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蘭》-- 原力覺醒的芮木蘭，在戲裡外的紛亂夾縫實現忠於真我的動人解放

真人電影和動畫電影所建立的語言情境不同，當迪士尼藉動<wbr />畫的形式講述中國背景的故事，作為亞洲觀眾，我們能夠較<wbr />為自然地接受片中的虛擬角色說著英語、生活在西方人眼中<wbr />的中國，動畫提供了一層溫和的保護膜，減緩了我們反感於<wbr />東方故事被套入西方敘事邏輯的「不自然」。然而來到寫實<wbr />度大為提升的真人電影，這份「不自然」便不是那麼輕易克<wbr />服了。迪士尼一直都在嘗試打破語言的隔閡，盡可能多元地<wbr />述說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化與傳說（接下來更有以東南亞為背<wbr />景的《尋龍使者：拉雅》），雖然考究的精準度總有質疑空<wbr />間，但這些故事、這些文化，能透過好萊塢強大的傳播力量<wbr />進入更多觀眾的視野，也不全然是壞事。

要說觀看真人版《花木蘭》的過程中完全沒有產生前頭所述<wbr />的那份「不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心中的尷尬指數有多高就<wbr />因人而異，愈能試著以西方視角看待，或許尷尬指數就會愈低，最重要的，是你得認知到一件事：這不是<wbr />歷史劇，這是奇幻電影。參與製片的江志強向《好萊塢記者<wbr />報》透露，他曾對導演妮姬卡蘿這麼說：「我告訴卡蘿不要<wbr />太在意歷史考究的準確性。花木蘭雖然聞名遐邇，但她是虛<wbr />構的，她不是一個歷史人物。」



因此，真人版《花木蘭》擺明了正是設置在架空世界，它可<wbr />隨心所欲將不同年代的建築、服裝放進片中，稱它對中國的<wbr />想像是張大拼貼也行，因為這確實就是大拼貼，它從來就沒<wbr />有試圖想要還原什麼。這部電影有法力高強的女巫、亦真亦<wbr />假的鳳凰、還存在著中國版的神祕原力，它壓根就是奇幻，<wbr />就是童話，很難去跟它計較貼不貼符史實，因為不論你再怎<wbr />麼計較，江志強只要一句「她是虛構的，她不是一個歷史人<wbr />物」就可以反駁這些論點了。

不過我的童年並不是看迪士尼作品長大的（多半是長大後才<wbr />回頭補齊），他們的動畫片對我而言不具有太多的情感基礎<wbr />，1998 年的動畫版《花木蘭》亦然，家裡那片 DVD 我應該沒拿出來看超過三遍，對於真人版《花木蘭》的期待<wbr />，比較是純受預告片裡頭所展示的風格和氛圍所吸引，覺得<wbr />它不像《阿拉丁》《獅子王》《美女與野獸》那批空洞無魂<wbr />的真人化贗品，從大量剃除原版動畫的標誌性元素來看，也<wbr />可明白這次迪士尼是想說一個新故事。



真人版也確實賦予了《花木蘭》新面貌，它遠比動畫版更接<wbr />近於一部女性賦權電影，木蘭同樣得對抗性別不平等的制度<wbr />與社會氛圍、糾結於是否該勇於做回自我，但真人版則又加<wbr />強催化了一些原本在動畫裡頭沒有完全彰顯的面向。最令我<wbr />驚喜的是，木蘭在許多方面都表現得更為主動，女兒身的揭<wbr />露，不再是因為意外，而是來自她個人的決定；真人版特地<wbr />給木蘭多加了一股被稱做「氣」的不凡力量，在那男尊女卑<wbr />的時代，木蘭從小就被告誡必須隱藏這股力量，不僅是因有<wbr />違社會期待，更會被視為帶來騷亂的女巫。木蘭一步步放下<wbr />外界給她的拘束，釋放了氣，同時釋放了真實的自我。

有看到不少人認為，木蘭需要卸下男性的偽裝才能活用氣，<wbr />是個莫名其妙的設定，好像她扮男生就不能使用氣似的。木<wbr />蘭大可依舊以男性的樣貌展現她的氣，但此時的木蘭已先被<wbr />甄子丹飾演的唐將軍鼓勵無須隱藏實力，隨後再被鞏俐飾演<wbr />的仙娘進一步點醒、無須繼續以虛假的外在身份活著，木蘭<wbr />於是連同一起完全揭露內外在的自我。木蘭不是褪去男裝才<wbr />可使氣，而是這兩者對她而言，都代表著她真實的自己，她<wbr />認為若選擇要展現，那麼就得展現出她的全部，而不只依舊<wbr />用男兒身才能獲得群眾的認可。這是自幼同樣天賦異稟的仙<wbr />娘無法、也再無機會實現的成就，因此選擇助她一把，原本<wbr />看似單與木蘭形成正反對照的扁平反派，卻做了出乎意料的<wbr />決定，在最後昇華了一點高度。



拿掉木鬚龍，拿掉歌舞元素，是明智的選擇，它們的確不適<wbr />合這個版本，其實就連那群甘草型的同袍配角，戲份也大幅<wbr />變輕，愛情線的比重亦減至最低，近乎等同被捨棄，僅在友<wbr />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瞹昧階段打住，取代木鬚龍的鳳凰，也<wbr />偏向是個象徵性的符號、而非實際的角色，這都是為了讓全<wbr />片能夠全然地聚焦於木蘭的英雄旅程。在ALEXA 65 攝影機的高解析捕捉下，木蘭每一階段的羽化和轉變，都美<wbr />得不可思議，當木蘭自我解放，劉亦菲也放下她的烏黑秀髮<wbr />隨風飄逸，那片絕美景色簡直勝過片中所有精美的美術造景<wbr />和大山大水。或許對有些人來說，不少場面調度是煽情過頭<wbr />，但我真心被導演溫暖，她懂《花木蘭》的美，更拍出劉亦<wbr />菲的美。

然而遺憾的是，真人版那些較為尷尬的時刻，也多半正是被<wbr />動畫版牽制的時刻。迪士尼終究無法勇敢放下觀眾所熟悉、<wbr />但不見得一定要放進真人電影的某些動畫版橋段，像是動畫<wbr />版那場荒謬搞笑的相親戲，在調性偏嚴肅的真人版裡重演一<wbr />遍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當然，讓鄭佩佩演演這麼插花又可<wbr />笑的媒婆角色也是其一讓人出戲的點。迪士尼認為，真人版<wbr />仍然需要借助動畫版來和觀眾博感情，但所幸這樣的尷尬時<wbr />刻不算佔據太多篇幅，真人版依舊在必要的時候跟隨克莉絲<wbr />汀的歌聲活出了新的自己。



私心極愛趙薇版的《花木蘭》，木蘭在那十幾年的從軍歲月<wbr />，伴隨累累的傷痕逐漸成長，歷經無數殘酷的生死離別，最<wbr />終仍無法和唯一的摯愛廝守餘生，那是西方的迪士尼礙於重<wbr />重的市場考量與文化隔閡而註定無法企及的深刻描繪，但迪<wbr />士尼的真人版仍找到屬於自己的重心，拍出另一條英雄的昇<wbr />起之路，結局還不忘安排「動畫版木蘭」溫明娜串場，讓前<wbr />任迪士尼木蘭引著新任迪士尼木蘭進入她的榮耀時刻，亮相<wbr />的時機點極好。

除了「忠」「勇」「真」，電影最後還替木蘭冠上了「孝」<wbr />，製作團隊的初衷或許是出自美意，但對亞洲這邊許多在生<wbr />活上曾親身被「孝順」概念「綁架」過的觀眾可能倒產生不<wbr />小反感。不過「孝」並無因此搶去木蘭的個人成長主軸的焦<wbr />點，若解讀成《花木蘭》最終只為了傳遞孝順的觀念，其實<wbr />也狹隘了些，因為木蘭同時也實踐了其它重要的信念，而「<wbr />孝」只是其中一環。暫且不以「孝」去稱呼，她的確用代父<wbr />從軍的方式去保護自己所愛的父親，皇帝給木蘭冠上「孝」<wbr />，是基於欣賞木蘭對家人堅定不移的愛，即使向她提供了官<wbr />職，她仍以回鄉探望家人、並向父親致歉為由而選擇婉拒。<wbr />而木蘭的父親，在結尾也同樣表達了他曾要求女兒必須壓抑<wbr />天賦以符合社會期許的歉意。父女倆最後含淚相擁，無比感<wbr />人，早已超脫世俗對「孝」的傳統定義。



反倒是「忠」的部份較太過理所當然，尤其這是一部好萊塢<wbr />製作的《花木蘭》，而這個年頭的好萊塢最流行在電影裡質<wbr />疑威權、反思主角為其效命的國家，背後所掩藏的各種醜陋<wbr />勾當，這部《花木蘭》提及柔然人的進攻除了擄掠，更多是<wbr />為復仇，而這個復仇也僅解釋是為報殺父之仇，至於上一輩<wbr />的恩怨如何引起，未多做描寫。通常好萊塢會在這時候揭露<wbr />看似良善的那方也曾有不堪的過去，但《花木蘭》只讓李連<wbr />杰的皇帝從頭到尾站在崇高的那端，或許是擔心丟出太多支<wbr />線恐分散焦點，或許是擔心這類情節會遭中國禁映，總之，<wbr />電影並無對此再做深入刻劃。

個人比較介意的，是整部片從未對「氣」這個東西進行更完<wbr />整的描述，僅以「這是存在於萬物之間的力量」類似這般的<wbr />抽象答案帶過，雖然《星際大戰》差不多也是這樣解釋原力<wbr />，但原力在《星際大戰》的宇宙觀，每個角色對此都有著普<wbr />遍基礎上的認識，關於原力的運用方式，也有足夠充分的設<wbr />定，上述在《花木蘭》真人版皆不成立，它對於「氣」的描<wbr />述，只讓人覺得編導是《七龍珠》看太多，所以隨手抄下來<wbr />借用一下。此外，木蘭領悟「氣」的上手容易度也高到過於<wbr />天生神力，有如當年剛出道、還沒跟過師父就能和凱羅忍一<wbr />較高下的芮天行者再世一般，外掛過頭反而降低說服力。



最後，要談這版《花木蘭》，免不了要談劉亦菲戲外的撐港<wbr />警爭議，我個人當然是不支持她那番言論，但我還是會想觀<wbr />賞她的作品，無論舊作或新作。選擇拒看的人，我也尊重他<wbr />們的決定，我尊重他們想要給予支持港警、支持極權的藝人<wbr />經濟上的制裁，但我也希望這些拒看的人也能尊重單純想看<wbr />這部電影的人，這陣子已經看過太多想看《花木蘭》、覺得<wbr />《花木蘭》好看的人也被拒看者偏激針對的情景，本人這幾<wbr />天也親身經歷過幾回，陷入了幾場網路交火。現在看個《花<wbr />木蘭》，搞得也像被迫選邊站一樣，這種氣氛已經把觀眾分<wbr />裂了。

觀賞《花木蘭》並不等於贊同撐港警的立場，但許多人卻將<wbr />其劃上等號，開始情緒綁架想看的那方不准張貼木蘭相關貼<wbr />文，批評想看、或看過《花木蘭》的人是親中、毫不在乎真<wbr />實世界的危難，並用「政治歸政治，電影歸電影」替人貼標<wbr />籤；就小弟我這個想看《花木蘭》、也喜歡《花木蘭》的觀<wbr />眾而言，我從來沒有認為電影不能談論政治，或是認為不能<wbr />在談論電影的時候也一起談論政治，即便迪士尼有意討好中<wbr />國市場，也不代表《花木蘭》就是（事實上也不是）為了撐<wbr />港警而拍的電影，看了《花木蘭》，不等於選擇了任何政治<wbr />立場，看了《花木蘭》，就只是等於看了《花木蘭》，喜歡<wbr />《花木蘭》，也就只等於喜歡《花木蘭》。



身在有言論自由的國家，我們固然得尊重別人的言論自由，<wbr />你有權拒看，有權覺得難看，別人也有權去看，也有權覺得<wbr />好看，在捍衛將來可能失去的言論自由之前，仍得先尊重現<wbr />在你我所擁有的言論自由。如果你是想看的那派，我鼓勵你<wbr />不要懼怕旁人的眼光，勇敢去買票，如果你屬於拒看的那派<wbr />，我也不會因此看你不順眼。限制他人的觀影選擇，不會顯<wbr />得你特別高尚，帶著既定的成見評論此片，也不會凸顯你特<wbr />有品味。

別只記得劉亦菲，成龍、黃曉明、楊冪、甄子丹、梁家輝、<wbr />黃聖依、劉詩詩、唐嫣、陳小春、李治廷、余文樂、陳曉東<wbr />、王晶、林佑威等一票中港台護旗手的作品也要記得抵制一<wbr />波，我個人不實行抵制，但我希望誓言抵制的人，要有一顆<wbr />貫徹始終的決心。抵制絕非壞事，但希望有些人的行為別汙<wbr />染了這波運動的初衷，而沒有抵制的人，當然也無須去和抵<wbr />制派的人找架吵，兩方都別丟棄基本的互相尊重。敵人在外<wbr />頭，而非在自家。

電影爽度：7
故事劇情：7
氣氛營造：8
演技表現：6
題材鮮度：6

文章來源：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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