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群雄志 第二章 作者:茗夜薰風

kta0619 2021-1-20 21:22:23 發表於 男性長篇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0 7454
  墨達回去之後,胡蛟回到書房,卻見到胡刀等在裡面。見到他回來,迎上來扶他坐下。
  「有事要問?」胡蛟道。
  「是。想那墨達只是個商人,不知父親為何如此重視此人?這人即便對父親有用,父親也不該如此的折節下交。兒子知道這個人用了父親的旗號在外面招搖,自稱是相府門人……」胡刀急急說出這段話,胡蛟舉起手:「行了。」
  「……是。」
  「墨達的身分的確不尊貴,不過此人心中包羅萬有,在他手下有一股龐大的勢力。為父跟他的合作,也是為了利用跟借重他的才能。這人可用不可信,但在有共同利益的情況下,這種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夥伴。」
  「兒子聽說,當初墨達是藉著送禮為理由,接近父親並且說了一段話,那段話雖然只有父親跟幾個親信聽到,但父親就是因為他的那些話而禮尊他。」
  「這件事情你埋在心裡很久了吧?是不是一直想要問為父為什麼對他說的那些話那麼動心?」胡蛟輕輕撫著下巴的鬍子,道:「你應該已經問過那些當天在場的人,而你想知道的,應該也不是那些人聽到的那些話,而是之後我跟墨達閉門會議的內容吧?」
  「父親願意信他,兒子相信墨達定然有過人之處。不過兒子遣人去摸過他的底,這個人除了開設商號外,在幾個幫會門派都有一定的地位,這個人跟江湖人物走得太近,我擔心他接近父親,是想利用父親的勢力掩護一些不法之事。雖然父親大可以把這些事情撇清,但中洲的江湖人物一直以來都尊那個家族為祖師跟盟主,如果發生什麼動亂牽扯到他,從他又牽扯到我們這裡來的話……」
  「行了。為父常常聽你說在軍隊裏面調動的時間太短,一直不能像別人久領一軍,難以培養心腹,所以為父才會讓墨達替你物色一些武術跟人品都還過得去的好手給你,這些人進入軍隊之後不管調哪裡,都會是你的人,你不就有心腹了嗎?現在京師的每一戶勛卿大臣,誰不是從江湖門派中去找好手來替自己看家護院?那些開鏢局的鏢師們,不也都是江湖人物?用人唯才,不要拘於一格。」
  胡刀見胡蛟對於墨達引薦的江湖武士沒有防心,雖然憂心,不過他也知道,如果胡蛟已經決定的事情,自己就算說破了嘴他也不會改變主意。
  胡蛟被他一說,想起了當初墨達前來見自己的經過,現在想起他說的那些話,仍然覺得膽寒。也正是因為墨達說的那些話,他才從反對胡刀從軍轉而支持他的軍旅事業。

  當初墨達帶著禮物前來參加胡蛟的壽宴,原本這種根本不熟的生客,根本不會被延攬到內堂去赴宴。但墨達送的禮物太過高價名貴,在總管胡皓的引介下,將墨達請入內堂。
  內堂主桌設了一張十六人的大圓桌,能坐到這張桌子上的人,多半是胡蛟長年交好的勛爵大臣。依禮,墨達進來請安、說些祝福的話,胡蛟回禮之後便該離去,卻見墨達行禮之後,直接坐在門檻上,翹著腳還帶著一臉不屑的笑容看著主桌上的所有人。
  禮部主事當場發作,起身斥他無禮,墨達卻懶洋洋地回道:「死到臨頭,不知道求生,還斤斤計較禮節,腐儒一個。守禮若能救命,在下就此告辭。」
  「慢著。」胡蛟沒有像禮部主事那樣發作,仍然安坐著喝著茶:「墨達先生語不驚人死不休,不知有何教我?本相又是怎麼如臨深淵呢?」
  「胡相精明過人,眼前的深淵應當是看得清楚。如今胡相雖是國丈,聖上之所以能夠登機,又是因為胡氏一族的一力幫助,功高無可賞,接下來的下場,便是月盈轉虧。」
  「哦?」
  「胡相上位以來,各地民變不斷,聖上因而給予各都、州的牧撫大員極大的權限,包括兵權,讓他們形同割據的自理一方水土,在下敢問,胡相是不是多次陳情說要領兵前往鎮壓,但都被聖上以這些動亂不過癬疥之疾駁回?胡相乃是聖上的岳父,當初聖上多麼地相信您,可現在寧可把兵權分割下放,也不讓您拿到掌兵統籌的權力。試問胡相,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會這樣嗎?」
  「本相乃是文官,本來就不善武事。你如果是要來這邊挑撥君臣不合,那你就看錯人了!拿下!」
  兩個衛士衝上來要扭住墨達,墨達只是手一振,那兩個人連摔帶滾的往外跌去。墨達呵呵一笑:「相府的衛士真是武藝高明,這招『拖泥帶水』施展得如火純青,墨達佩服。」
  「憑著兩手武藝要來本相的壽宴上鬧事?」胡蛟冷笑數聲,道:「今天是本相嘉辰,不想殺人。但也容不得無理的狂徒在此猖狂!弓弩衛!」
  話聲剛落,旁邊樓宇高處以及屋頂,百餘名手持弓弩的衛士現身。外面的賓客看到這個場面紛紛驚叫走避。胡蛟站起身,走出門外舉起雙手:「諸位莫慌。請原地坐下。墨達!你如果再不肯束手就縛,本相只有下令放箭。如果你答應不再抵抗,那本相便令人帶你到後園涼亭暫坐,待本相發落。」
  墨達不僅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相府果然是臥虎藏龍。相爺設宴,居然還埋伏著武士?到底是為了對付誰呢?」
  「本相不通武藝,位高則勢危,自然需要有人保護。況且誰又能知道什麼時候會不會出現刺客呢?」
  「相爺上任之初,就曾經提議要精簡陽明台。九部尚書台之中,陽明台是少管政事卻又有著龐大影響力的機構,相爺作這種倡議,惹下來的麻煩不會少吧?」
  「陽明台本身就已經有慈光聖院的支持,擔任陽明台官職的都是慈光聖院的神職者,本來就已經有一份年金供奉,何必要多設一個尚書台多耗費一份錢糧?如果本相害怕慈光聖院的勢力,何必得罪他們作此提議。本相提出此議,正是代表了本相的拳拳愛國之心。」
  「相爺公而忘私,捨身而取義。墨達佩服。不過依照我國制度,沒有軍功者不得封爵,文官即便當到了首相,榮休之後沒有軍功也不得獲頒爵位。我國的幾支世族之所以成為勛族,多半靠著家傳武術從軍建功,獲賜爵位而成為勛族。只有相爺出身的胡族,因為族人不習武藝,即使從軍也多只是擔任後勤輸運一類的工作,難以直接到戰場上殺敵立功,難得爵位之賞。這些禮物,即便再厚也有花完的一天。在下,卻是讓胡族從世族變成勛族的關鍵。」
  「墨達先生如此隆情厚意,本相卻之不恭。來人,先將墨達先生帶到後園的涼亭去,備齊酒菜點心好好招待,等壽宴結束之後,本相再過去恭聆教益吧。墨達先生,請吧。」胡蛟語帶諷刺,話剛說完便惹來滿堂哄笑。墨達卻像是根本沒聽出來似的,彎腰作揖行禮:「在下先謝過擾宴之罪。那麼,便請相爺派人帶路。」

  墨達去了之後,胡蛟有些神不守舍的應酬,敷衍了一段時間之後便藉口有緊急公務,讓家人去招呼賓客,自己帶著四名從武館聘來的好手,直趨後園。
  墨達說的那些開場白,正打中了胡蛟心裡的隱憂。季國的世家大族,分成世族跟勛族兩種。世族是延續數代或十餘代,開枝散葉之下的家族勢力,可能有錢有地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勢力,但充其量這些勢力也只是黑的,國家不會承認世族勢力的存在,即便地方官員對世家勢力不得不買帳,上了官場公堂,仍舊視為庶民看待。
  但勛族就不同,勛族是指受封爵位的世族,如果是世襲的爵位就更難得,國家承認勛族的地位,勛族成員可以享受種種特權,包括土地、財產、候選官員培養等等,這些都是世族難以取得的。而依季國的制度,只有取得軍功才能夠獲封爵位,獲封爵位之後從那一代起,子孫三代之中有第二名獲得封爵者,禮部就會造冊將之編入勛族譜中。
  中洲季國的四大世族烏、師、季、秋。除了季族是皇族屬於理所當然的勛族外,就只有因為不斷地建立軍功、族人代代都有獲封爵位的師族才算得上是勛族。烏族曾經聚眾造反,名義上已經被『滅族』,秋族則是商貿跟冶煉製造的大族,族人不以當官為目的,透過納捐取得官位的目的只是為了獲得生意上的方便跟特許,雖然國內許多軍隊的後勤幾乎都有賴於秋族的保障,但秋族也只能稱為世族。
  如果在自己的領導下胡族可以從世族轉成勛族,那不僅僅是個人的榮耀,對於整個胡族來說,自己想要在朝廷跟軍隊裏面培養胡族的勢力,也會變得比較簡單,不用像現在還得通過重重的利益交換跟人脈關係才能夠讓胡刀進入軍隊,即使自己已經是內閣首相,還是很難讓胡刀成為可以單獨領軍的都督,只有獲得封爵之後,憑著自己的影響力,才足以讓軍方那些勛族子弟讓個位置出來。
  他們父子二人如果都能夠獲封爵位,那胡族成為勛族,就可以更進一步的透過後宮的裙帶關係,鞏固胡族在朝中的勢力。接下來只要能夠收回地方牧撫大員的兵權,自己就能挾天子以令不臣,改變昏帝一手造成的分裂割據。
  季效群的武力展示,讓各地實權諸侯紛紛來朝,這讓昏帝的虛榮心大為滿足。但這些人害怕的是季效群控制的精銳京軍,只要季效群還控制著京軍,這些牧輔大員是不敢公然說要造反的,畢竟造反失敗對他們來說將會失去一切,只要朝廷保存他們的權位,他們誰也不會自找麻煩。
  但地方大員形成割據勢力,終究是個隱憂。季效群跟京軍相輔相成,形成對地方大員的威脅,若有一天季效群下野的話,那些地方大員還會這麼聽話嗎?
  自己壽宴之前,季效群剛剛獲封為郡王,聲勢一時無兩。自己雖然對於他的崛起深感威脅,暫時也沒有辦法。甚至短時間內,還必須在後勤上全力支援他,讓他維持京軍,遏制地方諸侯。

  墨達的狂言,一般人都只會覺得是狂生之談。但位居胡蛟這個地位,眼界看到的跟一般人所看到的景色是不同的,他們追求的是更上位階的理想實現。
  或許這也就是為什麼某些常人看起來就是斂財騙人的神棍,卻能夠讓許多高知識高社經地位者追隨的緣故。這些人已經處於高階,有權有勢有錢,對他們來說花錢供奉一個老師並不會對他們的生活有什麼影響,但他們卻可以從老師身上看到人生的另外一種可能性。
  胡蛟彷彿像個得了絕症的人一樣,在正規醫療頂多只能做到延命而無法治癒的情況下,偏信偏方、尋找一個自己有可能活下去的機會,也是人之常情。
  而對胡蛟來說,不甘於只是一個位極人臣的外戚的野心,讓他有點想聽聽墨達能帶給他什麼。如果聽到最後覺得只是不切實際的狂言,再找人轟他出去不遲。墨達的武功再高,也擋不住禁衛軍千中挑一特別培訓的神射手,更遑論這些神射手還配備了東夷最新款的強弩。

  雖然胡蛟有言在先,要僕役好好的照顧墨達。不過墨達並沒有要什麼酒菜,只要了一壺清茶跟兩碟點心。
  胡蛟走進涼亭,逕自坐下。墨達起身行了一禮:「恭喜相爺。」
  「何故恭喜?」
  「相爺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聽聽在下有什麼屠龍術嗎?在下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一般人來說根本毫無價值,所謂夏蟲,不足與語冰。但接下來的這些話跟在下可以起的作用,對相爺來說卻會很有用處。」
  「危言聳聽。本相聽得多了。先生剛剛說本相如臨深淵,何解?」
  「功高莫賞,乃是所有君主的通病,也是所有權臣的禁忌。功高莫過於擁立,厚賞莫過於勛爵。相爺以擁立之功,卻不得爵祿之賞,為何?往好處想,是聖上為了愛你,給你留下了進步的餘地,怕你月盈轉虧。若往壞處想……後宮妃嬪的第一位就是相爺之女,前朝人臣的第一位就是相爺。如果再讓相爺有機會立功封爵……這也是為什麼聖上不願意調升刀公子的原因之一。不讓胡族的人立下軍功取得爵位,那胡族就永遠不會變成勛族,只能夠依附在聖上的羽翼下享受榮寵,而無法自樹一幟。此外,為了避免相爺的勢力日漸膨脹,最終無法遏制,聖上需要一個忠心而且根基尚淺的帶兵將軍來分相爺的權,這也是為什麼季效群可以獲得超次拔擢的原因。」
  「季效群算得了什麼?不過一個弄臣罷了。」
  「讓在下為相爺分析一下季效群崛起的原因吧。季效群如今的權位,僅次於相爺之下。但原本他不過只是個落魄宗室,傳到父輩的那一代就已經沒了爵位。如果不是憑著一身劍法加上禁衛軍大都督的賞識,讓他有機會入宮成為內廷侍衛,他頂多也只是個江湖上的名俠而已,豈能夠有機會攀到如今的高位?」
  「禁衛軍一直以來都是由宗室、勳貴、大臣等家族或者民間世族中挑選出忠誠且身手高明之輩來擔任,季效群有這層關係,並不為怪。」胡蛟聽不出這中間有什麼異樣之處。
  「不錯。然而季效群的發跡,卻是季族宗室勢力為了遏制外戚勢力坐大所做的安排。想想看,禁衛軍之中有多少功勞不在季效群之下,家族關係離皇室更近的好手,他們每個人都比季效群有機會,為什麼聖上獨愛季效群?宗室又願意讓這個人可以不斷的往上爬?」墨達舉起杯子:「原因就在於相爺身上。」
  「我?」胡蛟差點維持不住那喜怒不形於色的形象,一掌拍到涼亭的石桌上。
  「相爺你讓所有人都知道相爺是聖上登基的關鍵,扶龍擁立之功,落到外姓之手,季族的宗室人物會樂見這種發展嗎?他們需要一個季族人來跟相爺分庭抗禮,而聖上卻對於那些在他尚未得志時的季族宗室有所忌憚,不管他們之中誰坐上了季效群現在坐上的位置,對聖上來說都只是養虎貽患。所以聖上需要一個沒有根基、沒有背景、由自己一手提拔培養的季族人。」
  「季效群的根基那麼淺,管什麼用?」
  「正因為他的根基淺,所以一旦發生威脅的時候,聖上可以輕易地透過相爺或者宗室的親王來除掉他。但隨著季效群的勢力愈來愈大,聖上也會開始注意到他的威脅。只要季效群對聖上的旨意稍有反抗,那季效群的親王也就當到頭了。在下在這邊做一個假設,如果季效群謀反,那相爺將會是最可能可以平亂的人。這也是相爺為胡族爭取到成為勛族的台階之一。但季效群謀反的機率終究太低,在肯定相爺沒有威脅之前,聖上都不會輕易的對付季效群,而季效群自然也就沒有理由舉兵謀反。」
  胡蛟默默的沉思片刻,道:「你說自己的是屠龍術,請問世上真的有龍嗎?」
  「所謂龍者,不外乎自己心中的企望。相爺如今位極人臣,外戚之中顯貴第一,除了尚未封爵之外,應該沒有缺憾了。不過我國制度,文官哪怕治績再好,沒有軍功也不能封爵,就算刀公子建立軍功獲取爵位,如今軍方高層幾乎都已經被勛族子弟給卡住了位置,如果相爺自己不能夠先取得爵位,那胡族是無法成為勛族,相爺在族史的地位,也就只是個憑藉女兒裙帶關係晉升的外戚。」
  「人都有進步之心,本相就算想獲封爵,也不足為奇。你能猜到這裡,頂多只是碰巧矇上了。京師之中,指山賣柴的事情多有。」
  「相爺如果有這個進取之心,那首要的便是要在軍隊中有自己的勢力。如今胡族的勢力頂多只在文官階層,相爺想要誰當個尚書侍郎應該都只是一句話的事。可是軍隊呢?胡族沒有家傳武藝,胡刀公子雖然從師學習武藝,但江湖上各大門派,也並不把胡刀公子當作江湖中人,即使傳授也不完整。至於相爺身邊這些從鏢局找來的鏢師隨扈,除了消耗府上的糧食之外,真的遇上高手可以說是一點用也沒有。如果沒有那些神箭手護駕,相爺只怕今天也不會到這座亭子來吧。」
  「明人不說暗話。說說你的條件,總不會是要我兒拜你為師吧?」
  「在下的武功不值一哂,不敢說要當刀公子的師傅。若刀公子有空要來找在下切磋兩招,在下自當傾囊相授。不過武功再厲害,終究只是一人之力,相爺應該考慮的是全盤的戰略。在下能夠為你發揮的功效就在於此。」
  「喔?就算你身負絕藝又有資財,可憑你一人之力,又能如何?至於說到錢,聖上多有賞賜,本族的財產雖然不厚,卻也不缺飯吃。」
  「胡族的文風倡盛,族中多出文官,這一點不需要有任何改變。但若要建立軍功,首先就必須要在軍隊中有一支自己的子弟兵。刀公子可以在相爺的幫助下當到將軍,但如果沒有自己的精銳親兵,那在軍隊裏面永遠都不會有根基的。在下在江湖上頗有交流,屬下的人也還有一些還稱得上高手的,在下願意把這些人都記名在胡族之下,由相爺把他們送入軍中,擔任刀公子的子弟兵。刀公子可以透過他們掌握軍隊,建立起自己的實力。這是在下能為相爺做的第一件事。」
  「哦?還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在下可以為相爺效勞的,是來自江湖上的第一手情報,不管是相爺想要對付的地方大員,或者是用作施政的資料,都可以將著力點下得更深。此外,這些在江湖上的遊俠,只要有適當的條件,隨時可以變成死士……或者刺客。」
  「這對本相來說頗有用處。不過本相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我們的合作達成的話,在下會向相爺送上第一份情報作為見面禮,相爺可以通過自己信任的人去調查求證這件事情的真偽。」
  「有這兩個條件,對本相來說已經足夠。我們的盟約結成了。」
  「在下還有第三件事……」
  「且慢。」胡蛟抬手止住他繼續說下去,道:「本相想知道先生對本相有什麼要求。」
  墨達不語。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推了過去:「在下是個商人,也是個江湖人。如今從商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秋族,不依附著秋族,生意怎麼都做不大。但在下也有個願望,就是打破秋族的壟斷,自成一格的成為中洲的商界鉅子。」
  「只是這樣而已?」
  「此外,在下在江湖上闖蕩,也知道許多江湖人物有報效之心,卻沒有投身的門路。現在各地牧撫大員,手握兵權者,無不努力的招募為自己的羽翼爪牙。在下在做生意的時候受到許多人的幫助,也蒙一些幫會龍頭看得起,給了在下幫會中的職司身分,雖然不管實務,看到這些人明珠暗投,在下也覺得可惜。如果相爺這邊的門路走得通,他們有了可以進入京軍立功的進身之階,也算是在下對他們的回饋。」
  「原來如此。」胡椒端起茶:「此事對本相有利無害,本相沒有拒絕的理由。敬先生一杯,我們的同盟就此締結。」
  「是。」墨達也端起一杯茶,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此番會後,胡蛟收到了墨達贈送的大筆錢糧,大肆擴張了首相府衛士的編制跟數量。在首相府過水之後,胡蛟也透過兵部內受自己影響的官員,將一些由墨達推薦的江湖人送進京軍之中,胡刀更是在他的囑咐下,將直屬的親兵逐漸換成這些江湖武士。
  墨達每個月會固定送來一筆名單跟金錢。名單上少則數人、多則數十,胡蛟派人查過這些人的底,幾乎都是江湖上名門正派出身的弟子,除了遊俠時期殺過人做過案,跟以家傳武術傳家的世家都沒有什麼牽扯關係。至於金錢的來源,墨達說是江湖幫派的孝敬跟自己在胡蛟照應生意賺到錢分給他的紅利。
  墨達在那天會後告訴他的那個情報,讓胡蛟可以預做安排。讓胡刀在一次剿匪作戰中剛好找到了匪首藏匿的位置,並派出高手將之生擒。
  這個功勞雖然還不能讓胡刀一下子就升上去,但這種小功勞多了,胡刀也開始受到軍方高層的重視。
  胡蛟表面上並不干預兒子在軍中的事,也不會去特別請託跟關說,就只是讓胡刀自己在軍中自由發展。胡刀帶的兵精,要獲取戰功也就相對容易,別的軍官帶兵經常會有的舞弊,像是吃空額、搶功勞之類的事情,在胡刀帶的隊伍裡面絕不會發生,這也讓許多有本事的軍人願意調到胡刀的屬下去。
  墨達雖然有些素行不良,喜歡尋花問柳,在賭場一擲千金。但由於言出必中,建言準確,使得胡蛟不僅不在乎他那些個人行為的小錯,反而更因為這些小事情更信任他。
  在胡蛟看起來,道貌岸然、一絲不苟的道德君子,值得尊重但不值得信任。墨達現在幫他做的事情,所承受的壓力相當的大,如果他連一點抒發的管道都沒有,肯定是有更大的慾望在背後支撐,現在墨達縱情任性的舉動,更顯得他並沒有額外的野心。
  有弱點的人更好掌握,尤其胡蛟利用墨達給他的錢,進一步的攏絡了一些跟在墨達身邊的人,讓這些人協助監視這個首席謀士。如果墨達有二心的話,為安全計也必須犧牲他,可在這之前,就讓雙方好好的彼此利用一下吧。

  入宮不過一年時間,趙月心就從『心嬪』被升到『心少妃』,其父趙彰明也迅速擢升,從原本的文華殿末卿登上上卿之位,並且在季效群跟幾名重臣的聯名推薦下,成為內閣輔相。
  季效群首先在朝會上提出自己兼職過多,不善民政,請辭輔相一職,並推薦由趙彰明接替自己的職務。胡蛟則以趙彰明擢升過速、朝廷官職不應該作為外戚酬庸等等的理由反對,結果被御史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巡城御史上書,暗指胡蛟之所以能任首相,也是因為胡妃的裙帶關係,如果趙彰明因為這種理由不能入閣,那胡蛟也應該退出內閣。
  雖然昏帝駁斥了那個巡城御史的上書,但卻把這份奏章明發出去。這很明白的表示了態度,胡蛟知道如果自己再反對,那很可能會授人以柄。自己派系的那些大臣也接到了他的指示,不再反對趙彰明的晉升。

  胡蛟受昏帝之命,帶著趙彰明晉職輔相的聖旨,上車前往趙彰明的府第傳旨。
  原本傳旨的工作,不同的旨意會由不同的人去宣布,事務一類的聖旨通常會派個宦官,如果是人事提升或者爵位領地封賜的旨意,就會由有爵位的貴族甚至皇族擔任宣旨使。昏帝因為胡蛟曾經反對過趙彰明的任命,特別請他入宮去解釋了一番,並且說了一大套以和為貴之類的話,然後把封官的聖旨交給胡蛟,讓他去傳旨。用意是希望兩個人將來不要有嫌隙,要衷誠合作。
  胡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也砌詞在昏帝前面表示自己不是反對趙彰明當輔相,而是為了皇帝的名聲跟遏止官場的風言風語著想,希望這件事情可以在經過自己安排,過一陣子之後分成幾步來提升趙彰明的位置,至少不至於搞得朝野注目。而且自己還主動贊成由自己前往宣旨,以修復兩人關係。昏帝聽完一臉感動,稱讚他果然是為國盡忠的賢相,賜了他一枚幣值一百萬、沒有流通的特製金幣以示恩寵。
  車行緩緩,胡蛟沒有擺開儀仗,只打出了旗號。季國的城門道路不管到哪個州郡,命名的方式都大致相仿。橫貫東西南北的兩條幹道分別叫做祥雲道、承雲道,分別是第一代跟第二代君主的年號,然後就是許多來自原來西原的地名以及名人的名字,直到近來才開始出現一些貼合建設跟中洲人物。
  從宮城的承雲道接到內城的承雲道,以東是勛族居住的城區『王府聚』,以西則是朝廷大臣的官邸區『百官街』。貴族宗室居住的『王府聚』,依照爵位的等級,會有不同的大小規制。親王、郡王可以住在連著庭園、外圍高牆、四角設置望樓的庭園城堡,最低等的伯爵也還有一個連前庭後院的小別墅,至於男爵以下的貴族,已經不能在這一區居住。不過這一區不管建築的大小,都是由宗室府管理分配,依照軍功敘爵,能住進來的,後代子孫如果不再具備爵位者,就會被遷出,所以即使是親王,若非有世襲罔替的榮譽,也多半會在外面的區域購屋置產。
  以西的大臣官邸也是一樣,不過看起來就比較樸素莊嚴,雖然規模大小、離大道的遠近等條件是按官品分配,不過建築風格如出一轍,看過去一整區灰樸樸的。即使是首相官邸,規模也不過就跟三等侯爵府差不多。除了路面固定會有人打掃維持乾淨、街口會有虎賁軍派的警衛之外,跟對面的富麗風格還真是天壤之別。
  趙彰明剛剛受封文華殿上卿還沒過多久,住的地方仍然是吏部尚書的官邸。雖然當初晉吏部尚書的時候就已經掛了文華殿末卿銜,不過官邸的分配是按照實職分配,次卿、末卿這兩個官銜雖然可以領更高品階的俸祿,卻不能享受其他的福利。
  馬車直接開進趙彰明的家中大門,趙彰明已經收到消息,親自出來迎接。待見到下車的人是胡蛟,他似乎呆了一呆,又裝了滿臉的笑容走過來躬身行禮:「胡相親自前來,下官有失遠迎。請入內奉茶。」
  胡蛟沒有隨著他走,下車立定便昂著頭道:「有旨意!」
  趙彰明連忙伏地行禮:「臣趙彰明,恭聆聖旨。」
  「文華殿上卿趙彰明,辦事得力,卓有政績。著其入閣,進輔相,賜冠袍,給假三日。此後輔佐朕躬,萬勿懈怠。欽此!」
  「臣接旨。謝聖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胡蛟將聖旨捲起,交給趙彰明:「恭喜趙大人榮升輔相之位。本相正愁內閣事務繁雜,一個不小心有所錯漏,上負君恩、下負百姓。有趙大人加入內閣,本相總算可以暫時卸下肩上的擔子,好好歇歇了。」
  「胡相太客氣了。下官初來乍到,一切都還必須聽從胡相的指示辦事,還望胡相不吝指教。」
  「這個自然。」胡蛟露出笑容,道:「不過本相也不純然是在說客氣話。平郡王在朝中兼職過多,又要掌兵權,又要處理宮務府等三府事務,對政務上就比較沒有那麼著力。郡王在打仗是一把好手,這沒有人可以否認。但處理政務……魚兒能游,卻不能跟鳥兒一樣高飛。」
  「平郡王不善民政,但只要懂得知人善任,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位高權重者精力有限,難以面面俱到。下官到職後,胡相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趙彰明幫季效群分說,他自己畢竟是季效群推薦的人,雖然從他自己的觀察下,季效群在治理民政上的能力確實也跟胡蛟說的差不多,但明面上自己總不好剛過河就要拆橋。
  胡蛟沒有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揉揉自己因為乘車而有點脹痛的腳,隨口說道:「今天本相過來宣旨,一來是想恭喜趙大人,二來也想跟趙大人解釋一下,恐怕趙大人對本相有所誤會。將來都是在內閣為相,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是要和衷共濟的好。趙大人總不會連杯茶都不請本相喝吧?」
  「是下官疏忽了。快請快請。」趙彰明這才意會到兩個人還在前庭站著說話。從看到胡蛟下車,自己就不斷的思考對方為什麼而來?總不可能是真的來化解誤會的吧?

  延入客廳,四周箱籠行李擺得到處都是,趙彰明有點不好意思的道:「下官正在搬家,東西放得到處都是。還請胡相多多包涵。」
  「不怪。」胡蛟左右打量,微笑道:「趙大人在京師沒有其他的產業嗎?」
  「下官平素無欲自守,朝廷有官舍提供,下官也就無須自己購置。本來行李也並不多,這些東西有很多是同僚們慶賀下官晉升所贈的禮物,下官只留下一些聊表心意的菲禮,太過貴重的物品,下官不敢接受。」
  「趙大人為官謹慎,本相佩服。不過既然已經入閣為相,該有的排場還是要擺出來,畢竟這是本朝的臉面,如果當到輔相,都還是寒素如此,其他地方牧撫前來拜訪的時候,在朝廷臉上不好看。」胡蛟語重心長的道。
  「下官就這樣的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是家父傳下的家訓。下官素來不敢違背。現在的條件已經很優渥,下官別無所求。」
  「既然如此,本相也不強人所難。本相在城外有座空置的庭園,趙大人入閣為相,本相沒有什麼禮物相賀。這座園子最近剛遣人去修葺過,就送給趙大人,權當賀禮。」
  趙彰明嚇了一跳,忙搖著手:「胡相是下官上司,有什麼禮物贈送,下官原不該拒絕。不過這份禮物未免太過貴重,下官不敢收下。」
  「哦?趙大人不收,難道是覺得本相的園子不乾淨?」胡蛟瞇起眼,道:「讓你收下你便收下。我知道平郡王也有一份禮物相送,那是一套剛剛蓋好的新房子,趙大人可是收下了,怎麼?本相的禮物趙大人就不收嗎?」
  「這……那下官就卻之不恭了。」趙彰明苦笑道。胡蛟這才露出笑容:「這便是了。平郡王與本相都沒有他意,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令千金入宮一年,便蒙聖恩進少妃之位,聖上應該也會有所表示。趙大人沒看到平郡王原本只是個江湖游俠,入仕不過十年光陰,便擢升為郡王。家中原本沒有恆產,除了聖上賞賜的之外,朝廷各級官員在節慶之日送的各種禮物,幾乎都來者不拒。趙大人這方面可要跟平郡王多學學,你收禮物給大家面子,大家才能安心為你做事,政務也才推動得了。如果自命清高,那以後誰還幫你賣命?」
  「是……」
  「趙大人千萬別誤會。本相不是叫你當貪官贓官,這不過是官場應酬的往來。這些禮物過了手,用不到的東西收一收,剩下的遲早也會再送出去。也許趙大人會想,朝中多有正直之士,清廉正直不取不義之財,但趙大人在吏部也待了多年了,地方州郡的官員到京述職送的冰炭敬、年禮等等,真要算起來恐怕都不是那麼乾淨。平素來往應酬的文人雅士、清客幕僚、家生子奴才、寒素族人等等,哪個不需要錢?光憑一年三百萬的年俸以及六百萬餘的養廉錢特支費,支應得起這麼多開支嗎?」
  「這些事情,下官也頗有所聞。清者自清,有時也管不了那麼多。」
  「趙大人如果還只是個吏部侍郎,那自然可以清者自清。但趙大人已經入殿為卿,又即將入閣為相。卿相者,輔君王、調和鼎鼐、安撫萬民。官場很大,容得下清流,卻難免被濁流所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是……」
  「趙大人可知道平郡王退位讓賢的目的為何?」胡蛟看他表情,知道他已經意動,轉了個話頭續道。
  「兼職太多,不外求個自保罷了。」
  「趙大人太小看平郡王這個人了。平郡王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入閣為相之後提出的許多理民之策也都頗有建樹,例如他將官驛跟軍驛結合起來,不由原本的兵部或戶部主管,而改由御史台設總驛站司總籌管理全國驛站,不僅增加了御史台的監察效率,還讓國內情報的傳遞速度大為增加。平郡王既然有理民之長,又蒙聖寵,人又年輕正是報效的時候,豈會在這個時候為了辭去輔相之職跟聖上鬧得不愉快?」
  「這個由御史台管理全國驛站的政策,所耗費的金錢需要五百億,每年的維持費用還需要十多億,目前朝廷中央稅收不過八千億,比起原來的開支實在太高,而且民間的郵驛商已經逐漸形成規模,大可以精簡官驛到只需要傳送重要機密文件的程度,將一般的文件跟物資交由民驛疏運,如此應該可以省下不少錢。」趙彰明曾經當過戶部傳驛署的主事,季效群將官驛跟軍驛合起來交給御史台營運的政策,抹殺了許多他任內所做的政績,對於這個政策他自然很有意見。
  胡蛟也正是因為翻過趙彰明的履歷,並且跟墨達商量過要用什麼話題來突破趙彰明的心防,才選擇提起季效群驛站改革這個政策。現在目的已達,胡蛟不由得心中竊笑,道:「平郡王還是比較年輕一點,也沒有什麼政務歷練,光憑一些幕僚清客的建言,做出來的決策自然沒有熟手那麼精確。本相當初也曾經支持過這個政策,那時候誤信了平郡王的理由,說那是為了要重整全國的訊息網跟物流,豈知道竟然會費這麼多的錢。那時候如果照趙大人的意思,省下的錢也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吧。」
  說到自己曾經承辦過的業務,趙彰明興致勃勃的跟胡蛟聊起驛站疏運跟每一站的設置,還有自己針對其中一些問題所做的改革,胡蛟則是抓住他對新政策不滿的部分,適時的推波助瀾,讓趙彰明對季效群推薦他入閣的事情從感激變成厭惡,也讓他相信季效群是因為他女兒跟聖上的關係,故意攏絡他。
  人性很奇怪,許多別人做出明明是對自己有利的事,一旦發現這件事情雙方都有好處的時候,就會大大的沖淡對別人的感激之情。
  趙彰明在季效群舉薦自己晉升的時候,是有點感激這個年輕的郡王,認為對方是自己的知音,理解自己的政治抱負。可是在胡蛟一番挑撥之下,開始認為季效群只不過是因為趙月心受寵而提前鋪路之後,他對季效群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感激。反而覺得胡蛟跟自己有著相同點,心態上更為親近。
  之所以送女兒去選秀,是因為季效群派了人過來跟自己說項,暗示自己如果要在官場上站穩,那通過這次選秀或許是一條捷徑。
  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升為吏部尚書之後,那時屬於首相胡蛟一派的人馬,不是公然表示反對自己的晉升,就是在底下散布謠言暗箭傷人,如果不是這些人做得太過分,自己也不會接受季效群的建議,將女兒送去選秀,希望能憑此鞏固權位。
  他花心思培養女兒,雖然也有部分政治聯姻的意圖,但終究還是希望女兒可以找到如意郎君。送女兒入宮換取功名利祿這種事情,一開始想都沒有想過。況且後宮的情況幾乎是傳遍全國的笑談,胡妃獨霸後宮,昏帝對她言聽計從。若非季效群暗示昏帝看上他女兒,自己豈願意送女兒進那個火坑去?
  趙彰明自認自己並不是沒有能力的人,只是懷才不遇罷了。
  也許這段時間都是自己先升官,女兒在後宮的位份跟賞賜才會隨之提升。可明面上大家讚許昏帝為了愛才而愛屋及烏,私底下,卻是說聖上愛美,而愛屋及烏。
  這對於一個自命清流、潔身愛名的官員來說,無疑是一大侮辱。雖然造出流言的那些人主要是胡蛟一派的人馬,但就算沒有這些人胡說八道,民間的蜚短流長也不會停止--都已經有人把他跟胡蛟相提並論,而胡蛟正是他以前最看不起的上級,沒有之一。
  送胡蛟離開登車之後,感覺兩個人的關係忽然間拉近很多,反而對於季效群有了防備之心。到底季效群為什麼要讓自己成為內閣輔相?是不是真的跟胡蛟說的一樣,只是利用他跟他女兒,進一步的控制聖心?同時也要利用自己的施政長才,替他補強民政不足的這一塊?

  趙月心進宮之後,昏帝對於出外遊獵的興趣淡了很多,有多餘的時間幾乎都在後宮跟趙月心待在一起。但趙月心進少妃位之後,昏帝終於還是耐不住寂寞,宣布要舉辦一次田獵大會。
  昏帝喜歡遊獵,但多半的活動都只是持續兩三天、到城東的御苑『獵宮』去住上幾天。季都處於盆地,四周多山,城東獵宮的地理位置位於高地,山上有水源並且設置了藏放糧食的倉庫。從獵宮往下看可以看到大片的由小丘、疏林平原交織而成的區域,這裡便是歷代君主舉辦田獵大典的御苑。
  以獵宮所處的象山為中心,東邊有雞籠山、西北邊是虎山,虎山跟象山與附近的寶泉山共一條水脈,所以山上有著掐不斷的泉水。雞籠山、虎山都有道路可以通到象山的離宮,往山下的道路自然也是處處建築著堡壘碉樓等軍事設施,雞籠山大營更是水龍軍設置在京師外圍的後備軍訓練基地,與山下的松山大營、鼎金大營互為犄角,是季都以東最重要的軍事重地。
  往獵宮的路上,只要有山巒的地方,就會有寺廟。各個寺廟供奉的神明都不一樣,也不乏有一些因為失去香火信徒而廢棄的破廟。不過再怎麼破,多少還是會有一些附近的村民前來供奉,或者獻給幾束金紙、或者燒上三柱清香。
  季效群這時正帶著季瓊以及一小隊府衛,騎著快馬往獵宮趕去。
  昏帝說要帶上心少妃跟幾個新納的妃嬪一起出去透透氣,卻沒有安排儀仗,只帶著內廷侍衛,騎馬乘車,便服出京,代行禁衛大都督職務的禁衛都督都被瞞在鼓裡。直到宮中有人覺得不妥,將消息報給禁衛都督之後,禁衛都督連忙派出兩千輕騎趕過去,同時飛報正在外圍查看防務跟營區的季效群。
  季效群知道昏帝的劍法雖然不錯,內廷侍衛也不是混飯吃的。但京城附近臥虎藏龍,如果哪個江湖遊俠不小心撞上來,有許多人都會因為被追究責任而人頭落地,當下不及把自己帶出來的三千親兵帶齊,只點了三十名心腹親兵以及新近被提拔成為府衛總管的季瓊,循著可能出城往獵宮的道路追來。
  他出發之前,先在巡視的水軍軍港朝獵宮附近的松山、鼎金兩大營的指揮官用軍鴿送信,命令他們派人前去偵查跟迎駕,雞籠山大營調遣三千兵馬,布署到獵宮外圍道路,設置關防警戒。

  季效群辭去輔相職務、退出內閣之後,就專心的回到軍隊去統兵跟視察防務。對京城三軍來說,他的崛起象徵著封侯賜爵的希望,如果一個遠房皇親都可以因為劍法跟軍功,從一文不名而登上郡王之位,那京城三軍之中多的是皇親國戚,哪個不想跟隨他的腳步踏上成功之路?
  季瓊因為上次表現出的劍法跟細密的心思,被季效群看中。很快就成為季效群近衛之中的首席高手,季效群並把王府府衛的訓練跟領導交給他。
  其他的王侯府衛,多半是從禁衛軍中派任出來,再不然也會從城衛虎賁軍中挑選,但季效群統兵之後,主要帶領的是負責外防跟征戰的水龍軍,王府的府衛也從水龍軍中挑選出來。
  從水龍軍挑選出來的戰士,幾乎都是跟著季效群一路打上來的精兵猛將,不過就如同季效群之前發現的問題,就是這些人雖然擅長結陣野戰,格鬥技擊也有著相當的水準,但他們的武術水平很難比得上世族子弟雲集的禁衛軍,而且跟著他的三個近衛頭子雖然在軍隊中都是很不錯的將領,可以派出去獨當一面,且都各有專長。但是對保鑣這一塊,他們卻相當陌生。
  京軍三軍,禁衛跟虎賁裡面的軍官多的是世族子弟,他們多半都有自己原本的背景跟後台,不會因為季效群成為新貴就輕易巴結過去。有些比較勢弱的族系人物雖然也會靠向季效群,不過這些人頂多就只是牆頭草,靠不住,季效群對他們的態度不遠也不近,持平而已。
  在這樣的前提下,季瓊受到他的提拔跟重視就顯得有點特殊,但一來季瓊真的有本事,二來季瓊出身的皇族系統,在上兩代的君主都曾在禁衛軍中服役,季瓊的祖父還當到禁衛第一軍的都督,父親也在禁衛軍當到中校參謀,至於他的武功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這個問題季效群選擇無視。
  季效群揮揮手,讓季瓊過來與他並行。季瓊原本亦步亦趨的跟在他馬後,這時既然季效群放慢了速度,他也就可以輕鬆的追上去。
  季效群放慢速度,道:「照現在的時間,聖上應該已經抵達獵宮了……如果沒有出什麼意外的話。」
  「那我們要加速嗎?」
  「不了。」季效群放慢馬速,用小跑的方式慢慢前進:「一路上風景不錯。而且聖上這次出來帶了月少妃,卻沒有把胡妃一起帶來。你覺得胡妃會有什麼感覺?」
  「屬下不敢妄言。」
  「這邊都是自己人,談談無礙。」
  「是。屬下認為,胡妃肯定會相當不悅。從王爺剛剛的佈署,屬下猜測王爺是擔心胡妃有什麼不智之舉。」
  「不錯。你覺得她有可能用什麼手段?」
  「胡妃跟聖上的結合,只是利益上的結合。在雙方還有共同利益的情況下,胡妃應該不會輕易的對聖上動手,行刺下毒之類的事情應該是不會發生。不過她如果要陷害心少妃的話,找人泡製一些小意外應該就可以了。比如趁現在所有人都離宮的時候派人到心少妃的住處去埋符咒木偶之類的。」
  「那也要等回宮之後才會發生了。」季效群漫不經意的道。看起來頗真的有把這些后宮爭寵的戲碼當成戲來看的意思。
  前朝、後宮、內閣、軍隊……所有的事情盤根錯節的混在一起,動了任何一方結果都將會引起大大小小的後續效應。直接的鬥爭多半是讓依附他們的人進行,他們這些大人物是必須維持一團和氣的,因為事後還得由他們這些人出面來彌縫所有的問題。
  「等等,那是什麼?」季瓊忽然指著遠處。季效群極目看去,發現那邊有一輛倒下的馬車,而車上還有著血跡。

  奔到馬車之前,季效群飛身下馬,季瓊指揮所有人散開警戒,也跟著下馬湊到季效群旁邊。
  季效群發現馬車是被以掌力破壞,拉車的馬匹有一匹已經被當場打死,另外一匹的足印則向山道奔去,看痕跡應該是負著人。
  車內有一具宮婢打扮的女性屍體,除了嘴邊淌著血,看不出有什麼外傷。季瓊讓人上車把屍體拉出來外面檢查,發現並非中毒,屍體的胸口凹陷,解開衣服一看就看到一個紫黑色的掌印。
  季效群看得皺起眉頭,道:「好厲害的掌力。竟然可以粉碎肋骨臟器之餘,還打斷了脊柱。」
  「王爺。車上應該是載著宮婢跟她的主子,只有一個貼身宮婢,看來頂多只是九嬪或者貴人,如果是少妃等級的嬪妃,應該會有更多人保護。」
  「王爺,這裡發現兩具屍體。是禁衛軍。」不遠處有一個手下高聲叫道。
  「拉過來。」季效群還在思考這輛車的奇異之處,觀察宮婢的死因。不多時屬下便把那兩具禁衛軍的屍體拉過來。
  季瓊先走過去觀察。這兩具禁衛軍的屍體其中之一的死法跟宮婢一樣,另外一具則是染了半身的血,左頸的大血管應該是致命傷,看起來像是被一把鋒銳猶如蟬翼的刀刃割破。
  奇怪的是這個禁衛軍的左手手掌比右手為大,雙手厚實,卻摸不到半點厚繭硬皮。
  從軍練武,每天的訓練之下,手掌會較常人更容易出現厚繭硬皮,這是常理。沒有繭皮,除非是用藥化去,或者曾經練過某種特別的掌法。
  季效群走了過來:「有什麼發現沒有?」
  季瓊將自己所見到的事情如實說出,季效群將屍體已經僵硬的手拉起來,手掌處果然沒有掌繭。
  「『柔雲碎岩掌』?」季效群猜測道,他注意到季瓊微微點頭,自己猜對了。
  「柔雲碎岩掌應該就是擊殺這個禁衛跟宮婢,以及殺死馬匹所用的掌法。」
  「柔雲碎岩掌是烏族的絕技之一,是從烏家碎岩掌脫胎出來。練碎岩掌的人手掌會比一般人要大一點,也會長滿厚繭。練武者一看就知道。烏族引入秘藥跟內功,讓練碎岩掌的武者手掌的繭消失,名之為柔雲碎岩掌。出手看似輕柔,卻是純剛之力,通常是女子修練居多。如果現在的情況是這個禁衛幹的,那車中的主人到哪去?這個禁衛又是誰殺的?」季效群道。
  季瓊只能搖搖頭,他現在也沒辦法提出個說法。好在季效群似乎只是自問,並沒有要求他給個答案。
  「這個人練的是碎岩掌,是走外功一路。練外功的人內力聚集體表,不容易受到外創。要殺死練外門武功的高手,必須要摧破對方強大的護體內力,對臟腑血脈造成傷害,才能夠一擊成功。要用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殺死這個人,很難。」季瓊說道。
  季效群點頭表示同意,心中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與其說是想到那個人,不如說是想到了『五音派』。雲驥的女兒雲幽,最近剛剛因為胡蛟攏絡雲驥的關係,也從貴人被提升為嬪。雲幽不就是五音派的弟子嗎?
  五音派除了擅長用內力控制聲音之外,一旦跟人動手時所使用的武器,多半也是樂器,鼓槌、鐵琴、琵琶等皆能入武,還擅長在格鬥中彈出音曲,干擾敵人氣脈內力跟出招的節拍,這是名為『無形音刃』的絕技。五音派一向傳人不多,估計能用上無形音刃的高手不會多於五個。
  季效群想到的是一套名為『靡柔絃爪』的武技。這一套武技是在特製的爪套上用機關活輪捲以鋼絲絃線,出奇不意的掃向敵人。出手的瞬間無跡可尋,但細韌的鋼絲在指撥下會發出琴音振動,殺傷力瞬間暴增。季效群曾經見到精於此道的高手瞬間肢解一頭野豬的場面,要殺人自也不難。
  靡柔絃爪專走偏鋒,專攻擊敵人關節、血管等脆弱處,若在敵人放下防備的瞬間出手,更能對之產生相當嚴重的殺傷,可以說是五音派的救命絕招,輕易不會動用。
  「沿著馬蹄印追去看看吧。」季效群回身上馬,拍馬疾馳而去。

  馬蹄印上了一條小山徑,路變得不太好走,不過季效群跟手下親兵都是高手,馬匹也都是軍中久經馴養的戰馬,區區山徑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
  季效群一馬當先,好在整條路上也沒有別的岔路,非常好追蹤。很快的一行人便抵達了一間破棄的小廟,卻見一具馬屍癱倒在廟前,廟內更隱隱傳出斷續的琴音跟氣勁交擊的聲音。
  季瓊拉住正要下馬的季效群:「王爺且慢,先讓屬下進去看看。」
  「佈防!」季效群長劍已經握到手上:「別說廢話,快進去看看是誰。」
  「是。」季瓊縱馬直接衝進廟門,裡頭立刻傳來金鐵交鳴的交手聲。季效群暗暗提氣蓄勢,眾親衛則取出弩機盾牌,環護在他身邊。
  不過幾下呼吸的功夫,一個提著長柄大刀的身影出現在廟門處,看到季效群一行人強馬壯,施展輕功奪路就想逃走,守在外圍的親衛立刻放箭阻截,而季瓊也隨即追出到廟門口。
  「留活口。」季效群淡淡的吩咐道。

  外面圍捕還在進行,不過季效群知道這個提著大刀的武者不是季瓊的對手,季瓊之所以沒有在裡面把人格斃,大概是擔心劍勢放得太盡,誤傷了要保護的人。既然對方打不過季瓊而逃出來,再加上三十名王府親衛高手,要生擒這個人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下馬走入廟門,往廟中看去,不禁一呆。
  雖然有想過是不是她,但她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那種悸動的感覺仍然非常深刻。
  季效群拱手行禮,道:「平郡王季效群,見過雲嬪娘娘。」
  「平王爺免禮。多謝王爺救命之恩。」雲幽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太多情緒。
  季效群看了看周圍,道:「發生什麼事了?這是何人所為?」
  「或許是有人想要除掉嬪妾,且嫁禍於人吧。」雲幽重新披上披風,緩緩從廟中走出:「套車的時候就已經有所延誤,出城往這裡走的時候,那個禁衛便下毒手打死了另外一個,我帶來的宮人拚死迴護,也遭了不測。嬪妾奮力抵抗,好不容易才殺死那個兇手,豈知又來了這個歹徒。」
  「這件事情,還請娘娘保密。」季效群知道最近胡蛟對雲驥可以說是相當攏絡,難道這些兇手是趙月心找來想要剪除胡妃羽翼的手段?
  胡蛟在前朝大力的拉攏雲驥,連帶的雲幽也跟著受惠。位份很快就從貴人提升為嬪,加上胡妃又把雲幽找來襄助後宮事務,雖然趙月心升上少妃之後對後宮事務也有了話語權,但雲幽的提升,無非是讓趙月心感覺到了些許的威脅。
  從趙月心又想到趙彰明。打從趙彰明入閣之後,對自己之前許多的政策也有所改動,改好的部分也就算了,但驛站的改革趙彰明卻沒有意識到訊息傳播的目的是為了要增強對全國的控制,加上胡蛟對他的動作可以說是樂見其成,自己當初只是為了幫昏帝解決相關的問題,並沒有想要攏絡對方的意思,不過如果趙彰明能夠站到自己的一方,代替自己在前朝跟胡蛟鬥爭的話,自己就能夠全力鞏固軍方這邊的勢力。
  京軍多勛族、世族,這些世家大族原本就有相當的影響力,他們肯定會不服自己驟登高位,但自己要帶兵,除了昏帝的支持外,又肯定需要這些人的襄助。先前的一段時間,自己忙到根本沒有時間去籌謀軍方人事的問題,會聽自己命令的也就只有水龍軍,現在自己退出前朝,全力掌握兵權,自然得要在禁衛跟虎賁兩軍的軍官隊伍裡面動動心思。

  「王爺是不是以為這件事情是心少妃做的?」雲幽忽然問道。
  「難道不是嗎?」
  雲幽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走近季效群的身側低聲道:「心少妃羽翼未豐,有心而無力,第一名下手的兇手乃是禁衛,雖然嬪妾沒有見過這個人,但禁衛姦殺嬪妃逃走這種大案爆出,京軍元帥跟禁衛軍大都督將會首當其衝。趙輔相跟軍方以及江湖都沒有關係,把平郡王弄下來,對他有什麼好處?」
  「哦?」季效群對雲幽口出驚人之語有些驚訝,轉頭朝她看去。
  雲幽此時也轉過頭來看向他,表情雖然平靜,眼神中卻似乎隱藏了一絲絲的悸動。
  須臾,雲幽緩緩開口說道:「但若主使此事的人是胡妃娘娘的話,那就另當別論。第一。胡妃娘娘最近將嬪妾納為己方羽翼,沒有人會懷疑到她身上,娘娘對聖上的心意有莫名的偏執,任何有可能接近聖上獲取聖心的人,都是她的敵人。嬪妾自然不會例外。」
  「第二。胡相近來跟許多江湖人物來往,這些人都被他安插進入軍中。第一個兇手正是不折不扣的禁衛軍,而平王爺也正是胡相最刺眼的政敵……平王爺不會沒有感覺吧?」
  季效群苦笑著點點頭,道:「確實如此。」
  「還有第三點。如果嬪妾遭遇不幸,則所有人都會懷疑是月少妃為了剪除胡妃身邊的羽翼而下的手。甚至胡妃還會出來說要主持正義為嬪妾報仇……」
  「的確沒錯。其實光是前兩點,就已經說服本王了。娘娘需要本王怎麼助妳?雖然本王不方便直接介入後宮事務,不過如果像是肅清禁衛軍之類的作為,倒還可以做到。」
  雲幽嘆了口氣,道:「說到底,平王爺還是只為了自己打算。嬪妾本來還希望能夠指望您呢。」
  「娘娘這是何意?」
  「我根本不想當這個什麼娘娘!」雲幽猛的回頭,看著季效群:「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曾入宮。也不是在您已經是郡王之尊的時候遇上您。如果我們相逢在江湖之上,我肯定會傾心於您吧。」
  季效群因她突如其來的表白呆住了。更令他恐懼的是,自己的心中不是懼意,而是喜意。
  「在我跟從師傅學藝的時候,就曾經聽說過『飛焰劍客』的名字,當時還沒有很上心。」雲幽彷彿夢囈,又彷彿是完全豁了出去:「飛焰劍客為父報仇,還殺死了欺世盜名的苗州大俠史光,摧毀了史光一手創立的殺手組織。當時北方武林聽到飛焰劍客的名字,無不交口稱讚,但後來飛焰劍客投入軍中,從剿匪開始,後來更領水龍軍巡行天下,各地諸侯望風景從,恢復了入京朝見述職的傳統,朝廷再度把地方權力握到手上。當時我就在想,雖然本派中人多守身不嫁,但若要嫁,願得一英雄丈夫以托終身--」
  「娘娘言重了。季效群從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如果沒有朝廷在背後當我的後盾,那所謂的巡行天下不過只是個笑話。聖上願意支持本王,在後方協調糧草、安撫眾臣工並全心信任本王,聖上才是真英雄。」
  「你口中的所謂英雄,正是一手把大好江山搞得四處烽火,也搞得諸侯割據,朝廷旨意出不了季都的人。」
  「娘娘怎可口出此言?這可是大不敬!」季效群勃然變色,怒聲喝斥。
  「王爺手上有劍,可以一劍殺了我,但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雲幽冷冷的頂了回去:「想不到昔日的飛焰劍客,現在也只是被功名利祿腐化的走狗。」
  季效群深深呼吸幾口,平復了下心情:「娘娘這些話,本王就當作沒有聽到。請娘娘準備移駕,本王送娘娘前往獵宮。」
  「慢著。」雲幽走到季效群的眼前:「請王爺看著嬪妾。」
  季效群抬起頭望著她。只聽雲幽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王爺看嬪妾的時候,本來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人。但現在,您終於只是看著嬪妾了。」
  「雲幽妳……」
  「我的心意,已經讓您知道。您如果願意接受,請您接我離宮。如果您不願意接受……今天便當沒有救過我吧。」雲幽話說完,一指點向自己的咽喉。
  「慢!」季效群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我會帶妳出來。我季效群發誓,從今天起,妳,雲幽,是我季效群的女人。」
  雲幽抬頭望著他,臉上充滿驚喜。
  「我們遲早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但是,不是現在。」季效群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相信我,我已經有了布局。妳只要再委屈一段時間,少則一年,多則三年。我會讓妳風風光光的成為我的女人。現在如果我們強要在一起,最終就是兩個家族一起陪葬,沒有第二個結果。」
  「我知道了。」雲幽輕輕離開他的懷中,道:「嬪妾相信平王爺就是。」
  「妳回宮之後,能夠保護自己嗎?」季效群不放心的追問道。
  「后宮婦人用的那些手段,嬪妾都知之甚詳。說到底,那些也不過就是江湖上常用的小人手法罷了。」
  「那麼。本王先送娘娘到獵宮跟聖上會合。今天這裡發生的事情,必須先隱藏起來,以免打草驚蛇。」
  「是該隱藏起來。除了避免打草驚蛇之外,還可以引蛇出洞對吧?」雲幽俏皮的道。
  「娘娘真是個聰慧的女子,本王心裏剛剛動的念頭,娘娘這麼快就猜出來了。」
  「如果平王爺對這種落到手上的把柄平白放掉,今天郡王的位置也輪不到王爺吧?」
  兩人相視而笑。季效群一擺手:「請吧,娘娘。」

  走出廟門,那個使刀的刺客口中滲出鮮血,顯然已經沒命。季瓊隔遠向季效群搖搖頭,表示對方在身陷包圍之後就咬破口中的毒囊自殺,顯然不想被生擒受到對方盤問。
  不過即使這人死了,屍體還是有很多價值的,比如說,可以用來看看誰會想要弄走屍體來個毀屍滅跡。現在不管猜測是趙月心幹的或者是胡妃幹的,都還不確定,只能說兩個人都有動機,但只要看看是誰主動爭取要辦理此案,意圖消滅所有證據,就可以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勢力幹的。
  當然,季效群並不打算讓這條屍體落到任何人的手上。甚至最好連這件事情都不要帶到宮裡面,留著這條屍體,可以制衡那個背後陰謀的勢力,讓他們不敢太過份的把這件事情硬要咬出來逼他負起責任。如果要季效群負起責任,那季效群也打算利用這些屍體講述幾個故事,使背後的主使者不敢再繼續逼下去。

  季效群護送雲幽抵達獵宮的路上,已經看到了路上設置的關卡,看旗號是雞籠山大營的部隊。
  這個小營區駐紮的人數莫約一百,由一個連長帶著,除了站崗的人外,其他人有的在煮飯、有的在挖壕、有的釘拒馬,一派的忙碌景象,看得季效群有點自豪。
  論起武術身手,水龍軍可能是京軍之末,但如果說到行軍打仗、陣戰野戰、設營安寨……等等,那水龍軍所受的訓練跟標準,肯定是京軍之冠。自己那些年的巡行天下,所帶出去的幾乎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在自己掌握了軍官,再由軍官一級級的要求、訓練下去之後,哪怕眼前只是負責後備訓練的軍營部隊,又只是一個小小的百人連,仍然照著自己當初的訓練標準進行準備工作。
  季效群不是那種喜歡仗著身分玩兵的將領,否則他大可直接跟喝止他的門衛衝突,揭出身分追究對方的無禮之舉。可能很多出身貴族的軍官都有這種壞毛病,連帶著帶出來的軍官士官也把架子跟身分端得很高。但季效群在水龍軍的時候就狠狠的讓某些玩兵玩得特別過分的貴族軍官知道他季效群不好惹,棒子加上胡蘿蔔的效應下,即使那些貴族軍官不見得過來依附他,也不會無視他的命令。
  他們報上了身分後,營地的連長收到訊息,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也不知道他剛剛是在挖土還是拔草,身上搞得灰一片、黃一片的,過來行了軍禮之後,恭恭敬敬的把他們一行人接了進去。
  有營區,要補給食物跟衣服就比較容易。季效群等匆匆忙忙的只帶了三十騎便趕過來,為了給雲幽讓出一匹馬,還得兩人共乘一匹。
  不過這裡駐守的都是步兵,沒有配馬匹。季效群等在這邊用過他們帶來的乾糧跟煮了肉乾的熱湯,弄了一套衣服給雲幽替換,休息片刻後便繼續出發。

  到達獵宮已經入夜,季效群入內晉見。昏帝一臉無聊樣,見到季效群出現,抱怨道:「朕好不容易騙過禁衛,帶人出宮離城,就是想輕車簡從不要勞師動眾,享受幾分平凡的野趣,結果你看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那松山營的團校還親自帶齊軍馬過來護駕,守護營盤的事情都不用管了嗎?」
  「稟聖上。聖上乃一國之君,輕涉不測之地,若遇盜匪浪人冒犯,臣等萬死不足辭其咎。營盤丟了可以再打回來,聖上的安危,卻不能有一絲閃失。」道理講完,季校群續道:「臣王知道聖上的劍術高明,等閒江湖豪士也不看在聖上的眼下。但白龍魚服,也容易落入漁夫的網中,城郊之地向來多有敵國細作跟不法之徒出沒,聖上又要照顧心少妃等,難免疏漏。若心少妃芳駕受到無知狂徒冒犯,聖上不也捨不得嘛?」
  「罷了。這些人忠君勤王有功,效群你統計一下,擬個報功名單給兵部。你現在是京軍元帥,雖然現在沒有戰事,京軍元帥也只是虛職,不過該巡視掌握的部分你還是要掌握。聽說你的王府府衛多半找水龍軍裡面的人,是嗎?」
  「臣王雖然未曾擔任過水龍軍的大都督,不過當年帶兵在外的時候,手下多半都是水龍軍的兵。水龍軍的兵雖然個人戰技沒有虎賁跟禁衛來得高明,但是他們經歷實戰、打過仗流過血,深通行軍作戰的技巧。臣王認為只要能好好的從裡面帶出一些軍官,是能夠提升水龍軍的戰力的。」季效群道。
  「不錯。那你就為朕好好的調教一下水龍軍吧。反正你有京軍元帥的頭銜,朕也準備派一員親信大將領軍到南邊的長城防線佈防,索性就讓效群你去吧。」
  「聖上既有所命,臣王萬死不辭。」季效群道。
  「前些日子,西防軍所要求的糧草器械還是不足,朕知道以師誠禮的持重,大概不會出兵進行先前所提出的計畫,頂多只會派出少量部隊或者募集義軍前往。因此這一次對岸的進軍很可能會讓西防軍困守在金關,朕要你準備安排第二防線,並且在戰況不利的時刻出兵支援西防軍。」這時的昏帝,彷彿是一個季效群從未認識過的戰略大家,原本以為昏帝並沒有關心西防軍以及後勤的狀態,想不到這些東西他都看在眼裡。
  「是。」季效群應允道。
  「軍隊所需要的糧食物資,朕已經交由雲驥統籌。朕記得此人曾經長期擔任軍隊後勤,也辦得相當不錯。目前戶部的尚書仍是懸缺,雲驥已經是兵部尚書加武英殿次卿銜,剛剛升上去不久,不宜再調動。朕給了他一個西征軍總參謀的軍職,掛中將階,專責替西征軍調配後勤。至於效群你的位置,你目前已經是京軍元帥的頭銜,西征軍仍然由你掛帥,給你一萬禁衛、一萬虎賁以及三萬水龍軍,合共五萬人。」昏帝愈說愈興奮,道:「西防軍都已經變成師家軍,師家在國內的戰功已經太多,是除了皇族之外的第一大勛族,連皇族的軍功都被他們壓了過去。這次朕讓他們缺糧只能死守,由京軍出發支援,打贏了這一仗之後,京軍的士氣也能鼓舞起來。」
  季效群回想這幾天看到的軍報,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昏帝長於深宮婦人之手,雖然擅長權力鬥爭,但是對外戰爭是殘酷的,敵人才不會管你有什麼小算盤,對敵人來說就只是打贏打輸而已。昏帝居然把對外戰爭看得如此輕易?
  缺乏供給騎兵深入敵境使用的行軍乾糧,西防軍最有名的輕騎兵團就不能深入敵後去打游擊戰。即使西防軍中有相當多江湖武士投效,但這些義勇軍組成的游擊隊良莠不齊,進入敵境之後無法要求他們完成原本的戰略目標,如果逼得太緊,搞不好就投敵了。
  季效群雖然以軍功出身,但統領京軍之後,對於西線戰事,多半都是做第二線的防守,但不代表他會輕忽對岸的軍事行動。當初之所以要把驛站結合由御史台統一管理,有很大的原因正是為了要讓各類的情報可以快速流通,如果用原本的戶部郵驛或者兵部軍驛,由於這些驛站都會倚賴地區的資源,很多消息的傳遞也可能被截留。
  把這些驛站重新整理、由御史台去經營的好處,除了讓御史台有了一筆額外的預算收入,讓他們的耳目可以遍天下。由於御史台的工作是監察百官,驛站的經營權可以讓他們有錢養很多耳目,而他們所探得的情報,經過彙整之後,會傳回中央,等於可以增加中央對地方的控制。
  這些措施最近就已經看到成效,派在西防軍中的御史已經提出了好幾項對西防軍的糾正案,雖說大多數案件都被留中不發,但是仍可以看到西防軍因為糧草不足的關係無法堅持原本的戰略,先期發動攻擊元國的物資集中地的現象。
  自己曾經幾次的發文戶部跟兵部,但對方仍然不斷的拖延,原本以為是胡蛟想要跟自己過不去,沒想到這件事情的主謀,竟然是眼前的昏帝。
  這顯然是昏帝對國內各大勢力做的權力平衡,但是昏帝沒有下過基層,不知道底下的官員層層盤剝的內情,上面全力催促尚且會有兩三成的損耗,軍糧的成色跟種類也經常會以賤易貴、以陳易新,如果上面的有意拖延,下屬還不變本加厲?
  原本調撥過去的第一批乾糧或許沒有問題,但後續追加的部分可能就會有所拖延。
  利用後勤補給來壓制西防軍是季國一向的國策,每個月撥往西防軍的糧食都是剛好足月之用,若西防軍舉兵造反,全軍北上。則三十天之內他們也必然因為糧草不足而撤軍,至於西防軍的領地內各處屯田,能夠彌補的也就十份裡面的一兩份,且由於經常打仗的關係,這個地方的軍人多半需要進行各種訓練,很難有足夠的時間去屯田。
  只要給予足夠的軍需,西防軍是足以打好這一仗的。戰爭乃是關係死生存亡之事,如果讓西防軍產生破口,元軍搶下了灘頭建立了灘頭堡,那狹海天險便失去任何意義,今後元國可以控制狹海,想來就來。
  自己的軍需,應該不會有問題。至少昏帝不會讓胡蛟拿這件事情開玩笑,如果自己帶出去的援軍失利,那季都就會陷入兵臨城下的狀態,這會震撼全國上下。到時就算胡蛟戀棧不去,地方牧撫也會聯名提出抗議,逼他為戰事負責。
  從自己的軍需裡面調撥物資給西防軍,雖然也是自己一句話就可以解決,但是要說出這句話卻有很大的困難,這很可能會被拿去做文章,也可能引起昏帝的疑心,自己絕對不可以在掌握兵權的時候犯這種錯誤,否則以目前根基未穩的狀態下,要丟掉兵權也只是一句話的事。

  「朕還想知道雲嬪發生什麼事?是被人冒犯了嗎?」昏帝皺起眉頭:「是朕太輕忽了,出宮的時候她的車車軸好像出了問題,朕便派了兩個禁衛保護她,想不到還是出了問題。」
  「臣王已經格斃了兇手,估計是見色起心的採花賊。臣王已經把屍體派人送回城,命令京兆尹嚴辦此案,調查兇徒身分。那兩名禁衛為國捐軀,如果不是他們兩個拖住了兇徒的腳步,臣王到的時候恐怕雲嬪娘娘已經遭了毒手。」
  「想不到京師附近的治安居然如此的敗壞。」昏帝閉上眼,思索片刻後皺眉道:「這些江湖人在京師附近聚集,敗壞治安,終究不是好事。效群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以臣王的想法,江湖人並非一概都是為非作歹之徒。他們自己有一套處理自己事情的方式,國法的介入並非不可行,但最好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以免最後朝廷落得公親變事主,吃力不討好。」季效群有些摸不準昏帝的想法,於是故意提出了這個比較軟弱的說法,準備從昏帝的評語中去推論要減輕還是加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些人雖然身在江湖,卻也是朝廷的子民,豈可不受國法約束?該辦就要辦,而且要嚴辦。這件事情傳旨給虎賁軍大都督,令他檢點兵馬,把那些鬧事的幫會門派、浪人遊俠給朕抓一批、殺一批,震懾一下。」
  「是。臣這就去辦。」
  「這件事情不用你去辦了。朕準備在獵宮待上三、五天,好好的放鬆一下再回宮處理政務。有軍國大事,胡相會派加急快馬送過來。效群你這幾天也別忙了,留在這裡,我們君臣好久沒一起喝一杯,也很久沒切磋一下了。」昏帝擺擺手道:「今天太晚了,朕去安撫一下雲嬪。明天早上卯時集合出獵。」
  「臣王還有一事想請求聖上。」季效群本該行禮離開,這時卻彷彿沒有注意到昏帝的暗示般仍立在原地。
  「何事?」
  「出兵支援西防軍的事情,臣王一定打出京軍的威風來。不過一次抽走五萬京軍,不管是糧秣或者對京城的防務,都會產生影響。臣王想請聖上裁減部隊,臣只要兩萬水龍軍以及一萬虎賁軍即可。」
  昏帝顯然沒想到季效群會自請裁減兵員,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道:「此去兵兇戰危,光憑三萬人馬,怎麼能夠?如果效群是擔心朝中的事,大可不必。朕向內閣詢問領軍的人選時,趙輔相首先推薦你帶兵,朕本來以為胡首相會有意見的,想不到他不僅沒有意見,還主動提出派雲驥主理後勤。朕知道首相對你的竄升一直有芥蒂,時不時會刁難你推薦的人,不過現在看來,國事當前的時候,他還是能夠捐棄成見的。效群你也該跟他學學。」
  季效群跪伏下去,連連磕頭:「臣王不敢對胡相有什麼成見。當初臣王任內閣輔相,由於沒有什麼經驗,是胡相事事提點,無奈臣王能力有限,實在難以兼顧。臣王自請裁減兵員,跟朝廷同僚無關。純粹是考慮到精兵以及行軍速度。」
  「哦?有趣,說來聽聽。」昏帝微笑示意他平身,顯然很滿意他因為自己那番話嚇得跪趴在地的情狀。
  「臣王這次去的目的是為了幫西防軍解圍。為了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我軍必須講究速度,所以水龍軍中的五千輕騎兵以及兩千劍兵,臣王要全部帶走。他們作為先鋒部隊,由臣王親領,先到長城去督促工事修建補強的工作。剩下的步兵,臣準備調幾員將軍統帶,隨後慢慢趕來。」
  「這沒有問題。你要哪些人?朕立刻下詔給內閣去辦。」
  「臣王現在還沒有詳細的名單。不過有幾個人,臣王這次去一定要用。像虎賁軍的部分,臣王要調輕步兵旅的上校胡刀,還有臣府內的禁衛軍上校季瓊。」季校群又提了幾個名字,幾乎都是軍中或者朝中、非他派系甚至平常還多有牴觸的大臣子弟跟勛族子弟,昏帝聽得頻頻點頭。
  季效群提出這些名單的意思,是想向昏帝表明自己對這些人沒有成見,否則就不會提出這種兼顧多方派系的將領名單。
  雖然這些人的配合度跟季效群難免會有問題,不過當季效群把所有的戰功平分給所有勢力的時候,至少昏帝不用擔心他會在軍中聚集自己的勢力,以免屬於季效群派系的人一枝獨秀,將來依附過去的人愈來愈多,最終勢大難制。
  昏帝等季效群說完之後,露出微笑:「准奏。效群你好好的幹吧。」

  從獵宮回來之後,季效群準備點軍出征的風聲很快就傳遍季都,此外就是雲嬪遭遇刺客、禁衛軍奮勇殺敵,壯烈犧牲的八卦新聞。
  京兆尹將禁衛軍以及兇手的屍體拉回來之後經過一番調查,最後認定是烏族對季國皇室的報復。季效群以這個藉口詳查了禁衛軍中的江湖武士,把一些來歷可疑、近來剛剛加入的人隔離出來調查,不論調查結果如何,這些人都被轉調到水龍軍去,離開了禁衛軍。
  原本以為這次的調動會引來干預,尤其裡面有多數人都是通過首相府的推薦、由兵部登記後送入禁衛軍,但出奇的胡蛟沒什麼意見,有意見的卻是新入閣的輔相趙彰明。
  趙彰明上書說禁衛軍的錄取,都是透過層層關卡審核,家世人品武功都沒有問題,將這樣的人才調到水龍軍服役,對禁衛軍的戰力會有影響之類的理由。兩人在朝會上爭辯了一輪後,昏帝直接當庭裁定這件事情是軍隊的調動,本該是京軍元帥的職權,由季效群處理即可。趙彰明是輔相,雖然職權上也可以關心軍隊的調動,不過軍隊人事的部分,應當尊重季效群身為主將的人事權。
  散朝之後,在離開大殿的階梯上,季效群遇到等在外面的趙彰明。趙彰明一臉歉意的對他道:「剛剛在朝的政見爭議,還請王爺多多海涵。本輔絕非有意要跟王爺過不去。」
  「好說好說。趙大人赤心為國,不避權貴。本王也是相當佩服的。」季效群一反剛剛在朝庭上辯論的冷峻表情,露出一臉親切的笑:「趙大人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本王久在軍中,習慣於直來直往,趙大人千萬不要跟本王客氣。」
  趙彰明雖然因為胡蛟的影響而疏遠了季效群,但終究是季效群提拔他當到這個位置,看到他不由得覺得自己矮上一截。趙彰明咳了一聲清清喉嚨,道:「本輔剛剛才從聖上的意思裡面,聽出聖上已經決定派王爺出征的意思。此番還要祝王爺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多承趙大人的美言。本王既然是從軍出身,國家有用到本王的時候,本王自該奮勇向前。不過這件事情,聽說胡相跟趙大人都是交口推薦,趙大人是自己人也就罷了,胡相如此愛重,真令本王有些受寵若驚。」
  趙彰明臉色立刻變得有點不自然,又咳了兩聲:「想必胡相也是一番拳拳愛國之心,雖然胡相跟王爺在政見上有所矛盾,但為國舉才,內外親仇不計,王爺又何必如此掛心?」
  「趙大人是自己人,本王才跟你說這些。」季效群收起笑容,淡淡的道:「現在本王要說的事情,不足為外人道。趙大人可知道為什麼胡相要舉荐本王領兵嗎?」
  「王爺乃是當朝帥才,無人能出其右。若當今要找一名掛帥領軍的大將,除了王爺之外還有誰能鎮得住軍心呢?」
  「這些只不過是溢美之詞,說給本王聽著開心的話罷了。當初本王親入趙大人府上,彼此言談甚歡的過去,本王也沒有藏頭藏尾的說那些包裝之後的廢話。本王那時候不就明白的告訴趙大人,心少妃是聖上親自欽點的心頭所愛,趙大人出身清流,對於靠關係的外戚跟勛貴看不上眼,但聖上要跟您結親,您不結是不忠不孝,結了就會變成您一向鄙視的外戚。您當時說了,即使成了外戚,也要保住清流的本質。」季效群說到這裡,嘆了口氣:「當時本王只佩服趙大人一心一德,也不勉強。想不到趙大人這份清流的本意,卻給人利用,還不自知。」
  趙彰明停下腳步,表情變得僵硬,道:「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趙大人太講原則了。本王在京,即使不在內閣,也有著一定的影響,胡相有什麼動作,也都必須有所顧忌。趙大人剛剛入閣為相,即使有心妃娘娘在宮中照應,胡相長年為相、又有胡妃在宮中替其言語,加上胡相可以說是聖上登基的關鍵人物,試問當本王離開之後,他又怎麼會將趙大人放在眼裡?」
  「王爺對胡相成見太深,本輔也不便多言……」趙彰明放鬆了表情,道:「本輔一心為公,凡有利國家者,本輔將一力支持,但若不利於國家社稷,本輔也定然反對到底。」
  「若是一件事,短期看來有利,長期看來卻是傷害呢?若是一件事情對國家有小利,對特定人卻能拿到最大的利益呢?難道趙大人也支持無誤嗎?如果趙大人真的如此贛直,那胡相大可以支持你大刀闊斧的改革,讓國內、朝內許多既得利益者的既得利益被你一刀砍光,胡相可以一邊鞏固勢力、一邊清掃戰場順便拉攏所有人。等到您得罪了全國所有人包括聖上之後,您還能夠有力去推行改革嗎?」
  季效群搖搖頭:「本王言盡於此,趙大人不妨好好想想。」
  「慢!王爺不會是希望本輔進言,讓您不用領軍出征吧?」趙彰明又驚又疑,問道。
  「非也。領軍出征乃是本王一直以來的想望。軍人就該回到軍隊去,而不是聽由案牘勞形。本王只是想告訴趙大人,本王不在的時候,您對胡相切不可完全信任。」季效群回頭看著剛剛議政的殿宇,道:「說穿了,本王現在的位置,以及趙大人入閣,都不是我們自己的意思,而是聖意。聖上乾躬獨斷,趙大人以為聖上會看著胡相一家獨大而不加制衡嗎?如果我們失去了制衡胡相勢力的功能,那聖上自然會找其他人來取代我們的位置……這些話本來本王是不該說的,不過本王實在不想看到趙大人變成胡相手中之刀,幫他鏟盡政敵之後被無情報復,還有負聖意。」
  「王爺希望下官怎麼做呢?」趙彰明被季效群一番話說得臉色發白,連自稱都變了。
  「內閣現在只有胡相跟趙大人。原本應該要有兩名輔相共同襄助首相做決策。文華殿上卿廖中理是先帝留下的清流之首,趙大人不妨推薦廖大人入閣。此外,本王三府總督的位置也會因為帶兵的關係而下放,本王準備推薦穆郡王、鄭郡公、柳國公三位勛親分別接替三府府督大臣的位置。」
  「王爺可有想過,您一旦將權力給放掉,將來可是收不回來的?您所說的這些人,跟您之間的關係都不是那麼和睦,為什麼您不挑選比較親近您的朝臣呢?」趙彰明曾經在吏部待過很長的時間,對於官員的出身派系大概都摸過底。那三名勛貴宗親不用說,其中之一的穆郡王就跟季效群的爵位平級,論起關係可以說是當今聖上的族叔,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擔任禁衛軍跟虎賁軍的軍職,對於季效群突然冒起可以說是宗親中最大的排斥者,只是因為這個人憑著自己身分,過於自傲,不太有人願意依附。
  另外兩名公爵級的勛貴,柳國公不說,鄭郡公的兒子不久前還跟季效群的府衛起衝突,被砍傷手腕從此不能使劍,雖然鄭俊公表面上不說什麼,還令他的兒子到平郡王府負荊請罪,但是彼此之間的樑子是結下了,季效群怎麼會挑他出來代替自己的位置?外舉不避仇也未免做得太過分了點吧?
  季效群拍拍趙彰明的肩膀:「一個人兼職太多,難免會有疏漏。如果本王留在京中,這些事情還有能力可以兼顧,但現在本王既然要出兵放馬,全副心思都得用在接下來的戰爭上,這時候把這些繁雜俗務分出去,也省得一天到晚有人想要打本王的主意。這些人跟本王都有政見上的不合,又或者有些私怨,也正是如此,他們坐上位置之後做起事來才會盡心盡力,青出於藍。這對朝廷未嘗不是好事。」
  趙彰明本來還有一絲疑心,認為季效群是打算利用這些要職攏絡這些政敵,讓他們可以跟季效群站到同一陣線,但光憑三府的府督大臣的位置,要能夠讓這些原本就有王、公爵位的勛貴重臣買帳,那季效群未免也把攏絡他們的代價看得太便宜了點。季效群把這些位置讓出來的實際目的雖然不明,也絕對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光明磊落,但應該也不是為了攏絡他們。

  「王爺既然有這個意思,下官自當盡力成全。有這麼多重臣入朝,想來也足以制衡胡相的勢力了。」趙彰明道。
  「趙大人知道雲嬪遇襲的事嗎?」話鋒一轉,季效群忽然說起了雲幽的事。
  「略有所聞。京兆尹衙門不是公佈說這件事情是烏族餘孽所犯下的案件嗎?幸好王爺護駕即時,否則雲嬪定然無倖。」
  「胡妃娘娘為了排擠心妃娘娘,大力的拉攏雲嬪。前朝有胡相大力栽培雲驥,從戶部侍郎轉兵部就升了尚書,還將他從武英殿末卿升到了正卿,仍掌兵部事務。如果雲嬪娘娘遇襲出事,心妃娘娘很可能會被列為第一嫌疑人,理由是為了剪除胡妃的羽翼。本王當天到那邊的時候,發現雲嬪的車駕被高手以掌力破壞,而死於現場的兩個禁衛中,其中之一數個月前剛剛加入禁衛軍,是胡相推薦的江湖好手,專修碎岩掌力。」
  「這就是為什麼王爺要清理禁衛的原因嗎?」趙彰明恍然大悟。
  「如果雲嬪真的遇襲而亡找不到兇手的話呢?」季效群反問道。
  「呃?」
  「首當其衝當然就是本王這個禁衛大都督的位置得引咎辭職。其次,所有人會懷疑是心少妃為了剷除異己派人行兇,即便有聖上照拂,心少妃也會成為眾矢之的,胡妃更會打著復仇的旗號請求聖上調查嚴懲……即便心少妃暫時不會有事,趙大人恐怕得自己退出內閣,以示負責。」
  「這……」趙彰明這次的臉色真的變了。季效群搖搖頭道:「有些事情,胡相不會對人全盤托出,這是久握權力者的通病。對他來說,所有人都是可以擺佈的棋子而已。」

  看著趙彰明怒沖沖又努力克制、僵硬著跟他行禮道別。季效群親切的微笑,目送他離開。現在幾乎可以肯定趙彰明在雲幽遇襲這件事情上並不是毫不知情,甚至可能就是策畫跟知情者,至少趙彰明並不反對胡蛟的行動,畢竟剷除季效群對趙彰明是有利的,解決掉一個爭寵的對手,對趙月心也有好處。
  不過趙彰明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個連環計,當季效群倒台的時候,朝中沒有第二股勢力可以跟胡蛟抗衡,這件事情如果被揪出趙月心與之有關,那趙彰明的嫌疑也絕對洗不脫。胡蛟只是讓季效群丟了禁衛大都督的位置,但趙彰明自己肯定會從此失勢。
  讓趙彰明知道自己其實只是被利用的棋子,那他的立場就會再度轉變。自從季效群聽到他接受了胡蛟送給他的別墅之後,就知道這個人現在已經沒有那麼的堅持自己的立場,而原本只收受同僚禮貌上的薄禮的他,現在也逐漸的願意收取各種禮物,甚至也不限於同僚,有些想要依附他的商人跟幫派人物所送的禮物,他也照單全收。
  雖然有點感嘆一個一輩子吃齋的人臨老竟然吃起了狗肉,不過有所求的人總是比較好掌握,趙彰明既然開始在意起自己的地位,為了要維持現狀,他勢必得去跟胡蛟爭一席之地,現在季效群既然已經退出內閣,而且又將要領軍在外,趙彰明為了要保持自己的地位,必須要想辦法制衡胡蛟,至少讓胡蛟的勢力不會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膨脹的太過誇張。
  而這也是季效群希望他做到的。

  三日後,昏帝拜季效群為征西元帥,水龍軍大都督季紫風為副帥,起兵七萬前往彭州、金關支援西防軍對元抗戰。
  在季效群事先調動下,從禁衛、虎賁跟水龍三軍挑選出來的三萬兵馬,為季效群親率前往金關的主力軍。季紫風率領的四萬軍馬,全都來自水龍軍,他們的工作是到苗州的長城鞏固第二重防線、建立新的防禦工事,並且輸運糧草送往前方。
  兵部尚書雲驥被封為征西軍參謀中將兼後勤大臣。負責處置西征援軍所有的後勤工作。
  說起雲驥這個人,季效群對他的印象其實並不深刻,除了這個人目前是胡蛟一黨,是胡蛟大力攏絡的人,而且又有軍方的背景之外,大概就只有他是雲幽的父親這件事了。
  在季效群於出獵救了雲幽這件事情之前,雲驥就曾經隱隱約約的跟他暗示過這次派出援軍,是胡蛟要調季效群離開季都的權力中心的陰謀。同時也暗示他自己當上了遠征軍後勤,但後勤的事務仍然會受到胡蛟的強烈干預,如果季效群沒有對策的話,光是後勤這件事情就可能讓援軍崩潰。
  因為雲驥的暗示,季效群秘密連絡上了國內第一商業大族的秋家,提出了條件要求他們支援這一次的後勤補給。雲驥雖然知道了這件事情,但卻裝作對整件事情一無所知,只是自顧自的進行調運糧草、器械、被服的工作。

  季國建國以來,接受了東夷的軍事支援,又融合了自己原本的傳統,建立起跟全民皆兵的元族不同的軍事體系。原本季族還在西原的時候,所用的軍事體系也跟元族一樣,但由於人數的問題加上富庶的環境造成的腐化,導致季族在幾次戰爭中不敵元族,逃到了原本趁虛而入建立統治的中洲,並且建國與在西原建國的元族分庭抗禮。
  西原元國採取全民兵制,又有大量的土地可以馴養牲畜馬匹,比起原本就在濱海地區發展的季族有本質上的不同。季族想要建立全民皆兵的制度,但受到許多世族的反對,其中反對最力的就是季族本身,因此為了對外作戰,季族必須要有一支職業軍團。
  最早的季族軍團是由奴隸、外籍傭兵等等組成,退到中洲之後為了防守金關戰線,不得不大量起用中洲本地人,並且以東夷地區傳授的軍階、練兵方法等等制度,融合進原本的官制中。
  季國的軍團有將、校、尉、士、兵等階級,也設置了軍、師、旅、團、營、連、隊、班、伍等編制,一伍五人含伍長一人,兩伍一班、五班一隊、兩隊一連、五連一營、兩營一團、五團一旅、兩旅一師。一師有一萬人,設都督統領;若干師為一軍,又分成常備軍跟戰編軍,前者像是京軍的禁衛、虎賁、水龍三軍,後者則像是季效群現在擔任元帥的征西軍。
  軍種編制,依據各軍種任務區分,可以大致分為劍兵、重騎兵、輕騎兵、重步兵、輕步兵、錙重兵、器械兵。其中器械兵又依職務分成工兵、船艇兵等等,這些是屬於正規職業軍團。除了季都三軍之外,就只有西防軍的組成為這類正規軍。
  劍兵是擅長技擊搏鬥跟各種戰技、可以充任各兵種兵員的高手。各地軍團稱之為尖兵、虎兵、狼兵或其他稱號不定,不過都會頒賜一把短劍作為身分象徵。不過要成為劍兵並不容易,不僅要熟習武技,還得接受舉凡騎術、射術、騎射、奔射、游水、攀船、暗殺、追蹤、潛蹤等等的訓練。要習練這麼多的戰技還要兼修武技並不容易,即使在京軍之中,劍兵的總人數也不會超過五千人,否則內廷侍衛就不用從江湖上禮聘熟習武技的好手充任。
  重騎兵,人馬穿甲,負責陣戰、衝擊搏殺的騎兵兵種,多半會使用重型攻堅用的鐵矛大戟或者長柄大刀,由於屬於陣戰兵種,故較著重短距離的衝擊力。與之相對的輕騎兵則是只有內穿皮甲,帶著弓箭、戰刀等輕型兵器,負責滲透、偵查、遠程追擊、敵後破壞等等任務。由於他們需要長時間在外,除了從敵方劫掠獲得補給外,就必須要攜帶特製可以久放的人馬乾糧。
  重步兵也是陣戰格鬥的兵種,他們會身穿厚甲,攜帶重型盾牌跟長矛戰刀、戰斧等等,屬於陣戰維持陣型的主力。重裝步兵擅長集結成各種戰陣,由於攜帶的武器種類至少都有兩到三項,除了以百人、千人集結的大型兵陣,他們也可以化整為零,以五人、十人為單位化為小陣作戰。
  輕步兵穿著輕便,使用弓弩以及戰刀,近戰的攻防能力雖然弱,卻是遠距壓制的重要兵種,況且要訓練懂得使用弓弩並且射術有一定水平的射手並不容易,其戰術使用上的靈活性更是讓他們的價值不遜於結陣為戰、以守為攻的重裝步兵。
  常備軍除了西防軍之外只有京軍,地方的軍事力量則以民兵為主。民兵又分成徵召民兵跟志願兵兩種,這兩者的編制、役期、俸給、人別都由各州州牧自行決定。有些州就只有志願民兵的編制,而沒有徵召平民服兵役,有些州就要求治下全部的男女成年都必須進入軍營服役一年。
  昏帝在位前期各地民變不斷,便將民兵的兵權下放給各地州牧,並且由中央派任高級軍官到地方上擔任州撫,負責領兵。但州牧控制了民兵的徵兵以及後勤補給,中央派任的州撫有領軍之名,無領軍之權,經常是被好吃好喝的養起來等退休,即使有部分州撫回報朝廷,昏帝也只是淡淡的在奏章上批覆個『閱』字,或者乾脆留中不發。各地州牧也就藉口民變跟盜賊,不斷的擴大州民兵的編制跟任期,訓練跟裝備上也跟常備軍幾乎無異。
  如今,各地已經形同割據,雖然在季效群的努力下,各地的牧撫大員如期上交賦稅、朝貢貢物,但相對的,朝廷也已經失去對這些都牧、州牧的任免權,為了避免逼反這些背後有世家大族撐腰的諸侯而發生內戰,朝廷對於這些牧撫大員基本上會承認他們的地位,不介入他們對地方的治理,也不會從中央派官員去介入地方行政,除了御史台派往經營驛站的御史,中央在地方上幾乎是沒有什麼影響力了。
  唯一的例外只有金關州跟彭州兩地,因為是西防軍的駐地,直接防守金關陸橋,關係到季國的存亡,所以朝廷必須固定撥款撥糧到這裡提供給西防軍作戰用的物資。西防軍內主要由彭州的古老軍人世家師家所掌控,師家在北海國統治中洲的時期就已經大量加入軍隊,將家傳的武學用於戰場之上,建立了赫赫戰功。季國建國以來,師家更協助建立了西防軍,守住這條戰線不讓元國的軍隊進入中洲一步。
  京軍跟西防軍是季國軍方唯二設置元帥的軍團。金關跟彭州合為西都,都牧一向由西防軍元帥、也是師氏一族的族長掛名兼任,是在季效群武裝巡行全國之後少數保留的軍管都,西防軍雖然只有七萬人,只達水龍軍的兵員數,但裡面卻有十個輕騎劍兵團,每團一千人,團領都是准將階的軍官。
  季國軍方的將軍階,從上將、大將、中將、少將、准將。西防軍除了元帥是大將階外,中軍大都督、後軍都督是中將階、前軍都督是少將階,各自設有都督府執行事務。前軍都督管騎兵,轄下有左、右兩個重裝騎兵旅跟十個先鋒輕騎劍兵團,旅督跟團領都是准將階。這是依照軍隊的戰力來配置軍官的階級,這些輕騎劍兵也是西防軍派往西原大陸,在敵後擾敵、破壞、情蒐的尖兵部隊,每個月都會有一個團輪流被派往西原進行偵查,監視幾個在金關附近的軍營跟集結點的物資運輸跟軍隊調動。
  除了正規軍之外,西防軍中也募集了相當多的義勇軍。這些人沒有正式的部隊編制,多半來自於中州內部的各大幫會門派的武者,少則數人、多則百餘人。他們沒有正式的編制,多半都以特遣隊的名義編建,負責到西原各地去進行調查、策反、顛覆等等工作。
  每年西防軍的防線都會面臨一次元國騎兵部隊的攻襲,有時候元國的武者也會用小船偷渡到沿海地區,進行搶掠、破壞、顛覆、刺探情報等等的行動,這些行動若被偵知,就會由西防軍派出特遣隊或者輕騎兵前往圍剿掃蕩,元國在沒有辦法發動大隊人馬侵略的期間,這些滋擾也就在所難免。季效群還在江湖遊俠的時候,也曾經幾次前往剿殺那些從西原混進中洲的賊寇,然後從西防軍後軍都督府獲得懸賞金。
  這些懸賞金的數字其實都不見得高,不過當這些剿殺行動由西防軍登錄之後,本來遊走在律法邊緣的江湖仇殺便可以被洗白,所獲得的戰利品也不需要歸還,除非是任務上要求的物品,否則歹徒的財物、物資、武器、馬匹、船隻等等,都可以自己分掉,而且完全合法,不會在之後受到任何追究。
  西防軍後軍都督府所主管的工作相當多,舉凡後勤、後備訓練、人事、軍餉、情蒐、器械保養、武器製作……可以說除了實戰之外什麼都管,直接對元帥負責,所以後軍都督雖然只是師的編制,卻跟領五萬輕重裝步兵的中軍大都督相同軍階。

  西防軍是少數御史台手伸不進去的地方,在彭州、金關的御史台驛站或者以前的官驛、軍驛幾乎都只能被動接受外圍發布的情報,如果不是西防軍被糧餉跟每年的侵略行動限制住活動範圍,西防軍的擴張將會相當可怕。
  季效群曾經幾次想要在西防軍裡面放一些可以掌握的軍官,想辦法解決西防軍聽調不聽令、朝廷無法制約的問題,但被放進去的人不是徹底的變成西防軍的一員、就是在作戰中犧牲,西防軍還上表朝廷追贈榮譽,使得季效群對西防軍可以說是深具戒心,但又不得不倚重他們的能力。
  每年的冬季,是狹海的枯水期,在金關島的東西側會浮現出兩條淺灘,在冬季的冷風下會凍結成適合馬匹奔馳的寬大區域,名為金關陸橋。而其中最寬大的位置,則是西防軍派駐重兵佈防的金關島。
  金關島上有西防軍建設的箭塔、碉堡、地道等等各種設施,島上最大的城堡金關堡,更是每年都讓許多西原的騎兵死在城下,等冬季過去之後狹海解凍湧水,這些人馬的屍體就會變成魚蝦的食料。
  金關堡是前軍都督府的所在位置,駐守著西防軍一萬輕騎兵以及一萬名步兵,接近冬季時重騎兵師也會加入,應付著每年冬季的攻勢。每逢秋季,輕騎兵就會在船隻的運載下前往西原,進行敵情偵查的掌握,順便發動騷擾攻勢。一旦元國的鐵騎開始集結在陸橋的一側、奴隸開始將各種攻城器械搬運進入陸橋的時候,留守的輕騎兵會以團為單位輪流出擊,讓對方難以順利的站穩陣腳建立工事。
  由於元國的軍隊主要也是騎兵,最後在數量壓制下西防軍的輕騎兵必然會龜縮回金關堡去,但要進攻金關堡,即使有著許多擋箭車跟盾牌,又用騎兵深入截斷從金關前來的救援跟補給,但金關還有一萬名重騎兵,這些重騎兵會輪番出擊,左右開弓,配合重步兵組成的陣式,一步步的將元國騎兵逼回西線,如果這些元國騎兵仍是冥頑不靈,想要堅持下去的話,最終的結果也必然是被圍殲的結局。
  西原的騎兵也並不是沒有想過憑著馬快,乾脆全軍不攻金關島就這麼從邊緣繞過,然後直接攻向金關州。但陸橋接到中洲這一側的金關州,就會看到金門城的不規則形城牆,以及安放在城牆上、由東夷人設計的巨型連弩砲、投石弩、狙擊弩等等各式新型弓弩。加上金關堡的輕騎劍兵隨時可能突圍夾擊或者斬斷後路,使得西原的元國大軍如果想要從金關陸橋進入中洲,唯一的方法只有打下金關島,然後一路打下去。
  不過打從季國建國、師族在金關島建立起金關堡之後,這座城堡就從未陷落過,一直守護著中洲達數百年之久。

  季效群這次的所謂七萬大軍,其中的四萬人將會在苗州跟金關之間的長城關卡分散佈防,做為第二線。只有三萬部隊將會有季效群親自率領,前往支援金關州的防禦。
  由於昏帝的默許跟指示,今年西防軍的情況相當嚴峻。如果西防軍的死傷太多的話,那也相對的會影響到後續募兵的情況。即使中洲人普遍對於土地有歸屬感跟使命感,願意犧牲來抵抗外族的入侵,但如果一場戰爭看不到勝利的可能,對於士氣的打擊是會相當可怕的,困守孤城、外無援應、內無糧草軍械,士氣再高的正規軍隊都會崩潰,更不要說只受了幾個月訓練的民兵。
  季效群在新設的征西軍大營中軍大帳接見了手下的軍官。胡蛟的兒子胡刀、季揚威的哥哥季揚武以及好幾名來自各方勢力的軍官濟濟一堂,依序報告自己軍隊的情況,並且接受季效群的軍令。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對季效群的權勢地位有所不服,他們不是來自於政敵的勢力、就是眼紅季效群郡王位置的勛族子弟。其中又以胡刀最具代表性,身為胡蛟之子、又是胡族少數在軍方發展的族人,他的一舉一動起了示範作用,政敵派的軍官會以他馬首是瞻。
  若說胡刀代表的是政敵派,那季揚武就是執勛族派牛耳的軍官。季揚武是皇族中人,就算什麼都不做也可以降等襲爵的鄭郡公世子,但他跟那個整天惹是生非的季揚威不同,加入軍旅一路歷練到今天,目前也已經是上校的軍階,領著一團虎賁軍的重步兵。
  這次季效群的三萬部隊中,包含虎賁軍的五千重裝騎兵、五千重裝步兵,水龍軍則是五千輕騎兵跟兩千劍兵,水龍軍額外挑出的一萬三千人,季效群挑了五千輕步兵跟八千重步兵。三萬人是三個師的兵力,不過季效群並未從原本的高級軍官中選任都督或旅督,而是維持千人團的建制,季效群從軍官群中挑出胡刀、季揚武跟季瓊三人擔任都督,各領一部。
  季效群模仿西防軍的輕騎劍兵,把水龍軍裡面挑出來的劍兵都配上馬匹,擔任自己的親衛軍。五千重騎兵跟輕騎兵打散混編,由季揚武、胡刀分別率領。這兩個人是步兵將領出身,指揮騎兵作戰的能力還待學習,不過季效群自己就是指揮騎兵的高手,用這兩個人當騎兵都督,就把他們放在自己身邊,由自己統一發號施令。
  剩下的步兵,全都由季瓊率領,手下共有五千輕步兵跟一萬三千的重步兵。由於重步兵的行軍速度本來就慢,即使讓他們急行軍趕到前線也累垮了,季效群要他們押運軍需錙重,隨後前來。
  這樣的安排,除了原本胡刀跟季揚武手下的步兵兵權被取消,還把這兩個可能不合作的人放在自己的眼下,不怕他們帶兵在外面作怪。而表面上,這兩個人原本只是團領,連旅督都還不是,到了西征軍中立刻就被拔上來當都督,掛上將軍階,如果還有什麼不滿也實在是說不過去。季效群也並不擔心這兩個人會陽奉陰違自己的將令,因為這些騎兵幾乎都是自己用過的,所有團級軍官都受自己的直接指揮,胡刀跟季揚武只是處理整編、訓練等日常事務,季效群也可以藉此觀察他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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