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群雄志第三章

kta0619 2021-9-20 21:43:24 發表於 男性長篇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0 5541
第三章

  西征軍大營,季效群分派完所有的工作之後,宣布出征。
  西征軍分為三部,第一部是由季效群親自率領的輕、重裝騎兵,以胡刀為左先鋒、季揚武為右先鋒,兩人先發率輕騎五千,經苗州長城的山義關跟卓藍關出長城,先行廓清道路上的土匪流寇。
  接下來是季瓊率領的輕、重裝步兵,隨著季效群出發。不過因為步兵的速度本來就比較慢,所以隨著季效群的重騎兵隊後面行走,順便押運著征西軍的糧草。
  第三部則是由水龍軍大都督率領的水龍軍,這四萬人最後出發,負責鞏固長城防線。山義關、卓藍關、苑里關這三個主要的關城將分別進駐數千到萬人不等的部隊,增強這些地區的防禦力。
  如果不是苗州的州牧是由季族人出任,這樣的軍事調動恐怕還會引起地方諸侯的疑慮,不過現在當然沒有問題。當年季效群武裝巡行的時候,苗州州牧是最早入貢朝拜天子的,否則這個第二防線,季效群也不會放心由地方主管。

  送胡刀跟季揚武先出發之後,季效群仍然留在季都南部的水龍軍軍營中,協調著相互配合的事務。
  季瓊已經派下去統合所有的步兵,水龍軍大都督也開始分派著工作。季效群留在這裡看似沒有什麼意義,不過他硬是多留了三天的時間,在等著兩個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平郡王世子季元隆拜入廖中理跟陽明教合作辦理的學堂學習,並且蒙廖中理收為徒兒。第二個消息則是秋家已經派出代表,首途押運了一批物資前往彭州交割,這批物資將會第一時間由西防軍駐防的部隊送往金關,以解西防軍的燃眉之急。
  季效群收到這兩個消息之後才放心出發,他率領的七千騎兵沿著往山義關的官道前進,沿途看到的景象是民生正常,顯然季揚武這支輕騎兵隊對於民間可說是秋毫無犯,季效群也派人到另外一路去看看胡刀的軍隊經過的路徑,胡刀的部隊走的偏近內陸,一路上雖然也要求了一些物資,不過大概都還在可以容許的範圍之內,季效群也不為已甚,行軍難免會有一些影響,能夠秋毫無犯當然是最好,但如果能夠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那倒也不用吹毛求疵。
  季效群沒有走卓藍的原因,是要盡快的趕往前線。胡刀走的卓藍線因為多山,難免會有山賊群聚,接下來物資的運送不一定是走哪一條路徑,與其到那個時候被劫走軍需,不如現在就先派人廓清道路上的不穩定因素。
  不過不得不說胡刀還是有點治軍的本事的,雖然沿路為了處理路上的山賊多花了一點時間,但也沒有比季效群晚到。出長城之後,所有的騎兵隊已經會齊,一起趕往金關首府、也是防禦金關陸橋的中州大城--金城。

  在他們抵達之前,原本西防軍所提出的偷襲計畫,因為糧草不足而難以實現。西防軍不得不退縮防禦到金關島,全力抵擋元國軍隊的入侵。
  不過在這之前,後軍都督府早就已經派出了好幾支特遣隊,前往西原執行任務,在陸續回來報告的隊伍中,知道了這次元國的騎兵來得不太尋常,數量比往年要多不說,今年還多了許多元國的武林高手,這些西原武林門派的好手也組成了獵殺隊,專職獵殺那些由中洲武林門派派出的特遣隊。
  都督府已經發出軍令,命令所有人在近期全數撤退回報任務,不過仍然有一支百人隊伍因為太過深入,到現在還沒有撤出。
  眼見元軍已經快要封鎖陸橋,建立橋頭堡。西防軍前軍都督派出了一團輕騎兵前往他們回報的位置,進行營救。

  元國在金關陸橋接著西原的這一側,整理了好幾個用來駐軍的營地。他們的營地跟季國建立的城堡城牆不同,由於他們是一個崇尚騎兵作戰的民族,習慣逐水草而居,而且全民皆兵,所以每次出兵都能夠快速動員相當多的軍隊。
  他們是天生的戰士,而且可以適應惡劣的環境,可以食用最粗劣的乾糧,這也是為什麼當年習慣了沿海生活、通過貿易賺得盆滿缽滿的季族在接觸到元族的時候兵敗如山倒的原因。
  但隨著取得季族原本的聚居地、在西原獨霸之後,元族的聚落傳統受到相當大的挑戰。為了讓帝國可以延續不息,所有部落團結一致,開國之後的第二任君主繼元大帝在輔政公爵的建議下,設立了貴族專政制度,採取軍爵官制。從大帝以下,分成公、侯、伯、萬騎長、千騎長、百騎長、十騎長、騎士、戰士、奴隸等階級。元族人一成年就會被視為戰士,可以有十個奴隸,累積斬殺十個敵人可以成為騎士,騎士可以率領十名戰士、十騎長則率領十名騎士,以此類推。
  元族把西原上所有的居民,只要不是元族血脈,都是被征服的奴隸,奴隸可以隨便的欺凌跟殺害,且除了負責生產工作之外,禁止從軍。但元族為了繁衍,也會承認戰士與奴隸生下的後代為戰士,但除非獲得承認收為侍妾,戰士在外面對女奴亂來所生下的後代是不會被承認的。
  繼元大帝也建立了隔代指定傳位制度。第一代的大帝可以指定第三代的繼承者,第二代則可以指定培養第四代。這是為了避免第一代跟第二代為了搶班奪權而發生衝突導致削弱國力,連續幾代的大帝都是這樣子傳承下來。為了確保這個制度的穩定,會從侯爵中挑出三名手上有足夠實力的擔任『選帝侯』。這些選帝侯跟繼承者同時指定,他們會盡一切的力量確保這個制度的順遂,因為當繼承者順利繼任,他們就會晉爵為公爵,甚至成為帝位可能的繼承者。
  繼元大帝相對於第一代的開元大帝,是個比較務實的君主。為了保持這個制度的順遂,他以身作則的藉口開元大帝已經指定了他之後的繼承者是擔任輔政公的弟弟,而由弟弟繼任大帝之位,他則將自己的長子指定為『儲帝公』,並指定三個侯爵擔任『選帝侯』,負責扶保儲帝公。第三任大帝即使希望讓自己的子嗣成為接班人,可是儲帝公跟選帝侯的軍權明擺在那,他也只能將自己的長子指定為下一任的儲帝公,另外三個兒子為選帝侯。規矩建立之後,也就一代代的傳承下來,由於少了直接的利益衝突,雖然難免會有一些內爭,但大體在繼承上問題不大。
  由於元國的制度如此,每年冬季就是他們獲取軍功的主要時刻,每個戰士都以通過金關陸橋、打下金關堡為目標,他們甚至會在接近冬季之前就攜家帶眷的來到陸橋附近,等著從中央派出的統軍爵率部前來,將他們編入建制。
  雖然他們的個人戰力相當不錯,也熟悉團隊合作,但是在還沒成軍之前,他們的組織相對鬆散,也不太會去介意騎馬在附近亂跑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人。畢竟接近陸橋這邊的夏門關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通過貿易取得物資的重鎮,如果還沒開戰就亂殺一通,搞到商人不敢過來的話,對於需要取得的一些技術跟物資也會有影響。

  夏門關是陸橋出來的第一個市鎮,也是西原人的軍事商業重地,主導這個地區是夏門侯,不要看只是個侯,如果不是受到大帝信任,是不會封到這個地方主導這個地區的商業跟軍事的,夏門侯也是選帝侯的熱門人選,數十代以降的選帝侯中,十個裡面就有六個是夏門侯,甚至還出了一個大帝。
  雖然名為關,但只有低矮的城牆,修練過的武者甚至連繩索都不用就可以翻牆通過。許多城牆更是以前季族還在的時候留下來的古蹟,因為沒有人去修繕,在崩頹之後頂多就是放上圍籬木牆,區隔出不同的區域而已。
  從夏門關往西原各地,並沒有官方修築的道路,只有人踩馬踏踩出來的路。每逢秋末,各路人馬會從各自的牧地四面八方的往這裡聚攏,由於逐水草而居,也並沒有固定的牧地,自然也就不會有官道之類的建設。
  秋天的時候,許多牧人也會把牛羊等牲畜或者是自己牧區開採出來的礦藏拿到這裡來,夏門關因為位於往陸橋的樞紐位置,有著許多手工加工業者,他們會購入原料加工成武器、甲冑、弓箭、衣物、乾糧等等,有時候也會有從中洲過來的海商過來採購跟售賣從中洲拿來的物資,甚至也包括優質的刀劍、弓箭等等武器。
  夏門侯只有在大軍抵達之後才會管制商旅跟物資,大軍抵達之前如果有人運送物資過來,就會送到往裡面一些的區域,像是臨海關、泉堡等以前季族留下來的舊市鎮,這些地方因為鄰近海邊,時不時也會有海商到來,夏門侯多半都會庇護一些來做生意的中洲商人,有時還會透過他們去支持一些親西原的武林幫派跟官僚貴族,在非戰線的地區進行統戰。
  只是這些動作隨著時間更迭以及兩邊的軍事作戰互有殺傷,這種聲音也從剛剛建國的主流而式微,雖然仍不乏有人在背地活動,可是也往往吸收不到什麼像樣的人物,只是有時被爆出來,在江湖上流傳開去,徒增大家閒話的話題罷了。

  一隊隊商隊拖拉著車從陸橋通過,抵達夏門關做生意。在這些商人的掩飾下,偽裝成商隊的輕騎劍兵團也拖拉著馬車,化整為零的進入夏門關後,往南邊前進。
  雙方長期的作戰下,西防軍的輕騎兵團在沿海地區找到了許多可以藏兵的山區跟駐地,這些地方會有他們派出的小隊臥底裝成獵民負責管理跟監視。由於元國的統治並不嚴密,他們雖然把非元族都看做是奴隸,但許多山野獵民跟練武者並不會因此屈服,他們躲進山野,過著惡劣環境的生活,如果遇到元族小隊的軍隊,他們也會奮起反抗,如果打不贏就撤走,奉行著游擊戰的原則。
  西防軍也透過輕騎兵團去調查掌握這些勢力,並且給予物資的協助,或者將人帶回來編入軍中。這些人之中難免會有元國暗派的間諜,所以進來之後都會受到一段時間的暗中監視,也會將他們派入輕騎兵團或者派給義軍去擔任到西原執行任務的嚮導。
  雖然是戰爭,輕騎兵團也有著足夠的實力,但如果要一路殺進去,那損失就嚴重了。除非逼不得已,否則可以掩藏自己的身分,滲入西原的輕騎兵團就會掩藏到最後一刻。

  一隊商隊離開夏門關往南走了一段路,一個在前面帶頭的年輕人墮後,靠到一個中年人身邊:「老爹,這裡可以了嗎?」
  中年人勒停了馬,左右看看,道:「發信號給所有隊伍,到香江村會齊。這裡還不行,急了一點。」
  「好。弟弟呢?」
  「我派他去看看有沒有人跟著我們。」中年人輕輕一拍腰間的佩劍,道:「你是這一次的行軍總管,判斷行止必須要謹慎。」
  「兒子受教了。」年輕人恭謹的道。
  「嗯。」中年人漫應了一聲。

  中年人所料無誤,遠遠的一處林子中,確實藏了斥候在監視著他們的商隊。
  由於大軍即將開到,夏門侯已經派出手下,開始注意那些來來去去的商隊跟從中洲過來的人,斥候由夏門關當地的幫會人物擔任,這些人長期在這裡經營,對於從中洲來的商旅跟當地人較為清楚,比較容易找出疑人。
  跟蹤著商隊的是夏門幫的前鋒將楊九,他是幫中輕功數一數二的人物。跟蹤商隊對他來說只是小事。
  他們這些非元族的人在元國,基本上都是被看成奴隸,不過如果他們願意從軍並且建立軍功的話,就可以脫離奴籍成為戰士,也可以擁有奴隸。夏門幫的幫主就因為長年協助夏門侯綏靖地方的治安,已經成為十騎長,連帶著將整個幫會也帶入了軍隊中。
  楊九本來的目的是為了要敲詐一筆零花,所以他盯上了這個剛剛從金關陸橋過來的小商隊,這支小商隊的行動相當詭秘,說是做生意,但是在夏門關這個可以大量散貨跟買貨的地方,卻又只是小買小賣,現在更深入內陸,豈不讓人起疑?
  雖說從中洲來的商旅本來就多會往內陸跑,畢竟在沿海一帶或者夏門關這邊,商品交易的稅抽得很重,而且因為近海,如果帶來的東西沿海就有,那根本沒有什麼利潤,反而是往內陸的村落到處交易,順便收購物資,還比較能夠獲取比較高的利潤。
  不過楊九的目的是為了敲詐,如果這支商隊就這樣進入內陸而且沒有人會武的話,他甚至還打算直接殺盡商隊的人,把他們的物資全數吞沒。
  不過看這支商隊人人帶著武器,看起來也並不是好啃的肥肉,搞不好是塊硬骨頭。楊九決定多看看,如果發現不對就回去舉報,然後帶人來追。

  天色開始入暗,商隊停在一處溪水邊,飲馬、煮飯、架帳篷忙得不亦樂乎,馬車卸在一起,由幾個人看守著。楊九則準備先回去叫人,夏門侯在鄰近夏門的村鎮中都有負責聯絡的快馬,他只要到村子裏面就可以借到馬匹奔回去帶人回來,隔天一早就可以包圍這處營地。
  剛要起身,楊九感覺旁邊有人走近,正要轉頭看去時便覺得頸側一涼。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動的手便軟倒下去,全身麻痺,口唇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意識消逝之前,他只看到一個臉上還帶著三分稚氣的少年顏臉,那個少年手上拿著一把藍汪汪的鋒利匕首。

  少年用戴著手套的手拿起一塊棉布,輕輕的抹掉匕首上的血跡,然後把匕首插入鞘中。
  匕首所用的皮鞘是特製的,鞘內塗滿了見血封喉的劇毒,這種匕首是每個西防軍的死士都會攜帶的武器,不管是用作自殺或者殺人都相當方便。除了死士之外,每個團領級以上軍官也都會配發一把,貼身收藏。如果被俘的話可以自殺。刀刃上的毒素是來自於類似河豚的魚皮毒素,可以快速地讓傷口跟神經麻痺,可以讓人幾乎不會有什麼痛苦就死去。
  少年收好匕首之後,拿起用來傳遞消息的銅鏡,對著營地閃了幾閃,等到看到營地也傳回同樣的閃光之後,他才把屍體拖進林區深處,脫光屍體上的衣物且取走所有東西,削除掉所有屍體上可能遺留下可供辨認的特徵,然後從身後的包裹裡把一件商人常穿的舊內衣套在屍體上。
  在西防軍後軍都督府專責培養死士刺客的訓練中,關於滅跡的部分,包括直接將屍體深埋或者藏起,讓人就此失蹤不會被找到是最好,其次就是被找到的時候無法馬上看出屍體是誰,除了要把屍體身上可供辨識的衣物、飾品取下,更要將被幹掉的目標偽裝成另外一種不會被深入追究的身分,比如遭到盜賊的外國商人之類的。
  如果是遭到盜賊的話,基本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武器皮靴都會被拿走,所以只需要留下一件破爛的棉內衣,並且將屍體的面孔打爛毀容,就很像是獨自行商遭了強盜的情狀,附近再扔下一些來自不同地區風格的乾糧,只要不是失手丟下軍用的乾糧即可,這樣更有說服力,因為不同地區的乾糧各有不同,有硬麵、饅頭、粿塊、炒粉、酪、乾肉等等,雖然當地人可能很習慣吃這種食物,但其他地方的人可能連認識都不認識,更不會去碰看似發霉的東西。

  解決了前來監視的斥侯,少年從林子裡面拉出馬,追上隊伍。負責警戒的人以及還沒有睡的人看到他連忙跟他打招呼,少年勒馬停下,翻身下馬,立刻有人過來幫忙牽馬。
  少年道謝一聲,匆匆地鑽進那個最大的還亮著燈火的營帳,裡面幾個人圍坐著一張桌子,桌上還擺著籌碼跟軍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正在聚賭。不過圍著桌子旁邊的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帶隊的中年人說話,就知道這裡看到的只是假象。
  少年行了個禮,坐在門口旁邊的末席。只聽中年人道:「我們這次的行動,是要去救被圍在虎倉山的特遣隊。這支特遣隊是由一個叫做墨雲的遊俠所領導,隊伍成員一共八十九名。他們被派往進行的任務是要殺死虎倉山八虎寨的頭領蕭八虎。這個蕭八虎原本接受我們的援助,是我們留在西原的一枚暗棋,但他最近背叛了我們,還將幾個落難投向他特遣隊員出賣給敵國。」
  所有人注意傾聽,沒有發出任何問題。
  中年人沒有說的部份,其實他們都已經知道。這個墨雲是最近在西防軍防線崛起的一個高手,劍法之高,連師家第一高手的中年人都甘拜下風。中年人名叫師言冰,官拜准將,是西防軍輕騎劍兵團第一團的團領,也是師家之中極少數在這個年紀就融會貫通家傳劍術的高手。
  師言冰曾經三次挑戰墨雲。第一次跟第二次都沒有分出勝負,到第三次的時候,墨雲終於用出了壓箱底的『雲劍九訣』的劍術,將師言冰正催上頂峰的劍勢克制住,師言冰這才認敗服輸。
  由於師言冰幾乎已經可以說是西防軍中生代的第一高手,其他同輩的師家人雖然也修習家傳的『仙風沐雨劍』,可是論及修為都不及師言冰。一時之間想要找回這個場子的人多不勝數,本來用車輪戰也足夠把墨雲的輾過去,不過師家的大長老卻出來約束所有人的挑戰行動,並且含蓄地告訴族人,族中第一高手、四大長老的二長老『劍狂』師落影也只是跟墨雲打了個平手,而且若要再繼續打下去,贏面也不大。
  師家尊敬英雄,對於學有專精的高手並不忌才,原本是想要招募墨雲進入軍中,但墨雲堅持不肯,只願意帶著志同道合的一幫兄弟在後軍都督府當義軍特遣隊。師言冰則跟他不打不相識,時常找他出來喝酒跟切磋劍術,兩個人幾乎可以算是生死之交。墨雲也經常趁興指導師言冰的兩個兒子一些劍術上的心得。
  師言冰的長子師濬青對於家傳劍術已經頗得其中三昧,對於仙風沐雨劍訣的第一訣『仙風徐來』已經能使得有模有樣且頗具威力,對於墨雲的指導只是當作參考。次子師濬玄卻不太練家傳劍術,反而是練起了槍法跟射術,而且任何武術只要他有興趣就會去練,但練不了多久就又會去練習別的,看似樣樣通樣樣鬆,可是任何傳授他武術的師傅都以有這個徒弟為榮,甚至不敢自稱師傅。
  墨雲在義軍中的人緣還不錯,稱兄道弟講義氣,加上他的劍術超群,很快就集結起一群跟著他的人。他從這些人中挑出一些武功特強的好手作為自己特遣隊的骨幹,其他人也沒有閒著,各展所長的在各個部門發揮。這次虎倉山的蕭八虎出賣給元國的那幾個義軍,也是墨雲的朋友,武功並不突出,接到的任務也並不困難,只是情報上沒有配合好,原本以為根本不會有防禦的地方忽然間增加了數百兵員駐紮,他們被發現之後連忙撤退,好不容易逃到虎倉山,卻又被蕭八虎出賣。
  蕭八虎跟八虎寨原本也是接受西防軍支持的一支游散部落,透過擄掠以及出賣元軍的動向情報跟西防軍換物資來養兵,但蕭八虎本來就是牆頭草似的人物,看著哪一邊的風向有利就倒向那一邊。
  原本西防軍並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但是蕭八虎卻出賣了西防軍的人,這讓西防軍立刻決定要進行報復行動,原本是準備由輕騎兵團執行這一次的任務,但墨雲卻自告奮勇,堅持要由自己親自去報兄弟的仇。
  有人願意去執行這個危險的任務,西防軍的高層當然不會阻止。解決掉蕭八虎除了可以報復,也可以避免八虎寨成為敵軍屯糧的一個補給點,這個寨子打破之後,能拿的全部拿走,不能拿的一把火燒掉。如果不是敵軍進犯在即,前軍都督府命令所有部隊結束任務撤回準備進行守勢作戰,那也輪不到墨雲的特遣隊去做這件事。
  然而墨雲的特遣隊遭到伏擊並且受困的消息卻於此時傳來,原本特遣隊的死活後軍都督是不管的,可是墨雲現在隱隱是西防軍的第一劍客,如果在戰前就陣亡,那對於整體士氣影響太大,他所帶出去的那些人也是西防軍義軍之中相當精銳的一群,裡面包括來自各州名門大派的嫡傳弟子跟獨行遊俠,如果這群人失陷在西原,西防軍卻沒有任何營救行動的話,將來江湖武士願意以義軍的身分出力的可能也會降低,在考量各種客觀情況後,後軍都督府還是向前軍都督府發出公文,請前軍都督派出輕騎劍兵前往營救。
  師言冰指著沙盤上的一個點,道:「明天抵達香江村會齊之後,我們會撤出香江村的所有物資跟人力,讓他們躲避起來。香江村距離虎倉山大概是半天的馬程,我們的敵人有五個千人隊,分別由五名百騎長帶領。此外,這隻特遣隊還遇到了許多西原的高手截擊,已經有六人戰死、十五人受傷。不過他們已經成功的將虎倉山蕭八虎擊殺,現在是用游擊戰術牽制敵人,以避免敵軍合圍。不過明日黃昏,會在虎倉山南邊的山道口會齊,我們再來就要一路護送這些人撤回國。任務沒有任何限制,所有人聽完,有什麼想法沒有?」

  在師言冰開會作任務提示的時候。墨雲的特遣游擊隊正在虎倉山的後山寨休息。
  他們這幾天的時間並非死守,而是在墨雲的指揮下,利用山區的地形,對於進來搜山的元國軍隊以及武林好手發動一波波的暗襲刺殺,雙方人馬沒有發生會戰,但是這段時間卻也不斷的產生死傷。
  雖然情況並不樂觀,不過所有人都盲目地相信墨雲能夠帶他們活著回中洲去,也因為這樣,這段時間雖然且戰且走,他們還是士氣昂揚,且能精準的執行作戰。

  墨雲是以遊俠的身分,直接傳帖武林,約戰蕭八虎。這種光明正大的做法讓蕭八虎完全亂了手腳,許多原本為了對付殺手刺客的布置完全用不上。而且他們從線報得知,墨雲是一個人前來,而不是帶著人馬前來報復。蕭八虎出賣西防軍的義軍投誠元軍,雖然在國家的立場上可是推說是大是大非、兵不厭詐。但江湖上對於這種事情有他們自己的稱呼,叫做賣友求榮。
  墨雲的挑戰,蕭八虎其實大可以拒絕。但拒絕之後他所有的前程也將化為烏有,元國最重英雄、對戰士的榮譽看得比生命還重.他賣友求榮獲得爵位已經讓人齒冷,如果又不敢迎戰前來復仇且又公開挑戰的劍客,那他未來即使入了軍隊,也不用混下去了。最好的結果大概就是將山寨獻出去,換筆金銀財寶,然後隱姓埋名躲起來度日。
  墨雲當然並不是孤身前來,他的人早就已經先一步的進入西原,幫他宣傳、打前站、偵察敵情等等。但是這些人都只是跟他透過暗號保持聯繫,沒有公然跟在他的身邊,到虎倉山之後,所有人也是化整為零,分成幾隊分別混上山埋伏。
  這種公開挑戰的決鬥,跟著名的賭局一樣都會轟傳江湖,蕭八虎在西原武林之中雖然只是小有名氣,總算也是一寨之主的高手,自然會吸引江湖上的好事者前來觀看。墨雲的人也就混在這些上山的江湖人之中,不過他們原本也都是混跡江湖的人物,在西防軍之中服役多半用的也是假名,他們在江湖上的真名字跟綽號也經得起盤查,並沒有讓人起疑。
  墨雲的挑戰對於剛剛招安了蕭八虎的夏門侯以及蕭八虎本身來說都是相當麻煩的問題。對蕭八虎個人而言,固然是不能拒絕也不願接受,對夏門侯來說,如果剛剛招安的人就這麼在公開決鬥中被對方殺死,那也會丟盡面子。
  對夏門侯而言,要求蕭八虎拒絕決鬥,離開山寨接受保護才是比較省事的作法。夏門侯才不在乎蕭八虎未來的前程如何,如果能夠這樣把他調離山寨,派入自己的親信人馬掌握,那八虎寨才真正不會再有問題。蕭八虎只有在虎倉山的時候才有籌碼談條件,如果離開了虎倉山到了夏門關,還不是任人宰割?
  這些盤算蕭八虎也知道,所以他對夏門侯派來的使者只是冷笑幾聲,就把使者禮送回去。婉謝了夏門侯的提議,還跟夏門侯請調高手,請他事先伏擊對方。如果墨雲在路上就被幹掉,那就不是蕭八虎的問題,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是蕭八虎找人幹的,但沒有證據也拿他沒法。
  夏門侯知道蕭八虎在決鬥之前是絕對不會離開虎倉山,即使決鬥之後也不會,他所謂的投降只是為了可以繼續在虎倉山當他的山大王,說穿了也就只是一支依附過來的新部落,這種事情在元國時常發生,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就算夏門侯對蕭八虎的婉謝產生嫌隙,在他又復反之前也不會公然動他,以免落人口實,說自己沒有容人之量。
  雖然蕭八虎希望夏門侯派高手在路上伏殺墨雲,可是夏門侯也不是省油的燈,哪會任蕭八虎指使?高手派是派了,卻是直接派到虎倉山上,名義說是要幫助蕭八虎度過難關,但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些人在這件事情後,只要說是夏門侯派來增強虎倉山寨的實力,蕭八虎也不能硬把人趕走,除非準備再次造反,否則不得不給夏門侯一點面子。

  決鬥的日期當天,山上賓客雲集,蕭八虎有點緊張的看著那三名從夏門侯那邊派來的高手。這三個人分別是獅球派的『流星伴月』沈雄、越嶺幫的『羊腸劍』祝文、曹河會的『雙刀魔女』韓霜。
  這兩男一女三人之中,又以韓霜的名氣最高,她是曹河會會主韓震的女兒,家傳刀法已經青出於藍,韓震用的九環大刀大開大闔,她卻將家傳刀法化單為雙、化大為小,加上容貌端麗,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然而脾氣不好,時常動不動就拔刀殺人,心狠手辣猶勝男子,也被好事者取了個『雙刀魔女』的綽號。
  另外兩個也都是雄霸一地的高手。沈雄的『流星刀』,不是說他的刀法快,而是他用的奇門兵器,他用的月彎刀刀柄處綁了細鐵鍊加上鍊錘,施展時既可以直接揮刀殺人,也可以用鍊錘擊人,或者把彎月刀當成飛鐮一樣投出,令人防不勝防。
  祝文用的卻是一把普通長劍,『羊腸劍』三字是稱讚他的劍法猶如羊腸千迴百繞。這三個人裡面也以這個人最為神秘內斂,不多說話,令人莫測高深。不過這樣一個不善交際的人能夠得享盛名,想必是有真材實料的人。蕭八虎對之最為忌憚。
  蕭八虎自己本身練的是橫練氣功,真氣到處,肌膚堅勝鋼鐵,不懼刀劍。他擅長拳腳功夫,拳握指虎、臂套護臂,手肘跟膝蓋都套上了狼牙護肘、護膝,腳上也穿了鐵頭靴,以增加攻擊的破壞力。埋身互鬥的時候,他挨別人幾刀沒關係,但別人卻萬萬禁不住他的拳打足踢、膝撞肘擊。
  從江湖上流傳的消息以及從夏門侯那邊得到的訊息綜合來看,這個墨雲在中洲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戰績,倒是在西原這邊的武林小有名氣。這個人曾經一人一騎在西原闖蕩了三年之久,西原內部的許多名門大派什麼紹林、伍當、鵝梅等名山大派都留下過他的戰績,雖然沒有論及雙方勝負,不過從這些名門大派幾乎不怎麼談到這個人、又或隱隱晦晦的說什麼平手、互有勝負,大概就可以知道這些平常吹捧元國成俗、聽到有人批評就動輒拔刀砍人的所謂名門大派應該是輸在對方的劍下,而且還輸得很難看。
  所以這次聽說墨雲要為兄弟報仇前來挑戰的消息,許多西原大派剛好在附近的人物紛紛趕來,沿海一帶的小門小派如果跟這些名門有淵源的,也紛紛派人前來,山寨裡面一下子聚了幾百人,多數是要來為蕭八虎助威,也有些人不服墨雲的劍術,想要來看看他究竟厲害到何種程度。
  墨雲的劍法沒有定規,有人說他的劍法師承中洲烏家的『月落烏啼劍法』。烏家劍以拔劍瞬間就進行斬擊的北海居合劍流融合東夷劍法的快速刺擊跟花步走法,既重氣勢又兼具變化,原本就是一種相當難應付而且活潑的新劍法。可墨雲的劍法卻又別出心裁,雖說看得出有三分月落烏啼劍的影子,可是烏家號稱中洲武術之祖,在中洲自行發展的武術原本就多少都帶有烏家武學的影子,難以就此論斷墨雲的出身。
  正當所有人嚴陣以待的時候,外面傳來一抹悠揚的話音:「墨雲前來拜山。」
  聲音平緩,聽不出緊張,也感覺不到殺意。此人如果是在寨外開口,聲音卻壓住現場所有的吵雜,讓人人都聽到他的說話,這份內功修為,即使是久練橫練內功的蕭八虎也辦不到。
  聲音剛落,所有人安靜下來。寨門口一個白衣人影走入,眾人注意到墨雲的手腕上纏著一條麻布,腰間的繫帶也是麻布,看起來就像喪家一般,不由得交口接耳、竊竊討論。
  墨雲環視全場,眼神直盯向蕭八虎,冷冷說道:「今天的事情,是墨某跟蕭寨主的事,想不到有這麼多的江湖朋友關心。蕭寨主,你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聽蕭某數落一遍你的罪狀再動手?還是我們乾脆省下口舌,直接動手?若墨某在此身亡,當然毋庸多說。若蕭寨主不幸失手,那也還能保留幾分顏面。」
  「墨雲你好狂啊!本寨主也不是嚇大的,你要打就動手吧!」蕭八虎脫去外袍,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下場動手的時候,旁邊的『雙刀魔女』韓霜已經飛身下場,一邊說:「墨雲你也狂太久了,讓老娘來教訓你!」一邊已經揮刀直切墨雲的脖頸。
  韓霜的雙斬刀有個『霜雪雙斬』的漂亮名字,她性格雖然衝動,刀法上的造詣卻是有目共睹,這揮出的一刀看似單純,實際上她左右開弓,又已經搶到近位,正是發揮雙斬最有效的距離。墨雲即使要拔劍,也該先退數步,那時候她的雙斬刀勢展開,綿密的快刀足以纏死墨雲,如果旁邊再有其他好手助陣,墨雲不死也傷。
  她這一招有偷襲之嫌,不過眾人認識她的,都知道此女惹不起,纏上了可是沒完沒了,加上此來主要是為了要幫蕭八虎助勢,否則早就噓聲四起了。
  可墨雲連劍都沒出,只是揮出手刀,啪啪數響,然後是骨骼被折斷的喀響,「堵堵」兩響,墨雲彷彿連手都沒動似的負手身後,不屑的看著退開的韓霜。
  眾人只見退開的韓霜握住右手的手腕,臉色變得蒼白,映出臉上明顯的紅腫掌印,兩把短斬刀分左右插在墨雲腳邊。但卻幾乎沒有人看清楚墨雲到底如何出手、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能從結果猜測應該是擒拿或者截脈錯骨手之類的武功。
  但實在是快到不可思議。短短的幾眨眼間,韓霜斬出的兩刀都被墨雲擒腕奪刀還折斷了她的右腕,棄下奪來的雙刀之後還甩了韓霜兩巴掌。
  韓霜長這麼大沒丟過這麼大的臉,臉色又青又白又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是好。墨雲也沒有追擊,只是看著蕭八虎道:「讓女流之輩先打頭陣?蕭寨主躲在女人背後讓女人出頭,不怕被天下英雄笑話嗎?」
  「韓女俠看不慣墨雲你的囂張想要先出手教訓,跟本寨主無關。雙方都遠來是客,本寨主自然是敬客為先,讓韓女俠先出手。」蕭八虎振振有詞,撇得一乾二淨。沈雄跟祝文互看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出對蕭八虎的鄙意。A

  韓霜帶來的兩個婢女上來扶韓霜下去,出奇的韓霜竟然沒有發作。不知道是被墨雲的武功所震懾、還是對墨雲那鬼神莫測一般武功感到恐懼。
  他們三個人被夏門侯派到虎倉山之前,就曾經看過彼此的出手。韓霜的武功特點在『快』、沈雄在『力』、祝文則是一個『變』字。
  韓霜快則快矣,女流之輩難免力道不足,如果被對方窺破變化,自然可以以力破快,將她的刀法壓制下來,但前提是必須先窺破她刀法的破綻,這一點沈雄自問做不到,如果自己對上韓霜,那勢必要先保持距離,用流星錘硬攻對方的快刀,賭對方女流之輩的力道不足,無法擋住自己裂石開碑的沉重攻擊。但若被對方欺近,光憑自己彎月刀上的守勢,恐怕也只能接下十到十五刀。
  韓霜的快無法壓制對方,那自己就發揮所長,以力致勝。沈雄心中計議已定,拱手為禮:「在下『獅球派』沈雄。領教墨兄的絕藝,請。」
  墨雲微微一笑,拔劍出鞘:「客氣了。沈掌門也要出來為這個賣友求榮的小人斡旋嗎?」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還請墨兄手下留情。」沈雄說得客氣,手上的流星鍊錘卻已經開始繞圈甩動,每一圈都不斷地蓄積的氣勢跟力量,可以想見這一錘飛出,肯定是石破天驚般的重擊。
  飛錘迴旋的速度逐漸增加,也不斷的形成龐大的壓力。如果對手不想硬碰力量積蓄到顛峰的流星飛錘,就必須先行出手,否則一旦讓飛錘擊出,不管是用卸勁化解,或者用兵器硬碰,沈雄都可以在一擊之後拉回鍊錘重新蓄勁,然後甩出另外一端的彎月刀,把彎月刀當成飛鐮一樣攻向對手。
  他這『流星伴月』的綽號,主要是在說他的武器。沈雄在這奇門兵器上浸淫了二十多年,對於如何用真氣控制這兼具沉重跟鋒利的兵器可說是如臂使指,不管是要將刀上的真氣輸到飛錘之中還是將飛錘攻擊之後的反作用力回拉到彎月刀處,他都可以立刻轉換。理論上他可以透過將錘跟刀之間的真氣來回輸送,不斷的增加攻擊的破壞力直到無法駕馭,但所遇到的對手,還沒有幾個真的能夠將他逼到這個極限的。
  沈雄唯一輸過的一次,是對方用寶刀削斷了他的鎖鏈,從此之後他特意尋覓,以寒鐵鋼母重鑄兵器,再也不懼寶刀寶劍。
  如果對手先行出手,那沈雄就可以循著對方的攻勢將飛錘甩出,直攻對方的鋒芒,憑藉兵器的沉重之利破壞對方的攻勢後,趁對方被迫勢難以防守的同時以彎月刀追擊。彎月刀出手的同時也收回鍊錘蓄勢,用刀錘交互發動攻勢來拖死對手,除非對方的內力遠勝於己,否則自己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
  面對沈雄手上虎虎風響的鍊錘,墨雲卻好像視而不見,隨隨便便的站在那,像是在等對方先出手。

  由於聽聞墨雲的劍法跟烏家劍有淵源,沈雄先禮後兵,詐他把劍拔出。如此他就沒有辦法施展月落烏啼劍中有名的『月落居合斬』,頂多只能施展『烏啼百擊』。
  『烏啼百擊』原名『無題百擊』,只是放在『月落居合斬』之後,就以諧音被連結到某手有名的詩,改名為『烏啼百擊』。整套劍法也被叫作『月落烏啼劍』,從此成為烏家的絕學。
  以威力而論,沈雄比較忌憚『月落居合斬』。這種乾乾脆脆的一劍分出勝負的打法,在某種層面上是克制他的武功的。雖然這種打法可以說是相當冒險的全攻型打法,但誰也沒有把握能夠完全接下一招『月落居合斬』。烏家歷代的高手當面對強大的對手的時候,如果遇上公開比武的場合,往往這一招出就可以讓敵人或死或傷。
  由於這招居合斬被傳得神之又神,能不硬接當然不想硬接。『烏啼百擊』雖然號稱劍勢展開,配合步法跟劍氣,攻擊範圍內甚至可以擊落飛過的蒼蠅,可以說是「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的可怕劍法,但出劍的速度雖快,劍氣能否跟著到位,卻很考驗劍手本身的內功修為,就算這套劍法速度與力道兼備,要發揮這麼強大的威力,肯定也需要耗損大量的元氣內力,自己敗不要緊,最後能夠殺死墨雲便能達到目的。

  沈雄一邊旋動鍊錘,一邊道:「這幾年來,沈某所遇到的對手中,只有墨兄可以在對陣中這麼閒適。墨兄注意,沈某要出招了!」手一擺,出手的竟然不是旋動的鍊錘,而是另外一端的彎月刀。
  彎月刀的速度又急又快,卻完全不帶起一絲的風聲。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以鍊錘出手硬碰硬的時候,他卻反而將原本握在手上的彎月刀甩擲出去,這疑兵之計看似耍詐,但他又事先告訴對方自己準備出招,又可以說是光明正大。
  彎月刀直斬向對方的脖子,如果命中的話,保證可以把對方的首級直接摘下來。而墨雲卻似乎毫無所覺,直到彎月刀接近到他身邊劍鋒所及之處,劍動!
  劍鋒從下而上,沿著一個彷彿早就存在的軌道滑了上去,跟彎月刀的重心十字相交。
  「此招名為『十面埋伏』。還請沈兄指教。」墨雲氣定神閒的道,沈雄的花招完全沒能牽動他的情緒。
  彎月刀激飛出去,如果沒有鍊條相連,這蓄滿真氣的彎月刀恐怕會直接斜飛出去,沈雄連忙收回彎月刀,正要把刀內的真氣回輸到鍊錘然後連環擊出的當下,彎月刀回輸的真氣卻不聽使喚的侵入他的經脈,攻心而去。
  沈雄大喝一聲,連退三步以化解對方奉送的劍氣,總算沒讓對方的劍氣直攻臟腑。但運用回輸真氣達成的連環攻勢,自然是使不下去了。沈雄額角見汗,再度旋動鍊錘,以靜制動,防止墨雲的追擊。
  墨雲揚聲長嘯,踏步向前。沈雄立刻揮出鍊錘,這次沒有花巧,純粹的硬碰硬,強猛的真氣附在鍊錘上直擊而來,令在場眾人同時感覺到彷彿身在戰場上的慘厲肅殺。流星錘練到這層境界,已是登峰造極。
  眾人都是練武之人,但看到沈雄這一招,都生出震慄之感。換作自己下場,對於這一擊怕是也難以應付,這才是沈雄的真功夫!
  墨雲揮劍。這一次沒有像剛剛那樣快得讓人看不清,所有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劍舉起,斜斜劈落,彷彿不帶任何勁氣,像是落葉飄落一樣,輕巧的落在流星鍊錘擲來的軌道上。
  流星錘再度被卸開,且不像剛剛的彎月刀斜飛。看似輕巧的一劍,卻把流星錘擲接壓落地面,在石磚地上砸出一個洞。沈雄沒有遲疑,彎月刀握回手上,連續幾刀劈出,又狠又穩的砍向墨雲的頸、胸、腹,盡展他一派掌門的功架。
  這一招三刀,有個名字叫作『三潭映月』,看似又狠又猛,其實是在飛錘被對方卸開、當對手趁隙殺入時反敗為勝的招式。『三潭映月』名符其實,映月非月,三刀皆是惑人眼目的虛招,目的是藉由刀勢帶動鍊錘,形成回力,讓鍊錘像毒蛇一樣回襲對手後心。
  「『石隙流泉』!」墨雲一劍點出,上挑下削。隨即一個旋身,恰恰避過從後回襲而來的飛錘。
  閃避的身法之巧、飛躍的輕功之妙,在場輕功名家也看得心旌動搖。墨雲舞蹈般的幾個旋身,飄回原來站的地方落地,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收回鞘中,納回腰間。
  當所有人的目光被墨雲的身法吸引的同時,沈雄「噗噗噗」的連退三步,坐倒在地。手扶胸口,嘴角溢出鮮血。
  別人的眼神被墨雲的輕功吸引過去,沒看到沈雄是怎麼輸的,蕭八虎跟祝文卻是看得清楚。
  這招『三潭映月』的巧招,沈雄也不輕易施展,這種巧招如果太常用的話,傳到仇家對手的耳中,自然會對這種半真半假的招式想辦法提防。
  那三刀原本可以將飛錘拉回,但墨雲出手的三劍,卻改變了飛錘的角度跟力道。
  只是小小的改變,細微到沈雄自己都沒發現。直到飛錘被墨雲閃過的瞬間,直撲而來的飛錘像是完全失控一樣的反噬時,沈雄才察覺有異。
  這一招中,沈雄在飛錘用上七成真氣,保留三成的真氣在彎月刀中。但飛回來的飛錘不僅僅有沈雄自己的真氣,還有墨雲額外奉贈的部分。
  彎月刀擊上飛錘,真氣迸射,彎月刀抵不住飛錘內蘊的狂猛氣勁,寸寸斷折。勢道衰減三成的飛錘擊上沈雄的胸口。沈雄噴血受傷,一時無能再戰。

  墨雲的目光掃過沈雄,聚焦在蕭八虎身上,所有人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蕭八虎。蕭八虎感覺到龐大的壓力,這些人畢竟都是來幫自己的江湖高手,已經有兩人出手敗在對方的手下,自己再不出手恐怕也說不過去。
  夏門侯派來的好手之中,只剩下一個祝文還未動過手,不過這個人相當深沉,看到自己兩個同伴輸了之後,不知道願不願意先自己出手。蕭八虎更擔心這個人是夏門侯派來接收山寨的人,如果自己出手吃了敗仗,墨雲就算沒有要自己的命,這個人也會動手。
  為了今日之戰,蕭八虎早就已經預作準備,埋伏人手,準備如果自己不敵的時候就伏兵盡出,不擇手段殺死對方。看來現在是該動手的時候了。
  蕭八虎輕咳兩聲,道:「今天的事情跟旁人無關,各位朋友請先離開。蕭某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來看熱鬧的江湖人靜了下來,他們發現人群裏面似乎混入了一些不太一樣的人。
  熱鬧要看,但沒理由被捲進爭端中。當下沒事的人紛紛往外退去,簇擁在門外廣場,現場留下的人穿著八虎寨的服色,由二寨主帶領,立在原地。
  蕭八虎雖然覺得留下來的人有點多,不過夏門侯派來的除了祝文等三人外,也帶來了數十個戰士,這些戰士人數不多,蕭八虎知道就算他們亂起來,自己寨中的力量也足夠壓制,所以就沒有太把這些人放在心上。
  眼看無關者都已經離開。蕭八虎舉起酒杯,道:「墨兄的劍術高明,在下佩服。在下的確做了出賣朋友的事,不過蕭某本是元國人,國家有命,不敢不從,不得不大義滅親。墨兄如果要殺我,我沒話說。但今日之事,已經不是單純的江湖仇殺,而是兩國交兵,想必墨兄能夠體諒。」蕭八虎將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擲:「八虎寨的弟兄,動手!」
  酒杯在地面上砸個粉碎,但應該衝上來把墨雲亂刀分屍的八虎寨眾,卻沒有人衝出來。
  氣氛相當尷尬。
  蕭八虎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二寨主:「老九,你出賣我?」
  二寨主淡淡一笑,道:「我們山上的人,原本就是不想當奴隸才退到山裡。老八你商量都不商量一聲就把寨子給賣了。現在是你出賣我們,不是我出賣你。當初你接寨主立下的誓言,應該還沒忘吧。」
  「我操!」蕭八虎指著二寨主罵道:「敢背叛我?我先宰了你!」
  「叛人者人亦叛之。蕭八虎,你也是好事多為了。虎倉山的弟兄們,姓蕭的已經不是我們的寨主了!全部跟我回去。」二寨主揚聲下令,當先離開,八虎寨的人隨之走得乾乾淨淨。

  蕭八虎又氣又懼,但又無可奈何。現場只剩下那些夏門侯派來的戰士,他們對剛剛發生的事情似乎並不驚訝,彷彿二寨主會帶人反叛的事情,他們早就知道了。
  蕭八虎原本有一群心腹手下,照理來說今天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他應該把自己的心腹留下來控制場面,但他卻另外有盤算。
  二寨主不服他接受招安的決定他早就知道,但二寨的人馬相當多。獨憑他手下的人馬恐怕是吃不下對方,所以他準備利用這次機會,讓二寨主帶人來大寨埋伏,一來可以藉由墨雲之手解決掉一部份,二來也可以用二寨的力量去對付夏門侯派來的人。
  他的心腹派在外面,等著這邊塵埃落定,就可以回來收拾殘局。結果二寨主卻先走一步,現場只剩下不知道是敵是友的這些人。
  蕭八虎看向祝文,求助道:「祝兄,我們以後就是同僚了,現在聯手把這人作了,這個功勞我半分不要,全送給你。」
  祝文瞥了他一眼,點點頭道:「蕭寨主這麼看得起祝某,祝某當然不會讓蕭寨主失望。蕭寨主請先上,祝某幫你掠陣。」
  「憑在下的功夫,實在難以制住他。」蕭八虎以為祝文沒聽出他的請求,低聲下氣的求道:「大家一起出手,一定可以宰了他。」
  「原來如此。不過我們這些人在這裡打得兩敗俱傷,蕭寨主的手下剛好趕回來漁翁得利。等到你重佔上風的時候,你還會這麼看得起祝某嗎?」祝文半嘲諷半認真的說道。蕭八虎臉色再變,聽出對方言外之意,喝道:「你把我的人怎麼了?」
  「蕭寨主的弟兄們這種時候還有閒情去打獵,祝某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然要搞清楚這些有閒打獵的人到底是想要逃走,還是另有所圖。」祝文走向場中,跟墨雲站在一邊:「既然蕭寨主的賬,這些人也有一份,我們當然不會放他們走。」
  「你不是侯爺派來的?你是誰?」蕭八虎終於體悟:「沈雄跟韓霜呢?也是演戲?」
  「他們兩個的確是侯爺派來的,祝某也是。不過侯爺要祝某做的,可不是為你賣命,頂多是保你一命,但你必須獻出山寨。現在這個山寨已經七零八落,你已經沒有辦法做主,前面的協議自然取消。祝某的目的是虎倉山,至於你的死活,對祝某來說並不重要。」
  「你跟這人是一夥的!」
  「蕭寨主可不要血口噴人。祝某雖然久仰這位墨兄的俠名劍法,但素不相識。只是夏門侯要我們來助你一臂之力,順便拿下山寨,又不給我們一兵一卒。另外兩位不是幫主千金、就是一派掌門。他們有徒弟幫眾,祝某卻是孑然一身。深入險地,當然要找些幫手,以免給蕭寨主吃了。廢話不說了,蕭八虎,你到底有沒有膽子動手?」祝文一反常態的滔滔不絕,蕭八虎雖然知道這個人不妥,但完全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如此險詐。
  墨雲走出兩步,淡然道:「墨某不遠百里前來找你報仇,又知道你有了新的靠山,豈會僅憑著血氣之勇就上虎倉山來?這些都是我帶來的人,你的人前一天晚上就已經在這位祝兄的幫忙下被我們解決掉了,你說過今天一戰是兩軍交戰,而不是單純的江湖仇殺。可惜你埋伏下的人,早就看不慣你賣友求榮的行徑,而你原本以為的救兵,又都是墨某的弟兄。現在墨某給你兩條路。你一是當場自決,二是下場動手,墨某會給你一個公平決戰的機會。」
  蕭八虎不等墨雲說完,怒吼一聲,縱身朝墨雲撲去。他身具橫練神功,肌膚堅如鐵石,不懼刀劍,全身要害處又都綴上護甲,不顧自身的埋身近戰乃是他的強項,即便墨雲施出居合斬,他也可以搶到內緣先出手阻止對方。
  再說對方的居合斬是否能夠破他的橫練功跟護甲,還是未知之數。
  雖然墨雲營造了種種的情勢,讓他感覺到勢單力孤,處於劣勢。但這種處境下也激起他的拚死之心,尤其墨雲此來,沒有轉圜,就是要取他性命。他唯一能活下來的方法,就是殺死墨雲。A

  蕭八虎的拳隱隱帶有風雷之聲,一團有質無形的隔空拳勁脫拳而出,直襲墨雲的胸口。墨雲臉色雖然沒變,蕭八虎卻感覺到對方心中的震撼。
  高手相爭,氣勢相持,任何氣勢上的波動都會被對方偵知,自己對墨雲的忌憚固然助長了對方的氣勢,但自己可以催動隔空拳勁的事,肯定也出乎對方的意料之外。
  對方為了來找他報仇,佈署相當的周密。不管是策反了他的屬下、或者勾結夏門侯派來的人,讓他們毫無所覺的被對方混進來。極有可能連他的武功墨雲都有所掌握,而特別練了一套針對他武功弱點的打法。可是隔空拳勁他雖然練成了,卻從來也沒有用過,墨雲再厲害也不可能知道。
  隔空拳勁直撲墨雲胸口,有質無形的氣勁連看都看不到,只能憑著感覺去閃避或化解。
  兩人的距離相隔兩丈許,隔空拳勁已經近在咫尺,墨雲即使這時候拔劍,也已經難以化解這招。如果他閃避或者被打傷,那蕭八虎就可以趁機衝出去,憑著自己對虎倉山的熟悉逃走。
  墨雲看似要暫避其鋒,身形上躍。蕭八虎腳下發力,立刻就要掌握這個難得的空隙往外衝去,眼前卻見七色虹彩綻開。
  一股龐然沛然、猶如百丈流瀑沖落的滾滾劍氣破掉他先發的隔空拳勁,餘勢不衰的朝他面門狂湧而來。蕭八虎只得打消逃走之念,一拳向上擊出。
  拳劍相交,沛然莫可禦之的狂猛劍氣直接灌入蕭八虎的經脈,即使有著一身橫練功夫,蕭八虎仍然吃不住這躍空借力、猶如瀑布狂沖急降的招式,被一劍劈得坐倒在地,口中鮮血狂噴。
  墨雲縱身落地,腳步一個踉蹌,還來不及站穩,一道劍光直逼而來!

  「墨兄連敗三大高手,也該累了吧?祝某領教墨兄名震西原的劍術。」祝文從蕭八虎背後掩出,長劍繞過蕭八虎,直刺墨雲的咽喉。
  墨雲剛剛連鬥韓霜、沈雄,又為了速戰速決,施展相當耗費真元的劍訣『虹彩雲瀑』,這時一口真氣還沒回過,祝文的偷襲就接踵而來。
  祝文這一劍偷襲的時機,算準了墨雲還沒回氣的瞬間,捨棄以往充滿花式惑敵的招式,以最快最直接的路線直取墨雲要害。他剛剛表現的態度,對蕭八虎的冷嘲熱諷,都讓墨雲一方的人以為他是自己人,這時他突然出手,即使有人反應過來要插手,時間上也來不及。
  原以為這一劍就此得手,即使墨雲能夠擋住這一劍,也不一定擋得住祝文在這一劍上蘊含的劍氣。眼見這一劍就要得手,墨雲左手反手拉出劍鞘,猛撞開祝文刺過來的劍。
  劍鞘末端彈出一把數寸長的鋒刃,隨著墨雲的動作照頭照臉削了過來。祝文收劍閃退,避開了墨雲劍鞘鋒刃的反擊。
  祝文退到蕭八虎的身邊,倏的手起一劍,揮向蕭八虎的頸項。
  蕭八虎重傷之餘,根本無力提起真氣護體。即使他還有餘力,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怕也是來不及反應。
  他大概怎麼也沒想到祝文竟然會動手殺他。

  墨雲右劍左鞘,原本正握的長劍改成反握,右上左下成直線、劍跟鞘自然斜擺,完全封住所有進擊的路線。祝文感覺到墨雲彷彿變成難以攻陷的堡壘,自己不管從哪個角度攻過去,都難以突破。
  祝文原本是打算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趁著墨雲跟蕭八虎打得筋疲力盡的時候,自己出手將這兩個人一併解決,克竟全功。
  墨雲看了一眼蕭八虎滾落的人頭,道:「祝兄想殺墨某,可能沒有那麼容易。」
  「在下對墨兄的劍法聞名久矣,一直想要找個機會來切磋看看,剛剛看有機會,不由得見獵心喜。墨兄不會介意吧?」祝文毫無愧色的一笑,道:「蕭八虎的橫練神功,施展的時候連頸項都硬如鐵石,如果不是他猝不及防,在下也難以得手。剛剛對墨兄出手,純屬誘敵之計,還請墨兄見諒。」
  「既然祝兄想要試試看墨某的劍法,那墨某也不藏私。請吧。」墨雲淡然道:「祝兄剛剛沒有想到的是墨某的劍法,竟然可以劍鞘同使,因此沒有準備。現在祝兄已經知道了,而墨某剛剛又因為祝兄的偷襲而受了內傷,祝兄這時候要取墨某性命,正是時候。」
  「墨兄不要開玩笑了。」祝文收劍回鞘,以示沒有敵意:「墨兄剛剛的劍法相當有趣,雖然武術中有使雙劍雙刀的花法,不過大多是套路花式。墨兄這反手劍法,相當罕見。」
  「客氣了。雕蟲小技罷了,何足掛齒?」墨雲就算剛開始的時候對祝文完全沒有戒心,這時候也早已被他的行動惹得防心大起,自然不會輕易地相信他的話。
  要知剛剛的偷襲,祝文全力出手,殺意甚堅,即使是現在他身上的殺氣仍然明顯到足以被墨雲感覺出來。墨雲以內視之術體察自身傷勢,傷勢雖然不重,但如果這時候又要激戰祝文的話,就算能夠殺死對方,自己的傷勢也勢必會加重。
  今天這一戰,雖然自己運籌設法,多方用計,殺死了蕭八虎。可是接下來要撤回中洲,仍有好幾場硬仗要打。祝文表面上說是不打,其實一直在試探自己的情況,如果他確定自己傷重到無法對付他,他自然會立刻出手。
  墨雲現在陷入兩難。如果他出手搏殺祝文,將會加重傷勢,不利於接下來的逃走行動。但如果不跟祝文動手,先嚇住對方並且立刻撤退,找到地方躲藏療傷,自己只需要三五天的時間就可以復原,但追殺自己的對手中有祝文這種擅長謀略跟追蹤的高手,對自己也是相當不利。
  兩相權衡下,墨雲仍是決定出手。祝文的可怕不在於劍法,而在於心術。八虎寨幾乎是被他給毀掉,如果他是夏門侯派出來接收八虎寨的人,那這種借刀殺人、順水推舟一般的手法,比起什麼武功都還要來得要命。
  祝文本來交代完場面話就要告辭離開,但卻被墨雲那若有似無的殺氣給攔住,不由得將目光聚焦到墨雲手上的劍:「這把劍看起來鋒銳異常,不知道有何來歷?」
  墨雲慢慢的舉起劍:「墨某手中的劍,乃是墨某採取紫金、秘銀、玄鋼、血銅、雲鐵五金,費三年之功親手制煉,廢棄無數之後才制出一長一短兩把。鞘上短刃,名為『雲藏』、手中此劍,名為『雲光』。」
  「果然是好劍。」祝文手握上劍柄:「蕭八虎已死,墨兄何不快點離開?」
  「祝兄還在這裡,墨某怎麼敢走?」墨雲淡淡的道:「難得合作了一次,祝兄不乾脆好人做到底,送我們一程嗎?」
  話音剛落,那些化裝成夏門侯所派援軍的武士「鏘」的拔出兵器,祝文臉色微變,同時拔劍:「想挾持我嗎?」
  「祝兄這就誤會大了。」墨雲收劍入鞘,舉手示意所有人退後,然後才慢慢地走進圈子裡:「總算是朋友一場,墨某不願意看著祝兄戰死在此地。不過祝兄的行動如果太過自由,墨某擔心這些跟著墨某一起來的兄弟都沒有辦法活著回中洲,只好請祝兄委屈一下了。如果祝兄堅持要刀兵相見,那墨某也只好捨命奉陪。」
  「正想領教墨兄劍鞘並用的雙劍劍法。」祝文前踏兩步,長劍揮出。

  他的外號『羊腸劍』,每出一劍都會變個幾次角度,透過步法、腰扭、手肘、手腕的運動,將劍法施展的令人難以判斷來向。特點是劍鋒的抖動,會同時罩住敵人的幾個要害,或者穴道、或者關節。
  這些變化跟抖劍,雖然看似只是惑敵的花式,但看在墨雲這種劍術高手的眼中,立刻可以知道祝文的劍法並不是只有花式虛招那麼簡單,而是透過這些花式虛招逐漸的蓄積劍氣,在攻擊的瞬間一次爆發。
  他每一招虛招、每一個花式,都可以讓全身的經脈筋絡在攻擊的瞬間達到同步的共振,使看似軟弱的攻擊卻藏入大量的劍氣,否則墨雲也不至於硬擋他一記偷襲便受了內傷。
  墨雲左手地劍鞘一動,本來插在鞘內的雲光劍彷如日出的陽光破日而出,一劍直刺對方肩頭,祝文臉色微變,收劍退開,隨即變招。
  他的『羊腸劍法』主要來自於自創,但之所以可以變得這麼厲害,是受到西原的武學宗師『武宗』胥子清的指點,他曾經跟胥子清的門下弟子鬥劍敗陣,胥子清看出他的劍術來自於自創,且從他的劍術上得到了一些啟發,隨手便創了三招劍術傳授給他。
  這三招劍術是胥子清從他的自創劍術中得到的啟發,也是胥子清配合他的劍術所做的創制,傳授給他的時候跟他原本的劍術完全沒有衝突,反而讓他的劍術有了更多的變化,內功修為上也有了提升。
  他的劍術路子中,原本就有鬆勁發力的法門,胥子清傳授劍術給他的時候,卻指出他這種以抖劍來惑敵蓄力的路子,很容易會讓劍術高手在他蓄勁未盡之前就擊其中游,同時破掉他接下來的攻勢,祝文雖然虛心接受了胥子清的指點,但是他創了這套劍法之後熟極而流,所遇到的對手之中也未曾遇到過可以在他蓄勁時就破他招式的高手,故此未把胥子清的忠告放在心上。
  可是剛剛墨雲出手卻令他不由得想起胥子清說過的話。剛剛他的劍以抖劍的方式罩住墨雲的胸口,但墨雲卻一出手就直指他的肩膀,當時他的真氣剛剛運到肩膀的穴脈處,還未能循著手肘往下。
  雖然運氣的過程不過眨眼時間,但對方的劍說來就來,毫不猶豫地直指他的弱點破綻,怎能不讓他吃驚?又怎能不讓他想起胥子清曾經給過他的忠告?
  他變招移動腳步,第二劍罩住墨雲的下盤,墨雲則移劍指向他的腰,再度將他逼退。
  連續兩劍,墨雲都截斷了他的攻勢,如果墨雲想要殺死自己,隨便一劍刺過來,都將讓自己陷入窘境。現在看起來自己掌握主動,但實際上這個主動卻是墨雲故意讓給他的。墨雲雖然只是一人一劍輕鬆地站在那,他卻有一種無論遠近方向,都被墨雲以劍氣織成氣網包圍的感覺。
  這些劍氣組成的氣線若有若無的纏著自己,自己任何真氣的運轉、劍鋒的移動,無不在墨雲劍氣的感知之下。墨雲看似被動,但由於劍氣場的關係,他隨時可以轉為主動,利用劍氣場讓自己誤判,令對方趁虛而入。
  劍法至此,已經到達匪夷所思的境界。
  祝文兩攻不果,墨雲一劍割向他的頸項,逼得祝文連退兩步,出劍擋架。可明明這一劍應該可以擋住對方,卻硬是擋了個空。
  劍光彷彿山間虛渺的雲霧散開,重重虛影令祝文根本連墨雲的劍本體何處都看不清,連忙舞開長劍護住全身,只見墨雲傾身一探,隨即退開。
  祝文只感覺一股冰涼的刺激直入心臟,低頭看去,心口處的衣服,鮮血慢慢的滲開。
  一股倦意,彷彿全身的力氣被瞬間抽空。祝文頹然坐地,看著墨雲收劍回鞘,眼神帶點憐憫的看著他。這也是祝文生前最後看到的景象。
  「祝兄一路好走。墨某不送了。」墨雲看著祝文吐出最後一口氣,自己也嘆了口氣,轉身走向門口,他帶來的人也跟了出去,沒有人對祝文多看一眼。

  那些來看熱鬧的西原武者眼睜睜的看著墨雲擊殺祝文,然後從容離開,沒有人敢上前攔阻。這件事情在數日間傳遍整個西原武林,甚至成為武林中人拿來嚇唬小孩夜啼的材料。
  墨雲連敗四大高手,一時間虎倉山群龍無首,沒辦法安排有系統的阻截,讓墨雲可以從容逃走,接下來的幾天,夏門侯帶了五千兵馬包圍了虎倉山,派了數個門派掌門級數的高手帶同門下弟子搜山,墨雲所帶來的人合共八十九,雖然人人都是武藝嫻熟的高手,又靠著墨雲對地形的熟悉,對搜山的江湖人施展突襲、火攻、狙擊等等游擊戰術,但敵人也是江湖門派出身,對於江湖上隱藏、偷襲等等手法也知之甚詳,幾次突擊之後對方收窄包圍圈,將他們困在虎倉山的後寨區域。
  二當家在夏門侯的人上山之前就已經帶人撤退下山,分散躲到山下的幾個村鎮去,因此山上並沒有知道山勢地形的人來主持,祝文已經被墨雲殺死,這些門派掌門級的人物雖然都投效了夏門侯,平常卻多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按照夏門侯的作戰方略帶隊入山搜山追擊,雖然很快地就控制了前寨的區域,但也在墨雲率隊反撲下,許多人受了無法行動的重創,反而還拖累了全隊的腳步。

  八虎寨主寨大堂,夏門侯在幾個手下智囊跟侍衛高手的簇擁下走進這裡,屍體的血跡早就已經被先頭部隊清理乾淨,這邊現在門口掛著夏門侯的圖騰旗幟,裡面的虎皮椅也被換成夏門侯習慣的長臥椅。
  夏門侯入座之後,讓左右跟著入座。左邊是他的智囊團,右邊則是負責這次帶兵的千騎長,負責保護他的親衛則站在他的座前,手持鐵矛戒備。
  元國的爵位綁著官職,雖然有一部分的爵位會透過傳承,但要接任爵位之前,也必須要建立足夠的戰功才不會讓人有多餘話說。所以能封公侯者,本身的武功也不會太差,率領跟指揮軍隊更是不在話下。
  夏門侯看著矮几上的虎倉山地圖,道:「蕭八虎獻上的地圖,有許多的缺漏,本侯已經派人補上了他隱瞞的地方。不過後山處我們的人上不去,也來不及調查,只知道後山有三條路可以出來,不過距離金關陸橋跟鄰近狹海的城鎮都有相當的路要走,這些賊子突圍之後,我軍可以憑著騎兵馬快,釣著他們不讓他們逃掉。道淳大師請給本侯參詳一下,還有沒有什麼要補漏洞的地方?」
  名叫道淳的是一名僧侶打扮的瘦削男子,坐在左首第一位,他是夏門侯的首席智囊,聽到夏門侯點名,他起身行了個禮,摸摸下巴的山羊鬍,道:「侯爺明鑑,現在我們不知道墨雲一干賊子藏到哪去,這個墨雲可以幾個照面就殺死祝文,又把韓、沈兩位掌門打敗,可知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物。而且他跟西防軍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端看八虎寨剛剛投誠我方他就過來挑戰蕭八虎,還策反了山上的人,讓我們根本沒時間接收八虎寨,便可以知道這個人不僅武勇,而且謀略也不差。我擔心我們的先頭部隊收窄了包圍把他們困在後山,可能是墨雲預先安排好的。」
  「哦?何以見得?」A
  「此人大張旗鼓的前來虎倉山復仇,廣邀江湖同道前來觀戰的舉動,就讓我們預防刺客的布署難以生效。蕭八虎不願意交出八虎寨離開虎倉山接受我們保護的事情,恐怕也在墨雲的計算之中。祝文是我們最厲害的一枚棋子,不管是劍法或者心術,都是廈門關的武士中首屈一指的好手,但偏偏沈雄跟韓霜保住一命,祝文卻死在墨雲的劍下,這種種的跡象,都顯示出墨雲並不單單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好手。貧僧相信他來到虎倉山之前,早就已經透過虎倉山的人取得了詳細的地圖,熟知山上的地形,知道該如何隱藏趨避。雖然我軍很早就準備好在虎倉山的布署,原本是準備逼使蕭八虎獻出山寨,但他們應該有時間化整為零混在下山的江湖人內離開,我們把下山的人都抓起來,一一甄別,卻又沒有生面孔。」道淳僧人搖著光頭,露出微笑:「此人真不簡單。我們的所有布署,似乎他早就知道。」
  「本侯知道這個人的高明了。大師有什麼對付他的辦法沒有?」
  「從那些目睹他殺死祝文的江湖人中問出來的片段,貧僧猜測他殺死祝文,純屬為勢所逼。祝文跟他合作顛覆了八虎寨,且在他擊敗蕭八虎的時候出手偷襲,他應該已經受了傷。不論傷勢重不重,我們接下來的搜索,肯定也讓他沒有時間養傷,傷勢肯定會惡化。侯爺可以把這件事情交給貧僧,並調動一批高手聽由貧僧指示,貧僧會一重重的逼他傷發難癒。」道淳僧人道。
  「那就有勞大師了。我讓劉赫、紀巢、武華三位,帶一批好手供你指揮,負責去把墨雲給本侯撈出來。」夏門侯沉吟了下,道:「我們上山搜山,也不能不防西防軍的偷襲跟封鎖。如果被西防軍的人抄我們的後路,本侯也會擔上責任。此地本侯不宜久留,此地的五千戰士,也交給你用。」
  「如此貧僧會更有把握。」道淳僧人走到地圖前,揮揮手讓所有人都聚過來。他指著地圖上後山一處,道:「貧僧的幾個徒弟已經前去偵查過。這裡名為藏虎嶺,雖然看起來什麼都沒有,但是就地形位置來看,這裡應該是八虎寨的後寨,也是藏放武器跟糧食的地方,這裡有泉水流經,不用擔心水的問題,但地形比較險峻,需要輕功比較高明的好手上去。三位將軍中,劉赫將軍的輕功最好,請劉赫將軍帶隊從北側上,不用跟對方交戰,首先在水源下毒,然後放火火燒嶺,將對方逼出來。完成後繞路追擊敵軍。」
  「得令。」
  「現在吹的是北風,火一旦燃起,對方就會往南遁走。紀巢你在南面嶺下設伏,領一百人在此地埋伏,敵人下山之後就出手攻擊,多帶餵毒暗器。傷人愈多愈好。記得不要把路圍死,讓對方可以往南繼續逃走,你跟劉赫合兵之後才繼續追擊墨雲,記得派斥候追蹤對方的去路,不過那邊的路也只有那麼一條可以下山。藏虎嶺南邊的山勢險峻,少點輕功都不行,墨雲帶著一群傷兵,將會進退維谷。武華你帶百人埋伏在山路廣闊處,等墨雲的殘兵一到,配合追兵圍殲他們。你們三位都是軍中難得的高手跟戰將,現在是戰爭,你們以及手下的高手聯手,即使沒能殺死墨雲,也要讓他傷勢更重,如果你們能夠殺得了他,不論是誰能得手,三人都記大功在案。」
  三個高手臉露喜色,大聲應承,領命而去。
  夏門侯目送他們離開,轉頭向道淳僧人道:「大師也準備親自出手嗎?」
  道淳僧人搖搖頭道:「既然已經擔負了追殺墨雲的指揮之責,貧僧也只好放一放領教絕藝之心,專心完成侯爺交付的任務了。」
  「如此甚好。」夏門侯若有所思地問道:「大師是真的要讓他們三個立功嗎?」
  「墨雲的精明出乎貧僧的意料。三位將軍接連出擊,只是貧僧引蛇出洞的計。」道淳僧人嘆了口氣:「放火下毒,對擅長江湖門道的高手來說,多半都會有預防的做法。只要有人盯著上山的道路,劉赫所帶的人不見得能夠完成任務。不過劉赫的失敗,也只是給對方一個警示,代表我軍已經將他們包圍。如果侯爺是墨雲的話,看到敵人在北邊縱火失敗,接下來會怎麼考慮突圍的方向呢?」
  「現在已經開始吹北風了,考慮到火攻失敗。撤退的方向,應該會向北撤走。」
  「相信墨雲也會做如是之想,因為他應該會認為我們放火,是為了把他逼向南邊,南邊也確實會有埋伏,如果貧僧是墨雲的話,即使會選擇從南邊走,也會派人去偵查道路,而紀巢的部隊很可能就會在這個時候被對方發現。對方的實力跟紀巢的部隊實力相若,即使對方決定硬闖也有勝算,但對方應該會考慮到硬闖之後增加的死傷,所以對方應該會往北走。」
  「可是我們的人就從北方摸進去,墨雲應該會知道那邊有我軍的布署,會這麼乖乖地送上門嗎?」
  「藏虎嶺的東西兩邊,幾乎都有路可走,但南邊只有小路,北邊則根本沒有路。這裡已經用柴草石頭塞絕東西兩邊的道路,這也是貧僧斷定他們逃到這裡的原因。如果劉赫將軍要上去放火,不管從哪邊上去都會被敵人發現,貧僧派去偵查的徒弟並沒有上山,不過這些塞住道路的木柴土石都還很新,是剛剛被填塞上去。」
  「八虎寨的人早就已經逃走一空,墨雲留在藏虎嶺的意義何在?」
  「據貧僧推估,他們自陷絕地的理由,大概是想要吸引我軍。」道淳僧人道:「八虎寨的二寨主以下,逃離山寨走得一個不剩。八虎寨各寨加起來連同支持他們的山民,少說也有八九百人散居在這座山上,他們不管是逃還是要藏,都需要時間。我們所帶來的兵力也不足以去搜索這些逃走的山民,如果我們派出兵力去搜索那些逃走的山民,那墨雲就會趁機突圍,我們會因小失大。」
  「這些抵抗我軍的叛奴,本侯遲早會把他們全部毀掉。」廈門侯想到這次因為八虎寨的事情白白折損兵力跟高手,不由得恨恨的道。
  「墨雲用自己來拖住我們,他在藏虎嶺應該有相當多準備跟防禦,以跟我們打硬仗。但是他們人手不足,即使擅長守備,一旦暴露出一個既定的目標,也就難免被我們集中全力擊潰。現在我軍的優勢是對方沒有想到那麼快就暴露了他們躲藏的位置,我們可以趁他們隱藏在那裏的時候集中全力攻擊,但如此一來死傷必重,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引蛇出洞。貧僧準備調出三千人,其中兩千分別東西道路的路口紮營設寨,封鎖道路。一千由貧僧率領,守在北邊的山下,墨雲如果從北邊撤退,貧僧會親手將他超渡。」

  藏虎嶺,八虎寨後寨。
  墨雲從療傷的靜室中走出,因為殺祝文造成的傷勢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是這幾天自己還是得動手殺敵,傷勢應該早就可以痊癒。
  好在前來捕殺他們的人,沒有人夠資格讓他傷勢更重,不然接下來會更危險。
  雖然一切都是謀定後動,但墨雲卻沒有想到夏門侯的軍隊馳援的速度可以這麼快,以致於他為了掩護原來八虎寨的婦孺安全下山,不得不多留幾天牽制對方的主力。
  在八虎寨的人離開之後,整個偵查網就只能由自己一方的人負責,自己這次帶來的人連同自己一共八十九人,其中有自己的三名弟子殷眠雲、秦夢雲、魏玄雲,以及五個跟隨自己離開家族的家將,鐵達、林燕、江川、常焰、石磊。這八人是墨雲身邊的骨幹,其他人則由他們負責訓練跟統合。
  三名弟子除了受傳他的劍法之外,殷眠雲原是獵人,不僅輕功一絕,且擅長偵查敵情、設置陷阱;秦夢雲懂醫術用毒,有毒手神醫之稱;魏玄雲原來是西防軍的軍官,則懂兵法戰陣的排佈。
  五名家將使的兵器各自不同,鐵達使鋼槍、林燕用長棍、江川使雙節棍跟飛刀、常焰擅長弓箭跟筆架叉、石磊則使雙枴。他們稱墨雲為家主,別人只知道他們是跟隨墨雲的家將,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他們也從來不說。

  墨雲走到外面,負責留守的石磊自發的跟了過來。這個鐵塔一般的大漢手持著兩把粗硬的大鐵拐,卻完全沒有吃力的神色,彷彿這兩根大鐵拐根本沒有重量似的。
  「眠雲回來了嗎?」墨雲隨口問道。石磊搖搖頭,沒有說話。墨雲也不以為忤,看向北邊。
  沒多久一個人影從樹林中出現,有如一陣輕煙飄來,一下子就來到墨雲面前。那人抱拳行禮:「不出師父所料,北邊已經有人想要摸上來,身上都帶著火器。東西兩邊的路都已經被堵住,人數大約有千人之眾。南邊小路有敵蹤,數量約莫百人。」
  「嗯。有動手嗎?」
  「沒有。」
  「回去吧。」墨雲看了看天色,道:「對方用的是誘敵之計。我們就讓他們以為我們中了計。元軍肯定也有熟悉虎倉山地形的人。」
  「我們要把北邊摸上來的那些人解決掉嗎?」
  「當然。」墨雲點點頭,道:「一個不留。這樣對方才會真的以為我們中計,他們引火的油罐跟火具都留下來,我們往南突圍的時候要用。」
  「我們還是決定往南走嗎?」殷眠雲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不由得驚訝地看向師父:「對方故意在北邊縱火,就是為了把我們逼往南邊,南邊肯定會埋伏,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往南闖,不是正好會落進敵人的陷阱中嗎?」
  墨雲點點頭,微笑道:「眠雲啊,你覺得設計這個圈套的敵人,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用火攻呢?」
  「現在接近冬天吹北風,又是秋高氣爽的,會用火攻應該並不意外。而且對方還特別選擇了沒有路的北面上山,用的都是輕功跟攀援的高手,應該也是為了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殷眠雲道。
  「如果是玄雲在這裡的話,意見應該會跟我一樣。」墨雲道:「這個人應該對我打過的仗有過相當的認識,知道我一定會派人去盯著所有的道路動靜,即便是沒有路的方向,也會派人盯著。」
  「既然我們派人看著,他們的火攻一開始就不會成功。但我們會怎麼想呢?我們會認為火攻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我們逼向南邊。所以南邊一定會有埋伏對付我們,所以我們在破掉火攻之後,就會沿著北邊敵人上來的路徑,藉由他們設置的攀繩從北邊溜下山,以免撞進埋伏裡面。我敢說北邊設置的伏兵,數量肯定是我們這些人沒有辦法應付。但相對的,南邊即使會有伏兵,人應該也不會太多。藏虎嶺的南面山勢險峻,大部隊難以佈署。北面雖然沒有路,但下去之後會接到飛虎坪,那邊地勢較廣,即使放個幾千人馬在那邊也綽綽有餘。」
  「可是他們上山的方式非常隱匿,徒兒是觀察到幾個鳥巢都被人用彈弓破壞,才趕快找常四哥一起過去,憑常四哥的夜眼看到他們有三十人聚在山下,準備上山。他們顯然是擔心上山的時候會驚飛宿鳥,徒兒很少看過這麼心細的將領。如果我們沒有特別注意的話,說不定他們火燒起來我們才會發現。」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們是不能讓北邊的火燒起來的,對方既然已經設了計謀,就一定會做好火攻成功的準備。我想是趁著火勢硬拔東西側的防線,並加派部隊圍堵南方,那時要往南走就遲了。」
  「那徒兒先到南邊看看,再回來稟告師父南邊的狀況。師弟跟師妹已經帶人到北邊去守株待兔,等他們上來還來不及休息,就會把他們一個個放倒。」
  「好的。去吧。」墨雲揮揮手,耳中隱隱聽到北邊傳來勁氣交碰跟弓弦響聲。

  劉赫謹慎的觀察環境,確定沒有人跡之後才用螢石燈發出訊號,讓還在下方待命的人陸續上山。
  藏虎嶺的北側雖然陡峭而不適合行走,不過難不倒他這種擅長輕功的高手,沿路冒險先登,設置攀繩、開鑿立足點、砍開草木,硬是把一條高遶的路徑開出來。
  三十人的放火隊伍都是軍中精選出來的山地斥候,如果不是練過輕功的江湖人、就是出身於山嶺地區的山民。這些人除了要偵查之外,也要負責開路。元國的騎兵部隊訓練精良,可以騎著馬爬山越嶺,但如果沒有這些人打前站開路,騎兵部隊也難以在毫無路徑的山區前進。
  他們的目的並不是要跟敵人作戰,所以每個人所帶的東西只有山刀跟暗器,其他的東西就是皮製的油袋、要在水源下毒的毒藥等等,除了劉赫之外,每個人身上滿滿的背了好幾袋的油。出發前劉赫還要他們把漏出油袋的油清洗乾淨,以免油味隨風送到山上,引起山上的人警覺。
  白天的時候,劉赫就曾經前來觀察過地形,還用彈弓破壞了可能的鳥巢,以免他們上山的時候驚起宿鳥。
  三十人陸續上到藏虎嶺,眼前是一片樹林,秋冬之交,落葉灑滿地面。八虎寨的後寨就藏在這座樹林裡,難怪沒有人察覺。

  藏虎嶺的地形,東西長闊,有可以行車的路通往山下,北邊可以遙望被名為飛虎坪的小丘,南邊則有一條小獵徑通向南邊的山區。墨雲的游擊隊砍下樹木、堆起石塊塞住了東西兩邊的道路,卻留下南邊的獵徑作為撤退之用。如果要從東西側強攻上去,墨雲人手不足,應該是可以破進去的,但是夏門侯帶來的正規軍都是騎兵,要他們去攻打有防禦工事的陣地,他們並不擅長。而且上去的車路,路旁連顆小樹都沒有,如果要從這邊攻上去,對方光是投石射箭,沿著山勢滾下來,就足以令大隊騎兵損傷慘重。
  在決定好計畫之後,元軍已經對藏虎嶺發動了好幾次試探性的攻勢,為的是要疲憊敵人。山上的游擊隊用暗器、投石、火油、竹標槍跟弩箭機還擊,造成元軍約莫百人的死傷。
  即使想用人海戰術輾壓上去,在對方的物資消耗完之前,也很難突破對方的防線,夏門侯之所以把部隊的指揮權交給道淳僧,是為了不想在這個地方損傷太多的兵力。否則就算突破了對方的防線,卻走脫了墨雲這個獵物,那這些損失的兵力,很可能會讓夏門侯在接下來攻打金關的軍事行動中被冷落,只能派到後勤之類的職務。
  這一戰,雖然只是整體軍事行動中的一個小插曲,但不把墨雲這支游擊隊剿滅,誰也難以確保在墨雲這樣的高手領導下,這支游擊隊可以在他們的後方造成多大的破壞,憑著他們要截斷補給線是不可能,但如果被他們劫走糧資、火燒庫房,在失去後勤補充的情況下,響應這次軍事行動的部落族系,就很可能會提前撤回領地,拒絕再繼續征戰。
  每年元國攻打金關的軍事行動,都是由公爵或侯爵級的高級貴族發起,其下的部落族系響應,會師之後先分派工作、發放軍餉糧資,然後聚集到夏門關。夏門關雖然是最大的後勤基地,每年攻打季國的行動中都會用到的駐軍城,但光要憑這裡的儲糧以及運來儲存的物資供應三個月的軍事行動,那是絕對不足的,夏門侯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儲備去餵飽數以十萬計的大型軍團。
  對元國的各大部落族系來說,這次的軍事行動就是在冬天找個飯碗,除了搶掠邊民可以獲得資源外,響應出兵,發起行動的大貴族會負責一天兩餐的食物供應,所以經常會有遭災的部落整個部落扶老攜幼的帶過來。雖然會在會師地先挑選,將精壯的部隊先挑出來派往夏門關,沒被挑到的也會留在會師地,由大貴族供應每天的定量的糧食,如果當地的大貴族需要建設城堡、城牆,他們也可以成為勞動力,等到前線需要補充兵源的時候,他們就可以立刻出發。A
  這樣性質的軍團凝聚力並不好,即使個人戰力都不弱,但一旦缺乏糧食,就很容易潰散。部分家中有存糧只是想出來賺外快的部落就會率隊先撤回領地,剩下的人老弱婦孺都有,真的要他們上戰場,恐怕也只是上去送死。到那個時候發起行動的大貴族就會選擇結束戰爭、解散軍團。那些遭了災便跑來混飯吃的部落也就只能回領地去苦熬這個冬天,跟鄰近的部落借糧甚至搶掠來度過冬天。
  如果提前結束戰爭,發起行動的大貴族甚至還會向夏門侯究責,認定是後方確保不力。因此在戰爭正式開始之前,夏門侯必須漂亮的解決掉墨雲的問題。

  所有人剛剛分散入林,劉赫就聽到弓弦響跟慘叫聲,兵器交擊、斥喝的聲音更是在樹林裡不斷響起,劉赫拔出隨身攜帶的兩把山刀,想要進去支援的時候,一支勁箭直奔頸項而來,逼得他不得不雙刀一立,將箭擋下。
  羽箭在他的勁氣下寸寸碎裂,可他也被箭上帶有的氣勁所侵,不得不連退三步以化解箭上的勁氣。
  幾個人從樹林裡逃出來,但沒能多走幾步就紛紛倒地,追在他們後面的三個人一個使槍、一個使棍、還有一個則是提著一根雙節棍,身上穿著的外掛以及腰帶上插滿了飛刀,那些好不容易受傷逃出的手下中有兩個中了他的飛刀,倒地沒命。
  劉赫頭皮一陣發麻,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在劫難逃了。對方三人三面圍了過來,槍影棍風霍霍,沒多久劉赫就連挨了兩槍一棍,後背還被對方抽冷子用雙節棍敲了一記,痛徹心肺之餘,敵人長棍的棍端在自己眼前不斷變大。
  這也是他生前看到的最後景象。

  道淳僧此時已經帶著一千伏兵來到飛虎坪,遠遠看著藏虎嶺。在月光之下,藏虎嶺像是一頭臥虎趴在樹林中,隨時可以撲噬接近者。
  「有點不妙。」道淳計算著現在的時辰。根據計畫,劉赫的部隊如果成功放火,東西兩側的部隊就會發動夜襲進攻,以破壞掉墨雲一方的工事,如果劉赫的部隊沒有成功放火,計畫很可能已經失敗,那對方就可能會往這個方向下山。
  自己派在下面山路的探子會用煙花傳訊的方式通知山上的部隊,一旦發現敵人的蹤跡,山下的騎兵就會以山洪之姿衝下山去截擊。
  可現在距離劉赫上山的可能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仍沒有人回報狀況。

  放火隊無一漏網,來不及點火的火油火具都被墨雲一方收繳回來。魏玄雲負責指揮此戰,打得得心應手,以三十人去埋伏對方三十人,竟然只有三個人受了點輕傷,其他人沒有大礙。
  常焰的神射在此役中大大建功,『夜眼神射』之名名不虛傳,他躲在樹上接連射殺了五個人,徹底的震懾對方,也讓對方陷入遭到埋伏的混亂,加上鐵、林、江三大高手負責帶隊近戰,很快就造成了對方大量的傷亡。隊伍中有好幾個江湖上馳名一時的高手,看到他們的武功也不禁自嘆弗如。
  「師父。對方三十一人已經全部伏誅。我們有三個弟兄受了傷,其他人都沒事。繳獲火油袋六十個、火油彈五顆、煙霧彈十五顆。看來這支部隊除了想要放火燒林之外,也準備要在放火之後進攻我們待著營地。」魏玄雲的身形姿態,看起來就是一個典型的軍人。他原本是西防軍的軍官,因為一次兵敗被牽連,被送去敢死營等著將功贖罪。墨雲愛惜他的人才,幾次偷偷的進入敢死營傳他劍術,魏玄雲的武功大為進步,也順利的完成了幾次敢死營的任務。
  後來他在墨雲的說情下以功贖罪,可是因為原本的長官排擠,不能再留在軍中。墨雲於是收他為徒,成為游擊隊的一員。
  墨雲所帶的游擊隊在他加入之後,逐漸地有了比較有系統的訓練跟規模。不過他專精臨陣指揮,對於事前的籌謀計算,仍然以墨雲馬首是瞻。
  「今天晚上我們趁夜下山,離開虎倉山。在這邊等得愈久,對方的援兵會愈來愈多,我們得快點下山,跟前來的援兵會合。」
  「有援兵?是誰率領的。」
  「師言冰。」墨雲道。魏玄雲聽到師言冰的名字,也鬆了一口氣:「那我們在那裡會合呢?」
  「離開虎倉山之後,我們往西走,從北面繞出去。會抵達一個叫做東山的小鎮。師言冰的部隊會在那邊跟我們會合,然後我們就可以借馬匹的腳力回中洲去。」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請師父指示。」
  「等你的師兄回來再說。你們今晚辛苦了。裡面煮了熱食,八虎寨的人還留了一壇老米酒下來。只是每人一杯為限,今天晚上可不要有人喝醉了。」
  「弟兄們會很高興。」魏玄雲露出笑容,道:「徒兒會約束著他們不要多喝。」
  「你們至多有小半個時辰可以休息。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墨雲揮揮手:「去吧。」

  魏玄雲自去招呼回來的人,而秦夢雲這時也已經幫受傷的人包紮好,給他們服了止痛藥
  受傷的人只是在敵人反擊的時候被兵器劃傷,並不嚴重。秦夢雲雖是游擊隊中唯一的女人,但沒有人敢對她瘋言瘋語,一則礙於墨雲的緣故,二則忌憚秦夢雲的毒術跟劍術。
  她的劍法已經得墨雲的真傳,墨雲的『雲劍九訣』她都能夠掌握,但由於『雲劍九訣』的招式對真氣內勁相當講究,有些劍訣即使掌握了也不見得能夠使得出來,她便另出機杼,自創了一套以刺、削、挑、割為主的劍法。
  秦夢雲所用的劍名為『胡蜂劍』。胡鋒跟一般的蜜蜂不同,蜜蜂的尾刺有倒鉤,攻擊一次之後就會因為毒針鉤在敵體、自身被扯出內臟而死去;但胡蜂尾刺沒有倒鉤,可以重複的螫刺,注入大量的毒素。
  『胡蜂劍』劍體細長,劍脊處鑄成往鋒尖收斂的管狀,鋒尖開細孔,兩側的鋒刃在接近劍鋒處數寸才開鋒。劍脊的空管注入了秦夢雲調配的烈性麻藥,只要被胡蜂劍的鋒尖刺中或割傷,麻痺的感覺就會隨著血行蔓延全身,即使身具深厚內力也不免受到影響。這把劍配合秦夢雲的『戀花三十六劍』,讓她在陽明教出道的時候就博得『毒手神醫』的稱號。只是當時她的劍法還未成熟,江湖中人稱讚的主要是她的醫術跟毒術。
  秦夢雲走到墨雲的身邊,握住他的手把脈,冷如冰霜的面孔透出些許不悅:「師父的傷勢又有了反覆……您有吃過藥了嗎?」
  「祝文那一劍,真不好捱。」墨雲苦笑道。
  「如果不是師父逞強硬用內功壓下傷勢,也不至於到現在還這麼麻煩。」秦夢雲皺著眉道:「祝文那傢伙的劍法,即使是師弟出手,五十招之內也能殺敵取勝,師父又何必冒險用上『天光雲影』去殺他?已經受傷了還動用如此耗費真元的劍訣,都不怕傷勢發作壓不下來嗎。」
  「祝文的劍法本身沒什麼大不了,但其中幾招卻有胥子清的影子在,所以我才會這麼動心。」
  「胥子清在西原成名了二十幾年,可以說是西原第一高手。師父想去挑戰他嗎?」
  「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對手難求。」
  「師父有勝算嗎?」
  「沒有。」墨雲笑笑道:「從以前開始,我練劍的目的,就只是為了要過我想要的生活。但人世間有太多的關係跟壓力,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抵抗跟應付,就沒有辦法過得隨心所欲,不知不覺間,雲劍九訣就這麼創出來了。」
  「您……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您呢。」秦夢雲暗暗嘆了口氣,從來沒看過這樣的人,練劍的目的居然不是跟人爭強鬥勝,卻又偏偏武功高到令人莫測高深。
  只聽墨雲續道:「這次回去之後,我應該會脫離軍隊,去過一點比較舒心的日子。」
  「師父不擔心那些人找來嗎?」秦夢雲跟著墨雲的時間其實最長,她是墨雲從小收養,還推薦到陽明教去學習,那震懾江湖的毒術跟醫術都是從陽明教中學得,所以她比師兄殷眠雲、師弟魏玄雲都更了解墨雲的背景。
  「我藏身軍中,本來是為了要練劍,也有不想被那些人找上來煩、藉著這個後臺棲身的意思。」墨雲想起那些族人,嘆了口氣:「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還是不腳踏實地的作人,報仇很重要,但有需要把一族的世世代代都賠進去嗎?」
  秦夢雲沒有說話。她從被墨雲收養之後跟墨雲在一起五年的時間,才由鐵達跟林燕帶著她去陽明教拜師學藝。她也才知道原來墨雲在陽明教中也有那麼一席之地。
  墨雲原本的劍法在家族中就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也因此被家族中人找上,要他為家族盡力。墨雲就是因為懶得跟這些人敷衍,所以帶著殷眠雲跟她以及鐵達等五名家將離開原本住的『煙波劍閣』,到金關化名投軍。
  從以前開始墨雲的假名就相當的多,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換一個名字,在陽明教的時候他扮作道士,道號玄陽子。在江湖上闖蕩多半是用墨雲這個名字,到西防軍投軍的時候,只是打出墨雲這個名字,就讓西防軍的後軍都督親自召見,頒給他們正式的部隊番號。
  雖然墨雲平常都是一副無欲無求,對什麼事情都無所謂的態度,但秦夢雲知道,墨雲其實非常討厭被拘束,也討厭涉入鬥爭。但偏偏他又能在鬥爭之中做得比誰都要好。

  「雖然我準備退隱,不過妳不用跟著我,浪費一身絕藝。西防軍是適合妳繼續留下來的地方,我準備跟師言冰提一下,讓妳正式取得軍籍。」
  「師父你……」秦夢雲臉上的驚訝難以掩飾,呆呆地看著墨雲道:「師父要把我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妳就不用擔心被妳家的仇人找上。師家的西防軍有足夠的實力庇護妳。」墨雲道:「妳家的仇人是當今的皇帝,雖然替他動手的是他的親信權臣,對他來說他可能已經忘了殺妳全族的事。不過那個替他動手的權臣卻不會忘記要斬草除根。」墨雲道:「我幫妳改名、送妳到陽明教去,本來是希望妳可以低調的在陽明教待下去,想不到才短短的五年妳就以『毒手神醫』的外號出道,如果讓妳在江湖上闖蕩,那些人遲早會找上門,所以我要到西防軍的時候,才會把妳一起帶過來。」
  「師父知道妳一直想要找機會報仇。」墨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嘆道:「雖然很想勸妳看開一點,不過這畢竟是妳的家務事,師父也不想仗著身分多管。只能幫妳安排最有可能達成妳願望的地方。」
  「謝謝師父。」秦夢雲她知道如果想要復仇,她還需要更多的力量,而這個連朝廷都不買帳的師家西防軍,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雖然幫妳安排留在這裡,但妳一樣要低調過日子。妳的本事到江湖上一下子就鋒芒畢露,但軍隊裏面人才濟濟,什麼樣的高手都難以在軍中稱冠獨霸,妳留在軍中我也放心。」墨雲交代完,遠遠的就看到殷眠雲的身影閃出,往這邊直奔過來。

  「幾個人?」墨雲問道。
  「南邊一共有三隊人馬。」殷眠雲有點喘氣,整個晚上又是上山又是下山,南邊北邊個跑了一輪,憑的還是自己的腳力,鐵打的人也會覺得累。
  「第一隊埋伏在樹林裡。第二隊在樹林的後面,佈署在小路上。這兩隊都是打著敵軍旗號的正規軍,第三隊則是一群江湖人,他們在山下的路口處設了一個營地。」殷眠雲接下來細述了每一隊伏兵的特性跟詳細布署,墨雲聽他說到那隊江湖人組成的義軍時,問道:「這些人是同一個門派的嗎?」
  「看起來不像。如果要說門派或者幫會的話,應該至少會有三個不同的門派跟幫會,每一個勢力不會超過三十人。」
  「他們放在那裏的原因,是用來釣我們下山的陷阱。如果我們被他們牽制住的話,那躲在林子裡面的隊伍會用弓箭跟暗器來暗算我們。這些人分了好幾個派系,也沒有受過正式的軍旅訓練,我看可以誘敵上山,用伏兵計嚇跑他們,等到他們衝下山跑到樹林子去跟那邊的軍隊會合之後,我們就可以用奪來的火器跟火油放火燒林,趁著對方混亂的時候奪路離開。」墨雲說完陷入沉思。
  「師父有什麼煩惱的事嗎?」
  「我這個計畫必須要由一個高手,在火起的時後趁亂衝進去刺殺領軍的將軍,讓他們群龍無首,無法快速組織軍隊來截擊我們。」墨雲道。
  「讓我去吧。憑我的輕功,得手之後他們絕對追不上我。師父可以安心養傷。」殷眠雲自告奮勇道。
  墨雲搖搖頭,道:「夏門侯手下的高手中,除了新招募的那些人之外,軍中的高手我大概都知道,他們要來對付我的話,派的一定是足以加深我傷勢的好手。剛剛帶人上山的是劉赫,劉赫跟你一樣擅長輕功跟攀援,是個當探子的好材料,武功大概跟鐵達、林燕等差不多。劉赫來了,另外兩個同級的高手紀巢、武華自然不會落下,更不要說夏門侯身邊還有一個智勇兼備的武僧道淳。」
  殷眠雲想要再勸,但他也知道墨雲一定決定的事情是不會再更動的。即使這件事情會送掉他的命也一樣。
  劉赫、紀巢、武華三個是元軍中比較少見、因為武技高明而受到特別拔擢,享受『百騎長』待遇但不實際領兵的高手,他們在負責跟在夏門侯身邊的高手隊員,也是位列三甲的角色。只是從軍要訓練、要值班站哨,他們能夠修練的時間會比一般江湖上的武者來得要少,可相對的,他們卻可以用豐富的實戰經驗補其中不足。
  這三個人的武功,在墨雲評估起來,大概跟身邊的五大家將差不多。不過鐵達等人擅長群戰之術,不管是任兩人、三人、四人或五人齊上,他們都有相互配合的一套打法可以應用,如果是一對一的話勝負難料,但如果是三對三的話,贏的必然是鐵達這一方。
  由這些高手帶著一群武藝嫻熟的軍人負責埋伏,要趁著混亂的時刻趁機衝進去刺殺對方主將,然後再全身而退,如果只是衝進去一擊不中便逃出來,殷眠雲還可以勝任,但他的身法快,劍卻不夠快。
  如秦夢雲的『戀花三十六劍』一樣,墨雲為殷眠雲設計了一套專屬的劍法--『流雲聚散十九式』。
  這套劍法是依據殷眠雲原本的內功路子、輕功身法設計,出劍的角度跟姿勢極盡變化,加上他原本的輕功身法,即使遇上好幾個武功相悖的好手,打不過也能逃得掉。
  流雲劍法極盡巧妙,有時候為了迷惑敵人還會在出劍速度上做出忽快忽慢的變化,可是為了追求這些變化,在劍勁跟速度就難免不足。殷眠雲本身的個子不高,體格也瘦,否則也無法施展那登萍渡水、踏雪無痕的輕功。雖然可以透過劍氣內勁增加劍術的威力,但多數的武者頂多只能做到在特定的招式下以發勁的方式帶動真氣侵襲。要像墨雲那樣隨心所欲的運動真氣,在劍訣上做出種種變化,一萬個人裡面也不見得會有一個。
  墨雲因為家學淵源,在劍術的理解上已經達到融會貫通、從心所欲的地步。所以才能夠看出每個弟子的優缺點以及原本武功的特性,指導他們或者自創出一套適合他們的劍術。至於他自己的『雲劍九訣』,雖然也是傾囊相授,但每個人的底子不同,自然是難以求全。A

  墨雲道:「撤退的指揮就由玄雲負責,夢雲負責押後。你跟常焰帶十個人,挑臂力比較強的人去。等到看到煙花訊號,就放火燒林。」
  殷眠雲點點頭,道:「我這就去準備。」身形閃了閃,倏的不見。
  「玄雲沒去跟他們喝酒嗎?正好,這樣我不用多說一次。」墨雲沒有回頭,直接開口道。魏玄雲現身行禮,道:「所有人酒足飯飽,隨時可以出發。」
  「好。」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準備好了。誘敵的部隊也由我指揮嗎?」
  「誘敵的計畫,你應該已經有想法,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包括我在內都聽憑你的指揮。」墨雲道。
  「那我想請師父刺殺對方將領之後不用歸隊。等對方發現火起之後帶人過來救援時,趁勢殺死對方第二隊伏兵的將領。憑師父的輕功跟劍法,應該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我失敗的話呢?」
  「失敗也沒有關係,重點是要讓對方草木皆兵不敢全速行軍,我們才有機會個個擊破。否則要是讓他們會師一處,人數將是我們的三倍以上。」魏玄雲道:「雖然讓常師傅去狙擊對方將領也是一個方法,不過一旦看到師父出現,對方肯定會猶豫到底要追師父還是要過來救援,爭取到的時間我們就可以讓那些敗兵全部變成傷兵,失去作戰能力。如果師父沒有成功刺殺,對方的將領為了包圍師父,肯定不會有一兵一卒派上來救援。如果師父成功的刺殺了,那對方也會立刻陷入混亂,而接下來我會給他們送一批敗兵過去,讓他們亂上加亂。」
  「嗯,你想的比我周詳。就這麼做吧。」墨雲道。
  「請師父不要勉強,如果對方的將領在重重的保護下,或者有其他的高手助陣的話,師父可以傷對方幾個人之後就走。除了對方的主將外,其他人只傷不殺,以增加敵軍的負累,就算他們丟下傷兵不管,最終還是會對敵軍形成負累。」
  「我知道了。」墨雲揮揮手往山下走去:「這裡就交給你了。」

  讓那些留在山上想要幫忙的江湖好手加入這次的行動,是紀巢自己的一點私心,如果火攻成功,自己這百人部隊只能先騷擾而不能主動出擊,這種安排根本是多此一舉。
  紀巢原本的想法是讓武華的隊伍來到這裡跟自己會合,兩百名精擅武術的高手就在這裡把對方攔截下來,不過武華不同意他的想法,自顧自的帶隊到預設的埋伏點去駐軍,他索性聯絡了一批還在山上的江湖好手,一起到藏虎嶺的南路小徑下埋伏。
  到了這裡紀巢才發現道淳要求自己只帶一百人的原因,是因為這裡的地勢偏狹,兩旁矮樹林、雜草夾道而生,說是路徑看起來比較像獵徑,如果騎術嫻熟配合訓練精良的戰馬,或許還可以硬爬上來,但要用騎兵作戰,根本不可能。難怪八虎寨的人把這裡當最後的據點,因為要打到這裡,元國人最熟悉的騎兵戰術根本無法發揮,光是用弓箭暗器就可以把困在路上的騎兵射殺。
  那群江湖人都是夏門侯領地內的小門派跟幫會,彼此之間還有一點矛盾。他們跟蕭八虎一樣都是接受了夏門侯的招安,而且很乖巧的帶領自己的幫眾跟門生下來為夏門侯效力,表面上夏門侯對這些江湖好手相當禮遇,給帶頭的幫主或掌門人將軍的頭銜,不過這只是個官銜,沒有實質帶兵或擁有領地的權力。
  他們等於是西防軍中的義軍,但地位卻又更低一些。西防軍對於義軍的應用基本上是輔助正規軍作戰,或者獨立從事某些正規軍不方便的任務,但在元軍中,這些義軍只是有將軍銜頭的奴隸,就算立下戰功受到褒獎,在元國的戰士眼中也不會把這些原本是奴隸的人當成夥伴看。
  讓他們去戰場上啃硬骨頭更好。死光了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
  帶來了這些武林義軍,卻沒有想到這裡的地勢不足以完全隱藏。紀巢只好把隊伍分開,自己的人進去樹林中,讓這些江湖人沿著山道上去偷襲,如果能夠偷襲成功,那就萬事大吉。如果不成功的話,這些人逃回來,也能引來墨雲的人。
  狹道相逢勇者勝!一旦火燒起來、墨雲的隊伍被火逼著往南走的時候,這些從山道上山、準備前往偷襲他們的義軍就可以發揮最大的效果,跟急著下山的對方大戰一場,兩邊都面臨絕地、欲逃無路下,這場惡戰會非常精采。
  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即使這些人走到半路就自相殘殺,那也不關自己的事。
  想到這裡,不由得恨起武華來。如果他願意跟自己合兵一處,自己甚至可以直接進軍上嶺,等劉赫的人放火燒林,兩隊人馬策應圍攻,將可以一舉擊垮連日惡戰沒有獲得充分休息的游擊隊。
  但武華偏偏就死認道淳的計畫,搞得自己現在進退兩難。

  在道淳來之前,劉赫跟武華還有自己三個人,是夏門侯身邊的三大親將,但道淳這個假和尚來了之後,夏門侯便把他們全部交給道淳統一管理,道淳除了可以參與軍情,還負責治理領地的民政,讓奴隸去開闢農田種植作物,稱為『田客』,還嚴令戰士不可以破壞農田或者欺負田客,否則依軍法重罰,絕不寬貸。
  道淳還召集工匠,編成各式匠戶,在夏門關大興土木,建立了有防禦能力的關城。他的立論是如果西防軍東侵的話,只有初具規模的夏門關根本無險可守。這些改革措施不見得是錯誤,但由於把奴隸們編為田戶、匠戶,讓他們工作繳稅,利益就會歸於夏門侯,他們這些高級軍官失去了擄掠奴隸自用的權力,自然會對道淳產生不滿。
  他們這些親兵團將領的影響還算小,畢竟他們本來就算是夏門侯的屬下的人。但夏門侯在夏門關領有十萬戰士,高級將領就有一個萬騎長、十個千騎長。元國的制度是以一個騎士領十名戰士、十騎長領十個騎士;百騎長以上都屬於高階軍官,他們這些親兵團的高手雖然不直接帶兵,卻有百騎長的軍銜,一旦有什麼特別任務的時候,就由他們這些人直接去幹。甚至有時夏門侯還會在決策上問他們的意見,但道淳來了之後成為夏門侯的首席智囊,從此他們這些親將的工作只剩下奉命執行任務,再也難以與聞決策。
  紀巢已經幾次在軍事行動上跟道淳頂著幹,在臨陣作戰的時候改變了道淳原本的計畫,由於他作戰勇猛、武功高強,即使沒能達成最後的目標,他的擄獲跟戰功也是最多,道淳幾次想以不聽指揮為由以軍法辦他,卻都被夏門侯斡旋後擋下,這也讓他愈來愈驕恣、目中無人。
  這一次道淳派給他的任務,只是讓他製造對方死傷,而非主動突擊。但以他手下養精蓄銳的百人好手,對付這些連續打了幾天的散兵游勇,居然還要多番設計、處處埋伏,未免也太過膽小。此番就看自己一戰功成,在夏門侯面前爭一口氣,也落落道淳的面子。

  上山的義軍分成三撥,每一撥三十來人,間隔千步緩緩上山。
  這些人雖然都投降了,不過彼此仍然有門戶之分派別之分,並不和諧,因此出發前就商定分批而進,以免出了事情之後亂成一團,隨後就抽籤決定誰前鋒開道、誰押後觀察,眾人在山路上拉成一條長蛇,時不時還傳來聊天說話跟唱歌的聲音,不像是去打仗,倒像是去遠足。
  他們的任務是在山上起火之後,主動衝進去趕殺陷入混亂的游擊隊,只是山道不好走,在山上火燒起來之前也不能點火把,只得跌跌撞撞的一路往上。

  魏玄雲在山上往下看,雖然黑沉沉的一片看不清楚,但從地聽聽起來,人數並不多。
  魏玄雲身邊,所有的游擊隊員分別持著弓弩、彈弓又或者抄著飛刀飛鏢之類的暗器。根據射擊距離列成陣形。
  墨雲已經先潛下山去,所有人也已經整裝待發。臨走前他們帶走了所有可以帶的存糧,好在剩下的東西也不多了,一把火一下子就可以燒得乾乾淨淨。
  魏玄雲原本在考慮是否要在寨子裡點火,但根據墨雲的推測,山上只要沒有起火,山下的軍隊就會維持原來的布署,但如果山上起火的話,很可能會有其他的布署,例如強攻上山或者調兵會合,因此在突圍的第一戰、己方在山腳林子放火驅敵之前,山寨都維持舊貌。不過為了避免被對方找到剩下的存糧,他們在林子裡面挖個洞,把剩下的幾包米糧埋了進去。
  藏虎嶺沒有溪流活水,但地下有水脈,以前在後山生活的人們便靠著井水度日,如果狠一點的話,應該讓秦夢雲在井水裡面下毒,讓喝水的人中毒而無力再戰,不過秦夢雲所用的毒多半是麻藥,雖然量大仍然會致死,可直接殺人的毒藥,秦夢雲卻沒帶這類東西。他們從劉赫帶來的人身上搜到了五瓶毒藥,如果想要這麼做的話,的確也是可以做到。不過既然對方已經有準備要在山上的水源下毒,那即使他們上了山之後,大概也不會在山上的水井喝水,下毒只會毒到不知情的山民,完全沒有意義。
  虎倉山溪流山溝處處,想喝水的話隨時可以裝滿水壺,下毒不僅沒意義,也傷天德。不過從敵人身上弄到的毒藥,根據秦夢雲的判斷,這種叫『星醉丹』的毒藥直接喝下不至於致命,但會逐漸產生昏眩迷醉感,若見血沾到傷口、或直接進入血脈,中毒者會立刻感到昏眩、滿天星斗,有如中酒,若無解藥,數日後方能自行恢復。
  這種毒藥的特性是遇水即溶,而且藥性不會因為稀釋而減弱,若溶在酒裡面效果更好。於是他們把喝剩的老米酒溶了星醉丹,塗在每個人的箭矢跟暗器上。

  正當義軍的第一撥人接近山頂,他們還在納悶為什麼火沒有燒起來、也沒有人下山的時候,一陣暗器箭雨迎頭打來。
  走在最前面的數人分別身中數箭,一夥人一邊喊著有埋伏、一邊亂成一團,拔出兵器想要擋箭。魏玄雲卻不再下令放箭,他拔出佩劍,指向已經亂成一團的敵軍:「殺!」
  被暗器跟箭矢射中的敵人紛紛倒地,即使只是被擦傷也立即的感到頭暈目眩、滿眼金星。短兵交接的時候,這些人因為星醉丹的藥性而失去抵抗力,還有能力抵抗的人反而是危險的,游擊隊在鐵達等人的率領下,朝著山道上的敵人直壓下去。
  鐵達、林燕、江川、石磊、常焰組成陣型。由石磊的護臂重拐棍在前猛擊硬挫,真力稍有不足的敵人兵器一下就會被他嗑飛;左右側由鐵達的槍、林燕的棍負責掃打挑刺,江川的雙截棍時不時會從空隙中穿出,以出人意料的角度打來,佔盡奇兵之利;常焰的弓箭更是能抓準空隙,從人縫中射出,讓敵人措手不及。
  由於山道狹窄的關係,沿途被他們五人擊倒的敵人不計其數,或死或傷的在山道上躺了一地,不過也由於領軍的好手拚死阻截的關係,仍有數十人逃下山去。
  只是黑夜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這些人之中有些生面孔。

  山腳下的伏兵潛藏在樹林中,並沒有特別設置什麼防禦工事,考量到山上的游擊隊被引誘下來之後就要直接出擊,他們在往撲出來的路上開了幾條路,用灌木做掩護。要衝出來的時候只要搬開灌木,就可以直接迎向敵人。
  至於道路上,在可以開掘的地方,他們挖了壕洞、壘上矮牆、裝了陷阱。雖然這些東西對於擅長輕功的好手影響不大,但可以阻礙敵人,讓他們在通過陷阱的更容易遭到弓箭暗器的射擊。
  至於這些東西會不會影響到敗兵逃亡的速度,這就不在紀巢的考慮之內。必要的時候,紀巢準備敵我不分的一起解決掉,反正對夏門侯來說,要養這些反覆難靠的江湖人,也實在是後勤上的一大負擔。能夠在戰場上面把這些人消耗掉,也可以讓軍隊的組成單純一點。
  當義軍上山的時候,山腳下的部隊就已經開始準備。如果一開始就衝出去短兵相接,那損失也會比較大,還是先用弓箭暗器招呼一陣。即使要截擊對方畢其功於一役,也要削弱對方再說。紀巢雖然急於立功,卻也還是個懂兵法的人。
  遠遠的傳來一長三短的號角聲,那是留守營地觀望的哨兵傳回來的信號。義軍敗退下山,而且敵人跟著追來。
  紀巢從原本坐著的大石上站起身,向旗手傳令:「傳令左右隊準備弓矢,親衛跟我過去集合敗兵,恢復建制。」一邊說著,左右親衛已經聚集,跟著他離開林子,往義軍的營地奔去。

  墨雲爬上樹,以樹上枝條的彈力不斷借力往山下躍,樹下的林道月光被遮掩,看起來是一片漆黑,上了樹之後卻隱約可以看得到月光,憑著輕功跟超乎常人的視力,以及隨身纏在腰間的一條天蠶絲索鏢,即使比較遠的樹枝也可以一躍而至。
  以前武功還未大成之前,他還有一套模仿鼯鼠四爪肉翼製成的飛鼠裝,後來內功真氣已經可以隨心所欲之後,那套飛鼠裝也棄而不用,被他束之高閣。他這學自飛鼠的身法在樹林中移動,既隱蔽又迅速,第一手觀察敵情加上他的劍法,使得他不僅僅是最精靈的探子,也是最可怕的刺客。
  此時他已經身處義軍營地旁邊的樹上。蹲伏著身子觀察石牆上站著跳往的敵軍探子。
  這些義軍摸上山偷襲肯定是自作聰明的昏招。狹窄的山道上派人設伏或用暗器弓箭偷襲,足以讓被火驅趕下山的人受到重創,但自己塞進山道裡面,被中途截擊又無法展開部隊的時候,那人數的優勢也就消失了。
  如果火燒起來,己方沒有選擇下,也只能從南邊走,敵人的偷襲或許還能製造一些混亂,但如果火沒有燒起來,敵人就會像現在一樣被有所準備的己軍迎頭痛擊,還銜尾追下來。
  如果只是一般的軍隊,這種誘敵之計或許還滿有效的。但墨雲所帶來的人,並不是一般的軍隊,而是擅長山野游擊戰術的江湖武者,其中又有好幾名自己親手訓練的高手。
  敵軍探子的注意力集中在遠處的山路,從山路上可以看到零散的火把光芒,已經不成建制、混亂的往山下移動。
  一長三短的號角聲,一般是指友軍潰敗聯絡接應的意思。元軍所使用的號角聲多半只用三到四個長短音來傳遞訊號,雖然說每支部隊可以自己約定信號所代表的意思,但是在大部隊的進退攻守,意思都還是一樣的。
  墨雲聽到後方樹林裡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群人站起來。沒多久有五個人從樹林裡奔出,往自己腳下的義軍營地趕來。
  從他們的跑步姿態,看得出他們武功不差,尤其是帶頭的那個,身上背著沉重的大斧,奔跑的速度居然還比其他只帶著佩刀的人要快。
  這人腳步沉實,姿勢略嫌笨拙,但跑的速度卻相當快。可見他可能沒有特別修習過輕功,但內功硬底子卻相當不錯,比之蕭八虎亦猶有過之,應該是夏門侯手下的猛將之一。那招牌的大斧,即使在戰場上沒有碰過頭,墨雲也可以猜到這個人是紀巢。自己的判斷果然沒有錯,紀巢是有可能加深自己傷勢的好手之一,即使自己沒有受傷,要收拾他也得花上一番功夫。如果這個人躲在軍陣中,那要衝進去取他首級,會是相當困難而且必然加重傷勢的行動。
  一回頭,迎上了敵軍哨兵的目光,敵軍的哨兵顯然也是因為傳出了訊息之後轉頭就看到他,意想不到下被他嚇了一跳,居然慢了一步去拿號角。墨雲一個借力,朝他撲了過去。A
  敵軍哨兵拔出馬刀,迎上墨雲撲來的身形。他顯然知道號角地的聲音傳出之後,己方的援兵隨即便到,因此他出刀所砍的位置不是墨雲,而是墨雲揮過來的劍鞘。
  刀鞘只要交碰,擊出來的聲音就可以警告己方的人這裡有厲害的敵人,在短短的交眼之間就判斷出對手的強弱並選擇了適合的戰術,墨雲也不禁佩服這個哨兵的判斷準確,如果不是處在這種你死我活的狀況下,還真想留他一命。
  不過現在墨雲既不能讓他發出聲音、又不能讓劍鞘跟馬刀碰出聲音警告紀巢,否則紀巢會召集所有人馬一起壓過來,自己便難以完成刺殺他的任務。
  墨雲轉為反手握鞘,施出卸勁。『雲藏』與對方馬刀交碰,立刻生出一股吸攝之力,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墨雲的劍勁如此刁鑽,見馬刀揮出直接被吸黏住,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想張口叫,墨雲劍鞘猛推,一股雄厚的內勁直迫對方。那哨兵一口氣岔開,眼見滿天星斗,喉間一腥,已受了嚴重內傷。
  墨雲運勁一振,『雲藏』的鞘刃彈出,輕輕巧巧的掠過對方的喉管,整個人也錯身而過

  對方頹然倒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紀巢等人已經進入營區的範圍,墨雲滑落石牆,閃身避進帳幕之中。
  紀巢顯然沒有察覺他的存在,一行人迅速的掠過營地,往石牆的方向奔去。墨雲等他們過去後從帳篷中閃出,追著他們的後面而去。

  落在最後的人剛剛察覺有異,一回頭就被墨雲一劍刺進心口,連叫都沒叫出來。墨雲順手拔出他插在靴筒中的匕首,擲向另外一個敵軍。
  也虧得那人在奔跑中還能察覺匕首的風聲,身形一矮,避過匕首直插後心的大難。但帶有墨雲真氣的匕首直刺入左肩胛,身上穿的鎖甲跟護體真氣連擋都擋不住,像是烤熱的刀子切進凝固的油脂一樣,直接廢了他的左手。
  他的慘叫聲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另外兩名紀巢的親兵拔刀要攔住他,被墨雲一招『石隙流泉』從他們中間滑進去,雲光劍一引一帶,輕輕鬆鬆地把他們的刀勢帶開,隨即順勢出劍。兩名親兵一照面間就中劍受傷,失去作戰能力。
  紀巢看得目齜欲裂,掛在背上的戰斧拿到手上,朝墨雲照面砍去。
  戰斧砍下來的速度很快,但偏偏又有一種隨時可以收回的飄逸感覺。墨雲剛剛一招『石隙流泉』擊殺兩人,看似並不費力,但這些被紀巢挑選出來埋伏的伏兵們也都是元軍中的好手,如果不是用偷襲的戰術,要收拾任何一個最起碼也要三招五招才有把握,施展雲劍九訣相當耗費真勁,雖然這套劍訣威力奇大,但在身有內傷的情況下反覆施展,也容易觸發傷勢。為了在不觸發傷勢施展劍訣,墨雲亦是相當收斂,沒有一次就把全力放盡。
  『石隙流泉』屬於巧招,訣竅在『觀形』、『聽勁』、『卸帶』的『觀聽卸』三字訣,帶開之後的順勢攻擊反而還是其次。此招屬於避實擊虛、連消代打的訣法,相對於一些純憑內勁催發、無法絲毫取巧的狂猛劍訣,比較不容易讓傷勢有所反覆。但並不代表這一招要費的心思少,從觀形去判斷對手的強弱、武功的門路、內功的等級、出招時運勁的技巧等等,掌握得愈多愈全面,愈能夠在聽勁跟卸帶上獲得效果。要對付武功遠低於己的敵人,從對方一出手就可以直接卸帶破敵,根本不用浪費太多時間跟心思觀形,但像紀巢這個等級的敵手,在摸清楚他的虛實之前,以墨雲之能,也不敢輕用。

  紀巢的戰斧看似直來直往,來來去去就是猛砍狠砸、直劈橫劈的那麼幾招,但他的每一招都沒有放盡。招式也就罷了,他的斧法重點在於內勁的應用,舉重若輕、大巧不工,任憑敵人怎麼花招百出,他的戰斧一劈就可以讓對方現出原形。斧法中有些看似劈歪的招式,也是為了要封住敵手的閃避跟退路,如果以為他劈歪就可以中宫直進,那只會發現自己中了對方的誘敵深入之計。
  如果不是因為任務在身,墨雲會很有興趣的出手試招,直到紀巢的斧法放盡才出手。但現在分秒必爭,如果讓伏兵察覺不對蜂擁趕來的話,以墨雲之能也只能求得脫身。當即劍法一變,以快打快,跟紀巢出手對攻。雲光劍在月光下化成璀璨的光雨,一波波的雨點般的劍氣四面八方的點打在紀巢的戰斧上。
  他現在的劍法,看似西防軍師家家傳『仙風沐雨劍』的『沐雨獨行』。但其實卻是他在看過師家劍法之後,配合自己劍路而另創的『戀花三十六劍』。此劍法他傳給了秦夢雲,成為秦夢雲得以成名的看家劍法。
  師家的劍法講究實戰,雖然取了一個『仙風沐雨劍』的仙氣名字,實際上卻是戰場殺伐、劍影刀光,生死勝敗決於數招之間的殺人劍法。什麼虛招花招在師家的劍法中都被捨棄不用,即使像『沐雨獨行』這種極盡變化跟速度的快劍,也講究把劍氣聚於劍鋒,不管刺中敵人身上何處,都要立即造成傷害,劍法並不集中一人,而是向四面八方同時出手,攻擊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不求精準的刺傷對方穴道關節,但求刺中對方之後劍氣透入形成內傷,讓對方失去作戰能力。
  『戀花三十六劍』卻是『沐雨獨行』的變種,專攻單一目標,一息間連出三十六劍。如果是秦夢雲的胡蜂劍,因為劍上麻藥的關係,只消少許傷損就會立刻生效,可一般的劍就沒辦法有這麼神奇的效果。尤其紀巢的斧法封鎖了進路,使得墨雲的每一劍都落在他的斧上,根本也難以傷損到他的身體。
  只是紀巢看似占盡上風,實則有苦自知。
  墨雲的每一劍點打在他的斧上,都送過來一束並不強大卻不同性質的劍氣,有的尖細有的厚實、有的吸拉有的排拒,雖然他戰斧揮出都有留力,可以加力輾碎掉這些不同性質的劍氣,但也讓他的戰斧愈揮愈吃力,墨雲不過才攻了十八劍,他就已經有種快要拿捏不住的感覺。揮斧的速度稍稍一慢,雲光劍立刻趁虛而入,連著在身上刺了幾下,才又被他揮斧趕開

  劍傷及肉而止,透進來的劍氣也被護體真氣化解掉,並未能造成決定性的傷害。可傷處卻不斷的滲血,即使運功收緊傷口也止不住血流。
  紀巢知道原因在於落劍的點太近,傷處的皮肉被切得像是魚鱗一樣,這樣的傷口來就難以癒合,何況現在正在劇鬥之中,根本也難以全力運功收聚傷口止血。點穴封住血脈對於止血是有幫助,但是也會鎖住氣脈,讓自己難以全力出手。而面對墨雲這種程度的對手,即使全力出手都不見得能贏,點穴封住氣脈也只是便宜了對手。
  墨雲沒有繼續追擊,靜靜的看著他。
  紀巢的傷勢雖然不影響他再出手,或者高聲作嘯以喚來援兵,但他感覺墨雲的氣勢牢牢的鎖住自己,不管自己出手或者意圖召喚援軍,都會引來他毫不留情的攻擊。
  「紀將軍可知道墨某為何會出現在此?」墨雲問道。
  「兩軍交戰,派出高手行刺主將,本來就是經常有的事。你不用跟老子囉嗦,要動手就來吧。」
  「劉赫、武華跟紀將軍你,是夏門侯身邊的三大親將,也是夏門侯繼承爵位之前就已經重用的將領跟高手。即使在道淳受到重用之後,你們所受的倚重也並不變。」
  「我們侯爺怎麼可能因為一個新人就疏遠我們這些老人?你如果要挑撥離間,可以省回這口氣,不如一劍刺過來,看看老子還能接得你幾劍?」紀巢的傷口雖然還在滲血,不過這段時間說話,也好了一些,血流得沒有那麼多了。
  墨雲看了一下山上的火光,道:「距離那些敗兵來到這裡,還要少說一刻鐘的時間,能接墨某這麼多招的人不多,紀將軍再練個三年,說不定武功會更有可觀,墨某願意留你一命。否則七招之內,墨某必能取你性命,不知你信不信?」
  「哼。」
  「紀將軍不妨包紮一下傷口。」墨雲收劍回鞘,道:「你們一共是六隊人馬,分別是劉赫、武華、紀將軍你、東西兩隊的千人隊伍只是為了封鎖山徑,東西側雖然有路,但必須經過橋梁,而橋樑早就已經被毀掉,過了橋之後也是工事處處,沒有三天時間你們架不好吊橋。現在要上山的路徑,只剩下南北兩邊。劉赫帶人到北邊放火,紀將軍跟武華則埋伏南線,等我們被火逼往南方時,你們再伏兵盡出,是嗎?」
  「你剛剛說有六隊人馬,才講了五隊。」
  「第六隊自然就是道淳親自領軍,我猜他帶兵守在北面。一旦我們破了劉赫的火攻,我們會猜到之所以放火,是為了將我們逼往南邊,所以即使幾乎沒有道路,我們也會選擇從北路撤退,正好掉進道淳的陷阱之中。」
  「你們知道南邊有埋伏,還往南邊闖嗎?」
  「南邊的埋伏,我們早就全都知情,也想到破解之法。不過墨某平生不欠人情,道淳這麼關照我,把夏門侯的三大親將的性命都交到我手上,墨某當然不能不有所回報。」
  紀巢臉色大變,原本他坐在一方條石上包紮傷口,斧頭放在腳上,這時倏的站起,斧頭也握到手上。
  「劉赫已死。」墨雲淡淡的道:「我們早就知道他要上山,已經預先伏好人手。你不好奇為什麼山上明明沒有火燒,但我們卻明知南邊有敵人也要往南邊走嗎?道淳派來的那個假俘虜實在不夠硬氣,知道的事情一下子就全部吐了出來。」
  「你們殺了劉赫?」紀巢其實是有點沒話找話來說,他被墨雲說的話深深震撼,到現在還在思考著這代表著什麼。
  「你們三位在夏門侯身邊太過重要,有你們三個,夏門侯就不用擔心道淳擅權。我相信道淳到了夏門關之後,你們雖然仍受倚重,但夏門侯言聽計從的對象,已經換成道淳。不過你們三位就算有些小過錯,夏門侯也都包容了。為什麼?就是因為他要平衡手下新派跟舊派的權力。」
  「老子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墨某不強求你信,反正命是你自己的。」墨雲道:「你們的伏兵,早就由道淳派來的假俘虜透露出來,所以我們可以提前埋伏,解決掉來放火的劉赫,也知道你們伏兵的位置。道淳的部隊只要等不到我們下山,他就會立刻發令調動所有人馬聚集到南邊,那時候我們的人應該已經跟你們這兩支部隊打得精疲力盡。即使三位都在這次作戰中建功,能夠拿下我們的,肯定也是武華的隊伍。」
  「你想要我放你們走嗎?」
  「不。不是你放我們走,而是我放你走」墨雲拍拍腰間的劍:「這是你唯一的活路。否則我將全力搏殺你,不讓你有回去帶兵的機會。你的斧法我已經摸透,七招之內我就可以讓你授首劍下。」
  紀巢低頭思索,不久後道:「我帶來的人呢?」
  「這是一場戰爭,戰爭本來就會有所犧牲的。」墨雲道:「不過如果你帶著他們現在撤下山,我並不反對。你大可以跟武華合兵之後再截擊我們。只是我很懷疑武華看到你的隊伍幾乎毫髮無傷的放棄陣地,會對你有什麼想法……比如說,會不會懷疑你已經看透了道淳在想什麼,所以帶人回去跟他算帳。」
  「……大恩不言謝,你的大恩大德,紀某遲早會有所回報。」紀巢把斧頭收回背上,轉身遠去。

  墨雲目送他離開,這才轉身迎向剛剛躍上石牆的殷眠雲:「你都聽到了吧?」
  「是。我立刻把消息傳回去給山上的師弟。那我們的火還要放嗎?」殷眠雲在手上拋接著一顆火油彈,問道:「紀巢會這麼乖的回去幫我們廓清出路嗎?」
  「當然沒有那麼容易。不過我們要讓他們沒有選擇。」墨雲道:「照樣放火。這些來自元軍的火油彈當然不是我們可以取得的武器。紀巢看到這些火油彈,肯定會覺得中了道淳的借刀殺人之計。到時候他就只有去跟武華求救了。」
  「武華會救他嗎?」
  「會。但是當武華看到紀巢殺氣騰騰的全軍帶過來,恐怕也會有所警戒吧。如果紀巢覺得他的警戒是針對自己的話,最差的結果是他們誤會冰釋,最好的結果則是雙方火拚。為了避免最差的結果出現,我們的動作要快一點了。」墨雲道。

  那些因為地形不熟,加上士氣低落的江湖義軍被魏玄雲領軍驅趕下山,原本他們抵達營地之後就可以在紀巢的接應下恢復建制,回去報仇。但紀巢的部隊撤得一個不剩,全部往武華的埋伏地開了過去,這些義軍沒得到接應,加上游擊隊在踏入比較寬闊的區域之後就擺開雁型陣,把他們迫往山下走。
  於此同時,樹林裡的火光炸開,內藏火油、火藥的各式火器在樹林裡不斷的爆炸,其中還有幾顆特別大型的火油彈在引爆之後,除了向四周射出蒺藜鐵屑,還有一筒煙火箭射向空中,炸出一朵的炫麗花火。
  花火的火光,數里之外都能清楚見到,不過看到這朵煙火的人,卻有著不同的想法。A

  飛虎坪上,一千名純以騎兵組成的輕騎兵團列成隊伍,一隊隊的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組成陣式。
  道淳僧騎在一匹白馬上,手上拿著一根刻滿經文的鐵棒,看著從藏虎嶺南邊射出的煙火。
  他的身後是帶領這支部隊的百騎長跟十名十騎長,他們分別騎著馬簇擁著道淳僧,隨時準備接受他發下的命令。道淳僧想了想,打了個手勢。百騎長立刻策馬過去:「軍師?有何軍令。」
  「向東西側的包圍部隊傳令,往南邊會齊。墨雲從南邊突圍了。」道淳僧露出一絲微笑:「這個墨雲居然能夠窺破貧僧的布置,不簡單。」
  「劉赫將軍他們失敗了嗎?」
  「他們的人數都比墨雲的賊兵要來得多,而且都是精銳的好手。」道淳僧沒有正面回答百騎長的問題,搖搖頭道:「看來墨雲比貧僧想像的要厲害得多。不過這一個晚上,就算他們突圍得了,也逃不過我們的追殺。傳令下去,全軍出發!」

  武華所在的營地,是根據地圖找到的一個岔路口。
  從藏虎嶺下山之後,會先經過紀巢伏兵的山腳,隨後這裡就是必經之路。往東南可以抵達虎倉山東南邊的入山口的大鎮伏虎寺,往西下山之後可以通往附近的大城善城。
  不管是哪一條路,只要墨雲的隊伍衝過這個關口,就很難加以阻截。不管進入了伏虎寺或者進到善城,這些擅長隱藏自己蹤跡的江湖人都可以立刻化整為零,分別離開。除非出動大軍封鎖城鎮,一個個去把他們撈出來,不然這回的任務就算是失敗了。
  武華的部隊人數也是百人,他們一到路口之後就開始設置防禦工事,用荊棘堆置在道路上,戰士們拿起自己擅長的兵器,雖然沒有騎在馬上,但他們這些專為任務挑選的精銳,步戰也不會有問題。
  他跟劉赫、紀巢是從夏門侯還不是夏門侯的時候就跟著他的老人,現在的夏門侯當年還只是襲了萬騎長的位置,統領了一個有十萬戰士的大部族。
  元國把所有本族出生的男女人丁都授予戰士的資格,即使每個元族人跨上馬都是弓馬嫻熟的好手,但如果不是在人口非常缺乏、或因為戰爭的關係減員需要補充的話,一個部族為了維持相當的生產力,不會把所有戰士都編入作戰單位,而會讓他們擔任牧人、工匠等等的工作去維持部落的經濟力,常備戰士以騎士為主。
  所以十騎長、百騎長到萬騎長,是指所統領的騎士數量,但如果用在部族領導的這一塊上,那數量就要再乘以十。擔任千騎長以上等於是部族長,但他們沒有自己的領地,仍然只是流浪部族。如果要有穩定發展的草場,就必須在戰爭中立功獲封爵位,有爵位就代表會有相應的領地,有領地就可以招收其他流浪部族前來依附。
  當然也可以直接找個貴族前往依附,由爵士劃定一塊區域給自己的部族居住。而相對的必須成為爵士的直屬部隊跟部族。
  夏門侯的侯爵是自己領兵打出來的,他們這些人雖然只是夏門侯帶在身邊的近衛,但一直以來都享有百騎長的待遇跟地位。
  對於夏門侯封道淳僧為軍師、並委以臨陣指揮的兵權的事,他們三個各有看法。劉赫對這件事情可有可無,他所率領的隊伍本來就是打前站的工兵跟斥候,在軍事行動中往往幾十個人散出去,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對道淳僧也是若即若離,不過只要夏門侯讓道淳僧領軍,那劉赫就會乖乖地聽話。
  紀巢最為叛逆,對於道淳僧以及所屬新派的作為相當不以為然,即使會接受調度,也往往會有自己的一套打法,不見得會完全聽道淳僧的安排。由於他們三人的資格老,夏門侯對於紀巢這種聽調不聽喝的作法也是包容了,道淳僧也沒有因為這樣去找紀巢的麻煩過。
  至於武華自己,其實是對道淳僧的做法比較服氣的。不管是對方獎勵生產的作法,或者許多軍事上的調動,都是為了把夏門侯所有的領地治理好,雖然影響到許多部落長跟騎士長的特權,讓這些人對道淳僧有些怨言,不過在夏門侯的安撫跟賞賜下,他們也多半順從夏門侯的指示。
  看到了天空出現了元軍的火器放出的煙火,紀巢的隊伍恐怕是凶多吉少。武華差點有股衝動想要帶兵上去救人,但理智告訴自己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攏逃回來的傷兵。
  他們三個人雖然都是夏門侯身邊比較早的家將,但彼此之間說不上有什麼好交情。劉赫經常不在不說,紀巢則是一副老粗的模樣,偏偏他那樣子頗受屬下的歡迎。
  自己的作風比較嚴整,凡事會習慣多想想。這樣的性格也就注定了跟紀巢談不來,對於道淳僧交下來的作戰排佈,他是會照計畫下去執行的人,但紀巢就堅持『將在外』的原則,還想要說服他合兵一處,在被他拒絕之後,又去挑了百來個江湖人組成的義軍,帶著跟他一起行動。
  原本的計畫是劉赫帶著火器從北邊發動火攻,那邊根本沒路可走,也只有劉赫跟他手下的尖兵隊才有這種身手跟輕功去完成這樣的任務,但藏虎嶺上沒看到火光,火光卻出現在紀朝伏兵的位置。
  武華很快地猜到劉赫恐怕已經凶多吉少,恐怕他剛剛爬上去就被對方的人發現,並且以最快的速度襲殺。對方的下手之快,居然可以讓這些尖兵連發出警告的機會都沒有。他們的火油火具顯然都已經被敵人繳獲,並且用這些東西來對付了紀巢。
  武華暗暗嘆了口氣,吩咐屬下副官準備收容逃兵重新編入建置,但若對方銜尾追擊,自己能夠收容多少逃兵也是個問題。剛剛跟副官吩咐完,就看到紀巢帶著他的人出現在山路上。
  即使是在黑夜中,這群人仍然相當醒目,武華看了看人數跟他們的狀態,心中起疑。
  來得太快了,而且也太從容了。火光剛剛亮起沒多久這些人就到了?雙方的營地可是間隔了七里多的山道,施展輕功跑過來也得要半個時辰的時間,可這些人看起來就只是用走的,那少說也得要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們才能走得下來。
  時間不對之外,他們這些人完全沒有被追殺的狼狽樣,也不像是打了敗仗,更不像是沒準備下挨了對方的火攻。
  莫非紀巢因為對道淳僧不滿,決定反了?

  紀巢看到武華帶著人出現,又是一副戒備的模樣,心頭疑雲大起。
  原本墨雲跟他說的那些,雖然令他起疑。他自己跟武華的交情也談不上好,但至少雙方並不是冤家,他也不信武華會向道淳靠攏,但現在看到武華一行人都帶著武器在戒備,而且看到自己之後並沒有放鬆警戒,反而懷疑之色更濃,不由得又對墨雲說的話多信了幾分。
  爆出的煙火他也看到了,不過他並沒有多想,也沒有把煙火跟武華等人戒備的事情想在一起。在他看來,武華的戒備,主要是針對他。
  為什麼武華要對自己特別戒備?肯定是這個不顧義氣的傢伙已經被道淳那禿驢給收買,兩個人合謀把劉赫跟自己殺死,然後就可以共享擒獲或殺死墨雲的大功。
  想到這裡,紀巢握住斧頭的手一緊,表情帶出的殺氣已經明顯到無法掩飾。
  武華原本要迎過去問他發生什麼事,此時看到他露出的情態,愕然止步:「你想幹什麼?」
  「你這傢伙敢和道淳那禿驢合謀賣我,還問我想幹什麼?」紀巢舉起斧頭,舉步便朝他衝過去。
  武華根本沒有想到紀巢會連話都不說清楚就動手,慣用的長柄大砍刀沒帶在身邊,連忙從腰間拔出佩刀應戰。他本來的武功就及不上紀巢,即使用上了稱手兵器,也只能多撐幾個回合,何況是這把輕巧短小的馬刀,沒過三招就被打落兵器,紀巢一斧直砍他的頸項,毫不留情。
  武華危急間往前猛撲,鐵拳便往紀巢的臉上擊去,紀巢冷哼一聲,斧頭一收。武華右臂血光濺開,半隻手臂已經落到地上。
  武華雖然砍了他的手,但也沒有撿到便宜。武華的副官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紀巢會突然跟武華打起來,不過看到紀巢動手,他連忙搶過一張弓搭上箭,全力朝武華射去。
  這一箭正中左頰,紀巢怒嚎一聲,左手斧朝暗算者脫手擲出。飛斧來得極快,武華的副官未及閃避,已經被他一斧砍掉了半顆腦袋。
  紀巢忍著劇痛拔下箭支,武華已經被親兵搶救回去,而紀巢這邊的人看到紀巢受傷,也發了狂似的取出兵器,衝向過來救援武華的部隊。
  兩方人馬原本同是友軍,但此時自相殘殺的猛烈程度,猶過殺敵。兩方的軍官都已經受了重創,難以遏止軍隊。當墨雲的隊伍抵達這裡的時候,雙方已經有過半之數或死或傷,其他的人還在兇猛的揮刀互砍,彷彿這些友軍是自己不共戴天的血仇一樣。

  武華看到墨雲的隊伍下來,他已經包紮止血,忍著痛要指揮部隊迎敵。可是部隊已經亂成一團,他在親兵的保護下退到後方,手下其他的人還在跟紀巢的隊伍互砍相殺。
  亂勢止不住,游擊隊略作衝擊,隊伍也就散了。紀巢跟武華在手下的保護下奪路往山上跑,游擊隊略作追擊之後,這才收兵繼續下山。

  魏玄雲帶著隊伍前進,秦夢雲以及鐵達、林燕等五大家將走在最後,殷眠雲仍然到處偵查打前站,觀察是不是有追兵跟阻截。這一夜下來天色將亮,所有人連著折騰了幾天,又走了一個晚上,幾乎是已經筋疲力盡。魏玄雲見到隊伍已經有人不斷地摔倒,知道這樣硬撐下去,接下來肯定會有人撐不住,見殷眠雲沒有查到什麼敵情,便下令原地整裝休息。
  所有人如蒙皇恩大赦,就地盤坐。有乾糧跟水壺的就拿出來吃喝,受傷的、力竭的趕緊包紮用藥、練氣熬力,全員八十九名雖然沒有人死在山上,卻幾乎是個個帶傷,連鐵達等五大家將中,也有石磊跟江川兩個受了輕傷。江川是外傷,包紮之後只要不要劇烈動手,不至於影響傷勢,石磊卻是在昨晚的突圍戰中因為獨力承受了好幾波敵人掌門級好手的攻擊,受了內傷,此時面色鐵青,雖然表面上說自己沒事,不過路上已經吐了兩次黑血,在魏玄雲跟其他人以真氣相助下,暫時壓下傷勢。
  墨雲坐在一棵樹下,閉目養神。雖然他沒有完成魏玄雲原本的計畫,不過戰場上的瞬息萬變,既然能夠拿到更理想的結果,魏玄雲雖然有點失望,卻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意見。他走到墨雲身邊坐下來:「師父,你要離開西防軍嗎?」
  「回去之後,我就會提出請辭。不過想要留下來的人都可以留下來,我還沒有問你的想法,如果你也想要留下來的話,我可以幫你跟他們提一提。」墨雲道。
  「西防軍有師妹在,應該不用多留我一個。」魏玄雲搖搖頭:「我想要到季都去闖闖看。」
  「哦?」
  「在出發前就聽說平郡王季效群已經領軍南下,前來支援這一次的防禦戰。我想趁著機會跟著他到季都去。」魏玄雲有點無奈的笑笑:「即使有師父的關係,我留在西防軍大概也就只能免罪,要往上爬是不太可能了吧。」
  墨雲想到西防軍目前有點複雜的人事關係,同意的點點頭:「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如果事不可為,遊俠於江湖也是個選擇。」
  「我擅長的就是軍事戰陣的指揮,只有在軍隊裏面我才能發揮。師父有想過要多收一個關門弟子嗎?」
  「為什麼這麼問?」
  「我們師兄弟三個人,除了夢雲之外,大師兄跟我都沒能練成全套的『雲劍九訣』。師父不擔心這套絕技失傳嗎?」
  「這種事情我沒有特別想過。」墨雲遠望天際,黎明前最深邃的黑夜已經過去,天色已經從深紫色變為淺紫色。
  「如果師父想要再收一個徒弟,也許可以考慮看看從師家人中的庶出子中挑選。」
  「你有人選?」
  「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年輕人。」魏玄雲道:「那是我還在死士營的時候。有一個孩子也被送到這裡,沒有人知道他犯了什麼罪,只知道他在一眾死士之中,表現並不遜於任何人。受訓一年,然後就奉派出去。他離開之後,師父在死士營找到我。」
  「有這種人?」
  「我認為他應該不是犯罪進來的,而是被故意送到這裡來接受死是營的非人訓練的。這孩子雖然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根骨跟武功底子卻是相當不錯,任何兵器拿到手上就能夠應用,而且擅長利用環境。通常在死士營待久的人,眼神多半都會有隨時要死亡的覺悟,但這個孩子眼裡卻永遠都像是帶著希望。」魏玄雲道。
  「你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墨雲道:「這麼說,那個孩子應該不是犯了罪被送進去的吧。」
  「我想不是。」魏玄雲回憶著當時的訓練跟任務,道:「這個孩子很特別。在死士營裡面沒有名字,只有代號。他的武功卻沒有劍術底子,擅長用槍跟匕首,單刀也行。」
  「不是師家的傳人?」
  「就算是,應該也不會是直系的。或許未能得到劍法的真傳吧。」
  「真有趣。」墨雲拔起一根草叼在嘴上,站起身:「我看我們沒辦法多休息了。再不快走,我擔心我們的援兵會出問題。」
  魏玄雲愕然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墨雲道:「你說的那個孩子,我可能有印象。到時候看機緣吧。以道淳那傢伙的道行,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們識破了他的計策,調動兵馬圍過來了。我們得快點下山跟援兵會合,趁著他們的兵馬跑了一夜已經疲倦,給他們來一記重的。既然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休息過,我們就還有機會。」
  「是。」魏玄雲起身,拍手三響:「休息夠了嗎,弟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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