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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字百解》 作者:侍墨(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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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字百解》 作者:侍墨(連載中)
侍墨
2020-11-5 17: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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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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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66
【作者概要】:侍墨,想以文人自稱。
【小說類型】:武俠 > 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西元一九四四年,民國三十三年。
適逢日軍於戰末準備撤台之時,國民政府也將接收這塊傷痕累累的土地。
武俠式微,拳腳再快...快不過子彈。
俠客們該何去何從?
【其他作品】:
【文章出處】:
【網址】:無
更新時間:週一至週五
侍墨
,
俠字百解
,
武俠
,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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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墨
發表於 2020-11-9 19:20
第壹回:刀光飛映松月亭
寒冬冽風嘯聲不斷,路旁樹下,少年正專心一致地看著手上的書 -
《浪之書》
書中盡是手抄與塗改的痕跡
,滿是皺摺的紙質也顯示了翻閱的頻率。
少年皮膚黝黑雙臂結實,身板與同齡人相較之下稱得上精壯,一頭短髮俐落如剛收割的稻田。
「莽莽乾坤舉目非,此生拼與世相違。誰知到處人爭看,反似沙場戰勝歸。」
少年看著書中手抄的詩詞,不禁想像起作者當時的心境。那是有一番作為的人才能有所感觸而寫的語句,相比之他卻只能伏於樹旁悄悄地看著書...
「喂...又在看老先生給你的書?小心被特高
(*註一)
抓去關」
「走過來都沒聲...是鬼嗎?」
少年邊埋怨邊將書放入樹幹上隱蔽的樹洞後,從地上捧起黃土將洞裡的書掩起,拍了拍手看向身旁的少女。
「我要是被抓走,做鬼第一個就找妳!」
「不要講什麼鬼不鬼的...我會怕...」
少女憂心忡忡地環顧四周,此時已屆日落之時,一旁的田地杳無人跡,冬風呼嘯似鬼嚎,剛開始少女還調皮的調侃少年,此時倒有幾分恐懼在心中萌生。
她的手輕輕地拉著少年的衣袖,白淨的手雖帶著幾處粗繭,但仍不減她白皙皮膚如玉般剔透的美感。
「哈哈哈哈膽小鬼!」
少年大笑著走到田間小道上,少女亦步亦趨地跟著,在少年背後走著總有股溫暖的感覺,即使風瑟瑟地吹也無所謂了...
***********
"聽說陳家花大錢請日本軍官看劇!"
"哪個陳家?糖廠陳家?"
"對!糖廠陳家!"
走到街區,路人的耳語雖然盡量壓低了聲音,但仍然時不時傳入少男少女耳中。
「太原淵川!紀本弥!你們是要去哪?」
一聲連名帶姓的呼喊將少男少女喊住,此時的二人看向喊聲的方向。
因皇民化運動
(*註二)
的緣故
少男本名是王淵,改為日本名後為太原淵川。
而少女的父親本就是日本人,是個隨著軍隊來台的廚師,認識了當地的女子後結婚生下她。
「陳...東城旭明...原來是你。」
王淵看到那張笑臉盈盈的臉心情頓時變差,這人就是糖廠陳家的大少爺,陳旭明。
日本名為東城旭明,平時總愛炫耀自家的財力,對一般平民更是輕蔑,在一眾少男少女中,雖稱不上惡霸,但必定是見到了會避而遠之的人。
「淵川君,別說我對你不好,雖然你們跟我不一樣讀到高中,可是畢竟小時候是同學...晚上在紀本弥家裡請大人們吃飯看戲,你也一起來吧!」
陳旭明的語句間,睥睨之態毫不隱諱,讓王淵與紀本弥臉色都不太好看。
但王淵本就對戲劇與文學就十分感興趣,此時心中更是矛盾。
「東城旭明,我本來就要約阿淵去家裡,不用你的好意!」
「哼...喪家犬的遠吠...」
紀本弥拉著王淵,完全不給陳旭明面子,看著離去的二人,陳旭明臉色陰沉地碎念。
王淵看向紀本弥,心中滿是暖流。
她一定知道自己會想去看,也許她去樹下找自己就是為了約他今晚看戲吧?
剛剛的舉動也替他省去了不必要的尷尬,想到這王淵也不禁嘴角上揚。
「多桑!我回來了!我帶阿淵來幫忙!」
紀本弥走進家中開設的高級料亭,立即帶王淵到廚房與父親打招呼。紀本先生只是抬頭看了兩人,微笑點頭後又低頭備料。一直以來他總是不多話,王淵常常來找紀本弥時也會看見紀本先生自己一個在房外抽著菸草,對於這樣的距離感,他十分習慣。
「又麻煩太原君真是不好意思...」
紀本弥的母親從廚房外走進來,一臉歉容地說。她身穿和服,紀本弥清秀的臉龐顯然是遺傳自母親,紀本弥母親總是讓自小就與父親兩人相依為命的王淵深感溫柔。
*****
當晚,在街區裡首屈一指的料亭 - 松月亭 裡。
王淵與紀本弥分工合作,王淵在廚房裡幫忙備料,紀本弥則是穿梭在包廂之間上菜。
包廂裡充滿大聲喧嘩的日本軍官,桌上的料理以及清酒瓶四散,體態柔美,舉止輕盈的藝妓們陪著軍官賣笑,同樣身著和服的女服務生也輕巧地上著菜,屬於今晚的熱鬧在街區裡上演。
「弥樣!妳跟妳卡桑一樣美,長大也會是大美人!」
日本軍官在紀本弥上菜時輕輕地握著她的手,指尖摩娑讓紀本弥心生不適,但這位軍官是今天軍階最高的領頭人,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佐佐木桑~那我呢~?」
一旁的藝妓蹭上被稱做佐佐木的軍官,順勢將紀本弥的手推開,巧妙地使了個眼色讓紀本弥趕緊離開。
對她們這些時常出現在料亭裡討生活的女人,紀本弥可以說是她們的妹妹一般。
酒酣耳熱之際,一群身著異服的人走到包廂外的走廊。
「佐佐木大人,劇團來了。」
紀本弥的母親畢恭畢敬地與軍官首領示意,佐佐木清了清嗓子要眾人安靜。
「今晚,陳桑特別請大家吃飯,又請了劇團來表演。」
「謝謝陳桑對我軍的支持,可惜他今晚不能來。」
「敬陳桑的慷慨解囊,乾杯!」
佐佐木將酒杯舉起一飲而盡,眾人回敬。
隨著日本軍官的舉杯為敬,劇團的人三三兩兩走上包廂的舞台,一名拿著樂器盒的男子看向包廂的眾人,長相清秀、雙眼的神采帶點憂鬱,一頭長髮隨意飄散於肩上。
「大家晚安!我是古野悠明,劇團的負責人,能為各位大人出演,是我們的榮幸!」
名為古野悠明的男子向眾人鞠躬。
此時在廚房裡的王淵聽見劇團的人上台了,望向紀本弥的父親,他點了頭示意王淵去看表演。
「開始了嗎?」
「還沒,剛上台。」
王淵走到包廂外的走廊,遇見紀本弥。兩人望向台上準備的眾人,心中滿是期待。
「不好意思,今天的表演是替日本軍官準備的...其他人需要離開包廂。」
古野悠明走向在一旁等待觀賞的人們,禮貌中帶有一絲威嚴,除了熟諳人事的紀本弥母親以及藝妓,其餘的人都呆若木雞地佇在原地。
「古野桑,大家就在這裡看,不會造成您麻煩的。」
「不行,請離開,這是我的堅持。」
紀本弥母親試圖說服古野悠明,但卻遭到嚴正的拒絕。
「劇團了不起嗎?不就穿穿衣服演演戲,我也會!」
「不讓我們看,很稀罕嗎?」
眾人悻悻然走到松月亭外,此時走廊也成了劇團的準備區,心中滿是不平地相互傾訴不滿。
「我一定要去看!」
「這樣很危險,被佐佐木大人他們抓到你偷看,會被處罰的!」
此時王淵與紀本弥在松月亭一旁的小巷,王淵準備從窗戶爬入松月亭偷看劇團表演,而紀本弥則是拉住了他。
「那就不要被抓到就好了,妳先去跟其他人會合,我看看就來找妳。」
「那你小心點...」
無法說服王淵,紀本弥從巷子離開,帶著滿滿的擔憂回到料亭工作人員身邊。
王淵順利地從窗戶鑽進松月亭,將鞋子褪去放在原地,靜悄悄地走入長廊。
很快地他便繞到了包廂上方的天花板,將一塊頂板掀開一個小洞。
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偶而他也會如此看看那些富人尋歡作樂的窘態。
古野悠明正在舞台旁,舞台上則是一名身穿款式似日本軍服的演員,手上的木刀正劈向一個個身穿假美國軍服的其他演員,口中不斷吆喝著「天皇萬歲!」
台下的眾人看得是相當滿意,尤其是佐佐木。
他知道拿著木刀的演員扮演的就是他,英勇地殺敵場景也讓他不禁熱血沸騰,恨不得趕緊上戰場報效國家。
這時古野悠明卻上台,一腳將扮演佐佐木的演員踢倒。
搶過木刀後,從"假佐佐木"的身上穿過...
"假佐佐木"一聲大喊:「天皇萬歲!」
隨即倒下作死亡態。
佐佐木一看這樣叛逆的劇情,尤其是將自己被殺死的戲碼在眾人前演出,怎麼能接受?
「喂!開什麼玩笑?」
佐佐木將手中的酒杯摔落地,站起來怒視著台上的演員。
「台灣,是咱土地。」
「生是台灣人,死是台灣魂。」
台上演員開始齊聲喊著,這舉動引起一眾日本軍官的不滿,他們從腰中拔出隨身攜帶的手槍。
但演員們並沒有讓日本軍官們有反應的速度,他們從台上三步作兩步,人人身影如鬼魅般在一息尚未結束前挨近軍官的身邊,人手一把短刀朝軍官們的喉頭刺上,反手一轉,向外一劃...
見血封喉!
這時包廂內形成了混戰,演員們即使動作迅速,也沒能阻止所有的軍官掏出手槍反擊。於是在包廂內火光四起,被槍擊中的演員仍然掙扎著在倒下前繼續向前。
於是倒下的...更多是日本軍官們。
「混帳!」
佐佐木此時拔出一旁的武士刀,那是天皇賜給他的戰功證,鋒利的武士刀在飄灑血色腥花的包廂內閃爍,他俐落地向前斬出兩刀,兩名劇團演員隨即人首分離。
在天花板偷窺的王淵,被這樣的場景震懾住了...
撇除了血腥的程度前所未見,更多的其實是在演員喊出「生是台灣人,死是台灣魂。」之時,那種磅礡的氣勢,讓他不禁想起自己藏在樹洞裡的那本書,那種氣概與覺悟...
這些人,是英雄人物!
「佐佐木,那把武士刀,是你壓榨了台灣青年而來的。」
「你作惡多端,將台灣人送至前線作砲灰。」
「在地方上強擄民女,作威作福...」
「我的名字是古悠明,不是古野悠明!」
「我代表台灣人民,判你死刑!」
古悠明以詭異的步伐穿過激戰中的人群,在佐佐木前方的軍官擊發出子彈,當下王淵目睹那一景時...他覺得古悠明停下動作,是因為被射死了。但顯然他對於人體的極限認識不足...
在槍管發出火光後,古悠明的手迅速地在空中揮了兩下。兩聲堅硬的鏗鏘聲隨即傳來...
子彈落地,成了四片廢金屬片!
「不可能...」
佐佐木看見面前的人將子彈劈開,他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否喝醉了產生幻象。
"簌!唰!"
古悠明向前踏出一步後,手上的冷光閃爍,兩下...佐佐木面前的軍官隨之倒地。
「佐佐木原太郎,死!」
兩道刀光在空中匯集,佐佐木知道這是生死一線之時,以全身的力氣,斬出這一刀。
與古悠明的短刀相接時,他的手掌感到一股酸麻,但他知道此時鬆手就必定會死!於是他死死地握緊手中的刀,與古悠明對接了數刀。
常說人之將死,其能無限。
此時的佐佐木竟爆發出了他自己都未料想到的力量,一刀一刀斬得古悠明節節敗退。
專心對付佐佐木的古悠明卻被一旁的流彈擊中,雙腳踉蹌時又被佐佐木狠狠地一刀斬在手臂,幸虧他將單手撐地,借力使力將自己向一邊挪移,才沒有被直接斬斷手臂。
「死!!!」
古悠明重整呼吸後,身影如飛箭竄入佐佐木的刀鋒覆蓋範圍內。
一刀從佐佐木的下巴到額頭劃出一道血痕,接著雙臂一橫,以短刀由左至右劈開佐佐木的頭顱!!!
一旁的軍官看見怒目圓睜,以精湛刀法斬殺佐佐木的古悠明,不禁喃喃自語「鬼...鬼...」
日本軍官為首人物被斬殺,但劇團卻只剩古悠明一人佇立於包廂內,他走向其餘倒地求饒的軍官,但他們也陸陸續續被刺殺。
很快地,包廂只剩下血花染衣不知是人是鬼的古悠明一人。
天花板中的王淵不敢讓呼吸聲起伏太大,但此時他的心跳聲連他自己都覺得好似擊鼓。
手刃惡人的俠客...瀟灑的身影與獨立於血染戰場中的孤獨。
他將古悠明的身影與村裡老先生說的故事裡那些英雄人物重疊了,少年的心中滿是澎拜的激賞!!!
這時他發現自己下方,在古悠明背後有個日本軍官悄悄地將手槍指向受了傷的古悠明。
王淵奮力一踩,將頂板踩破的同時,自己落在了日本軍官身上。
古悠明則是在那一瞬間轉身,手中的短刀射向王淵一方。
"咚!"
短刀插在了王淵身邊的榻榻米,力道之大讓短刀不斷晃動著。
古悠明受的傷不輕,這刀因傷勢卻是射偏了!
「你...」
「他想殺你。」
王淵示意自己壓著的日本軍官,抓著手槍的那隻手對著古悠明,但卻只是放在那,顯然已經被壓死了。
「謝謝...嗚...」
古悠明的傷口突然滲血,將衣服上本就鮮紅的區域染得更加怵目驚心。
這時松月亭的入口傳來吵雜的聲音,大門被踹開的聲響伴隨著吆喝聲而來。
「警察大人來了!快走!」
王淵走向前拉住古悠明的手,但力道明顯不足以拉動他,連受了重傷的他都無法。
但只在一瞬,古悠明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始邁出步伐跟著王淵走。
「你怎麼進來的?」
「從窗戶鑽進來再繞到天花板上。」
「帶我去那扇窗,快!」
古悠明的命令,促使王淵加快了腳步。
兩人到了王淵鑽進松月亭的窗戶,古悠明鑽出窗到了小巷中,王淵隨後而出。
「你是當地人嗎?帶我到這裡。」
古悠明對著身上也沾了血的王淵說,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一個地址,雖然被血染得有些模糊,但王淵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們那個村子!
他很好奇為何古悠明會要去村子裡,可他知道此時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兩人從巷子不斷地避開眾人視線,從小巷到屋簷下,從住宅後院再到小巷。
終於走出街區,周圍的景色也開始從現代化轉為荒涼。
終於兩人走到了王淵居住的村里,他就著紙條上地址旁的圖像,一個一個比對著村里的住宅。
「這裡,是這裡。」
古悠明指著一旁的屋子,將屋子外的窗框摸了摸,傷口滲出的血在指尖上滴著,此時他的鮮血將窗框上的刻痕染色,儼然是一隻野獸咬著一把手術刀的圖騰!
「成功抑是失敗?」
「哪會是你!」
此時屋子的大門被拉開,裡頭的人對著古悠明問,但在發現攙扶著古悠明的人是王淵時,他臉上的驚訝卻沒藏住!
那人就是村里那位總是講故事給人們聽,學識淵博以外樂善好施,還私下送了王淵一本書的那位老先生!!!
-待續-
--------------------------------------------------------------
<註一> 特高警 :
臺灣在1896年時,於臺灣總督府民政局內務部警保課下設置「高等警察掛」,主掌集會結社與刊物出版等事。日本本土則大約到了1904年才設置高等警察,但普遍設置是1910年日本發生企圖刺殺明治天皇的幸德事件後,而除了普設高等課之外也將特別高等警察從高等警察獨立出來,主要用來打擊無政府主義者、共產主義者、社會主義者等思想犯。
特別高等警察在太平洋戰爭期間成為形塑日本及殖民地人民有一致對外意志的工具,嚴格壓制危險的思想與言論;為此制定了〈國防保安法〉(1941年3月)、〈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等臨時取締法〉(1941年12月)、〈戰時刑事特別法〉(1942年2月),令特別高等警察有便宜行事與隨意制裁嫌犯的特權。
<註二>皇民化運動:
即日本化運動,指1937年至1945年期間,日本對其統治下的本國少數民族以及殖民地族群,推行的一系列同化政策,希望讓這些族群認同日本與日本天皇,同化為完全的日本人。主要影響地包括琉球、臺灣、朝鮮、與滿洲等地。發起人主要有日軍軍部、右翼內閣大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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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墨
發表於 2020-11-10 19:13
第貳回:英雄人物盡皆隱於世
老先生將二人帶入屋中,他從一旁的櫥櫃拿出一盒急救箱,隨即以熟練的手法處理古悠明身上的傷口。怵目驚心的槍傷與刀傷此時才讓王淵了解到...面前這位男人是忍受著多深的傷勢與自己逃到這。
「你怎麼會在那。」
老先生頭也不回,處理著傷口時對王淵問。
「我...我想看戲。」
「你每天往外亂跑,我早說過總有一天出歹誌...」
老先生以相當冷靜的口吻訓斥王淵,在這之間只有老先生的斥責聲與古悠明時不時因傷口痛楚而發出的沉重呼吸聲。王淵一語不發...他知道這次的事情已不是偷人家水果吃這麼小的事情。
「嘶...呼...」
老先生將桌上的酒倒在古悠明的傷口上,古悠明發出一聲悶哼後大口喘氣看著一語不發的王淵。
屋內充滿尷尬的沉默。
「他救了我一命,他不在的話...我也要犧牲了。」
「用他的人生換你的命,值嗎?」
「不值,但我萬分感謝。」
古悠明與老先生激烈地爭執。
「淵仔...這衣服你換上,趕緊回家,什麼都不要說,知道嗎?」
「好...」
老先生催促王淵離開,王淵並沒有反駁,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他只是回頭望了古悠明與老先生一眼,隨即推開房門離去。
「爸,我回來了。」
「又去料亭看戲?聽說今天有劇團表演。」
「對...」
「做那個有錢賺?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叫你跟爸爸去上山砍甘蔗也不去...真不懂年輕人在想什麼!」
王淵的父親剛下工不久,正搧著扇子喝著酒,看見剛回來的王淵不禁念了幾句。
「趕緊洗身軀去睡!明天我休息,帶你去街區逛逛。」
王淵的父親雖然唸了他幾句,但仍然還是示軟了。對早就沒了母親的王淵,他總帶著幾份歉疚,於是平常也沒太嚴厲的管制他。
王淵應著父親的要求,去洗了澡後走進房間。
但躺在床上的他怎麼也睡不著,閉上眼就是松月亭裡的血腥場面,在當下熱血沸騰時他並不覺得難受,但那股噁心的感覺此時卻一次湧進尚未成熟的心靈。
他突然在床邊大口地乾嘔,怕父親發現甚至刻意忍住不發出聲音。
今晚無眠,但他並不是唯一一人...
******
紀本弥一家與其餘的工作人員正被日本警察關押在派出所,紀本弥的父親與員警一言一語解釋著他們被趕出餐廳不得觀看劇團表演的過程。
「所以你意思是,你們什麼都沒看到?」
「沒有,我們在表演前就被請出來,什麼都沒看見。」
「真的?」
「我們都是日本人,我如果知道什麼一定會告訴警察大人您。」
「但你娶了台灣太太,又生了個混種女兒,誰知道你會不會跟台灣人串通?」
「你才混種!你混帳!」
紀本弥聽到日本警察說自己是混種,心中不滿一時忍不住吐出。
「混種說什麼!?想死?」
日本警察搧紀本弥一記紅辣的手印在稚嫩的臉頰上,力道之大讓紀本弥從椅子上摔落地。
「混帳東西!」
紀本弥的父親看見女兒被甩巴掌,一氣之下衝上前推了員警一把。
"砰!"
一聲槍響,眾人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思考發生什麼事情,只見紀本弥的母親捂住胸口,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緩緩向後倒下。
「卡桑!」
紀本弥看見自己母親被子彈射中,雙眼淚水溢出,抱著張口卻只能發出咽鳴聲的母親。
「啊...射歪了...」
那名開槍的員警卻毫不在意地用腳撥了撥倒在地上的女人。
「啊!!!去死!」
紀本弥的父親再次上前與員警扭打,卻被一旁的其他員警制伏。
「把這個叛徒關起來,他的漂亮混種女兒也一起。」
「是!隊長!那其他人?」
「關不了這麼多人,放他們回去。」
「你們知道亂說話的下場嗎?就像這樣。」
開槍的日本員警又在紀本弥母親的腳上補了一槍,接著將手槍對眾人晃了晃,隨即大搖大擺走人。
彷彿紀本弥與她父親悲痛的哀嚎只是伴奏,襯托他的離場。
*****
翌晨,王淵的父親將他叫醒,睡眼惺忪的王淵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的,他一臉倦容,對於父親說要帶他去街區的提議毫不起勁。
"咚咚"
「開門!我們是派出所的警察!」
聽到這裡,王淵心裡一驚...他慌張的神情被父親完整捕捉。
「你犯了什麼事情?人家派出所要來找你了...」
「沒事...」
王淵看著父親,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實情。
「大人,請問怎麼了?」
「你們家只有你嗎?」
「還有一個兒子。」
「叫你兒子出來!」
警察盤問著王淵的父親,要他把王淵叫來。
「你昨晚有沒有去松月亭?」
「沒有。」
「可是有人說看到你去了!」
「大人!昨晚我兒子跟我一起,很早就睡了。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松月亭有歹徒刺殺日本軍官,我們正在追查相關人士。」
「那不可能啊!我兒子什麼都不會,就算去松月亭,也殺不了軍官大人啊!」
「先出來再說!」
警察將兩人拖出門外,只見村裡的人都被員警拉出家門在門口盤問。
王淵的目光不禁望向不遠處的老先生,只見老先生獨自一人在家門,卻沒見到古悠明的身影。
「報告!沒有發現可疑人等!」
這時穿著日本軍服的人緩緩地走過來,幾名員警立即上前敬禮。
這名男子身材修長,一舉一動慵懶得不像是嚴謹的日本軍官,斯文的長相戴著金屬細框眼鏡,若不是軍服所帶有的天生威壓,他也許會被認為是大學生,或是高等知識份子。
他漫步在人群中,就像逛街一般瀏覽著村民,不帶任何感情的表情讓與之眼神接觸的人都不寒而慄,他的鼻子陣陣抽動,隨即皺眉後望向老先生的家中。這樣的舉動王淵也注意到了,他在那瞬間的驚恐,讓他的雙腿不禁發軟,只好用手扶著門框。
「沒事,我們走吧。」
「窮人的氣味...受不了!」
那名男子帶著一眾員警離去。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回到自己的家裡。
「淵仔...你跟阿爸說...你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有...」
「人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是...」
「是還是不是?」
「別人殺的,我為了救他也...壓死了一個。」
「幹!毋成囝!」
父親奮力地拍了桌子,桌上的酒瓶震落地後碎成一片片玻璃片。
「我不是故意的...那個軍大人要殺他...」
「殺日本人算什麼?我也沒少殺過,但我就沒留下痕跡過!」
父親深呼吸後...對王淵說了一個故事,關於父親他未曾知道的一面。
*****
有名少年來自海島澎湖,自小就受家中祖先影響,練了祖傳的腿拳功夫。
在他年輕時因為在家鄉誤殺了日本官,被友好的日本人偷偷送到了台灣本島。
從此他開始不顯露自己會武術,只是做為一名工人的身分,四處討生活。
偶然認識了一名平埔族少女,在戀愛的過程中結了婚。
後來平埔族少女因病過世,他與剛出生沒多久的幼子搬到高雄郡生活。
在旗山替糖廠砍伐甘蔗為生,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好幾年,收入不豐但足以提供一家兩口溫飽,偶而還能喝些小酒。
就在兩年前,旗山發生了旗山事件
(*註一)
。
那時當地頗受愛戴的柯醫師招集熟識的人組織「旗山地區同志會」,在深山裡練武準備武裝抗日,其中曾練過些微武術的王淵父親就成了眾人的教頭。
爾後事情被揭發,大量警察上山逮捕旗山地區同志會。
當晚死傷慘重,主事人柯醫師與教頭因沒有人見過真面目,在沒有相關證據可供追查的情況下,警方也只能將其他主事人殺雞儆猴地處了死刑。
而主事人仍然在原本的地方工作,從此再也不想參與武裝抗日行動,甚至對相關反抗行為避而遠之。
但他卻沒想到,自己希望遠離的事情,兒子卻無意間與其產生了連結。
*****
「你就是...」
「我是那個教頭。」
「那柯醫師呢?」
「老先生幫你看過病對吧?舊年你受寒的時候。」
「柯醫師就是老先生!?」
王淵此時才知道,原來老先生能如此冷靜處理傷口,原來是因為本來就有醫藥背景。
吃驚之於也暗自覺得一切都合理了...
父親從小教他練身,本以為只是強身健體的運動。
原來是父親深藏不露的武術高手。
「昨晚,殺軍官的人...我帶他到老先生那裡了!」
王淵此時向父親坦白昨晚的事情後,跟他說了古悠明的下落。
兩人準備準備後,走到老先生...應該說柯醫師的家門外敲門。
「老先生!我阿文啦!」
柯醫師將門拉開,看見王淵與父親一同站在門外,端看他們凝重的神情,大概也猜到怎麼回事了,於是將兩人迎入門內。
「那個...古先生...」
「在地下室,所以那些日本人才沒發現他。」
他帶眾人到了地下室,此時的古悠明正在床上躺著,有氣無力地看向提著油燈走下來的眾人。
「柯醫師...他是?」
「阿文,你應該跟你兒子說了吧?」
「是。」
「他是王文賢,兩年前同志會的武術教頭,也是昨天救你命的少年他老爸。」
「救命之恩,我古悠明必定報答!」
「柯醫師,那他是...你該不會還在繼續吧?」
王文賢看著古悠明對柯醫師問。
「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不是日本人的台灣。」
「我若活著一天沒看到台灣回來我們手裡,我不會停。」
柯醫師對王文賢與王淵說。
"咚咚"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
沉重的敲門聲伴隨日文問句傳來,眾人趕緊將油燈熄滅走到門前。
門一拉起,卻見那名身穿日本軍服的斯文青年正站在門外,鼻子抽動了幾番後皺了皺眉頭,打量著眾人。
「大人,請問有什麼事嗎?」
柯醫師恭敬地鞠躬。
「我啊...來聊聊天。」
斯文青年的笑容在此時如寒冬的凜風令眾人心中不安油然而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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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 旗山事件:
旗山事件是因為1941年5月學生上社會課時日籍教師和田要學生以對「日中戰爭」的看法為題的作文而引發的白色恐怖事件,和田因學生答案太敏感遂向該校的山本校長報告,校長感覺事態嚴重而向旗山郡警察課報告,最後警方決定派特高警察到溪州調查。
警方指控當地醫師柯水發與結義兄弟組織「旗山地區同志會」,用獵槍與刀棍在深山練武,提升戰鬥技能,圖謀武裝抗日,並等待中國軍隊登陸後可與之交涉使臺灣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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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墨
發表於 2020-11-11 19:05
第叁回:雙川匯流必有激浪
「打擾了。」
斯文青年仍然看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的眾人,徑直地走進屋內。
「大人,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說了,只是來聊聊天。」
斯文青年坐在桌邊,示意大家都坐下。王淵注意到這位身穿日本軍服的青年,雙手戴著一黑一白的手套,緊貼肌膚的布料顯示出異於常人修長的手指,纖細地卻像女孩子的手,一舉一動仍然充滿著慵懶的氣息,但直覺讓他怎麼也無法對這個人放下心。
尤其是他才剛離開又突然拜訪的舉動...
「我叫長谷川朽,我是滿洲第731部隊
(*註一)
的一員。」
「但是那裡太無聊了,我申請調來台灣看看。」
「對於這樣的村子,我很有興趣。」
「有茶嗎?我想喝。」
青年名叫長谷川朽,他唐突地對眾人自我介紹,接著又毫無禮儀地唆使柯醫師去準備茶水。
「喂!你們,叫什麼名字?」
「報告大人,太原文野,這是我兒子太原淵川。」
「爺爺你呢?」
「松野清水。」
「你們看起來不像殺過人呢...」
長谷川朽喝了一口茶水,對眾人突兀地說了一句。
柯醫師與王文賢相對沉著,兩人只是直直地盯著長谷川朽,王文賢暗自將氣一沉,隨時準備使力先發制人,而王淵則是在話語甫落心跳就不斷加速,他看向長谷川朽...
長谷川朽的鼻子細細地抽動,態度滿不在乎地環顧柯醫師的屋內,視線落在隱蔽的地下室入口,接著則是嘴角輕輕上揚,回頭望著故作冷靜的三人。
「哈哈哈!開個玩笑!」
「要殺佐佐木先生還是不輕鬆的...你們身上都沒受傷,無理無理...」
隨著長谷川朽大笑,眾人也跟著陪笑,王文賢則是鬆開早已握好的拳頭。
「淵川,你幾歲了?」
「十七...」
「我二十一,我們年齡差不多...不如做個朋友吧?」
長谷川朽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左手,等待王淵回應。王淵看向父親與柯醫師,待兩人點頭後伸出了左手與長谷川朽握手,在雙手交握的瞬間,王淵突然有一種眼前的人是幽靈的錯覺,那隻手毫無生氣,輕盈如無物的感覺加上從掌中發出的冰寒感...讓他幾乎想馬上把手縮回來。
「我原本要跟佐佐木先生見面,但既然他死了我也沒事了,不如淵川弟弟陪我到處晃晃,晚上我再送你回來如何?」
「大人...」
「好。」
「那,走吧!」
正當王文賢想要替王淵拒絕時,王淵卻一口應下了這詭異的要求,兩人只是緊張的看著王淵與長谷川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晚上我就送他回來了。」
長谷川朽拉著王淵起身,對兩人點頭示意後,將王淵帶出門,走到村口後坐上汽車。
「你多桑,力氣很大吧?」
「他是砍甘蔗的工人,應該力氣不小...」
「放輕鬆,你太緊張了。」
長谷川朽從一旁的置物箱拿出一顆蘋果,給王淵吃。
王淵看了看蘋果,心裡想著若是他想下毒,應該不用大費周章跟自己講這麼多吧?
於是大口咬下,發現這顆蘋果非常香甜。
「老師總是給我們蘋果吃...」
「他會問我們好不好吃,甜不甜。」
「再告訴我們這些蘋果在中國在台灣有得是。」
長谷川朽笑了笑,自己也拿了顆蘋果,咬了一口後往車窗外扔去。
不久,車子到了一棟位於郊區的宅邸,門外看似杳無人煙,雜草叢生的樣貌讓這棟碩大的宅邸的存在感薄淡許多。
長谷川朽帶著王淵下車,走入看似荒廢的宅邸。
「這裡是?」
「樂園。」
長谷川朽笑著推開大門,示意王淵先行走進宅邸。
此時王淵的警覺心簡直提到頭頂了,他一步一步都相當的小心,只怕隨時被襲擊。
長谷川朽帶著他向深處走,時不時會經過一些繁忙的日本軍人,他們見到長谷川朽時都會非常大動作地鞠躬,讓走在長谷川朽前方的王淵有一種莫名的虛榮感,他總覺得這些日本軍就像對著他敬禮。
"啊!!!"
一聲淒厲的慘喊將王淵飄渺的虛榮感擊碎,他頓時緊張地環顧四周,卻被長谷川朽按著肩膀向前繼續走。
沒走幾步,他已經知道慘叫聲的來源。
那是紀本弥的父親,此時正被吊在半空中,底下的日本軍人正拿著烙鐵在他身上來回按壓。
看著熟悉的臉孔在此時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即使目睹了松月亭裡的刺殺,他仍然感到噁心。
他腿一軟,扶住牆乾嘔,他的臉卻被長谷川朽的雙手從左右邊捧起,眼皮被他的指尖撐開。
除了紀本弥的父親以外,一旁的牢房中還有一名男人正無力的懸掛在空中,身上血肉模糊,沒有辦法將他的傷口以道來計算,因為多半都串連在一起了。
那人的臉孔也因滿是鮮血而相當難辨認。
「仔細看,人的痛苦是如此戲劇化。」
「比起喜怒哀樂,痛最直接。」
「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欣賞我為你準備的表演。」
「看啊!多美!看啊!」
長谷川朽的聲音不再像在村莊裡時那般斯文,此時帶有癲狂的聲線搭配著紀本弥父親的慘叫聲,讓王淵的雙眼泛淚,濕潤沾染了長谷川朽的手套。
「啊...你對新朋友太粗魯了!」
長谷川朽突然鬆開王淵,雙手握拳往自己的臉頰狠狠地揍了幾拳,接著從軍裝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支小型的針筒朝自己的右手扎去,隨著針筒內的淡綠色液體注射入體內,長谷川朽也逐漸恢復平靜。
「這是你朋友的父親,對吧?」
長谷川朽整理了自己的頭髮,沒事一般對王淵說。
「是...我朋友呢?」
王淵在驚恐之餘想到了一件事,若是紀本弥的父親在此,那麼她現在在哪裡呢?
想到她可能也遭受著這樣的痛苦,他的呼吸逐漸急促...
「她很安全,但我不能告訴你她在哪。」
「為什麼要給我看她爸爸...?」
「因為我聽說,你也在那,你也去看了戲。雖然認識你的人都說你沒有去,但有一個人有不同的答案。」
「對我來說,他的答案,才是值得相信的。」
「但我知道不是你殺的。」
長谷川朽將無力獨自站著的王淵扶起,拉著他離開牢房區。
「如果我們是朋友,你會告訴我誰做的...對吧?」
長谷川朽看著王淵,停頓著話語等待回應。
「如果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們還會是朋友的。」
「今天就到這吧...我先送你回去。」
長谷川朽帶著王淵走出宅邸,招來了剛剛的轎車,兩人上車向村莊的方向開去。
「你說,有個人說我去看了戲,那個人是誰?」
「東城旭明。」
長谷川朽彷彿沒有打算要隱瞞的意思,當王淵一問他,隨即就回答了。王淵心中的憤怒此時覆蓋了剛剛目睹之慘況帶來的驚恐。
「他說謊。」
「他不會說謊的,他不會。」
長谷川朽胸有成竹地靠在椅背上,拿出一根香菸後搖下車窗,開始抽起煙。
王淵回歸沉默,但憤怒卻難以平息。
在歸途中他沒有跟長谷川朽說任何話,他只是想著如何才能找到東城旭明,並且將他以殘忍的方式殺死,最好像古悠明殺死佐佐木一般俐落又殘暴。
終於,轎車停在村里不遠的田地旁。
長谷川朽示意王淵下車。
長谷川朽將右手的黑色手套慢慢地褪下,此時王淵發現他的手掌有些奇特,肌膚裡竟隱隱透著一股暗綠的氣息。忽然長谷川朽的右手消失在王淵的視線,隨即他感到肩膀一股劇痛。
在那一瞬,長谷川朽面無表情地劈出一記手刀伴隨腥臭味而來,王淵被手刀擊中後雙膝下跪,被擊中的地方竟然泛起綠色的煙氣。
而隨著被擊中的痛楚後,王淵感到自己的身體都在發燙,從肩膀開始的劇痛也開始向下蔓延,讓他在地上毫無反抗力地顫抖。
接著長谷川把左手的白色手套褪去,在王淵肩膀的傷口輕輕按著,隨即王淵感受到一股清涼的感覺傳到體內...原本的劇痛也隨之消散。
「我只是告訴你,跟我相處別害怕。」
「我如果要殺你,隨時都可以。」
長谷川朽輕輕一笑。
「今天給你看的,是朋友之間的秘密。別跟其他人說...」
「我會再來找你出去玩的,朋友。」
長谷川朽坐上轎車離去,隨著轎車排氣管的廢煙味包圍,留下的只有滿身冷汗剛經歷過生死兩端的王淵...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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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731部隊:
731部隊是舊日本帝國陸軍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本部的通稱號。該單位由石井四郎與長谷川政次所領導,因此也稱之為「石井部隊」。「731部隊」同時也可以是指在抗日戰爭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舊日本帝國陸軍於日本以外領土從事生物戰、細菌戰和人體試驗相關研究的所有秘密軍事醫療部隊,也代指大日本帝國陸軍在占領滿洲期間所做的生物戰和人體試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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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墨
發表於 2020-11-13 19:13
第肆回:尋青梅
王淵使盡全身力量起身,步伐蹣跚地走回村莊,王文賢與柯醫師迎面而來,顯然已等候多時,兩人神色少有的慌張,王文賢扶住幾乎邁不出步的王淵。
「淵仔,你還好嗎?那個日本人對你做了什麼?」
「我...」
王淵感受到王文賢手掌傳來的溫暖,安心感湧上。他隨即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
「少佐,下屬不明白。」
「說吧。」
「那幾個台灣人,尤其是那個少年,為何不抓起來呢?您不是說那裏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一定是凶手受了傷嗎?他們一定把凶手藏起來了!我們帶人去搜一定找得到!」
此時長谷川朽與駕駛轎車的日本兵正在村莊外的田野小徑走著,他們並沒有直接將轎車開回那被稱作樂園的宅邸,而是停在不遠處後下車步行。
「老鼠偷吃你的米,你該怎麼做?」
「抓起來。」
「抓了一次,其他老鼠還是會來。」
「若你讓老鼠帶著炸彈回窩...那所有的老鼠都會一起死。」
長谷川朽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微微地笑。那笑容以及言中之意...讓那名日本兵不寒而慄,暗自慶幸這樣的人是屬於自己一方的。
*****
「柯醫師...淵仔有要緊無?」
「他肩膀有傷,應該是那個長谷川下手的...」
「那松月亭的代誌?」
「他可能知道了一些,但不確定。」
王文賢看著躺在床上冒著冷汗的王淵,心中除了擔心刺殺事件被查出與兒子有關,更擔心兒子的安危。
「我剛剛以針試毒沒反應,但淵仔的傷口明顯帶毒...日本人到底做了什麼?」
柯醫師看著王淵的傷口,若有所思。饒是柯醫師的醫術精湛見識廣,也沒能想得到長谷川朽的惡毒計畫...
他將部分傷口組織取下,打算找出這是怎樣的毒。
「爸...老先生...」
王淵虛弱的聲音在陷入沉思的二人背後傳來,王淵緩緩起身,看著替他擔心的父親與老先生,不禁覺得自己當初不應該跟著長谷川朽走,就只因為想知道到底他想做什麼...
「淵仔!是不是那個日本人?他做了什麼?」
「他...抓了紀本叔叔關在一間屋子...他的手上有綠色的煙...」
「陳旭明跟他說我去看戲的事情了。」
「日本人知道我在,但他不知道古先生在我們這...他沒說。」
王淵一五一十跟柯醫師與王文賢述說自己跟長谷川朽去了"樂園"的所見所聞。
「他的手上一定有帶毒,力道與下手位置都顯示他非常了解人體,也是個武術高手...」
柯醫師依照王淵的傷口以及描述,揣測著對方的用意,他刻意不殺死王淵,把傷勢控制在不危害生命卻又能讓人失去行動能力...
「這可能是警告,他應該知道我們跟這次的事情都有關係了。」
「那我們是不是先下手為強?把他幹掉?」
「除了他,其他日本兵應該也知道,我們動手就太明顯了。現在敵在明,也在暗。我們則是在明卻以為自己在暗,這次我們是處在下風...」
柯醫師冷靜分析情勢,在之前的武裝抗日行動中,與日本人交手的經驗讓他更能擬定策略。
「他們抓了紀本,他女兒應該凶多吉少...我們分頭探聽看看,如果還在,我們組織人手去救她出來,把她跟淵仔送走。」
「好!那就這樣吧!」
柯醫師在短時間內擬定了計畫,王文賢心中欽佩之於也暗自悲嘆...也許以後見不到兒子了...
*****
經過一夜休養,王淵已能自由行走,傷口處也被柯醫師清理後狀況良好。
於是王文賢打算上街區打探紀本弥的消息,而王淵知道父親想找紀本弥,也執意要跟去。
他不知道的是...父親與柯醫師打算將兩人送離高雄。
街區仍然熱鬧如往昔,王文賢與王淵兩人在人群中走著,一切並無異狀,只是當他們走到松月亭時,發現前門多了一群警察駐守,那群日本警察觀望著經過的人潮,同時面帶輕鬆地交談。
「請問松月亭怎麼這麼多警察?」
王文賢故作不解,找了一旁的攤商老闆問。
「你不知道?兩天前日本軍官被劇團刺殺,現在紀本家全家下落不明,問那些在松月亭工作的人,他們又什麼都不說...真奇怪。」
老闆悄聲道,而他的話語也讓王文賢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去。
兩人正討論如何詢問松月亭的員工時,他們看見一名熟悉的身影從松月亭裡走出。
那細框眼鏡,那修長的身高,那本來溫文儒雅但如今看來詭譎的笑容...
從松月亭走出來的,竟是長谷川朽!
「哦?淵川君,淵川軍的多桑...這麼巧?」
他一出門馬上發現兩人的蹤影,立即走上前打招呼。看見長谷川朽的右手,王淵不禁覺得自己的肩膀隱隱作痛。而王文賢則是緊緊握拳,恨不得一拳砸向長谷川朽,讓這陰險的日本人後悔對自己兒子的作為。
「大人,昨天我兒子沒給您添麻煩吧?」
「不...我反而太開心而失態了,讓你兒子很為難呢!」
兩人並無肢體接觸,但一旁的王淵也能感受得到王文賢與長谷川朽的氣勢正在針鋒相對。
「不為難,大人如果沒別的事,我們還有事要忙,不打擾了...」
王文賢帶著王淵離開現場,長谷川朽看著離去的兩人,心中有股異樣的情緒浮現,讓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發抖著。
「水果怎麼賣?」
「大人,想吃直接拿沒關係的。」
「付他錢吧,把所有水果送去松月亭。」
長谷川朽命令屬下後,自己走到了人群裡...
*****
「爸,為什麼他在小弥家...該不會小弥就在那吧?」
「有可能,但不能確定。我們先問問那天在裡面工作的人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王文賢隨著王淵的指路走進一條巷弄,在巷弄裡住著其中一名日本女侍應生。
「有人在嗎...咳...咳...」
王文賢敲了敲門,放聲詢問時,突然感到喉嚨酸癢,咳了幾聲後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哪位?」
「淵川君的多桑。」
「進來吧!」
這些侍應生對於王淵相當熟悉,於是聽到他的名字也答應放兩人進門。
「今天...怎麼會來呢?」
「其實,妳知道淵川君那天也在松月亭。」
「我不知道!」
「放心,我們不會連累妳,只是想知道紀本家的人都怎麼了?」
「我...」
「妳在她們家也工作了很久,也有感情吧?朋友家人若是不明不白的消失,妳安心嗎?淵川君跟小弥從小一起長大,妳忍心讓淵川君承受這種痛苦嗎?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拜託妳了!」
王文賢忽然跪下,一番話攻破了女侍應生的心防。
「那天...我們被抓到派出所後...」
她把在派出所時發生的事情全部說給王家父子二人聽,從到了派出所後的詢問,再到警員意外射殺紀本弥母親的細節。
「他們把紀本桑跟小弥分開帶走,後來有個日本人來了,他說要去松月亭看看,這幾天就都住在裡面。」
「長谷川...」
女侍應生說完,王淵不禁憤怒地握拳,雙眼的淚水也逐漸填滿眼眶,已在落下的邊緣。
「大家都猜,他們把小弥關在松月亭裡...」
「淵川君、太原桑...請你們務必把小弥救出來!」
「我們會的!」
「謝謝...謝謝你們...他們要來了...對不起...再見!」
女侍應生突然將懷中的刀插向頸部,卻被王文賢以雙指捻住手腕,生魚片刀落地發出鏗鏘聲。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未待王文賢出聲詢問,窗外傳來槍機敲槌擊發的聲音,女侍應生的頭顱迸出一朵血花,將王文賢與王淵的視線濺灑了一抹鮮紅!
「趴下!」
王文賢將王淵的身子壓低,在聽到槍機擊發聲響那瞬間,他右腳掌向榻榻米使力一跺,一塊榻榻米隨即飛起,接著一掌擊出,將榻榻米往窗邊擊飛,一手提著王淵的衣領,往房門外撤退。
「嫌犯要跑了!」
在房外的樓梯上有數名日本員警手持手槍正跑下樓,此起彼落的吆喝聲顯示出他們人數的多寡!
「你趕快回村裡找柯醫師!我等等就回去!」
兩人逃竄到廚房,後門湧入的警員舉槍準備射擊,王文賢從桌上拿了一把菜刀,身子一低右腳跨出大步,在一瞬間拉近他與警員的距離,手起即刀落,將警員的手掌連帶槍支完整砍下,連續幾刀,那幾名警員已倒地不起。
他將其中一名警員的槍遞給王淵,要他從後門離開,隨即自己一手菜刀一手槍,向屋內奔去。
王淵前腳才從後門奔離,就聽到數聲槍響,心中替父親擔心但他知道此時回頭就前功盡棄了,只能邁著步伐,暗自希望父親平安歸來。
「喂!在這!他從後面逃跑了!快啊!」
王淵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竟然是出賣了眾人的陳旭明!
「該死的日本走狗!」
一時之間他無法控制情緒,想到陳旭明可能將他們一眾人都出賣了,憤怒湧出將理智掩埋,他也顧不得父親的要求,直接提著菜刀向陳旭明奔去。
陳旭明一看王淵怒火攻心,臉上滿是鮮血、提著菜刀的模樣朝自己快步奔來,驚恐地向一旁的河邊逃竄,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追逐著,沿著河岸兩人也跑到了山腳下,四周都是林木,地上也充滿落葉。
「啊!」
陳旭明因腳下踩著落葉而滑了一跤,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
「去死!」
王淵一刀在空中揮過,即將劈中陳旭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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