人生不過一場愛、一場夢的交替,在快樂著的某些時候;
人生又是一場恨、一場痛的紛紜,在痛苦著的某些當口。
曾經,我以為愛是恆久的,一旦愛上的兩人無需背負任何愛的附庸,就好像藤兒纏在樹上,就這麼永遠依偎下去了;
曾經,我以為夢是蔚藍的,一旦夢上的念想終有天會成為夢的結晶,就好像琥珀一般明麗,就這麼永遠爛漫下去了;
曾經,我以為恨是凝固的,一旦恨上的因果便再無法掙脫恨的束縛,就好像冷卻掉的岩流,就這麼永遠僵持下去了;
曾經,我以為痛是外在的,一旦痛上的皮表能用膏藥換來痛的解脫,就好像新生出的膚質,就這麼永遠癒合下去了。
可是我不知道,有些愛會經受不住自然風雨的侵襲,經受不住兩旁花草的誘惑,最終萎靡在某個不經意的轉折;可是我不知道,有些夢會在還沒起航的時候遭受風雨,會在現實的枷鎖下面臨重重困厄,連邁出一步也異常坎坷;可是我不知道,有些恨走著走著就淡了忘了,原以為堅硬如岩石的情誼在消融著;可是我不知道,有些痛卻是內在的,根生在心囊的端口,隨脈搏的跳動而跳動著,痛入骨髓,卻又不能言語。
我們總習慣把事情想得過於偏激,把人生的善惡美醜劃分得過於明晰。若是早知道一切變故會來得這樣唐突,無論是向於善也好,向於惡也好,我們儘管敞開胸懷接納,生命也許就沒有那麼多虛妄的感慨和頓悟。而當初那一份較真的氣勁該多麼滑稽呀?難道生命一定要分辨得清清楚楚,明明了了才是真?人們說難得糊塗,是因為嘗到了聰明的惡果後才領悟出的結論。人這種生物,多少該吃些苦頭才肯回頭。
曾經,我們是愛過的。愛得山盟海誓,愛得死去活來,愛得情比金真,愛得無怨無悔。可是一旦命運的風浪降誕在我們頭頂,有多少真情實意堅守到了最後?我們過於明辨是非的眼眸看得太透太遠,所以連累了自己,也連累了許多人。我們在愛的抉擇面前顯然還過於輕率,不然為何經受不住命運的些許考驗,甚至風雨未來,我們先散了,花草未開,腳步先亂了呢?這一曲愛的交響,有多少人願意在每一個起伏裡陪伴,願意在愛將近枯萎的時候,伸出溫暖的雙手,用無私的情意去澆灌呢?想起來,我們的雙眼看了太多花花世界裡的東西,沾染了太多世俗晦氣卻不懂得擦拭。
曾經,我們是夢過的。記得那年驕陽正豔,十七八歲的天空蔚藍而澄澈。我們就像剛盛開的花朵小草,像上帝派來的使者一般歌頌著世間的美好。我們站在巨人和先輩們的肩膀上憧憬著遠空的風景,在無數偉大而光輝的思想面前吸取生命的養分。世界,還沒有變得眼花繚亂,內心,還是一片純淨甘怡。可是為何我們漸漸迷亂了腳步,暈眩了雙眸,慌張了內心?而那一個托起在太陽下的美夢,為何藏在連自己也找不到的角落,等待一場腐爛消散的命運?我們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了,所以害怕,我們是太脆弱了,所以臣服,我們是太缺少勇氣了,所以退縮。可生命也就只有一次啊。
曾經,我們是恨過的。好像要恨許多人許多事,好像許多人許多事都對不住自己,好像自己受到了多麼巨大的侮辱和委屈。我們常說,人的胸懷可以藏納天地,思想可以通達宇內。可為何要把微弱如塵埃的傷害聽進內心,還時不時撒上肥料,讓它發酵讓它生長呢?我們的心眼實在是太小了,一粒塵埃也容不下。所以活得痛苦活得累,所以恨著許多人怨著許多事。而生活的壓抑沒有得到排解,精神的虛空無法明淨,愁雲堆積在額前,本該張嘴大笑的時候卻沉默如同一口枯井。我們慣於逞一時舒暢,去恨他人或換得他人的恨,卻也同樣無法寧靜。我們選擇懊悔和深恨卻不懂讓帶恨的心囊開出鮮花。
曾經,我們是痛過的。在黑暗的夜裡,在安靜的時刻。每當思憶出逃,而靈魂坦露在內心靜謐的時候,心靈的陣痛總是從身周事物的縫隙中鑽出,像個飢餓的蛀蟲噬咬著內心的所剩。我們太愛悲天憫人了,我們太愛以小放大了,我們太愛固執野蠻了,所以死死咬著疼痛的線索,時不時攀爬到彼端,讓不安的內心沾染罪惡的恐懼,讓疼痛的過去負隅頑抗地成為攪亂心海平靜的黨敵。明知這是自找的,明知這是深淵苦海,明知疼痛會被放大,會讓自己成為帶著傷痕黯淡生活,不會哭不會笑不會愛的人。卻依然固執。為何上帝要賦予我們痛覺神經?因為他相信我們能處理好和它的關係,教我們如何感受生命。
有時候想想,人生不過一場愛,一場夢的交替,在快樂著的某些時候;人生又是一場恨,一場痛的紛紜,在痛苦著的某些當口。
有些愛,我們忘不掉,也不願忘掉,因為我們真愛過,所以懂得珍惜的意義,所以懂得失去的不易,所以不願任性,渴望將愛握緊;
有些夢,即使煙消雲散也會堅守,因為它曾點燃過我們搖擺的內心,和那傲然於狂風暴雨的希望火炬,即使耗盡一輩子也不願放棄;
有些恨不願再提起,因為我們長大了,成熟了,明悟了,心胸的開闊和閱歷的豐厚告訴我們,一切都會成為過去,而美好即將來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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