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記不起他的名字,模糊的印象中年僅20歲的他頭髮已經稀疏得看上去像一個油膩大叔,只因為他跟我是同鄉,我對他就額外照顧一些。
四年前他找到我的時候,沾滿油漆的牛仔褲被刮破了一個口子,金絲眼鏡歪歪斜斜地掛在鼻樑,鏡片上有一道裂紋,白色的短袖被他穿成了乳黃色。
1.
“領導,我們老闆昨天剛剛進的材料被人偷了!”他站在門口拎著一個破舊的安全帽衝我大喊。我放下手中的預算表,招呼他進來,並給他倒了一杯水。
“你丟了東西應該去調監控或者報警,這件事不在我們工程部負責。”我掃了一眼他的工作證,回到辦公桌後打開現場平面圖,確定了他工作的區域是西5區。
他低下頭抹了下眼睛,我看到眼角有一道淚痕。這道淚痕在他那滿臉灰土的臉上一眼就能看到。生活給了我們太多磨煉,有時候會哭,有時候會怒,但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我見不得老爺們兒哭哭啼啼的樣子,心想不就是丟了點建築材料嗎?這種事情在任何一個工地都是常有的事,就對他有些反感,但又想給他一些幫助,我看著悶不做聲的他,決定帶他去中央控制室查一下監控。
經過一番調查,依舊是借助了警方的力量將那幾盤電線尋了回來,他高興地跟我說:“哥,謝謝你,老闆不會讓我賠材料錢了!”
我一臉嫌棄地問:“你多大了張口就喊哥?”話罷,我就推門離開,只聽到背後喊了一句:“我今年20歲!”
2.
事情過後他經常來辦公室找我,得知他跟我是同鄉之後,對他的事情我也多了一份責任感。
他工作上總是有很多問題問我,我也習慣了教他一些東西,直到有一天他問我的問題讓我陷入了沉思。
這天他換了一副眼鏡,穿了一身西裝,配了一雙嶄新的皮鞋。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驚訝地問:“你要結婚啊?”他有些羞澀地說:“我準備辭職不干了!”
“你在這忙前忙後三個多月了,專業知識沒搞明白不說,人際關係也沒混明白,說不干就不干了,我都想替你爸媽揍你一頓。”我拿起一張廢紙,團起來向他砸去。
他笨拙地閃避,還是被砸中了頭,憨厚地笑著說:“哥,建築這個行業沒有正常的休息日,節假日如果有工程依舊不能休息,說真的你喜歡嗎?”
我的頭好像被一團廢紙砸了個正著,讓他的問題給我問得一臉茫然。是啊,我居然沒有考慮過我內心是否喜歡這個行業,沒有正常的休息,工作以外的社交幾乎沒有。
“哥,我準備去畫室工作了,我是藝術生,雖然學的裝飾裝修,但我更喜歡畫畫。”他看我沒說話,就繼續說道:“我覺得我能吃下這碗飯。”
他讓我明白了一句話:老天爺給了我們每個人一碗飯,至於能不能吃到就看你自己什麼時候能找到這碗飯,如果找不到,那麼就只能吃下眼前這碗飯。
兩個月後,他出現在我辦公室裡,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與他見面,他已經是某私人畫室的專業講師。他是來向我告別的,因為老闆賞識,給他一次學習交流的機會到意大利半年。
3.
四年後的今天,已經幾經周折去尋找那碗飯的我,滿身失望坐在辦公室,這四年有過輝煌有過磨難,事業竟越來越落魄了。
閒來無事翻開朋友圈看到同學發狀態:“學生們都開學了,而我們建築行業同事們的假期在何處?”
我點開某視頻軟件,給自己灌輸了一大堆的心靈雞湯,讓內心有那麼一絲溫暖,讓精神得以放鬆。
我依舊會去尋找那碗屬於我的飯,將它要來後大肆朵頤,但同時我也會嚥下眼前這口飯,為了讓自己沉澱下來,能夠穩穩當當地迎接那碗老天爺賞我的飯。
生命不止,折騰不息。四年的時間讓我從一個桀驁不馴的初生牛犢,變為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黃牛,不變的是我初心未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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