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群雄志 第六章

kta0619 發表於 2022-4-22 21:24:48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0 284
  季效群這次參戰雖然只是小戰,不過可以說是一戰成名。他出兵救回了師言冰跟墨雲兩個西防軍中的英雄人物,讓西防軍對朝廷那隱隱約約的敵意降低。師誠禮還找人在軍報上面鉅細靡遺的寫下這一段經過幫他宣傳。這段救援過程以小說筆法寫出,很快就在西防軍中傳得沸沸揚揚。
  由於季效群的參戰加上元軍有大量的物資被毀,元軍統兵的北境公爵無法再規劃大規模的會戰,雖然有意問責於夏門侯,不過夏門侯卻也在這戰爭中損兵折將,弄得灰頭土臉,連首席謀士道淳僧都受了毒傷,且在這段時間傷勢反覆,原本建立起來的勢力也萎縮了不少,許多召集過來的奴隸兵都被將領們瓜分,夏門侯也為了明哲保身,不敢多做庇護。
  西防軍原本的評估,這場戰爭因為元軍的後勤補給受到破壞,即使可以透過追加補給來獲得續戰力,但也會讓對方從原本可以維持九十天的戰力降到更低的天數,但對方也因為後勤不濟所以增加作戰的軍隊跟規模,以求盡可能在短時間內速戰速決。
  這樣子日夜不停的攻勢的確對西防軍造成相當大的損失跟壓力,原本的作戰模式多半是先以遠程武器防守,消耗敵人的銳氣之後派出重騎兵開道、重步兵出城推進防線、輕騎劍兵則伺機繞出去狙擊、騷擾敵人。但敵人採取日夜不停連續攻擊七天的連環戰術,雖然也留下了上萬具的人馬屍體,金關堡這邊的駐軍損失也達到三成,甚至還有一個輕騎劍兵團的團領不幸陣亡。
  驟雨不終夕,這樣子兇猛的攻勢終究難以持久,沒有辦法討到便宜的前提下,許多尚有儲備的部落紛紛撤軍,離開前線戰場。
  北地公爵雖然放不下面子,不過也只能拖著地主夏門侯為主的部隊繼續進行攻勢,不過也就是維持兩天一次的攻擊,直到春季來到,陸橋開始解凍,才收拾剩下的物資退兵。
  西防軍派出了探馬偵查,確定西防軍除了夏門關的駐軍之外已經完全退兵,這才回來回報這次的喜訊。
  金關堡的駐軍開始趁著陸橋還沒完全融化前進行換防,再過個幾天就得利用船隻來運輸了,不管是速度或是成本都會大大拉高,金關堡只會留下一定數量的駐軍,對堡壘的工事跟在戰爭中被破壞的地方進行維修,其他的人就會先回到金關城,參加在那邊舉辦的追悼會跟慶功宴。
  在季國剛剛立國,西防軍守金關的連續十餘年,每逢這段時間,金關城總是特別熱鬧,而且熱鬧得有點不協調。
  有慶功的人、有辦喪事的人家、有辦年貨的商人……經常有事沒事就因為這種不協調發生鬥毆,後來索性由元帥府下令,宣布終戰解嚴的當天往後推三天,集中辦理喪禮。所有的喜慶活動跟過年的活動,在三天後解哀後開始辦理。
  然後就出現了非常有趣的畫面,宣布終戰當天,城裡到處都是西防軍的黑旗、人人都會在腰上繫上白布,披麻帶孝的到處參加喪禮。
  西防軍元帥府會集中以元帥府的名義辦一次總弔祭,以弔唁所有在戰爭中陣亡的人。各家各戶如果有人在戰爭中身亡者,回去之後也會自己辦理一場追弔會,接待各方前來弔唁的親朋好友。
  軍隊的圈子其實不大,一場慘勝打下來,還活著的人帶著傷到處去喪禮上致意的場景相當常見。不過三天之後,全部人又會穿得喜氣洋洋的到處參加宴會。彷彿前面三天只是個噩夢。
  元帥府總祭的當天,季效群帶著胡刀等三名都督前往致意。他所帶的部隊在這場戰爭中也損失了三千多人,還有近萬人帶著大大小小不同的傷勢。只是西防軍在這一戰中的損失也相當嚴重,朝廷適時的派出代表前來參加弔唁是必須的,事實上在冬天快要結束時,昏帝就派了文華殿上卿、禮部尚書廖中理為正使、武英殿末卿、兵部尚書雲驥為副使,帶著祭文、封誥詔書等等前來致祭。
  元帥府每年辦的總祭,被名為『英靈祭』,舉辦的地點是在金關城南方的英靈祠。
  英靈祠位於一處山丘之上,這處山丘之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一行行的墳墓,每用完一區就會再開闢一區,原本只是山丘上繞著祠堂跟廣場排列的墓碑,現在已經滿山都是。
  愈接近祠堂的墳墓,都是曾經立下特殊戰功的英雄。他們很多人放在上面的都只是衣冠塚,因為能立下這種戰功的人多半是無法活著回來的,這裡沒有對生前的階級地位做區分,只在於所立下的功勞如何。
  祠堂的旁邊就是火化場,能運回來的屍體會先送到這邊火化,不過在金關堡陣亡的將士,會在那邊燒掉之後連同兵籍牌送回來。
  骨灰由家屬收集,帶往分配好的墓穴埋葬。這裡不置棺槨,每一座墳墓的墓碑都是刻成長劍的形狀,上面刻上姓名籍貫生卒年以及功勳等等資料。
  祠堂是一個四合院式的建築,正門進去之後,兩翼的廳堂各自有著不同的供奉。右翼是供奉找不到屍體回來的戰死者以及失蹤者,還有一些戰場上的無名死者,左翼則是有名有姓有屍體的戰死者,正堂則是祭祀建下特殊戰功的英雄。
  英靈祭在中間的廣場主辦,主要是念弔文、褒揚戰功英雄、參加者捻香致祭等等,由陽明教派駐在此的大主教主持祭典,而英靈祠裡的英靈也被陽明教承認並封神,成為護佑這一方水土的神明。
  季效群是第一次來到這裡,看到滿山插滿了劍型的墓碑,頗有嘆為觀止的感覺。看季瓊等人的表情,似乎也有同感。
  儀式上,季效群在廖中理宣布哀弔將士的聖旨之後,季效群接續著上去念了一篇祭文,最後由師誠禮作結。
  場面看起來很大,但不管是裝飾或者儀式都相當簡單,並沒有像京師季都那邊非得要守靈四十九日、逢七就要誦經舉辦法事等等的繁文縟節,屍體燒掉之後就在山上找地方埋下,然後插上劍形的墓碑,代表在最後被追贈為武士中最高榮譽的劍兵。
  簡單而不失莊重,且沒有過多的儀式感。陽明教在季都只要舉辦法事,都會伴隨大量的儀式,為什麼在這邊反而入境隨俗起來?這倒讓季效群頗感興趣--也許是因為季都那邊出得起錢的人比較多,所以故意用大量的儀式來讓有錢人掏出大量的金錢,而西防軍雖然也不是沒錢,但比起用大量的儀式來追悼,還不如把這些錢拿去慰勞活著的人來得實在。
  在英靈祭結束之後,師誠禮邀請季效群、廖中理、雲驥等同席共用午餐,與他們同桌的還有西防軍的中軍大都督、前、後軍都督以及師言冰跟幾名輕騎劍兵團的團領。陣亡的那個團領因為全團被打得只剩下兩百多人,已經被整編到第一團補充第一團的人員損失,那個團則必須重新募集組建,希望能夠在短時間內成軍。
  師誠禮先敬了廖中理跟雲驥,然後敬季效群一杯酒,道:「英靈祭的午點是撤下來的祭品,比較粗礪簡單,如果有不合胃口之處,還請兩位欽差跟王爺多多包涵。」
  「您太客氣了。」季效群等連忙推讓,廖中理看著滿桌粗食,他自己吃飯雖然不太計較價格,但是至少會讓廚子弄得精緻一點。這桌筵席又是饅頭、又是炒麵炒飯,大碗酒大塊肉,一時間看得有點反胃,雲驥以前待過軍旅,知道軍隊裏面的伙食主要是要讓人吃飽,這樣一桌菜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當然如果要宴客的話是粗了一點,不過這是英靈祭結束的午點,倒也沒什麼好要求的。
  廖中理換小碗喝了一口金關產的高粱,立刻就滿臉通紅。師誠禮連敬他們三人,又敬了屬下,人人都是大碗喝乾,回頭見到廖中理的紅臉,笑道:「我們金關這邊的酒,欽差大概喝不慣。不要勉強,喝點茶意思到了也是一樣。」端起酒碗對季效群道:「金關這裡的冬天冷,土地也貧瘠,除了高粱種不出什麼東西。高粱酒入口如刀、入喉則醉,卻有驅寒發散之效,這酒用秦艽、當歸、人參等泡過,還加了袪濕的藥效,來此不可不飲。請。」
  「想不到師元帥居然也通藥理,當真能者無所不能。」廖中理苦笑地又微啜一口,放下酒碗:「此酒對體質良健者,相當有補益。本官向來體虛,不能進補,在這裡向師元帥謝罪了。」
  「好說。不過一點小事,欽差大人不必掛懷。如果大人還是喝不習慣這個,本帥有私人珍藏的八珍甜酒,入口香滑、稠若蜂蜜,用糯米、白米、砂糖釀成酒釀,調之以當歸、芡實、蓮子、山藥等溫補食材,體虛者每日服之,有養生健體之效。如果大人有需要的話,我派人送一罈給你,方子也可以抄給你。如果用得好的話,可以照方抓藥。」
  「那本官就先多謝師元帥了。今天叨擾了,本官晚點還有公文要批,不能喝醉。先告辭了。」廖中理說罷起身一揖,師誠禮連忙起身還禮,全桌人除了季效群跟雲驥之外,紛紛行禮送他,廖中理跟雲驥向眾人揮手示意,退了出去。
  季效群沒有走,只是含笑看著他們離開之後,繼續入席。
  師誠禮原本以為他們會一起走,見季效群沒有辭意,心裡打了個突,入座端起酒望向他。
  季效群舉起酒碗:「本王想要邀請誠禮兄、言冰兄還有墨雲兄,一起到本王的營地一醉方休。兩位可願賞臉?」
  師誠禮一臉誠惶誠恐,舉起酒碗:「王爺誠意相邀,我們當然不會這麼不識抬舉。不過墨雲乃是客卿,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等等讓言冰去幫王爺轉達邀請之意便是。」
  「本王以為墨雲今天也會與宴,看來是讓本王失望了。」季效群拍拍衣襬,道:「三天後是小年夜,本王擺一桌酒菜,請兩位務必前來。墨雲先生如果不願應酬,那也不必勉強。順其自然就是了。」
  「王爺體恤,本帥銘感於中。三日後必到。」
  「本王特別留下,就是為了說這件事。邀請既然已經傳達,兩位欽差就住在本王的營中,遲回不恭。本王也要告辭了。」季效群起身拱拱手:「毋庸多送。當天不過家常小宴,我們幾個戰友自己喝幾杯,便服來就好。」
  季效群回程的路上,季瓊湊了過來問道:「王爺有什麼吩咐,需要屬下先去準備的嗎?」
  「吩咐伙房準備一席酒菜吧。」
  「王爺是真的想要招待他們?」季瓊訝道:「屬下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本王想要設伏對付他們嗎?」季效群哈哈大笑:「這裡是什麼地方?就算想動手也不能在這裡。況且西防軍有功無過,國家還需要他們守住這條線。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西防軍是不能動的,還要多加拉攏。你覺得師言冰這人如何?」
  「屬下沒什麼印象。」季瓊道:「側聞他是西防軍師族青壯一輩的第一高手,戰績也相當出色。」
  「他現在是准將,接下來應該會接前軍都督,未來更可能是師族的族長、西防軍的元帥--」季效群說到這邊,頓了一下:「除非我不想。」
  「王爺邀請他是想看看他願不願意為王爺所用嗎?」
  「嗯。人才啊……」季效群嘆了口氣:「希望是個識時務的,不然他遲早也可以坐上那個位置,只是最起碼要多花十年。」
  「憑王爺的影響力,要支持師言冰,恐怕西防軍師族裡面的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季瓊道。
  「你太小看師誠禮了。這段時間他對我畢恭畢敬的,但可是對我防得緊。」
  「王爺剛來的時候,他就帶王爺去西防軍的決策中心,這不是全然信任王爺的意思嗎?」
  「如果現在要去的話他還是會帶我們去,不過那不能代表什麼。」季效群笑笑道:「西防軍所有的軍事計畫,不在那間房間,那間房間頂多只是聽取收集情報的地方。真正的決策跟計劃,只有在實行之後才會在那邊留下紀錄。真正知道全盤計畫的人,只有師誠禮。」
  「王爺真厲害。」
  「這沒什麼。翻了他們的計畫本就知道。師誠禮真是個老狐狸,不知道他看上師言冰是不是因為師言冰有同樣的特質,如果師言冰跟師誠禮一樣的話,那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簡單一點。」
  宴席結束,師誠禮回程的路上,要師言冰坐上自己的馬車。馬車旁邊由師言冰的部隊警戒,不讓人靠近馬車。
  車中,師誠禮跟師言冰以舒服的姿勢各自坐下,師誠禮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師言冰前面的小桌上:「知道我找你來幹嘛嗎?」
  「族主有什麼吩咐?」
  「你們這代人中,我最看好你,也著力培養你接我的班。過完年之後,你就晉升少將,準備接前軍副都督的位置。第一輕騎兵團的團領你還是照樣兼著,直到言葉可以接下這個位置為止。如果言葉還是沒有辦法,也不排除從師濬青他們挑一個頂上來,不過言葉還是得先走個過場。」
  「是。」師言冰不認為師誠禮把自己叫進車子裡只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這種事情根本也沒有事先透漏的必要不是嗎?
  「先跟你說,是讓你放心。近來族中各種謠言紛傳,我擔心影響軍心。還有就是平郡王的邀宴,這件事情不單純,你心裡要先有個底。」師誠禮道。
  「難道會是一場鴻門宴嗎?」
  「他不會這麼蠢。大概只是為了拉攏我們所做的措施。」師誠禮低聲道:「季效群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會只想當個帶兵的王爺。這些日子他不出戰的時候,沒事就往中軍戰情室跑,我不禁止他進去,是因為不想惹他起疑,他也就老實不客氣的常常跑去翻我們的紀錄。」
  「那些紀錄不是只是事後的紀錄嗎?」師言冰想了想,道:「他能從裡面知道什麼?」
  「就是因為不知道他想知道什麼所以我才覺得麻煩。」師誠禮道:「他不可能是因為興趣而跑去那邊,那邊肯定有他想要的東西。在金關這裡打仗的方式跟在中洲不一樣,使用的兵種也不同。照理說,他不該對那些東西那麼有興趣。」
  「會不會他已經發現那些只是事後的紀錄?」
  「有這個可能。」
  「我覺得我們先不要想太多,臨機應變便是。」
  「防人之心不可無。」師誠禮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會讓言葉準備好。」
  「他很可能是看中了你,說不定會對你提一些要求,你要有心理準備。會有什麼要求不知道,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我族一直以來都只能在這裡仰人鼻息,沒辦法打進京師的權力圈中。如果他真的提出這種要求,那說不定也不是壞事。」師誠禮話說得隱晦,不過雙方都想到同樣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用一一挑明。A
  在廖中理跟雲驥抵達的時候,戰爭已經接近尾聲。他們除了人到之外,雲驥因為是負責後勤的大臣,因此隨著他們的抵達也押運過來一批軍需,季效群剛好可以把秋禾豐的帳結掉,有多餘的部分則捐給西防軍,讓師誠禮去調配。
  他們先跟季效群談了戰況,從季效群處知道西防軍現在的狀況之後,也跟季效群商量了對西防軍的態度,並且決定出席西防軍舉行的英靈祭--以往舉行的時候,欽差大臣多半不會去參加,有的是擔心晦氣,有的是根本沒趕上時間,大部分都是在元帥府宣旨之後就會趕忙離去,不會在金關多留--有時候他們抵達時還在戰爭,不小心遇上了西原滲透過來的騎兵,整隊人被消滅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不過既然有季效群率隊護駕,加上現在看起來西原的元軍確實已經撤回,戰爭結束,也就不用急著回京。
  廖、雲兩人到金關城裡去見了師誠禮,轉達了昏帝的慰問之意後,就轉移到季效群的大營來居住。師誠禮雖然準備了驛站給他們使用,不過他們卻以昏帝有旨意為由,離開金關城到季效群的營地。
  師誠禮當然沒有理由強留他們。他們就在上有旨意、下有季效群的邀請這些名目遮掩下,離開他們覺得眼線重重的金關城。
  對於他們兩個要住到自己的大營來這件事,季效群倒也隨遇而安。估計是自己領軍在外這麼長的時間,讓朝廷裡面那對君臣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所以讓這兩個人過來幫忙看著他,如果他們住到驛館去,只要戒嚴出入就會相當不便,他們也很難派手下人整天去監察西防軍是不是有跟自己勾結,但住到自己的軍營,要觀察這種事情就會比較方便。
  派這兩個人的組合,實在也是一絕。廖中理是王世子的老師,跟自己的關係不錯。但這個人個性耿直,看到什麼不合理的事情不會瞞著不說,他最近在修築七星台的政策上又跟胡蛟以及昏帝的想法相左,把他調出來可謂一舉三得,至少自己就不會懷疑他是來當探子的。
  雲驥表面上算是胡蛟的陣營,但季效群卻記得對方曾經提醒自己胡蛟的那些詭計,讓季效群可以從容的調度秋族來協助後勤,也不知道雲驥是不是知道了自己跟雲幽之間的關係,所以對自己另眼相看。
  不過也有可能雲驥只是想要多方押寶,以免單押一方輸了全盤皆輸。這個人如果知道自己跟雲幽的關係,才這樣幫助自己的話,就不能小看雲驥心中的城府了。
  自己跟雲幽的關係,如果暴露出來,那將會是絕大的醜聞。即使把消息給控制住,這件事情也會讓自己跟雲家死得很慘。
  如果雲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助自己,或者可以解釋為他想要在雙方勢力之間保持中立,那這個人也只是做出了不太理智的抉擇。他的一切來自於胡蛟,但他卻在還沒有鞏固勢力之前就想要向胡蛟的政敵示好,這種事情一旦暴露,他現在有的一切都會失去,他的官位也會被胡蛟找人取代。
  如果雲驥是這樣的人,那自己還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利用他曾經對自己示好的這件事情,就可以離間他跟胡蛟之間的關係,從而讓他靠向自己,但這必須是他不知道自己跟雲幽之間的關係的前提下,才可以這麼做。如果讓他知道雲幽跟自己的關係,誰都難以預料他會有什麼反應。
  不過如果他理智一點,他就會知道自己跟雲幽之間的關係,已經讓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與其把這件事情暴露出來大家一起死,不如期待自己掌握更大的權力讓昏帝不敢輕舉妄動,只要昏帝不敢輕舉妄動,他的地位就能夠永續不倒。而為了讓自己掌握更大的權力,雲驥必須協助自己鬥垮胡蛟才行。
  雲驥對自己的示好比較模糊,顯然他也不希望暴露雙方的關係,也許自己應該探詢一下他的意向,摸摸他的底子,這樣對下一步的定計比較有把握。
  不過如果雲驥死心的投靠胡蛟的話,他知道雲幽跟自己的曖昧這件事情,將可能成為胡蛟用來鬥垮自己最好的武器,自己也不能不防。
  季效群從英靈祠回到大營之後,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喝口水,門衛來報,廖中理求見。
  廖中理穿著一身正式的官禮服進來,顯然剛剛從英靈祠回來之後他沒來得及換衣就在等季效群,不知道他有什麼急事要這樣十萬火急地來尋自己。
  季效群雖然原本也是一身的郡王禮服,不過為了要騎馬回來,在出發前就先換上一身武士服,穿上輕皮甲,圍上一襲深紫色的戰袍,雖然不至於失禮,不過比起對方一身官禮服,是顯得隨便了些。
  只能希望這個喜歡挑禮的嚴肅老頭不介意了。不過他看自己回來就急唬唬的跑來,想來也不是為了要來挑剔他的服飾,而是有什麼緊急的公務吧。
  「王爺在這邊如魚得水,知道朝中現在是什麼情況嗎?」廖中理等到左右的從人退下,卸下了彬彬有禮的態度,一番話說得又急又怒。
  季效群每天都會收到兒女們寫來報告情況的專信,自然不會沒有底,不過現在必須裝傻,以免被對方看穿自己一直跟朝中有聯繫,也為了避免讓廖中理知道自己透過兒子來唆使他跟胡蛟對立。
  自己一離開,胡蛟當然專權,趙彰明這個人不知好歹,被胡蛟拉過去也是情理之中,不過趙彰明的權欲也重,又自認聰明,不會輕易的被胡蛟擺布。不知道廖中理這麼生氣又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那座七星台?
  近來許多朝中政策趙彰明都站到胡蛟的一方,廖中理是清流領袖,從先帝時就任過太子太傅,很多事情只要反對,昏帝也不會太過違拗他。不過面子做給他,事情可不一定照他的意思,這個老頭恐怕就因為這種事情遷怒到自己頭上吧。
  當初季效群要出征的時候,廖中理就曾經出來反對過,不過昏帝堅持之下,加上也沒有其他的人選,季效群還是如胡蛟所願出征了,這幾個月不在朝中,即便自己通過兒女連結文武兩邊的大臣,又暗中監察了胡蛟攏絡的江湖勢力,適度的做出應變的調配,但這些調配都是暗中佈署,並沒有一下子就曝光出來。
  朝中的暗潮洶湧,廖中理不知道是看不出來還是根本不想看,這個人居然沒有被胡蛟害死,看來應該是胡蛟覺得他喜怒形於色所以不構成威脅,動到他還會跟那些言官為主的清流隊伍對上。這些人雖然討厭,但以胡蛟的專權,沒辦法公然的對付他們。雖然胡蛟大可以讓手下派出殺手去解決其中幾個,但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他就會是最大的嫌疑人,到時鐵定會把更多原本不想淌混水的世族清流惹出來,到那時候連昏帝都沒法庇護他。
  況且昏帝看似縱容,一雙眼睛卻都盯著下面的重臣,如果胡蛟真的敢用這種方法對付廖中理一派清流,昏帝也絕對不會縱容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私養武士謀殺朝廷大臣。
  「我離開之後胡相想必更好施展手腳,趙輔相也應該幫忙做點事的,難道他沒有動作嗎?」季效群故作納悶的道。
  「趙大人現在只顧著撈錢,哪裡還有時間去管朝廷的事。皇上下旨要建七星台以應天象,預備以十年為期,召民工二十萬入京修築,這個計畫由胡相提出,並且交給趙輔相總攬。預計總經費五千億,每年撥付五百億修築。」廖中理憂心忡忡的道:「七星台一建,財政將會更加困窘。本朝剛剛完成了先皇陵寢,現在又要建造七星台,國力長期虛耗,長久下來怎麼得了?」
  「廖大人是希望本王勸皇上收回成命嗎?」
  「如今朝中可以說得上話的就只有王爺了。如今王爺挾著打勝仗的餘威,什麼胡蛟、趙彰明,都不及王爺受到信任。只要王爺說句話,老臣也會發動所有門生故舊,響應王爺的忠直進諫。」廖中理道。
  「廖大人是王世子的老師,照理本王不應該不幫你這個忙。」季效群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也知道為什麼昏帝要趁著自己還在戰場的時候速速的下旨興建這個勞民傷財的大型宮殿,畢竟昏帝不會知道自己對這件事情到底是採取支持或者反對的態度……或者說,昏帝是希望自己反對的。
  自己反對,就代表自己還站在胡蛟的對立面。在趙彰明因為可以撈錢而站到胡蛟一方的當下,昏帝需要一個可以制衡胡蛟權力的人。
  但昏帝也就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制衡胡蛟權力的人而已。並不代表會希望自己回去之後公然反對,如果自己公然反對又拉出這些清流助陣,昏帝不懷疑自己想奪權威脅他的皇位才奇怪。
  如果只有自己秘密提出反對,那昏帝還可以略做妥協,把時限拉長、每年的撥款減少之類的去拖延。但如果清流們也群起上書、交相反對,那這個七星台絕對很難繼續蓋下去。
  從季翔靈寄來的信中,有提過七星台這件事情。季元隆雖然也提過這件事,卻沒有季翔靈分析得這麼清楚。季元隆還傻傻的差點自己上書一起跟著反對建造七星台的事,如果不是季翔靈機警,用了自己留給她的手諭阻止了季元隆的衝動行徑,這件事情肯定會鬧到難以收拾。
  昏帝即位以來,一直想要建一座豪華的宮殿來象徵自己的豐功偉業,不過因為民變四起的關係,國庫的收入相當的不穩定,加上還要修築先帝的陵寢,所以很難著手進行這件事情。
  前一段時間,陽明台的觀星者忽然奏稱,天象有異、七星匯聚於紫微,這對國家是一大吉兆。原本這件事情只要下個詔傳布全國,顯示季氏皇族天命所歸,但昏帝卻準備趁著這個機會大興土木,在季都建立龐大的七星台來紀念。
  如今各地大員只是表面恭順,季都這邊要蓋七星台,勢必向下面的州郡徵集民工跟金錢,一層一層的攤派下去,這些地方上的諸侯們不只有撈錢的理由,還可以把增稅產生的民怨歸諸於中央。
  如果只是找藉口撈錢,倒也還是小事。但這種天象之說,大有可以利用之處,七星匯聚於紫微,當然可以說是天命所歸,但要解釋成七星共犯紫微,也不是不行。
  這種事情下個詔書,時過境遷大家不記得也就算了。一個七星台蓋在那,如果到時候真的鬧出了七家諸侯反抗朝廷之類的大事,這件事情就會被當成宣傳的資料傳得到處都有,而且每一版的故事都會朝著對某方面有利的方向去寫。
  無論如何,這個七星台都不應該繼續蓋下去,但不能那麼激烈的反對。而對清流派,自己也必須有所表態,必須爭取到清流派的支持,但也不能讓他們繼續鬧下去,若激起昏帝的對抗意識,這件事情也就勢成定局,自己再難轉圜。
  思索良久,季效群終於想出該如何進行。他對一臉憤憤不平的廖中理道:「這件事情就交給本王吧。皇上只是一時被蒙蔽,很會就會醒悟過來。本王是擔心各位大人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反而會落入某些人的計算之中,如果廖大人跟門下的門生故舊被對方借刀殺人,對朝廷將會是非常嚴重的損失。」季效群道。
  「王爺勢孤力獨,這件事情是老臣帶來希望王爺幫忙,豈能讓王爺獨受壓力?」廖中理取出一張摺得方方整整的紙摺出來攤開,上面赫然是一串朝臣的名字,抬頭則是『諫七星台書』。
  「王爺如果無法讓皇上收回成命,老臣這份折子也只好遞上去了。」廖中理道。
  季效群看了看上面的文章跟署名的人,文章自然是寫得不錯,不過措詞強硬,恐怕真的遞上去也只會在內閣就被打回來,就算真的送到昏帝面前,寫文章的人恐怕也會被昏帝治個大不敬的罪名,在諫議書下面署名的那數十名大臣大概也都難免丟官貶職。
  必須得保下這批人才行。季效群沉吟片刻,道:「這份文書,由本王代呈給皇上如何?」
  「王爺有命,老臣自當遵從。不過……」廖中理道:「老臣說句冒犯的話……王爺真的會呈上去嗎?」
  「難道本王還黑了你這份折子不成?」季效群露出不滿之色:「本王有意要保全各為國家棟樑,竟然被當成是賣友求榮的無恥小人嗎?」
  「是老臣失言。」廖中理沒想到季效群反應這麼大,連忙告罪:「老臣絕無此意,請王爺恕老臣失言之罪。」
  季效群容色放緩,道:「廖大人……您是王世子的老師,本王也是信任您的人品學問,所以將王世子託付在您的門下受教。名義上平禮相稱,實際上本王是以師禮尊敬您的,您對本王有點誤會也是難怪,本王長期帶兵,用兵之道,本來就有冒險的成分在。本王以兵法處事,有些事情難免沒那麼光明正大。廖大人會有誤會,也是難免。」
  「是老臣氣量太狹,有眼無珠,不識當世英雄,豈能怨怪王爺責備。」
  季效群點點頭,道:「這件事情說到這裡就好。雙方都是無心的,不用執著。本王這邊得先請廖大人幫個忙,請廖大人這次回去之後,先跟反對此事的大臣們溝通一下,請他們看在你的面子上先不要鬧。一切等本王班師回京之後再說。」
  「王爺願意扛下這個千斤重擔,老臣相當感動。自當從命……只是如果有人這段時間已經鬧起來……」
  「這段時間鬧起來的人不說,廖大人回去之後務必多多溝通。這件事情本王跟你拍胸脯保證,遲早會讓皇上收回成命。但現在必須先讓皇上認為朝野上下對七星台是支持的,這樣皇上才能在事後察覺這件事情不合理的地方。本王也才有施力點。」
  「胡相那份七星台圖恐怕早就已經準備好,就算在陽明台奏報之後立刻準備,也沒有那麼快的。皇上英明,怎麼就偏偏看不穿呢?」
  「一則這大概很早就由皇上秘密交辦給胡相,二則皇上的聖意上,也是想要一座可以象徵自己建政的大型宮台。現在皇上還在興頭上,胡相等知道聖意,故意逢君之惡,順便還可以藉由皇上的手來打擊反對他的政敵。廖大人以及弟子們不會看不出胡相的用心,但為了堅持正義,你們還是會前仆後繼的投進去……雖然未免贛直,卻也是一番拳拳為國的忠忱之心。本王佩服。」
  「王爺謬讚,老臣愧不敢當。不知道王爺有什麼成算?」
  「一則釜底抽薪,二則欲擒故縱。」季效群道。
  廖中理是贛直,卻不是笨蛋。聽到這裡便已心領神會,問道:「王爺還要多久班師?」
  「大軍撤退的細部安排,本王準備交給都督季瓊。本王會帶季揚武都督跟胡刀都督兩名,兩千護軍,在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班師回朝。此外也要等西防軍師元帥這邊的奏表送回京,皇上下詔召回,本王才能夠名正言順的班師回京。快則半月、慢則月餘吧。」季效群略略計算,回答道。
  「那老臣就先回京靜候王爺的佳音了。王爺的重託,老臣必然全力以赴。」A
  邀請西防軍軍官的晚宴在季效群的主營展開,原本是希望廖中理跟雲驥一起參加,不過他們說要回京述職,所以提前告退了。
  季效群正好派胡刀率兵護送他們回去,免得胡刀注意到自己宴請師誠禮等人的事。順便送回一批戰利品,讓昏帝可以先跟國人宣布,顯顯對外征戰成功的威風。
  以往西防軍對於這種事情並不是很在意,也不太會把殺死敵人的首級送回去京師表功,多半都是由朝廷派出御史前來驗看之後寫一份報告回覆,至於寫多寫少、傷亡幾人,這些都不是他們在意的事。
  昏帝好大喜功,既然想要蓋七星台,一些應上天之兆的祥瑞是必然的。季效群對於昏帝要蓋七星台這件事情不置可否,即使答應要支持廖中理等人的立場,也只是想要安撫下這群清流派,將他們的炮火導向胡蛟,而不是昏帝。
  這些人現在以為反對建七星台是可以針對胡蛟的做法,但因為七星台的建造,是昏帝的授意跟主導,裡面還牽扯到陽明教,如果這群清流派想要硬幹的話,那昏帝將被迫站到胡蛟的一方,且陽明教也會被某些不長眼的人發動的炮火給掃進去,無論如何對朝廷都不會是好事。
  要讓這些人轉而支持自己,自己勢必要做出一點犧牲。這次的戰功報回去之後,自己很有可能加封為親王,用這個親王甚至現在這個郡王的位置去換取昏帝收回成命,至少將這個計畫推遲一年,應該不至於惹起昏帝多大的怒火。
  胡刀送廖中理等先回去,如果胡蛟真的想要在路上對這些欽差動手,成功了胡刀將難辭其咎,失敗的話胡刀可以再建一功,但事後調查起來,就算胡蛟已經先做過安排,也難免留下蛛絲馬跡,這些清流可以仗著這些蛛絲馬跡向胡蛟砲轟,會不會成功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胡蛟得為此煩惱一陣子……如果他真的蠢到派人在路上劫殺欽差的話。
  季效群把季翔靈寫來的信收起來,又想到西防軍的動向。
  師誠禮對自己不無提防,師言冰卻似乎比較願意接受自己的籠絡,從兩個人的態度上來看,師言冰雖然也頗有城府,卻不像師誠禮總是保持著那若有似無的距離。
  自己如果要離間他們兩個,就必須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希望今天的晚宴上,可以試探出他們想要什麼……或者說,西防軍想要什麼?
  季瓊從外面進來,施禮道:「王爺,探子發現附近有軍隊移防過來,在離本營十里處紮營下寨。」
  「意料之中。看來西防軍果然還是防我一手。」季效群微笑道:「除了我的近衛還有輪班哨探、巡邏、站崗的弟兄之外,其他人今天都休假,可以喝酒,每人兩碗為限,不准喝醉。」
  「西防軍這個調動……王爺是不是太輕率了?」
  「輕率嗎?」季效群搖搖頭,問道:「西防軍防著朝廷,朝廷也防著西防軍,但這裡終究是對方的地盤。如果師誠禮想要不利於我,完全不用跟我客氣,三天前我提出邀請的時候,他就可以直接婉拒,到時我軍也只能先撤回長城去,在那邊駐紮等待班師。現在這裡無險可守,我們雖然有兩萬多兵馬,能擋得住西防軍的輪番衝擊嗎?」
  「不行……王爺是要示之以弱?擺出空城計?」季瓊醒悟道。
  「不完全是。本王倒是想要推心置腹一番,讓師誠禮等人覺得本王對他們並沒有防備心。他們擔心本王的邀宴是鴻門宴,所以放了一隻策應的部隊在附近。我猜人數不會太多,是嗎?」
  「回報的人數大概有兩千騎兵跟五千步兵。真的要靠這些人打進來,也未免把我們看得太過飯桶。」季瓊點點頭:「那我們要埋伏一些人手在主帳附近嗎?」
  「完全不用。我估計師誠禮跟師言冰進來,也會帶上一些護衛,一併好好招待就是了。你跟揚武陪我一起列席……准將以上的軍官都叫來。」
  「是。」
  「胡刀送欽差回京,我手下的兩名都督跟准將以上的高級軍官都列席喝酒,我都已經擺出這個陣仗了,師誠禮怎麼也該知道我根本沒有要在今天晚上動他的意思。況且今天列席的還有墨雲,據說此人劍法深不可測,他們真的想要闖出去,我們也不見得攔得住。」季效群揮揮手:「乾脆我也不用那麼小氣,把派出去監視西防軍那支策應部隊的探馬召回來吧。作戲索性做好全套。」
  師誠禮從元帥府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有師言冰帶著百名親兵在那邊等著,師誠禮讓自己的親兵統領率隊跟師言冰的隊伍混編起來,前導由師言冰的長子師濬青負責,自己的親兵則居中押後,擺開隊伍往季效群駐紮的小廟去。
  「墨雲大師沒有來嗎?」師誠禮隨口問道。
  「他在城門那邊跟我們會合。」師言冰道:「我們派過去附近佈署策應的人手已經被他們發現,不過他們沒有什麼反應,甚至連例行的巡邏都沒有靠近我軍。」
  「季效群故示坦承無疑罷了。如果他們一切如舊,那才符合常情。現在連例行的巡邏都不做,只是演給我們看的。」
  「他會想要對我們不利嗎?」
  「不至於。畢竟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他也知道我們孤身赴會不會沒有做準備。」師誠禮道:「他要顯得對我們推心置腹,我們也不要太小氣。等會兒他有什麼要求,由我做主。」
  「是。」
  「墨雲的底子你摸清楚了嗎?」
  「有點想法。但那個家族的人,現在在國內已經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我本來以為他會推掉這次的宴會,想不到他居然願意出席。」
  「他在想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總不會是要謀刺季效群吧?」師言冰苦笑道,說出一個應該不可能的猜測,但又不敢肯定這個猜測不會發生。
  「相信墨雲應該不會這麼衝動才是。他要離開的手續辦好了嗎?」
  「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不過他的徒弟秦夢雲想要留下來,我已經安排她正式入伍。」
  「是秦夢雲?不是魏玄雲?」
  「雖然墨雲徒弟的身分可以讓很多人忘了他曾經入過死士營,不過他是因為犯了錯才去死士營的,跟濬玄的狀況不同,在這邊的發展有限。墨雲跟我說過魏玄雲想到京師去。」
  「那邊現在是用人的時候,去那邊也好。」師誠禮點點頭,覺得有點可惜。魏玄雲這段時間在墨雲門下學到的劍技跟兵法都頗有可觀之處,如果留在西防軍的話,將來可以把這些經驗傳承下去,但西防軍是個軍法重於一切的團體,就算自己是西防軍的元帥,也不能輕易改動這一點。
  墨雲只帶了魏玄雲,身邊的五大家將沒有一個跟來,在城門口會合的時候,他們連馬都沒有騎,就這樣兩個人一站一坐,在城門處等著他們的隊伍抵達。
  師言冰跟墨雲隨口聊著天,魏玄雲則加入前面的前導,跟師濬青並行。很快的抵達季效群駐軍的大營。
  
  由於中洲人的信仰相當普遍,相信萬物皆有靈性,所以每個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幾乎都會有那麼一個小小的信仰中心。西防軍如果有錢的話,也會出資幫忙把寺廟神社的建築修整好,並且在外面加設了一些圍牆、望樓、弩孔、護壕之類的東西,一來可以攏絡民心,二來也可以作為行軍駐守的暫時駐地。
  在金關、彭州這兩處由西防軍主導的軍防州,城池附近只要有村鎮、驛站、寺廟這類地方,就會盡可能地布置陣地。如果有從外面調進來的部隊,就可以就近找到地方佈署。
  這些地方平常會設置糧倉,糧食的來源從附近的村落徵得,也有井水跟灌溉渠水可以使用,每個地方可以安置的人數多則萬餘、少則數百。季效群這個營地比較特別,是將附近的幾個營盤村鎮一起納入,變成營中有營的大營。
  中軍所在的廟堂除了用紅布遮掩神像、改供上金牌令箭跟天子劍外,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動。所幸這間廟的主殿建築很大,外面還有一個以前留下來的舞殿--這座廟原本是當年北海國還在中洲的時候留下的大神社,季國進入中洲之後,覺得這種東西容易讓居民緬懷前朝,所以對很多境內的神社跟當年留下的北海國風格建築做了改動,變成季國帶來的風格。
  好在這種文化浩劫多半只集中在包含季都在內北方的幾個州,南方雖然也收到了相關的通知,不過在陽明教的掩護下,破壞的狀況並不嚴重,很多東西都被冠上了新的名字或者用做他用,但基本的規模還在。
  宴會在舞殿內舉辦,這個舞殿季效群本來想拿來當倉庫用,不過因為長時間沒有嚴飾修整,只有附近的居民捐款進行基本的維護修葺,所以已經顯得有些破敗,舞殿的四面沒有牆壁,四面通風,站崗的士兵拿著火把,把外面照得有如白晝。
  殿內的宴會採取古風的地席,左邊是季效群、季揚武跟季瓊,右邊是師誠禮、墨雲跟師言冰。這間舞殿並不大,不過只擺這樣六席還是顯得頗空曠,每一席上都放著一盞聚耀燈,酒菜皆備,餐具用的是銀器,顯然是為了避免有人下毒。
  這樣的宴會形式經常出現在王公大臣府邸的小型私宴,席位中間的區域通常會有一些餘興節目,或者是歌姬獻唱、舞姬獻舞,或者是席中人相互贈詩聯句之類的。如果是武將世家,也會有派出家將出來比武較技的橋段,多半不涉人命,只分高下。
  宴會上出於禮貌,會先解下兵器放在殿外的架子上,季效群等率先解劍,攜著師誠禮的手入席,雙方分席坐好,季效群拿起酒杯:「第一杯酒,本王要遙敬皇上,如果不是皇上主持,後勤無缺,這一仗也不能那麼輕易地打下來。請!」
  眾人紛紛舉杯同敬,不過都是淺嘗即止,只有墨雲一口氣把酒喝乾。
  「墨雲先生還真是豪氣。來人,斟酒。」季效群笑著圓場,負責在每一席後招呼照應的勤務兵上前幫他斟滿酒,他也不推辭,自顧自的喝酒吃菜。
  在宴會上的第一杯酒,會由召開宴會的人先向神明或君主祝禱,第二杯才是敬主賓。這兩杯酒依禮只能淺嚐,做做樣子,不能直接把酒喝乾,否則會被認為是不敬神明、不敬君主無禮狂行。第二杯酒主人跟主賓可以喝乾來表現親厚,但其他的客人為了表示尊重主人跟主賓,也只能淺嚐。
  季效群微微皺了眉頭,有點疑惑卻沒有多想,斟了第二杯酒:「這一杯要敬師誠禮元帥,如果不是元帥指揮若定,也不能每年都粉碎元寇的入侵。」
  師誠禮連忙舉杯:「這一杯當敬的是王爺。王爺不顧險阻,前來支援。西防軍上上下下皆有感於心。」
  雙方半真半假的推讓幾番,一起把酒喝乾。季效群注意到墨雲這次只是淺嘗便把酒杯放下,不由得又起了疑心。
  這個人的言行舉止,不像是粗魯的江湖武夫,甚至還頗有世家子弟的風範。他剛剛第一杯酒一口喝乾的做法,應該就不是不知禮節的妄行,而是有意為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酒過三巡,季效群向師言冰道:「師言冰將軍的兵不僅帶的好,兩位公子也都相當傑出,真是家學淵源,將門虎子。不知道言冰將軍濬青、濬玄兩位公子,哪一位的劍術高一點呢?」
  「稟王爺。長子濬青已經正式習劍,次子濬玄雖然也是武藝嫻熟,但心性不定,末將並未傳授家傳劍術。」
  「哦?雖然不是長子,不過聽說師族的家傳劍法,在西防軍中流傳甚廣,一般不禁止軍人修習,濬玄公子怎麼會沒有涉獵呢?」季效群隨意看了看周圍,道:「濬青公子既然今天也跟著來了,令上席前,由季瓊都督代本王賞酒一盅。讓濬青公子跟本王手下的劍手較技一場,言冰將軍覺得如何?」
  師言冰正想推辭,師誠禮先一步開口道:「王爺盛意,我等豈敢不從。不過還請王爺多多包涵,敝族的劍法,是戰場上練出來的劍法,一旦出手,難免會有損傷。」
  季效群微一錯愕,笑了起來:「我手下剛好有兩個新進在戰場上立功的侍衛,不過他們用刀不用劍。如果不小心傷在濬青公子的手下,那是他們學藝不精,不用在意。倒是兩位,不怕濬青公子傷損嗎?」
  師言冰跟師誠禮隔著墨雲對看一眼,雖然師濬青的劍法不錯,不過京師高手臥虎藏龍,很難說完全有把握。這時已經喝光兩壺酒的墨雲忽然抬起頭:「在下有個徒弟有志投身軍旅,在主菜上來之前,就讓敝徒先上場獻醜一番如何?」
  「哦?」季效群沒想到墨雲會奇兵突出的把這一場接過去。他原本是想要派山九迴或者谷大義出手,這兩個人最近的表現非常傑出。
  兩個人除了都擅長刀法,谷大義擅長的『無蹤腿』以及山九迴的『無影掌』都是江湖上不算少見的武學,不過他們都練到有一定的水平,不管是在比武較技的場合或者是在實戰的戰場上,季效群都對他們保有相當的信心。
  比起他們的拳腳功夫,兩個人的刀法只是江湖上普遍流傳的『五行刀法』,以及加入軍隊後學到的『戰刀九斬』,以刀法而論並不能說是非常的精,不過配合上拳腳功夫,能發揮水準之上的實力。
  「不知道墨雲先生的徒兒是哪一位?」季效群擺擺手,道:「何不請上來?順便把山九迴也叫上來。」
  季效群的話剛剛講完,魏玄雲跟山九迴不分先後從殿口走入,施禮通名。
  季效群向魏玄雲看了一眼,點點頭:「是條好漢。你用劍嗎?」
  「是。」
  「你會什麼劍法?令師的劍法學全了嗎?」季效群有意想要侮辱他,剛剛墨雲在這邊的動作讓他生了怒意,雖然涵養不差沒有當場發作,但逮到機會,難免想要爭回一口氣。
  「在下加入師門的時間太晚,師父的劍法還沒能學全。」魏玄雲不卑不亢的道:「不過單憑這幾年的學習,也不至於墮了師門威風。」
  「師父是一個樣子,徒弟也是一個樣子。好!本王在這邊加個彩頭,今天你們哪個能夠在比武中勝出,本王便出一張上校的晉階文書,到禁衛軍任官。」他若有所指的看了魏玄雲一眼:「就算你原本沒有軍職身分、或者本來犯了什麼罪在身都無所謂。」
  「好。說得痛快。在下敬王爺一杯。」墨雲舉杯,季效群微笑把酒喝了。
  在場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季效群會突然提出這個條件,不過對於有意要到京城軍方去發展的魏玄雲來說,這不啻是一個相當好的機會,甚至連魏玄雲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季效群要這麼便宜他。A
  要提出這樣的條件,必須一開始就先把魏玄雲的底子摸透。魏玄雲在離開死士營之後,雖然西防軍有意起用,但基於規定上只能用特校、特尉等非正規的軍階任官,而且幾乎不可能出去帶兵,只能擔任幕僚或者教官之類的角色,對魏玄雲這種想要東山再起的人來說,西防軍已經不可能有什麼發展。
  活著立功走出死士營,代表以前的案底一律勾銷,成為墨雲的徒弟之後,魏玄雲負責義軍的挑選訓練跟作戰指揮。西防軍在義軍的編制上,依其人數會有特遣隊到特遣營的規模編制,依其戰力跟戰功,給予代表人不同的軍階。
  不同階級的義軍,可以拿到的資源也會不同。以特遣隊的等級來說,隊長會給予少尉的軍階,隊伍可以編入一名准尉、兩名兵長。如果是特遣營的規模,營長會授與上尉軍階,營內可以編入一名中尉、三名少尉,每一個少尉相當於特遣隊的隊長,其下又可以有一名准尉跟兩名兵長。
  墨雲的義軍雖然是特遣營的規模,不過因為他本身的戰功跟特殊的地位,他的軍階是准將,魏玄雲、秦夢雲、殷眠雲都被特別授予少校軍階,五大家將則都是上尉軍階,算是給予他們這支特遣營骨幹的殊榮,也是為了高薪留才。
  不過墨雲一旦引退,願意留下來的人也得自己組成自己的隊伍,或者是直接加入軍旅之中,軍階自然也不能直接帶進去,而必須重新審核,甚至從基層做起。
  西防軍在義軍跟正規軍的分野上其實相對模糊,其他地方的軍隊在人事上的規定就嚴格得多。其他州的地方軍就有分成都軍、州師、郡旅、縣團等『正軍』,以及有正軍編制,但只負責地方治安跟警備的『民軍』,最後則是鄉勇、團練、家將、莊丁這類『義軍』。
  雖然大致上可以簡單分為正軍、民軍跟義軍,不過相互間的分野是相當清楚的。正軍有一定的數量規模,軍官由朝廷派任,一州的正軍多半以州撫為首,州撫則是由朝廷派出到地方主理地方軍政的主官。但因為先前一段時間的民變,為了給予都牧、州牧等更大的權限,朝廷將部分都撫、州撫官員的任命暫停,並將正軍的統帥權也交給都牧或州牧,且讓他們在地方財政允許下可以自行召募民軍跟義軍。
  後來在季效群『武裝巡行』之後,正軍的兵權終於是收了回來,但是都撫、州撫等官員被架空的情況不變,正軍也因為來自朝廷的支持不足,而有相當大的缺額,糧草器械等也不盡理想,甚至只是一個空殼子,根本沒有實戰能力。反觀掌握在都牧、州牧等地方主官手上的民軍,一則沒有數量上的限制,二則可以將大量的稅收挹注在他們身上,反而有著更好的裝備跟俸給。這些地方大員之所以可以劃地稱王,正因為他們握有民軍的兵權。
  民軍的數量多了,難免良莠不齊,如果長久下來沒仗可打又要維持這麼大數量的民軍團,對每個州都是相當大的負擔,所以大多數的州牧也會跟地方上的豪族合作,利用地方豪族自己組建的鄉勇團練家丁等等,組成義軍。需用的時候再把這些義軍調入民軍之中,由於地方豪族為了抵抗土匪以及有些跟土匪一樣的駐軍,裝備、訓練、戰力反而都比民軍要來得好,更不用說那些正軍的部分。
  嫻熟地方事務的都牧、州牧等官員,都會跟地方上的豪族打好關係,或者任命這些豪族的族長或族中要人為官,讓他們共享治權,這一塊也是季效群動不得的。豪族可以說是季國的國本,當初烏族的造反一直到今天陰影都還籠罩在季國的頭頂上,幾代昏庸的皇帝錯誤的統治方式,更讓各方群雄有藉口起來造反,很多還借用了烏族的名義。
  烏族被朝廷剿滅,雖然名義上是他們造反自取死路,但中洲其他的世家大族可不見得會這麼看,畢竟謀反罪可以說是統治者要泡製罪名最方便也最省事的做法。冠上謀反的罪名之後,可以不一定需要明確的證據,也不用一個個去甄別罪責,只要抓到的全部殺掉就可以了,髒水要怎麼潑就怎麼潑。
  可以說季國現在之所以各地豪族紛紛支持地方大員擁兵割據,在對付烏族的作法上太過簡單粗暴,也是一個主要的原因。
  在民軍裡面就算再怎麼有能力,前途也相當有限。但如果到了京城加入京城三軍之一,不管是直接帶兵或者轉任文職,又或者派任地方,發展性會相當的廣泛。
  勤務兵送上練習用的全新木劍、木刀,雙方接過武器,擺開架式。
  山九迴雙手抱刀而立,擺出『五行刀法』中的『徐林勢』,墨雲的劍術已經在西防軍中被傳得神之又神,魏玄雲是他的徒弟,即使自稱沒學到幾套師父的劍法,但聽到了也只會認為他是自謙,不會把他的話真的放在心上。
  這招『徐林勢』在五行刀法中,屬於攻守兼備的刀法,出刀以斜掃為主,速度不會很快,特點則是一旦遇到反攻,就可以迅速變招,化攻為守,可以說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打法。
  如果只是針對刀法,即使是江湖上一個普通的劍客,對上五行刀法這種基礎的刀法,至少也有七八種可以針對這個刀法的劍招能用,魏玄雲針對他的這一刀,所做的應對卻只是斜斜的一劍刺出,劍路飄飄渺渺,山九迴一時之間竟然不知所措,迴刀防守。
  這一劍看似不屬於任何劍法,卻又像是任何一種劍法,可是一劍刺出之後看到他收勢防守,又立即收劍撤回,看來只是試探山九迴的武功跟對戰的態度。如果山九迴不是防守而是變招攻擊,魏玄雲可能又會有另外一種應對之法。
  季效群聚精會神的看著魏玄雲的劍法,剛剛的那一劍,山九迴看不出門道,但在季效群眼中,卻至少從這一劍中看出了五個可以反制的破綻。
  墨雲的『雲劍九訣』光看招式其實很簡單,但配合真氣的運用,這些看似平實無華的招式會在速度、角度上奇兵突出,令人防不勝防,就算招式上看起來滿滿都是破綻,但就是讓人難以攻擊。魏玄雲的劍法既然師承於墨雲,劍路上應該會有相同之處,但這一劍破綻之多,使人匪夷所思,就算山九迴的武功沒有季效群那麼高,至少也能看出有三個可以攻擊的地方,但大概是不相信魏玄雲居然會使出這樣的一劍,使得他也不敢貿然強攻。
  如果山九迴的對手不是魏玄雲,而是換成另外一個普通劍手,或許他還能有反擊的機會,但隨著他迴刀防守,這方的魏玄雲在雙方對峙的氣勢牽引下,劍勢大盛,接連六劍大開大闔的劈砍,說是劍法,其實更像戰刀九斬的路子,且有兩劍明明距離不足,劈到半途竟然還變招為刺,差點讓山九迴招架不住。
  如果魏玄雲有意取勝,第三劍的變招就可以刺中山九迴的咽喉,但魏玄雲知道如果贏得太過乾脆爽脆,季效群的面子上下不來,有意的多拖幾招。
  對魏玄雲來說,山九迴的刀法水平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不過從對方刀法散亂,臉色卻絲毫不變的情狀看來,山九迴肯定有另外的救命招式。
  墨雲的每個徒弟,都在他的指導下練有一套各具風格的劍法。殷眠雲是『流雲聚散十九式』、秦夢雲是『戀花三十六劍』,魏玄雲則是『臨陣劍』。
  每一套劍法都是依照每個人的造詣去創制,雖然『雲劍九訣』非常厲害,但內功修為不到的人,就是沒有辦法發揮出劍法的威力,強自施展,等於畫虎類犬。墨雲雖然會傳授他們修練的法訣,也幫助他們修練這套自創的絕學,但是墨雲的內功因為其另有際遇,年紀輕輕就有旁人苦修數十年的造詣,運行的心法也是得自於獨創,適合施展雲劍九訣。
  魏玄雲雖然得到墨雲『雲幻心法』的傳授,不過因為原本的內功路子還在,除非自廢武功重新練起,否則知道了也不能練,墨雲也不勉強,從他原本的性情跟武功路子,引導他自創『臨陣劍』。
  『臨陣劍』的基礎是兵法,亦即『虛實之道』。
  這套劍法只有心法,沒有一定的招式,如何出招運用,存乎一心。魏玄雲剛剛的那一劍,所有的破綻都是故意顯現出來的,一劍之出,觀察敵人如何反擊出手,便可以知道敵手的武功造詣,如果敵手沒有應子反攻,接下來就會是一連串的攻勢,劍招中自然也借用了『戰刀九斬』那些兇猛慘厲的刀法,防守的時候,也經常會有『盾劍法』的劍招。只要基於『臨陣劍』的心法,用什麼劍法變化都是一樣。
  不過戰場上除了步步爭先,也要著著小心。戰爭是為了獲取所欲達成的戰果,而不是為戰而戰。魏玄雲以運兵之法化為劍法,劍法自然也會隨著他的指揮風格而有所變化,剛剛試探性的一劍,可以名為『測敵』,接下來的六招兇猛的攻勢,則是『試敵』。
  山九迴刀法已亂,索性拋掉木刀,欺身迫近,出掌如風,接連幾掌拍向魏玄雲的頭、頸、胸、腹、下陰等要害處,幾乎是下了殺手。
  既然想要爭到季效群承諾的官職,又知道自己的刀法絕對打不過對方的劍法,那施展自己擅長的掌法,自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他早在一開始就拋掉木刀、直接以拳腳功夫攻擊的話,魏玄雲在還摸不透他的武功底子的情況下,的確有可能被他殺個手忙腳亂,不過現在魏玄雲既然已經知道他的刀法並不是他最擅長的武功,自然會對他可能用暗器或者拳腳反擊防了一手。
  山九迴出招的拳掌不是落空,就是被魏玄雲的木劍或挑或擋,從容不迫的一一架住。
  就在魏玄雲準備反擊,一劍分出勝負的時候。季效群喝一聲:「停戰!」中斷了他們的比武。
  雙方各自退開,向對方行禮。季效群站起身,走到場中:「雖然墨雲先生謙虛,不過這一場確實也是精采。魏壯士的劍法高強,九迴被逼到出了看家本領,還是奈何不了你。這一場做和論。魏壯士可願意跟著本王回京城,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你。」
  「多謝王爺。魏某願受王爺驅策。」
  「九迴。」季效群看向山九迴,山九迴連忙跪下:「屬下無能,讓王爺失望了。」
  「打得不錯。你的掌法能夠封住對方的反擊,也不容易。這次你到這裡立的軍功也夠大了,本王身邊也的確需要幾個精通拳腳功夫的好手,回京之後你從水龍軍正式調來平王府,給你一個中校的位置,以後你就是王府府衛的副統領兼拳術教頭。」
  「多謝王爺信任。」山九迴大喜下拜,季效群搖搖手讓他起來:「來人,多設兩個位置。」轉身回座入席:「魏壯士入席。前菜吃完,怕也該是主菜上席的時候了吧。言冰將軍?」
  「犬子已經在外等候。」師言冰道。
  師濬青跟谷大義的這一戰,比起剛剛魏玄雲跟山九迴之戰,又頗有不同。兩個人一般般地擺出架式,谷大義著著進攻,師濬青卻從從容容的破掉他刀法上的招式,不過並沒有趁勢反擊,只是化解一招之後就仗劍而立,等著對方的下一招。
  這兩場比武,季效群並不打算分出勝負。這一場給的獎勵跟上一場一樣,如果師濬青獲勝的話,可以直接從少校變成上校,不過只有軍階跟福利上的轉變,職務上並沒有什麼變動,頂多就是將來在立功之後的職務升遷可以有比較大的彈性。
  季國的軍制,軍階的高低,多會跟職務的調動連動,大部分的情況都會是高階低就,即是以比較高的軍階去擔任比較低位的職務,這個在京城三軍以及西防軍的情況比較常見,掛了比較高的軍階,只是在俸祿福利上可以享有該軍階的待遇,職務上的權力並沒有變動。
  正軍如此,民軍卻經常是反過來,用比較低軍階的軍官去充任比較高的軍職,尤其在各地民軍數量膨脹的情況下,正軍的軍官階級雖然高,卻沒有什麼實質的領導權。民軍的軍官可能只是個上校,在正軍中頂多只是個團領,在民軍卻可以統領一旅甚至一個師的兵力。
  在西防軍中,師誠禮是軍元帥,軍階為大將軍,但同樣有大將軍階的軍官,在西防軍中起碼還有五六個,甚至前任的軍元帥在任命師誠禮為新的元帥之後退休,朝廷還頒聖旨將之晉階為上將軍,以示榮寵。
  很快的季效群就宣布停戰,由於兩個人沒有分出勝負,師濬青也沒有讓對方太難看,他們退下去之後,季效群轉向師誠禮道:「本王想向元帥做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元帥能否答應?」
  「王爺請說。」
  「西防軍長年在金關抗擊元寇,培養出不少高明的軍官,雖然其中有部分人會入京任職,不過多半以低階的軍官居多……本王希望能夠讓師濬青跟隨本王回京,加強西防軍跟朝廷之間的緊密關係。」
  「師濬青目前的軍階只是少校,職位只是個連長。本來王爺如此錯愛,本帥不該推辭……」
  「一個少校到京城去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本王說的話總算還有點用,這一回去本王先安排他到水龍軍佔個缺,先從團領幹起。水龍軍有兩團劍兵,其中一個團領這次在這邊受傷殘廢,回去就要退休了。本王如果出征的話,這兩團劍兵多半都會調來當我的扈從親兵,平常這兩團劍兵也會負責綏靖京城附近的治安,有能力的人在這個位置上很快就能往上爬。」
  師誠禮點點頭,微笑道:「濬青這小子畢竟還太過年輕,所帶的兵不過百人,驟然讓他當上千人隊伍的指揮官,又是水龍軍的精銳劍兵,恐怕他力有未逮。」
  「以師濬青的劍術,即使進去禁衛軍也不成問題。不過禁衛軍雖然尊榮,裡面卻多有驕橫的親貴子弟,本王不想讓一個人才廢在那種地方。如果元帥覺得水龍軍的劍兵團長不合適,虎賁軍的重步兵團領,應該也是個可以發揮的地方,只是如果要到虎賁軍的話,就得先從幕僚開始……本王記得虎賁軍東門都督府的重步兵旅剛好有個旅部上校參謀的位置出缺,其中兩個團的團領也調走了,只是重步兵團的訓練跟指揮,接這個位置剛好可以先幫忙帶一帶這兩千重步兵,不知道元帥覺得如何?」
  季效群從剛剛就在試探師誠禮的態度,把師濬青要回去只是一個敲門磚。如果師誠禮不希望師族跟朝廷有太多的連結,會直接拒絕讓師濬青到京城去。但師誠禮對師濬青去京城的事情不表示反對,代表師誠禮的確也有想法,要讓師族的人可以在京城佔有一席之地。A
  接下來的兩個位置的提議,是為了試探師誠禮想要把人放在哪裡,想要爭取到多少籌碼?水龍軍的劍兵團雖然不錯,但留在城外終究只是個中階軍官,發展有限。虎賁軍負責城內的防衛跟治安,常規編列南北巡督府跟大都督府,季效群說的位置,應該是在大都督府裡面才有的參謀軍官,這個位置其實很有機會直接進入六部中的兵部或刑部,比起在外征戰的將軍都還要有更多進入影響中央政策的機會。
  師誠禮想要讓師濬青到虎賁軍去,可以看出西防軍是打算把勢力延伸到朝廷裡面去,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季效群當然也不會吝於幫他們一把,不過師誠禮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季效群可以直接控制的軍隊,以水龍軍為主。水龍軍的大都督季紫風是當初季效群的副手,算起來還是關係很近的堂弟,這使得季效群雖然名義上現在是禁衛軍的頭頭,仍然可以有效的控制水龍軍。至於禁衛軍的部分,幾乎就是由昏帝一手掌管,將領的升降調遣都必須由昏帝親發詔諭,這是由於禁衛軍裡面的皇親國戚太多,任何人當上這個位置都只能掛個名,即使季效群有平郡王、上將軍、都統元帥兼禁衛軍大都督、內閣輔相等等一串響亮的頭銜,禁衛軍中的職官調遣仍然不能自作主張,如果有什麼調動,一樣必須上呈昏帝御筆批核。
  虎賁軍的秦鴻大都督出身比較特別,本是地方武將轉任文官,然後再由文官轉任京軍,以前的虎賁軍大都督多半都是從高級軍官裡面挑選,秦鴻唯一跟京軍扯上關係的就只有曾經當過兵部侍郎。不過在昏帝還是太子的時候,秦鴻曾經是東宮的屬官,也許因為這層關係,昏帝對秦鴻另眼相看。
  也是因為秦鴻並非京城軍旅出身,沒有自己的班底,使得虎賁軍的高級軍官跟實權職位幾乎都被當成競逐的目標,胡蛟要安插兒子進入軍旅,也馬上就選上了組成分子複雜的虎賁軍,可以說虎賁軍裡面各門各派的人都有,秦鴻也聽而任之,不去干預。
  只要能夠控制,讓師濬青去虎賁軍也不錯,師族雖然很難在京城三軍中立足,但三軍之中,出身西防軍卻非師族的中低層軍官卻也不在少數,這些人多半都是有能力卻難以統馭的麻煩人物,如果有一個地位夠高、能力也夠強的師族人進入三軍的體系之中,這些人應該會慢慢地向這個中心靠攏,雖然人數不見的多,不過只要能夠攏住一、兩百個校、尉級的中低層軍官,就等於間接的控制了一、兩萬有相當戰力的軍隊。
  雖然在名義上,季效群統轄京城三軍,但實際上能完全控制的只有水龍軍跟部分的虎賁軍,至於禁衛軍的一切都必須按照昏帝的想法進行,季效群只是知其大要,細部軍務交給底下的都督們去執行,雖然掛著大都督的職銜,但坐在大都督府裡辦事的卻是內廷侍衛總管。
  「既然已經決定,本王會盡快的安排。師濬青上校這幾天最好快點辦好交接,本王會先寫信給兵部,讓他們安排好調職的文書。」季效群道。
  「王爺這次帶兵前來援助,西防軍全體都有感於朝廷的用心。不知道以後雙方的合作方式為何?」師誠禮問道。
  「京城三軍原本的任務就是維持京畿地區的安全,西防軍的任務則是防守西線。將來若本王還可以主事的話,兩邊只會跟以前一樣,橋歸橋、路歸路。」言下之意,師族大可不用擔心朝廷三軍介入西防軍之中,西防軍可以維持自己的自主權。
  「如此甚好。」師誠禮舉杯祝酒:「本帥借此酒,祝皇上福壽萬年,王爺常勝不敗。」
  宴會結束,季效群禮送師誠禮等出營。師族人先往屯兵處跟師言葉會合之後,師言冰跟墨雲住了下來,師誠禮則帶著親衛先回金關城去。
  師言葉領兵到這裡之後,很快的就派出了大量的斥候騎兵,監視季效群軍隊的動態,不過季效群把軍隊收束在營地,只有常例的崗哨守備,看不出有什麼特別調動的跡象,金關城到營地沿途都設有布置烽火的眺望臺,原本是用來防範混進來的元國騎兵,不過像這種時候,如果發現有不明陣營的軍隊調動,也能夠很快地傳出消息。
  有這些防禦工事,加上師言冰的軍隊在這邊斷後看守,季效群就算有什麼不利於師誠禮的想法,也只能打消主意。
  這邊的防務布置妥當,師言冰親自走到墨雲居住的營帳。
  墨雲也還沒有睡,雖然剛剛他留下來的理由是喝醉了酒不想要跋涉回城,寧願在這邊先休息一個晚上等明天再跟師言冰的隊伍一起回去,但現在看到他卻是神采奕奕,剛剛喝醉酒的狂態跟醉態已經一掃而空。
  隨便打個招呼,師言冰跟墨雲騎著馬出營地,到外面的曠野中席地而坐。兩瓶從宴會上摸來的酒剛好一人一瓶。
  「這酒在金關這裡很少喝到吧?這是中州一帶的名釀。」師言冰舉起酒瓶,看向墨雲:「墨兄並不姓墨吧?」
  「我以為來到西防軍之後,以往的種種,西防軍都會擔待。」墨雲苦笑舉起酒瓶,喝了一口:「梨香酒?我以為這酒是你剛剛從宴會那邊弄來的。」
  「平郡王的酒雖然不錯,又怎能比得上家鄉的酒呢?梨香離鄉……遊子喝了這酒,也該起了思鄉之念了吧。」
  「確實,我並不打算繼續留在此地。」墨雲看著手上的酒瓶,道:「讓師濬玄跟著我三年的時間如何?我想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江湖盛傳,烏族之中,這一代出了一個不想當族長的超級高手。不僅家傳劍法一會即精,還自創了許多劍法。烏族中人譽為劍聖……」師言冰看著酒瓶中的酒:「烏落雲。這就是你的本名吧?你留在西防軍,即使烏族的人找上來,也不能迫你回去,你又何苦回去淌那灘渾水呢?」
  墨雲--烏落雲唇角露出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有選擇的話,我也不想回去。但現在我別無選擇,如果我不回去的話,接下來烏族將會真的有滅族的大禍。」
  「朝廷一直在找烏族的人,但烏族的人都隱藏的很好。聽說有人還託庇於朝廷之中,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你回去真的能夠拯救大局嗎?」
  「我回去之後會讓一部分的族人可以選擇,他們就不會被迫加入另外一團人的行列。而那群人也知道他們是指揮不動我的,畢竟我還有族長的特許,可以超然於家族之外。」烏落雲無奈的搖搖頭:「季國的國運已經快要敗了,中央集權已經名存實亡,我可以理解家族中有些人把這個視為一個機遇,不管是擁立新君,或者是自立為帝,以烏族在中洲的號召力,都是有機會的。」烏落雲把手上的酒瓶喝乾:「如果沒有季效群的話,那他們的機會很大。但季效群不是任人宰割的角色,一旦那些族人跟季效群對上,最後的結果只會全部跟入網的魚群一樣被撈出來。」
  「你不怕最後你還是會走向跟季效群敵對的道路嗎?」
  「烏族跟季族,大概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吧。自從季族建國之後,烏族就被迫消失,只能在江湖上改名換姓繼續傳承,烏族想要走出來,不是來自於季族的施捨。」烏落雲不知道是不是預備要離開,所以侃侃而談:「如今的天下,早就已經不歸季氏一家。西防軍的師族、陽明教、中州的烏族、雄州的秋族,這幾大族分別把持了地方的官員,除了這幾大家族跟陽明教之外,其他也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
  「你是這麼看的?」
  「能做多少算多少。烏族難免會有此一劫,我只求能讓烏族保留一點元氣,算是我對族中的一點回饋。」烏落雲道。
  「季效群這次回去,也會因為建立了更高的軍功,讓他更受到胡蛟的忌憚……甚至是皇帝的忌憚。他不見得能夠繼續維持他的權勢。」
  「只要胡蛟仍然掌握權勢,季效群就不會失去權勢。只要國內還有那個昏君擔心的軍閥,他就永遠必須要有季效群這樣的人來幫他掌握兵權。即使他對季效群起了疑心,頂多也只會把季效群手中的禁衛軍拿走……反正禁衛軍主要是由侍衛總管坐衙理事,各種調動都必須有昏君的手令,季效群除了水龍軍之外根本也叫不動任何一支兵馬。」
  「濬青到虎賁軍的安排……」
  「想必季效群不會那麼容易讓師濬青這樣的將領離開他身邊吧。他提出的兩個位置,虎賁軍那個位置也輪不到他去搶。他出征在外的這段時間,除了水龍軍胡蛟無法插手之外,虎賁軍的位置想必早就已經被胡蛟拿到手。」烏落雲笑笑道:「不過相較之下,季效群這條船穩得很,是不會輕易沈船的。雖然季效群現在看似只握住了水龍軍,但他當上了都統元帥這個位置之後,沒有少作功夫。」
  「這些事情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師言冰有點怨怪,覺得烏落雲不夠朋友。
  「現在這不是跟你說了嗎?將來情勢的發展會是怎樣,我不知道。不過現在的狀況,我得替烏族保留一點元氣下來,所以我非離開這裡不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會回到煙波劍閣去。」
  「濬玄跟你回去,需要多久的時間?」
  「大概三年。你那兒子的天份不錯,你怎麼不親傳劍法跟內功給他?」烏落雲問道。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從我被族主選上成為下一代族主的候選人之後,很多事情我沒有太多的選擇。」師言冰微微搖搖頭,道:「每隔一段時間,師族就會開始為了族主的位置產生競爭,原本的競爭是良性的,大家比劍法、比軍功。這幾代為了要搶族主的位置,候選人的作法愈來愈骯髒,有引入外力的、有把人送上死地的、有見死不救的……雖然我覺得這個位置誰當都一樣,但如果來了個手段骯髒坑陷自家人的叛族者上位,家族也會陷入分裂的危機。我族位居衝要,亂不得。」
  「再怎麼糟也比烏族好。至少你們面臨內憂外患,勢必要團結一致。烏族現在的狀況,只要稍稍有人得勢,各種互鬥各擁山頭的事情就會立刻冒出來,只有在沒人掌權的情況下才還能夠團結……你說的沒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烏落雲知道師言冰雖然沒有明說,但很明顯他一旦坐上了族主的位置,直系的親眷子弟的地位就會水漲船高,族中有些人就會擁立師濬青或師濬玄,師言冰雖然無意於族主的位置,卻也不希望自己這個家系在自己身後陷入紛亂,尤其師濬青雖然劍術不差,天份才情卻遠遜於師濬玄。
  讓師濬青去京師,一方面可以讓師族的勢力打進朝廷,一方面也可以打消師誠禮對傳位於師言冰的阻礙。師誠禮的三個兒子都戰死在沙場之上,這使得上一代的族主看準他沒辦法私心傳位給自己的兒子,而把族主的位置給了他,師誠禮在族主的位置上也的確頗有建樹,算上一代族主沒有看錯人。
  由於有這樣的因由,師誠禮自然也會去觀察候選人的子嗣的情況,有沒有承前啓後的能力,如果後代不夠優秀,那寧願選擇沒有後代的人,把家主的位置傳賢與能。
  師濬青跟師濬玄兩個人都算不錯,師濬青雖然在武術的天賦比不上師濬玄,但師濬青畢竟已經實領了一支百人輕騎劍兵,有比較豐富的經驗。師濬玄從死士營出來後先上尉、而少校,不過區區十六歲的少年就已經掛了這個軍階,如果讓他繼續在軍中服役,或者讓他帶兵培養自己的班底,天知道將來師濬青跟師濬玄會不會兄弟鬩牆?
  烏落雲是覺得師言冰想得太多想得太遠。師言冰族主的位置都還沒當上,就已經想到要把這兩兄弟分開,所以故意不傳師濬玄家傳劍法,如果不是師濬玄自己爭氣去了死士營受訓,練到一身殺人跟斥候的功夫,想來現在師濬玄也不可能掛上少校的軍階吧。
  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了。烏落雲把喝乾的酒瓶隨手扔掉,轉身走回營地,留下師言冰自己仰躺在地上看星星。
  在朝廷詔諭班師的旨意送到時,季效群令季瓊、季揚武領軍押後,自領兩千親兵,帶著魏玄雲、師濬青兩人,兼程出發趕回京城。
  魏、師兩人到了城外之後就先被安置在水龍軍的大營,季效群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師誠禮道歉,承諾如果還有職缺的話會盡快幫師濬青安排,現在的話就先讓師濬青留在水龍軍擔任輕騎兵團的團領。
  季效群抵達季都城外,水龍軍大都督季紫風、虎賁軍大都督秦鴻以及首相胡蛟親自出城迎接。季效群看到迎接隊伍,遠遠的就先下馬,徒步向迎接隊伍走來。
  迎接大軍班師的隊伍雖然名義上是代天子出城迎接,但看到季效群下馬,自然也不能無禮的動也不動。季紫風本來也該算是援西軍的一員,只是他的任務是在長城佈防,沒有真的跟元軍交手。
  在欽差要回京的時候,季效群就傳令給季紫風,讓他率隊跟著欽差一起回京,準備郊迎跟京師佈防、掃蕩的事宜。
  有季紫風的大軍一起回去,即使胡蛟不顧胡刀的前程想動什麼歪念頭,這四萬大軍也會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城外是奉詔出迎的文武百官,比起往年季效群班師的陣仗要更來得盛大,文武百官跟數萬名百姓夾道相迎看熱鬧,看到季效群出現紛紛歡呼。
  住在京城這裡的老百姓多半都是季族當初從西原帶過來的後代,來到異地的陌生感讓他們比原本就生在中洲、曾受過北海國統治的住民還要來的團結,他們效忠季氏皇族,即使皇室內部有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權力鬥爭跟貪汙腐敗,他們仍然無條件的支持皇室。
  季效群的赫赫軍功,以及曾經武裝巡行解除各地割據、收回各地兵權的功勞,除了讓皇室中人感覺到復國有望,季國將會再興的榮光,這些軍功改編的故事,也在老百姓之間造成相當的迴響。
  民間的說書人把季效群的事蹟寫成各種版本的話本,文人把這些事蹟寫成各種小說,迅速的流通在以季都為首的全國各地。季效群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不僅是戰無不勝的大元帥,更是有著俠骨柔情的江湖大俠、劍術超群的皇族英雄。尤其季效群雖然說是皇族,但早就已經家道中落,一路憑著自己手中的劍報父仇、殺奸除霸,從一個禁衛小軍官一路登上郡王之位,更是令人欽羨其際遇。
  故事裡面的英雄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這些人又怎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呼喊得聲嘶力竭、鼓掌鼓到兩手通紅。群眾夾道灑花、鼓掌跟歡呼,季效群走在這條路上,雖然旁邊有護衛簇擁,仍然被撒得滿頭都是花瓣跟彩帶。A
  胡蛟快步迎了上來,親熱的握住季效群的手:「王爺這一去,一戰打出了我大季的威風,從此元寇不敢正視我大季。不僅皇上讚譽有加,本相亦是與有榮焉。聖上已經在城內準備好幫王爺洗塵,我等不要讓皇上久候。請。」
  「相爺太客氣了。」季效群不著痕跡的把手從胡蛟手中抽出,作了個四方揖向跟他行禮的人回禮,然後才向胡蛟道:「此次戰勝,一則仰賴皇上跟諸位朝中大臣在後方調度有方,糧草無缺。二則西防軍將士用命,克敵於境外。本王只是躬逢其盛,順水推舟罷了。」
  「王爺太謙虛了,請。」胡蛟往旁一讓,後面的禁衛軍拉來了馬,兩人併騎進城。
  剛剛通過城門,又是一陣震天價響的歡呼。季效群注意到胡蛟的笑容雖然依然,眼睛卻微微一瞇,轉過頭向季效群道:「王爺在軍旅之中,大概不知道最近朝中議論紛紛,聖上因為天象昭示,想要大興土木建造七星台的事吧?」
  「本王略有耳聞,不過這並無關軍務,本王不好有所置喙。不知道胡相對此事的看法如何?可否指點一二。」季效群一邊笑著對群眾揮手致意,一邊跟胡蛟說話。胡蛟轉過頭,道:「七星聚於紫微,這是天大的吉兆。國內的情況,王爺應該也略知一二。如果透過建台可以讓一些人收收野心,也是好事。至於花錢……王公大臣、北方這幾州的富戶豪族,因為朝廷恩澤庇護,家中的資財成千累萬,只要有人願意登高一呼,捐獻一些出來,收集了所有捐獻之後,國庫要支出的部分也就所剩無幾了。王爺覺得呢?」
  「此事是皇上的意思嗎?」
  「皇上也是不得已,要本相去想辦法。趙輔相負責統籌建台的工作,他也是瘦了一圈。」胡蛟裝出一臉忿忿之色:「廖中理為首的一派大臣結成一黨,不顧這是關係國家大局的創舉,為了求個人忠諫之名一力反對,主要還不就說是國家沒錢?這些人哪個不是門生的紅包、冰炭敬收得盆滿缽滿,自己百般享受,反而有心要做點事情的人還得被這些人批評說是什麼逢君之惡。現在的朝政還真是沒得說了。」
  「請王公貴族認捐部分款項,這本王沒有什麼意見。本王沒有太多的家底,歷年皇上賞賜的莊園跟金銀,大概都還有所剩餘,十億八億,本王拿得出手。」季效群頓了頓,道:「目前歲入不過八千億,光是維持軍隊、糧草以及官員人事費用的費用,常規就要三千億。五千億得拿去用在各地的建設、城池維修、活動興辦、賑災……如果又有戰爭的話,還得貼補軍費。現在每年頂多只能剩下百餘億,這還是因為先帝陵寢已經建妥,才能有一些積餘。就算請王公貴族、豪族巨商等等樂捐,一、兩千億可能還沒有問題。第三年之後怎麼辦?這些人樂捐了這些錢,又跑去增加地租、刮地皮收稅金壓迫百姓收回損失,引發民怨又該如何?」
  「這麼說,王爺是不贊同皇上建七星台了?」胡蛟語氣雖然有商有量,但季效群的話像是正中他下懷,語氣中透了出一點輕鬆。
  「話又不是這麼說。皇上要做什麼事情,即使事情真的有困難,我們臣下也必須想辦法解決。這才是為臣之道。」季效群輕輕的拍了拍馬,提高了馬速,一下子超過胡蛟的馬,胡蛟連忙催馬跟上,只聽季效群說道:「剩下的事情,先等本王面聖之後再說吧。這裡人多,不適合把事情說得太明。」
  胡蛟見季效群似乎沒有想要繼續話題的意思,自然也識趣地閉上嘴,兩人就這樣並轡向前,來到宮城門口。
  這裡的歡迎儀式又是另外一番面貌,由於事先禁衛軍已經把老百姓排開了,在這邊的主要是封有爵位的異姓貴族或者皇族,禁衛軍衣甲簇新,手上的斧鉞、大刀、畫戟等等在儀式上才會搬出來的儀仗兵器磨得閃閃發亮,大概還上了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城門口搭了一個閱兵台,昏帝坐在鋪上紅緞的太師椅上,後面幾個侍衛分別捧著劍鞘、印台、半邊兵符等物。季效群跳下馬,從在台下的禁衛處接過放著短劍、金印、兵符的條盤,獨自走上閱兵台,在昏帝的位置前半跪下,將手中的條盤高高捧起。
  昏帝起身上前,親自從他手上的條盤將短劍、兵符等物一一取起,拿著條盤的禁衛將這些東西一一接過,這個儀式代表遠征在外的將軍繳回兵權,接著昏帝替季效群解開戰袍,到此時季效群才算是象徵性的『解甲』,跪下叩頭,三呼萬歲。
  鞭炮聲響起,樂隊奏起凱歌。昏帝親手將季效群扶起,拍拍他的手,道:「卿真乃國之瑰寶。此戰不僅讓元寇敗戰退兵,西防軍跟國內的牧輔大員也看到了朝廷的戰功決心,紛紛上奏章道喜。朕心甚慰。」
  「這是臣應該做的。」
  「前些日子,七星聚於紫微,卿又打了這漂亮的一仗,看來是我大季再興之兆。等到國內海晏河清,朕必效先祖之志,反攻中原。到時卿領兵出征,朕準備一頂紫金六珠冠給你。」依季國的制度,親王的王冠是紫金五珠冠,太子是七珠冠。六珠冠除了是榮譽外,更是裂土封藩的藩王象徵。季國自太祖初入中洲時曾經分封藩王,卻因此引發了『六藩王之變』,太祖雖然鎮壓了這次事件,卻也因為戰爭中受了傷而病逝。自此後季國的君主沒有再分封親王就藩,最多給予莊園食邑而已。
  「謝皇上。臣受恩深重,不敢再有非分之想。願為皇上掃平四海,以報聖恩。」季效群聽昏帝說的不是典型的套話,又扯到七星聚於紫微的事。看來這個昏帝真的是鐵了心要建七星台,自己在這件事情又該做何立場,如何自處?
  昏帝揮揮手,身邊負責侍候的兩名宦官一個捧著聖旨、一個拿著一個用紅錦遮蓋的盤子上前。捧著聖旨的那個打開聖旨,唸道:「宣聖旨。平郡王季效群接旨。」
  「臣,季效群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郡王季效群,公忠體國,屢立軍功。著賞王冠加珠,為四珠郡王,賜食邑兩萬戶。世子以降,三代世襲。王子季元基,恩蔭從四品衛國將軍。欽此。」
  「臣,謝恩。」季效群將頭上的王冠取下,換上了宦官捧過來的四珠紫金冠,宦官施禮後退下。季效群正要走下台階,卻給昏帝拉住。昏帝拉著他的手站到台前,台下的王公貴族等紛紛屈身行禮,弄得季效群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只能跟著昏帝尷尬的受禮。
  「不用慌張。今天的你,當得起他們這一禮。」昏帝低聲的道:「如果不是你擋下了元寇的入侵,下面這些人哪能夠像現在這樣,每日歌舞昇平、夜夜笙歌通宵達旦?」
  「臣惶恐。」季效群苦笑的道:「皇上……」
  昏帝瞥了他一眼,道:「眾卿平身,隨朕入席。今天是平郡王的好日子,眾卿幫朕勸他多喝幾杯吧。」
  滿懷忐忑的結束了慶功宴,昏帝派了禁衛軍,駕御車送季效群回王府。席間昏帝沒有多提七星台的事,滿朝的文武跟皇親國戚也沒有人說上這件事。
  這種慶功宴其實只是一種形式,一夥人在宴席中誰也不敢放肆的吃喝,敬酒也是形式上的禮節,季效群是眾矢之的,除了昏帝賜的酒喝乾了之外,其他人誰也不敢逼他多喝,但每個人都上來輪流敬酒,即使每個人都只是象徵的輕啜一小口,酒過數巡也是醺然欲醉。
  席上的菜擺滿桌,每個人也只是動筷子夾一口嘗味。席散的時候通常會由皇帝下旨賜菜給與宴者帶回去給家人共享。不過主桌的菜就不會這樣了,吃不完就會撤掉,在主桌與宴的親貴官員們都會另外賜一桌席面送到家中,等這些人回去之後可以填肚子。
  沒吃什麼菜又喝了不少酒,季效群酒意上來,昏昏沉沉的回到王府。王府自然也是賀客盈門,不過留到這麼晚的多是比較有交情、有地位的皇族或大臣,季效群強撐著一一回禮,府宴接風又吃喝了一輪,本來還有幾分清醒的神智終於完全被酒精征服。
  家僕扶著搖搖晃晃的他回到寢間,安頓他躺上床後吹滅了燈火,只留下昏暗的一盞燈放在外室。季效群隱隱約約聽到門被推開有人進來的聲音,恍惚間溫香暖玉在抱,昏暗的燈光下,是誰來侍寢,季效群也不管那麼多了。
  幾個月沒碰女人,即使醉得神智不清,身體的欲望被挑起,長年練武的精壯身體仍然自動自發的動了起來。
  幾番雲雨,季效群終於饜足的軟癱在床,沉睡過去。適才跟他幾度雲雨的女子悄然下床,從手上褪下一只精緻的紫金鑲玉鐲放進他的手心,逕自穿好衣服,離開了寢間。
  不多時,剛剛送季效群回府的御車從王府出發,回到皇宮。馬車回到車馬監處,御者先下車,將車子交給另外一個御者停回車庫,自己走到一間空房子裡。
  空房子隱隱亮了亮燈光,人影幢幢,似乎有人正在更衣。隨後燈光一暗,兩個女子悄悄離開空房子,往後宮的方向隱去。
  季效群隔日起身,仍然覺得有點頭昏腦脹,腦中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暗笑自己竟然醉到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如果來的是刺客的話,自己可能已經魂飛天外--不過昨天的經歷,確實也有點魂飛天外的感覺。
  季效群眼角忽然看到了一個紫金鑲玉鐲落在自己旁邊,有些訝異地拿起來打量。紫金鐲上面細細雕著曲譜,一個細緻的玉琵琶天衣無縫的鑲在上面。
  這個鐲子自己有點眼熟,似乎曾經看雲幽戴過……但印象並不深刻,畢竟這種飾品的東西,季效群並不會特別注意,即使是自己王妃身上戴的飾物,自己也是送過就忘。
  不過這個紫金琵琶鐲,上面的圖案太過特殊,季效群不由得多看兩眼。
  一般女子飾品,不會雕刻這種圖案,多半是花、鳥、月、鳳凰一類代表吉祥的文字圖樣。看到這個鐲子,使季效群不由得想到宮中的雲幽,她不正是五音派的傳人嗎?難道昨天晚上跟自己翻雲覆雨的人是她?
  但雲幽隱於深宮之中,怎麼出得來?又怎麼可能到自己的王府來?
  但昨晚跟自己在一起的府中妻妾,絕對不會有人有這個玉鐲,這個玉鐲自己根本沒有入手過,更別說送給府中妻妾了。
  難道昨天晚上真的是她?
  敲門聲響,季效群忙把鐲子收進懷中。進來的是王妃,帶著一隊婢女進來幫他打理,梳頭洗臉。
  季效群跟他的王妃之間其實談不上什麼深厚的感情,王妃出身名門,是季效群進入軍伍之後在當時長官作媒下娶的,季效群在男女關係上並不熱衷,娶這個王妃也是為了給上司面子,有助於自己仕途的發展。後來受昏帝賞識逐步掌權之後,許多豪族千金、世家貴女紛紛把他當成是金龜婿的人選,後來在昏帝的主導下,娶了陽明部侍郎之女為側妃。
  世子季元隆是王妃所出,次子季元基跟郡主季翔靈都是側妃所出。不過側妃在誕育季翔靈之後不久便去世了,季效群雖然也收了好幾名侍妾,不過並沒有讓她們誕育子嗣。
  自從季元隆被封為世子之後,王妃的地位鞏固,也就愈來愈不管季效群在外面的事。季效群有時出去巡閱,十天半個月不回家,王妃也不太在乎,季效群在府裡的時候,王妃則盡心的服侍他,兩人有時也會同房,不過季效群跟王妃之間終究沒有什麼感情基礎,表面上相敬如賓,實際上卻是凝結如冰。
  以季效群現在的權勢,要多納幾個側妃進來增加子嗣的數量,也並不用去顧忌王妃的想法,不過季元隆如今是世子,季效群不能不顧季元隆的臉面。
  王妃走過來幫季效群整了整腰帶,道:「王爺這幾個月辛苦了。」
  「王妃也是。本王在外軍務繁重,家裡的事情難免顧不到,全賴妳持家了。」季效群想到昨天昏帝送來的幾盒子珍寶,道:「昨天聖上賞賜的首飾有三十幾件,王妃喜歡的,可以自己留下。妳挑剩的東西,本王幾個侍妾一人一件,全家分潤一下皇恩也不錯。」
  「昨天宮中派了人送王爺回來,還伺候了王爺大半夜。天不亮就又回去了,妾身本來想進來伺候,也被一起來的公公擋駕。皇上賞賜的人,王爺還是把這些首飾留幾件,將來冊側妃的時候可以留用。」
  「王妃妳想多了。昨天晚上只不過是逢場作興,本王連來人是誰都不清楚。妳又吃哪門子的乾醋?去挑吧。」季效群敷衍道。
  「那妾身就先謝謝王爺賞賜了。王爺今天是要休假嗎?還是要出門?」
  「等等回去營裡安排一點事情。今天晚上大概也是宿在營裡。」
  「今天會有許多賀客前來,王爺不見見嗎?」王妃道:「昨天已經先勸了好多人回去了。今天如果還要勸退的話,怕是不太禮貌。」
  「……就說本王進宮謝恩。如果願意留的人就讓他們留下來,記得供茶供飯。有送禮來的,超過一千兩的禮物不收,古董、字畫、兵器這些東西都不收。晚上本王回來再見他們,本王軍中的同僚明天以後才會陸續過來,今天來的應該都是一些朝中的文臣,尚書侍郎以上的官,妳讓世子負責出來接待。其他的禮物收了,庫房裡面今年有人送來的茶葉土產什麼的包一包回禮就是了。」
  「這些事情,妾身理會得。妾身還沒恭喜王爺榮升四珠郡王。」
  「這只是皇上對本王的褒賞。不多說了,本王先要進宮一趟,晚點就要直接到水龍軍的大營去,叫世子把來祝賀過的人的名單記下來,過幾天有空的時候再發帖子請他們宴會,或者本王一一回拜就是。」季效群說著,吩咐府衛準備馬匹,整理好儀容便出門了。
  剛剛到宮門口,就遇上了昏帝身邊負責傳旨的太監,那個公公一見到他就一陣喳呼:「聖上正要傳王爺進去呢。奴婢還沒恭喜王爺,現在離親王只差一步,說起來王爺還是奴婢的頭頂上司,今番好不容易見到王爺金面……」
  「公公辛苦了。皇上急召本王,可知道有什麼事?」季效群打斷他的話,從懷中拿出一枚大銀幣塞過去。他素來不跟這些宦官宮人搭訕,也不記得這個太監是誰。
  為了避免宦官亂政,宮務府從以前就有規定所有在宮城裡服侍的宦官奴婢三個月就要輪換單位,每次換一半的人。除非當到像是宮務府總管、副總管這類高位有一定職司的位置才可以免除輪調。
  不過能被調到昏帝身邊負責傳旨,想必也是個伶俐的人。昏帝對宦官的家法非常嚴格,稍有什麼不敬或錯漏之處,幾乎都是刑殺,輕一點也要罰為苦役,每天都會有從宮城小門抬出來的宮監或宮女的屍體,使得有時宮務府的總管太監蕭公公非常苦惱,不敢隨便把新人送到昏帝身邊。
  「謝王爺賞。」傳旨的太監低聲道:「今天早上皇上剛剛見過首相胡大人跟輔相趙大人,兩位大人走了之後,皇上便令奴婢去宣王爺到內閣面聖。」
  「廖中理廖大人今天有進來過嗎?」
  「稟王爺。廖大人這幾天都沒有進宮過。」
  「知道了,公公回去繳旨吧。本王隨即就到。」季效群令太監先離開,自顧自的往宮中走去。A
  整個宮城大致分成兩部。以勤政殿為首,內閣、文華、武英殿以及九部尚書台所在的日耀宮,以及屬於後宮的月華宮。內閣的位置剛好位在日耀宮跟月華宮的中間,位置上其實比較接近後宮,原因是皇帝起居的地方原本就在後宮,為了處理緊急事務,還要到前面的勤政殿辦公為免浪費時間,所以在宮城建好之後,就在皇帝起居的明尊宮修了一個內閣樓,讓皇帝可以就近在這裡處理緊急公務。
  由於只有首相、輔相等有通行牙牌可以進入內閣,所以成為首相、輔相也被稱為入閣。但實際上他們只有在皇帝召見的時候才能進入明尊宮的內閣,平常處理政務、接見臣僚的地方是在勤政殿的御書房。
  對季效群來說這倒是剛好,可以藉故去找雲幽弄清楚昨天晚上的事。
  如果昨天晚上真的是雲幽,那雲幽應該也猜到自己今天一定會入宮謝恩,肯定會派人想辦法傳遞訊息給自己,如果今天進宮什麼事情也沒發生的話,那昨夜的事情,大可以當成是一場春夢。
  從日耀宮接往月華宮的甬道走去,沿路上來來去去的除了有當值巡邏的禁衛外,各宮、各殿、各門處,還有負責執守的內廷侍衛,以及一些雜役宦官、女官等等。
  雖然明面上後宮不能干政,但不管是皇后、皇妃,只要被委以理事之權,就有權管理後宮的事務,目前後宮之中權力最大的是胡妃,其次是心少妃趙月心,而表面上雲幽是靠向胡妃的人馬。
  那次雲幽遭到截襲的事件,雖然在昏帝不願意追究下硬是把整件事情壓下去,丞相胡蛟也擔心這件事情調查到最後最終會扯到自己頭上,所以也對此事的追查非常消極,反正雲幽也沒死,自然就不用在這件事情上多所追究。
  只是自己的人遇上這種事情卻不去追究也未免太過冷情,胡妃除了送來一堆綾羅首飾來撫慰雲幽之外,對外也表明這件事情自己不會輕易放過,做出一副跟雲幽站在同一陣線的模樣。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可能就是她策畫的,說不定還以為她是無辜的。現在知道了,雲幽沒有疏遠她,反而像是不知道有這件事情似的更靠攏她,也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看來這件事情對雲幽最大的好處,就是她因為依附胡妃而在後宮中權勢大增,加上雲幽不爭寵,胡妃也沒有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威脅。
  遠遠一隊人浩浩蕩蕩的走過來,前面的轎子抬的是胡妃,後面的則是雲幽。季效群遠遠看到他們走過來,並不停步,朝她們的方向繼續走過去。
  她們沿路經過的宮人們都紛紛退到路邊跟她們行禮,只有武裝的禁衛跟內廷侍衛仍然維持站姿,只是擺手行禮。季效群待她們接近時停下腳步,靠到路邊請安。胡妃吩咐停轎,下轎回禮。
  胡蛟這個女兒姿容算不上絕麗,但也有中上之姿。大概以前胡蛟就在她的身上下過不少功夫,加上家族勢力支撐著,因此不管當初還是太子側妃、或者現在封了妃位,都能夠在昏帝身邊縱橫不倒。
  「不知道王爺是趕著進宮嗎?還是正要出宮呢?」胡妃問道。
  「本王受召正要到內閣面聖。」
  「那本宮就不阻王爺的行程,雲嬪妹妹,妳替本宮送一送王爺。本宮先走一步。」
  「恭送胡妃娘娘。」雲幽早在剛剛胡妃停轎的時候就也跟著下轎,兩人目送胡妃上轎離開,雲幽對季效群福了一福:「奉娘娘諭,容妾送王爺一程。」
  「雲嬪娘娘請。」季效群領頭當先,雲幽跟隨其後,跟著雲幽的宮人跟女衛隔了一段距離跟在他們後面。
  季效群看看其他人都站得遠遠的,低聲問道:「昨天晚上?」
  「是。」雲幽用上五音派的傳音功夫,口唇不動,聲音直接傳到季效群的耳中:「昨天駕御車送王爺回去。」
  「妳不怕?」季效群指了指日耀宮的方向。
  「昨晚他睡在心少妃處,是不會到處亂跑的。」雲幽傳音道:「就連今天,妾也是猜到王爺必會進宮,故意繞到這邊等王爺。」
  「她怎麼這麼幫忙?」季效群指了指胡妃離開的方向。
  「昨天聖上沒有去她宮中,惹得她積了一肚子的火,今天早上還跑到我那去發威。」雲幽露出一個俏皮的表情:「她自己送上門了,我當然不會跟她客氣。混了點藥讓她出來的時候鬧肚子,如果王爺多耽擱她的話,恐怕她會當場出醜呢。」
  「不簡單,鬧肚子還能擺架子。」季效群皺了皺眉:「沒被人發現?」
  「昨天大家都累了一天,能睡得都去睡了。幫我掩護的是我的師妹,不用擔心洩漏。」
  「沒事就好。」片刻時間,兩人已經到了交叉道。季效群轉身行禮告辭,剛剛的情況看在其他人眼中,也只會以為季效群口中喃喃,不知道是在吟詩還是唸詞,不會想到這兩人已經交換了一番對話。
  季效群來到內閣,報上名字,沒多久剛剛路上遇到的宦官就來請他進去。
  這裡雖然說是『閣』,但其實上了階梯之後裡面是前客廳後書房兩個空間,交界處用簾子擋起來。這是季國曾經的女皇留下的佈置格局,在女皇還沒出閣之前垂簾理政,出閣之後才揭開簾子。
  聽說後來繼任的皇帝曾經想要把簾子撤掉,來遮掩這段女皇當國執政的歷史,不過說也奇怪,不管是提這個意見的大臣或者下令處置的皇帝,幾乎都沒有長命的,還有宮人看到女帝的鬼魂坐在內閣的御座上。搞得宮中流言四起,都傳說是女帝英魂作祟,還找來了陽明教僅次於教主之下的主祭來祈福驅邪,直到這個簾子重掛回去才沒了這些怪事。
  昏帝在前廳的首席上坐著,旁邊的桌几上放著一杯還隱隱冒煙的熱茶,似乎正在閉目養神,不過季效群知道,他已經感覺到自己走進來了。
  閣內除了昏帝之外,只有一個服侍的宦官,內廷侍衛在門口把門。季效群報名行禮,昏帝彷彿這時才注意到他似的,睜開眼,伸手虛扶了下,懶洋洋的道:「平身吧。賜座。賜茶。」
  「謝皇上。」
  「早就給你拜贊不名,劍履上殿的殊榮。也跟你說私地見面不用這麼多禮,你怎麼還是跟當侍衛的時候一樣有福不懂享呢?」昏帝的語氣像是埋怨,也像是贊許。季效群正在忖度他話中的意思,邊道:「陽明教傳下的禮數,人臣應有的本分。皇上雖然給臣許多殊榮,但臣的本分仍應該維持,不應就此驕縱過分。」
  「要是各地的州牧們都學你多好。」昏帝笑著嘆了口氣:「今天叫你進來,是要跟你商量建七星台的事。」
  季效群站起身,拜了下去:「臣請皇上三思。」
  昏帝臉色一變:「你也反對嗎?你也要學那些不識相的偽君子嗎?」
  「臣身受皇上厚恩,皇上有什麼旨意,理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此事現在提起,朝野震盪,並非國家之福,臣請皇上暫緩修台之意。或一年、或兩年,臣願首倡建台,不使君父擔憂。」季效群懇切沉聲道。
  昏帝差點就想發作,氣沖沖地在廳中踱步,半晌後才坐回位置:「起來坐著吧。你說說看為什麼?」
  「臣不懂廖大人那些人為國為民的大道理。皇上為了上應天象,要建七星台,臣也覺得應當。」季效群坐回座位,侃侃而談:「國家目前盈餘不多,每年要應付元寇跟京城三軍的武備糧草,就得花上不少錢。如今這一仗剛剛打完,勞軍跟發給家屬的銀子還在籌,戶部那邊光是籌備軍餉就已經耗盡心力,要他們弄出勞軍的銀子,從戶部尚書到主事都在跟臣扯皮……今年我們出兵打到西原去,明年應該會恢復往例,軍費上也就不會那麼緊張」
  「戶部尚書過來報過帳,國庫裡不是還有五千多億嗎?怎麼就不夠了?」
  「皇上,帳上有五千億,但裡頭有四千多億都是債券,百分之一的利息,加上今年有一千多億的國債到期,如果不編款攤還的話立刻就是謠言四起,連軍心都會浮動起來。」
  昏帝聽到這裡,總算是從被沖昏頭的狀態醒了過來,不過還是不願意輕易放棄:「每年重新舉債,從中抽個五百億出來,應該還是撐得過吧?」
  「對國庫來說,今年就建太過吃緊,而且朝中官員也會反對。不如把籌錢的部分跟溝通的部分,都由臣去想想辦法。給臣一年的時間,臣願立軍令狀,明年春天一定動工。」
  「只要一年?有這麼順利嗎?」
  「是。臣雖然只能盡力去做,但可以打保票,只要財政上沒有問題,清流派的大臣們也不會對這件事情死頂著不放。皇上給臣王冠上多加了一顆明珠,臣願意用這顆珠子當抵押,如果辦不成,這顆珠子臣也不敢要了。」
  「也罷。那就照你的意思吧。延到明年。」昏帝揮揮手:「你去忙吧。朕今天不議事了。你雖然把輔相的職位辭了,不過既然要操辦這件事情,手上不能沒有權。給你一個議政王的名義,四珠郡王的爵位朕給你繼續留著,你把這件事情好好地辦起來。禁衛軍這邊一直都是內廷侍衛總管在坐衙辦事,我看他也勤勉,大都督的位置就讓他名實相符吧,也好幫你分分勞。你都統元帥的位置還是兼著,京城三軍照樣還歸你管著,可別因為忙著籌錢,就把三軍的軍紀給廢了。」
  「謝皇上信任。臣這就去準備印信移交。」對昏帝這明剝他兵權的做法,季效群面不改色,道:「如此,內廷侍衛總管也就出缺了。以排序,這個位置通常是外衛劍兵旅的旅督,或者是重騎兵師的都督來接位置。這兩位都是中將階,皇上屬意由誰接這個位置呢?」
  「這個位置給你去安排吧,劍兵旅的旅督跟騎兵師的都督兩個人都是皇族……不過當到都督,論資排輩應該比較適合。」
  「如今大仗剛剛打完,京城三軍之中跟隨臣出征的將士們,除了獎金的賞賜外,一些表現優良的將士,也該拔擢他們讓他們出出力。不過禁衛軍以穩定為主,直接從內部憑資歷調動也還是適宜的。」季效群道:「這一次跟臣出兵的三名副將,季揚武、胡刀兩位長年在軍中歷練,如果沒有什麼戰功,光憑在軍中練兵論資排輩慢慢升上去,上校也就差不多到頂了。這次他們都是以都督的軍職任命,臣想提升他們晉階少將。季揚武讓他當南城巡督府的都督,胡刀原本是輕步兵旅的上校團領,臣準備讓他當輕步兵旅的旅督。虎賁軍的輕步兵旅都配備東夷進口的百步連弩,用來對付那些武藝精強的江湖高手是不可或缺的。」
  「還有一個叫季瓊的都督吧?記得是你府衛的統領?」
  「季瓊這次立下的軍功也不遜於前兩者,不過他出身禁衛軍,擢升的部分臣也只能建議。現在又是臣的府衛,臣有點憂讒畏譏呢。」季效群笑笑道:「他去年剛剛升上上校,就被派到臣府中擔任府衛,如果今年又因為戰功晉階,臣擔心擢升浮濫了點。」
  「這樣的人才,豈能夠因為怕人說話就埋沒?朕下特旨,直接晉他為少將,依然留著給你當護衛。不過既然能帶兵,也不要浪費人才,先讓他去當劍兵旅的旅附,如果表現得不錯,以後再往上拔擢吧。」
  「臣替季瓊謝皇上提拔之恩。」
  「雖然派去保護你,不過總歸是朕身邊的禁衛軍,朕提拔自己人,你有什麼好謝的?連你也是朕提拔起來的,都是朕的臣子。」昏帝走進內進,從桌上拿下一疊奏摺,全部塞給季效群:「這些是那些反對建七星台的奏摺。如今雖然只是暫緩,不過你拿去看看也好,知道這些人在反對什麼,要說服他們也就有個依據。」
   「胡相跟趙相兩位是負責這件事情的主要人物。他們自己都沒有去跟群臣溝通過嗎?」
  「建台子的圖是胡相找人畫的,他又推薦趙相統籌建設。這兩個人被奏摺轟得體無完膚,朕怎麼看不出來這些人明是攻擊胡相跟趙相,實是在指責朕?如果朕連心腹臣子都不能保護,那還要當這個皇帝幹什麼?」話題轉到七星台上,昏帝的怒火又再度燒了起來:「這些人可還有忠君之心?全都為了搏自己一個忠諫的名聲,在跟朕抬槓!」
  「皇上的政務,仍要靠這些人推行。他們這些人為了搏名聲,辦事不敢貪財,也不敢虐民,雖然有點食古不化,可若為了政見不合就輕易懲罰,也就落入他們的計算之中了。」季效群微微一笑:「臣原本是一介將軍,政治上的事情,臣是不該理會的。不過帶兵帶心,臣子也是一樣,沒事的時候他們就會找出事來,如果讓他們忙得不可開交,他們想生事也有心無力。臣要籌款,也得靠這些人在百姓以及縉紳豪族之間的名聲。」
  「這件事情,朕就聽你的。你去辦吧。這兩天叫胡刀、季揚武跟季瓊進來引見,朕看看他們是何等人物。」A
  
  師濬青跟魏玄雲兩個人跟隨季效群回到京城之後,就先被安排在水龍軍,他們都是以上校進用,季效群讓他們集中到水龍軍第一師的劍兵團。這一團因為在戰爭中犧牲了好些人手,需要從其他的部隊選拔擅長各種武技的好手來充任劍兵。
  在西防軍的時候,因為輕騎兵跟劍兵是結合為一的,並沒有獨立的劍兵兵種,所以在選拔上必須先考慮到馬術跟騎射的實力,但是在水龍軍中的劍兵,是軍官的種子隊伍,除了要考慮到每項戰技的均衡,又得以近戰的高手為主。
  說是劍兵,但實際上用劍的人並不多,如果不是出身於以劍術聞名的世家豪族,多半是不會有佩劍隨身的,大多數公發的武器仍然以近身戰刀為主,這種戰刀為了在戰馬上也可以使用,會製作成厚背、刃鋒平鏟平削並且有些許彎度的設計,為的是在馬戰衝擊下比較不容易折斷,鋒利度並不特別注重,也不會在開鋒處細磨。
  步戰的時候,發給步兵的武器,以長槍、叉槍這類不需要使用太多金屬的長型重兵器為主,畢竟戰場混戰中一寸長一寸強,長兵器還是比較具有優勢,不用花費太多的軍費製作。戰刀會配發給士官跟初階軍官,校級以上軍官才能允許佩劍,不過長久使用習慣了戰刀,很多校官上了戰場仍然習慣佩帶戰刀,佩劍只有在集會、典禮的場合才會當作身分象徵帶著。
  軍中有比較明確的規定,民間這一塊就比較沒有什麼講究。江湖上除了烏族的『月落烏啼劍』之外,師族的『仙風沐雨劍』、陽明教三十六絕技中的『守仁劍』,都是非常多武者修練的劍技,窮文富武,這些江湖中人金錢來得快,自然也比較容易取得優質的各種武器,這是純當兵吃糧的軍人比較難達到的。
  他們分別擔任劍兵團的團領跟團附,雖說以軍階任命,他們兩個應該都可以當到旅附這一級的軍官,不過考量到他們是空降過來的,加上他們的軍階也是季效群為了給西防軍面子故意安排那兩場比武,然後特別作的擢升,實際上他們帶兵指揮的能力,季效群還是有點懷疑的。不過一開始就給他們帶劍兵團,也不能不說是特別任用,像是他們這種空降過來的軍官,多半得從重步兵或者民兵、器械後勤等兵種開始帶起。
  在季紫風那邊交接了印信,師濬青跟魏玄雲一起出發到第一師的營地。
  水龍軍共分七師,分別駐守在不同的地方,星羅棋布的包圍整個季都的防禦要衝。兩個劍兵團所屬都是第一師,駐在季都東南邊的岐山。
  岐山營並沒有很大的腹地,附近都是山林野地,正好適合第一師測試他們拿到的新武器跟野地訓練。第一師除了兩千劍兵之外,還有八千名輕步兵,其中多數都配備了東夷進口的強力弩弓,其中還有一百名受過特殊訓練的遠程狙擊手,他們用的是名為『巴雷特』的特製強弩,一般東夷製的強弩射程約六百公尺,但『巴雷特』的射程卻有一千公尺,比起一般的弓箭手使用的弓箭的有效射程大約一百五十公尺左右,配備強弩的弩輕步兵無疑是比較可怕的兵種。
  水龍軍的劍兵比起西防軍的劍兵素質上差很多,水龍軍的劍兵除了從部隊中挑選之外,主要是像有名的江湖門派或者陽明教的武僧團招募,他們多半都擅長徒手搏擊跟武器近戰,部分人還懂使用暗器,不過他們面對的戰場,頂多就是盤踞在附近州郡的強盜山賊還有一些在這裡遊俠的江湖人,比較少經歷外敵那種戰場。
  這次跟著季效群前往西原作戰,可以算是他們的首戰,但這一戰的結果也讓師濬青現在率領的部隊死傷慘重,原本一千人的編制剩下六百多人,這六百多人中還有兩百餘傷兵得要休養或者退伍,能用的人數算一算不過四百出頭。
  為了恢復建制,盡快開始訓練並投入作戰,季紫風下放權限給師濬青,讓他挑選自己要用的軍官,並且可以從各部隊挑人來補足編制。
  由於沒有限制,師濬青原本挑了兩百名輕騎兵、兩百名強弩輕步兵跟兩百名重騎兵。之前季效群就已經學了西防軍的做法讓劍兵團搭配馬匹擔任自己的親衛,這些馬匹在回到季都之後多半是撥付到騎兵單位,這時候需要用馬的時候再調回來也只是一句話,不過原本的帶隊軍官看他把人跟物資就這麼調走,當然難免會有一些怨言。
  原本劍兵多半都從重步兵裡面挑選,因為熟悉近戰搏擊,可以在劍兵的主要近戰科目上成為即戰力。不過師濬青以自己在西防軍帶兵的經驗,知道一批新兵要整合,讓他們可以擔負各種作戰需求,最好的方式就是從多方拉人進來,相互學習截長補短。雖然要讓他們融合起來需要一點時間,但比起從單一兵種拉人進來加以其他的訓練,這種多方徵才的方式,更能夠發揮即戰力。
  比較麻煩的是水龍軍的輕騎兵主要任務多是以偵查傳信為主,騎射的功夫不怎麼樣,所用的短弓更談不上什麼射程。季都附近多山,不利於重騎兵發揮,從江湖人挑出來的劍兵許多都練過輕功,在山野地形他們憑著輕功跋涉,比馬匹還要靈活許多。
  魏玄雲出去指揮軍隊訓練了一個早上,加上對照了附近的地形跟傳統的作法,心裡覺得不是很踏實,終於還是去找了師濬青。
  師濬青聽完他說的問題,只是笑了笑,拍拍他道:「老魏。你想太多了。」
  「呃?」
  「騎兵的戰力是不可或缺的,即使會輕功能翻山越嶺,消耗的也是自己的體力。用來隱蔽偵察也就算了,實戰的時候,騎兵不管是衝鋒、負載,節約一點力氣,就可以比敵人的步兵更有一些優勢。山路難走嗎?那就讓馬學著走,每個人都能夠靠著馬在戰場上運動,這才算得上來去如風。我們現在軍中沒有那麼多的馬,面對的戰場大概也沒有那麼多騎戰的機會,不過騎兵還是可以用馬輸送部隊跟補給,這比全部靠人來的實際。」
  魏玄雲訝異的看著這個年輕的主官,沒想到他會有這麼一番見識。師濬青又道:「當然,你顧慮的也對。不過我們總要給他們一點時間去做做看,評估成效之後,再決定取捨。」
  「可能沒有那麼多練兵的時間,下個月就輪到我們團值守了,如果有什麼狀況,隨時得出動作戰。」魏玄雲道。
  「那就先派舊人出去,別擔心。有什麼狀況由我負責,指揮也由我去。」
  「屬下不是顧慮這個。」魏玄雲苦笑道:「只有不會指揮的將軍,沒有不會打仗的兵。這個道理屬下也懂。屬下只是擔心這裡人生地不熟,這樣的新編組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出事情由我來擔。你幫我把你負責的人跟要做的事辦好便是。」師濬青道。
  數日後,都督府派人過來召集會議,師濬青帶著幾名親兵抵達大寨門口,遇上自己師的其他團領,只有一兩個跟他搭訕兩句,其他人都視如不見的直接到裡面去,師濬青知道自己超次升遷,空降來帶這支軍隊,肯定擋到了一些人的路。如果自己不拿出一點手段來震懾這些人,這些人只會變本加厲。
  走進中軍帳,裡面的是水龍軍大都督季紫風。在場的除了第一師的所有團領級以上軍官,其他的每個都是其它師的都督,所有人論資格排座位坐好。季紫風清了清喉嚨:「廢話不多說了。師濬青出列!」
  師濬青走出座位,報名行禮。季紫風問道:「你的團可以出動嗎?」
  「不知大都督有什麼指示?」
  「幾個月前,這附近出現了一批馬賊,為首外號『衝破天』陳四。這批人居無定所,走到哪裡搶到哪裡,附近幾個郡縣都傳出過匪報,人數大約百餘人,但人人武藝精熟,幾位都督幾次安排圍剿,都被他逃掉,為了這百餘人派太多人出去,面子上也下不來。師團領初來乍到,本督就把他們交給你,你給本督好好剿掉他們。」
  師濬青環視場中,雖然多數人都面無表情,但有幾個明顯有悻悻然之色,不知道是因為季紫風把這個任務給了他,還是因為他們曾經是派去對付陳四的人。
  「你有什麼方略?」季紫風問道。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師濬青道:「屬下願先派人去偵查陳四一夥的情報,一切謹慎為上。」
  「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夠用嗎?」季紫風道:「這幾個月來,出剿陳四每每讓他兔脫,只捉到幾個他手下的小卒,我們水龍軍居然奈何不了這批馬賊,也實在是丟臉。暫代本督職務的都督已經因為此事左遷,本督可以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這個月你也無法把陳四的人頭給本督送上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知道。」
  「是。屬下這就下去佈署。」
  「去吧。」
  師濬青退出之後,跟情報部要了之前的戰報就火速回到軍中,召集了手下所有的營、連級軍官集會,宣布準備出去剿陳四,下面的軍官們面面相覷,不過因為摸不清楚師濬青的底,不敢貿然發言。
  魏玄雲見這樣不是辦法,對師濬青使了個眼色,站出列道:「我軍建制可以說是剛剛重編完成,彼此之間的配合可能還不能圓熟,不過這裡的人都不是新兵,有什麼問題現在說!」
  「報告團領!屬下第七連連長毛雄有話要說。」第七連的連長站了出來,那是一個體格墩實看起來頗有點憨厚的漢子。因為對下面的人還比較陌生,師濬青令他們每個人出來報告都要報上姓名跟職級,這些人雖然覺得有點不耐,覺得瑣碎,不過也只能配合。
  「毛連長,你是從最近剛跟著調過來本團的吧?你以前是帶重騎兵的,帶著十幾個人就敢衝百人寨子,打亂對方的陣勢。」師濬青道:「你不像個沒膽子的,怕了嗎?」
  「屬下不怕!陳四也是人,真的面對面一刀一槍的拚,屬下也不見得輸給他。」毛雄皺著眉頭:「不過這個陳四的確是狡猾,每次都能事先知道官兵的動態,遇到大軍壓境就逃,一邊跑還到處殺人放火,如果是小隊人馬衝上去,他們還會反咬一口。這群馬賊裡面的確有那麼幾個高手,屬下不怕是不怕,不過單打獨鬥,確實打不過他手下的那些高手。」
  「聽起來,你跟他們打過?」
  「調來之前,屬下曾經跟他們交過幾次手。」毛雄道。
  「好了,等等再聽你說。現在先布置軍務。」師濬青拿出戰報,道:「這群賊主要滋擾的區域,是季都東邊,靠近跟花州接壤的地方,水龍軍在追剿的時候也曾經要求花州的州牧派員協助,阻截這群馬賊逃進花州去,不過花州只派了幾百人的民兵在邊境加強巡邏。本團領認為三軍未動、軍情為先,所以準備先派人去追蹤偵查這些人的動向……哪個人手下有適合的人的,儘管荐上來。」
  「敢問團領需要什麼樣的人?」魏玄雲問道。
  「手腳不乾淨的、雞鳴狗盜的……那些不是很守軍紀的人都可以,這個任務不需要恪守軍紀的那種好軍人。」師濬青道。
  一番話說得下面的軍官們都露出笑容,紛紛舉荐,後面的文書幕僚連忙端出筆硯,把名單抄錄下來。
  很快的就有三十幾個人的名單,師濬青派人去把這些人叫過來,散會之後親自吩咐了任務,命令他們三天一報,然後把網子撒下去。
  軍令下完,師濬青留了毛雄下來,讓他說說他前幾場跟陳四等交手的事。
  毛雄想到那時候的事情,似乎還有猶有餘悸:「屬下曾經參加過兩次圍剿陳四的任務,第一次是在莒城縣附近,第二次是在東北、靠近北海的水亭縣。」
  「兩次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說說。」
  「第一次在莒城縣的時候,是收到匪情,說黃花渡口那邊有疑人。屬下奉命帶本部弟兄過去壓陣,那一次是由莒城縣的縣尉指揮,水龍軍中出動的只有屬下這一連的人馬。」
  師濬青皺了皺眉頭,道:「縣尉?那衙役跟民兵共調了多少人?佈署是怎麼佈署的?」縣尉等於是縣的治安官,從七品,比縣令小一級,不過又比連長大一級。
  一般的盜案,多半是衙役裡面的巡捕房會去處理,地方上的小偷小盜,巡捕房自有他們一套處理的方式,不管是匪情偵查還是地方的熟悉度,都會比軍隊要來得詳實,他們會先得到陳四的情報,師濬青並不感到意外。縣尉是縣的治安官,轄境內出了百餘人的馬賊,他們責無旁貸,自然得要出頭。
  不過從水龍軍的匪情報告來看,陳四好像一開始就是一股百餘人的隊伍突然出現,進退有度,搶過就走,完全沒有紀錄到這個隊伍是怎麼拉起來的,彷彿一開始就是這麼百餘人,到現在也仍是這麼百餘人。
  除了陳四之外,匪情報告也提到了這股馬賊的三個主要幹部,分別是錢大、孫二、李八。這三個名字聽起來就很像隨便取的假名,從報告上看來,連同陳四在內,馬賊群以這四個人的武功最高,但這幾個人卻又不是本地人的樣子,因為在本地並沒有相關的戶口報告,也沒有他們的家屬。
  奇怪的是,報告裡面有提到各縣裡面有去清查縣內的戶口,想要把這些人的根子刨出來,但查了半年一點線索也沒有,報告裡面猜測這些人是外地人到京畿作案,看來並不是全然的猜測。
  「那次衙役跟民兵一共調了三百,屬下本來以為我們去了也只是浪費人力。三百人攻一個渡口的小堡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不料隊伍剛剛到了莒城縣,縣衙裡面的師爺說除了黃花渡口之外,有十幾個鎮子同時燒了烽火報匪情--這是他們縣尉跟各地鄉尉、亭長等約好的信號,如果發現陳四匪情就燒烽煙,讓周圍的巡兵可以去救,要追剿他們的話也有個目的可以攻。」
  「後來證實都是假的。」師濬青道。
  「是。不過縣尉不放心,已經先帶了幾十個民兵衙役過去黃花渡口查看匪情,其他的地方也五個十個的派了人過去,說好了遇匪先燒烽火,只逃不打,往黃花渡口主力靠攏。」毛雄道:「屬下聽到這樣佈署,心裡就覺得不對。這個縣尉也未免太過心急,馬賊的主力百餘人,他只帶幾十個就到黃花渡口去,那還不是送去給人包餃子?」
  「果不其然,我帶兵過去黃花渡口的時候,黃花渡口就燒了烽火。縣尉帶的人全給圍在那個小村裡。村子裏面不過十三戶人家,沒有城牆掩體,那些民兵一到就被陳四的人給圍了,割韭菜似的全給殺光,十三戶人家也全部被殺個乾淨。」A
  「屬下到了時候,只看到百來具屍體。民兵全部被砍下頭,頭顱扔在村口亂滾,村民倒是整整齊齊地被聚在土地廟前的廟埕上,屍體被砍被刺了好幾刀,連十幾歲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這麼說起來,你沒有跟他們直接交鋒?」魏玄雲道。
  「有。屬下指揮弟兄們去收屍,順便搜搜村子裏面看看還有沒有活人,我下面的一個伍長帶人去搜房子,就挨了暗箭。一陣亂箭射過來,把我手下的弟兄給放倒了五個,隨後房子裡面都有人衝出來,拔刀就砍。」
  「屬下當下就出了刀子,帶著身邊十幾個敢玩命的弟兄衝上去。那些人沒想到我們都已經被他們的箭雨打亂了,居然還有人敢反擊,虛晃兩招就退了回去。屬下帶著十幾個人追上去,他們又繞了回來,一個蒙面的好手用槍攻來,屬下跟他放對,那傢伙的槍法很奇怪,像是會忽然從後面繞過來,屬下明明架住了他的槍,身後的弟兄卻著了他一槍倒了。」
  「屬下不是懦夫,不過看到這種情況還是心裡發寒,不知道對方施了什麼邪術……」
  師濬青止住他的話,道:「然後呢?你受傷了嗎?」
  「沒有,屬下帶來的其他弟兄這時候包了上來,對方放了煙霧彈,又放了暗器就跑了。屬下沒用,剛剛還一鼓作氣要殺幾個來報仇,現在對方藏在煙裡,屬下不敢貿然去追,收縮隊伍靠攏,煙霧散去,人也就都走光了。」
  「後來屬下才知道他們派了人到附近的村庄鎮子去殺人放火,每個村子去了幾個,到了就大喊是陳四要親帶大隊人馬過來劫村,嚇得當地的官吏們紛紛燒起烽火,然後他們的主力屠了黃花渡口之後就留在那等我們上門,如果屬下不是人多勢眾,差點也要死在那裏。」
  「嗯……玄雲,你覺得那是怎麼回事?」師濬青問道。
  「恐怕是無形劍氣一類的功夫。毛連長的報告也在匪情報告裡面,這個用槍的可能就是匪首之一的錢大。」魏玄雲道。
  「如此悍匪,如果不剷除掉的話,也會是京師治安的一大隱憂。如果連剿匪都無能的話,那我們還養兵作什麼呢?」師濬青搖搖頭道:「毛連長,這一戰你們中了對方的圈套了。」
  「屬下不明,還請團領指點。」
  「對方顯然對官兵的調動非常清楚,縣尉所派出的人馬裡面肯定有他埋伏下的探子,或者有人跟這個傢伙通消息。事跡不密,所以他們才想出這個對策來針對你們。」
  毛雄呆了一呆,恨恨地道:「若讓屬下發現通賊的是誰,屬下定然親手把他的肉一塊塊割下來,來祭我那些弟兄。」
  「你跟陳四交手的第二次呢?也是縣尉領軍?」
  「這一次是由歧山營的莊都督策畫的,由於那時候劍兵團的人都跟平郡王出征了,營內只有五千弓箭手,還另外從松山大營調來了五百名刀矛手跟隨著出征。一共出動了三千五百人,屬下也是其中之一。」
  「這一次在水亭縣,馬賊打進縣城裡,在城內到處放火。城內的民兵早些時候因為收到匪情,所以很早就出去外面巡邏搜索,聽到縣城被攻破的消息,縣尉急忙派人求援,還帶了百來人回到縣城附近,準備看到敵人出來之後就圍上去。」
  「這一仗馬賊早就混了十幾個人進城,趁著半夜殺死了城門的守衛,開城門放賊入城。一進城就打進了縣衙,把縣令全家跟還在衙門裡面的人殺個乾乾淨淨,縣衙內晚上只有十幾個民兵衙役輪值守夜,大概連抄傢伙都來不及就被殺光了。」
  「守另外幾個城門的民兵弟兄急急忙忙的出去找縣尉,縣尉得報之後又派人到岐山營報警,自己先帶人回去。莊都督當晚就連忙派出一個營的弓弩手先行出發到水亭縣去跟他們的民兵會合,當時下令如果敵人還在縣城內,那就堵死所有的出入要道,把對方堵死在城裡。」
  「不過陳四也是狡猾,他們在水亭縣搶完之後就連夜撤走,並沒有在縣城裡面多留。縣城內的幾個豪紳富戶還有錢莊,倉庫裡面的穀米雜糧還有好幾箱子的金銀幣,都被陳四搶掠一空。」
  「屬下是早上受到莊都督的軍令,到水亭縣會齊的。屬下帶快到水亭縣的時候,就剛好遇上了剛剛在曠野露營休息過的馬賊。屬下想對方只有二十幾個,全部人壓上去把這些人生擒了,回去拷問之後也可以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結果剛剛要動手對方就察覺了,上馬邊打邊跑,屬下的隊伍都是帶著刀矛穿著厚甲的步兵,雖然帶著彈弓但沒有帶弓箭,對方的首領是個擅長放飛刀的高手,我們幾個弟兄只是追近一點就被他的飛刀放倒,結果連一個也沒逮到就讓他們跑了。」毛雄說完,臉色還帶著幾分的不服氣。
  師濬青閉著眼睛,邊聽著他的話邊整理思考。陳四的馬賊戰術聽起來相當靈活,大概就跟他在西防軍中帶兵的時候所用的戰術很像,這種快速打擊的戰術用在有路可以走又缺乏足夠兵力哨戒的地方,可以說是無往不利,但每次頂多就只能拿取足夠自己用的東西,如果因為帶著太多搶來的物資而拖慢了行程,那就根本是本末倒置。
  對方這段時間搶的東西,肯定要有若干收藏的地點,受傷的人需要治療、馬匹需要休息、人也需要地方吃飯睡覺……他們平常不當馬賊的時候可以混到城市裏面吃吃喝喝,或者住店休息,但即便他們可以化整為零躲進城鎮中,如何把他們叫出來集合起來或者到某個地方集合、他們的掩護身分又是什麼?要把他們刨出來,這都是必須知道的情報。
  這不是打山賊攻山寨這麼簡單的工作。季紫風會把這麼難啃的骨頭丟給自己這支還沒有整備完全的隊伍去啃,恐怕中間也有西防軍跟朝廷長久的矛盾之類的原因在吧。
  既然已經接下了軍令,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對方徹底的掌握。這可能需要在情報上有更多的配合。此外,這群馬賊看起來不是烏合之眾,如果只是一群亡命之徒的組合,是不會有那麼強大的約束力的,恐怕陳四的這些馬賊隊伍來歷並不簡單。
  師濬青一時有點想要找師濬玄過來這裡幫忙自己去摸對方的底,不過師濬玄比他還早離開一天,跟著化名墨雲的烏落雲離開了西防軍,到煙波劍閣去學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父親這麼做的目的,其實就是要讓他遠離接班的班底。
  如果師濬玄不離開西防軍的話,西防軍中肯定會有一些依附他的人,父親接族主這件事情已經大致底定,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季效群也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族內雖然說都是武夫,但一個傳承日久的大族,除非能夠在作戰指揮的能力上壓服其他支系而順利上位,否則就只能在族內爭位的鬥爭中培養出自己的班底,爭取更多人支持自己才行。
  自己遠離西防軍,如果師濬玄留在西防軍,將來自己回去的時候,勢必得擺平那些支持師濬玄的人。如果兄弟爭位這種事情衍生成內戰,那就算最後誰成功的留下來,家系的實力也會大為減損。
  師濬玄這一去,跟西防軍以及軍隊之間的關係大概也就切斷了。自己在這邊建立下軍功,未來的官階只會繼續往上爬,等到自己成為京城三軍其中之一的都督或者大都督的時候,憑著這個身分回到西防軍,談接班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過,現在還是想辦法透過父親把師濬玄調來幫自己一點忙吧。雖然不知道現在可以讓他做什麼,不過應該也可以觀察一下他武功提升的程度--記得墨雲曾經說過他的劍法不能在閉門造車中練成,而是必須透過不斷的實戰來增加對劍的體驗跟了解,自己雖然曾經受過他的指導,但因為他的劍法跟家族所傳的修練方式格格不入,自己在劍術上的天分又不及父親,恐怕是沒辦法體悟他所說的那個境界了。
  本來以為差不多要十天左右才會有消息,結果剛剛兩天就有人回報,那群馬賊又在季都東南的莒縣出現。
  季都以政府畫分,算是龍基州的都城郡,分轄七個縣。龍基州以北還有北海郡,而正東方則是中部大山脈的範圍,莒城縣是龍基州直接穿過中部大山、名為『花莒山道』上的交通要點,花州的商旅或者陽明教慈光聖院的神職者要省一點路,都會從這裡穿過中部大山直接進入龍基州,而不用再走北海岸。
  這些人在莒城縣出現,代表他們很可能隨時退進中部大山。如果讓他們混進山裡面,那會相當麻煩,至少短期間內很難把他們給逼出來。
  師濬青聽完報告之後,猜測他們的據點很可能在中部大山中。沿著花莒山道中間,其實並不是什麼蠻荒之地,這條路要走五天,很多地方都必須下馬用牽的,但卻有四個驛站,供應清水食物跟馬具維修,商旅如果要經過這條路,必須在莒城縣或者花州的花莒縣申請通行證,申報貨物、人數。許多行商也會固定幫忙驛站帶去東西,兩邊的縣衙會付運費給他們,除了免稅之外還能多抽一筆,使得許多小行商對之趨之若鶩。
  驛站附近如果有腹地,也會吸引一些人聚居。少則十餘戶、多則上百戶,人數不多,已採伐打獵維生,有些人也闢種梯田,種植茶葉跟蔬菜、小米之類的作物。
  官家的通行證,其實是驛站使用執照的概念,即使沒有拿到通行證,也會有人混進這條山道,官家其實也沒有餘力下去取締,這些人也不會主動去接觸驛站,他們多半可以在山中人家找到居住的地方,這些客棧也不會去看他們有沒有通行證,即使會看也不會因為他們沒有通行證就拒絕他們,只有在官家盤查的時候才會主動告知,甚至有的店家膽子大點的,因為懶得扯上官家的麻煩,直接收了人,官家盤查也不見得會說。
  師濬青大張旗鼓的宣布出兵,全軍移師到莒縣去,沿途上所經過的亭、驛、鄉鎮等地,都寫信去先告知對方自己帶著部隊過來,要他們準備軍糧補給等等。由於他有水龍軍大都督季紫風的軍令手諭,而季紫風在這邊的勢力又相當龐大,使得沿途的地方官員無不著力巴結,師濬青也不來什麼秋毫無犯的那套,對方給什麼就收什麼。到莒縣三天的路程,經過了四五個鄉鎮,不僅大家吃得飽飽的,禮物、金銀也裝了好幾車。
  師濬青這樣的行徑,不僅是魏玄雲看得傻眼,就連原本對他作風還不甚清楚、不敢太過放肆勒索的軍士官們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京師天子腳下,這個人又是季效群特別從西防軍帶回來的新星,照理來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整飭軍紀該怎麼嚴都不意外,但他只是要求不准放兵進入村鎮,但地方官送來的軍需卻又照單全收,該發出去的毫不吝嗇,每個出征的將士不僅先發了兩倍的軍餉,還承諾這一仗打完,一個人三十萬季幣的獎金三天假,死傷者加倍撫卹,生擒一個敵人三十萬、殺死一個十五萬、陳四等匪頭的人頭一顆一千萬、生擒兩千萬。
  到莒縣之後,師濬青徵用了兩處驛站,一處由魏玄雲帶兵駐紮,一處由自己帶兵駐紮。他們帶的帳篷多,師濬青令每三個兵要支一個十人帳篷挖一個灶,每餐領用的糧食一個人領三個人份,不夠的部分則寫信給地方官要他們先墊出來。
  魏玄雲督著手下的兵把營地立好,這段時間看下來,大概也有點知道師濬青在幹什麼。現在明顯的這個劍兵團還只是群雜牌軍,各個單位兵種的兵都有。讓他們行軍訓練相互配合,加上用錢、用飯肥肥的養著,用簡明的軍紀約束著,犯者必重罰,讓他們知道師濬青賞厚罰也重。
  不過師濬青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出來只挑了五百人,而且多以原本是騎兵的新兵為主,全軍配的軍馬都騎了出來,輕騎兵的馬弓、箭矢挑好的配發,除了一部分騎馬戒備偵查的部隊,其他的馬全都縛滿了東西,人則全部步行。
  每經過一個城市,師濬青就會跟地方官說水龍軍還有其他隊伍會從其他的地方派出,到莒縣會齊,哄得對方一愣一愣的。多要的軍需也說是為了接下來要接應其他的隊伍所用,不過軍隊調動經過地方,徵用軍糧軍餉這類的行徑在所多有,地方上本來就會有一筆錢專用作這個出項,這個出項不經戶部,多半是地方官跟地方土豪仕紳募捐而來,雖然有御史上書希望加以糾正,不過當那個御史有一天出城遭了匪禍被殺之後,就沒有哪個御史敢在軍費上面多做文章了。
  師濬青的想法並沒有跟自己說,不過明顯的不是只為了求財,如果只是要錢,大可以縱兵入城為由大肆勒索,但師濬青雖然要了超過人數的物資,卻也只是控制在一千兩百人份左右,如果他是把全團都帶出來,這樣子的索要軍需,已經算是相當廉潔的了。
  要一千兩百人份的東西,應該只是為了傳出訊息,各地如果有通匪的人,知道師濬青領軍要去剿匪的時候,他們自然會把從師濬青口中聽到的消息傳到陳四那邊。不過那麼快就接到陳四的情報,會不會是對方的陷阱呢?
  安營已畢,雙方建立起聯絡的方式。師濬青忽然跑來魏玄雲的營地找他。
  屏退了親兵,師濬青道:「老魏,你看懂我現在在做的事嗎?」
  這些時間兩個人相處得不錯,彼此私下互稱「老魏」、「濬青」。魏玄雲對師濬青這個人的評價從一開始當他是個靠父蔭的二世祖,逐漸轉變觀感。畢竟西防軍雖然是師族主導,師濬青又是在師言冰手下當連長,本來就會讓人以為這是特別安排的父子親兵,不過在西防軍如果沒有本事,任何位置其實都是坐不穩的。
  「我只知道你想讓陳四以為我們有大隊人馬,但如果我們真的有大隊人馬,陳四應該不敢過來硬碰硬。而且這個情報也來得很奇,人剛剛派出去,怎麼那麼快就探到陳四的下落?」
  「其實現在一切都建立在猜測中,就只是看誰的棋步比較穩,誰真的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師濬青道:「我父親曾經教我,對於聰明的敵人,就要讓他們以為我們自作聰明。陳四的人亂了這段時間,所憑藉著的是他們情報上的掌握,可以避實擊需。我從毛雄的話裡面,聽出幾件有趣的事,既然雙方都沒辦法硬碰硬,那就鬥鬥智來看看誰棋高一籌吧。」
  「毛雄說的事?」
  「你對毛雄說的那些有什麼印象沒有。」
  「對方很狡猾,很擅長輕騎戰術,而且很兇殘吧。」魏玄雲想起前陣子毛雄說的話,道:「大概就是這些。」A
  「這種事情就要繼續問下去。為什麼會覺得對方狡猾?因為他們用計騙了莒縣附近的民兵燒起烽火。他們為什麼要讓莒縣附近的民兵駐營燒烽火引來救兵?因為他們知道縣尉集中了優勢的軍力。為什麼他們會知道縣尉聚集了兵力?是因為縣中有他們的探子。這個探子要在哪個位置才能知道縣尉集中了優勢軍力,他必須是軍中有一定位置的人。」師濬青道:「從這個思路下去設想,還可以想到毛雄的部隊到了黃花渡口的事。黃花渡口的馬賊雖然留下了伏兵,但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斷後,當他們發現毛雄帶來的人遠超過他們的數字的時候,他們就立刻選擇撤退,還用了飛賊常用的煙霧彈。如果當時毛雄帶兵追去,說不定當下就可以解決匪患。後來這些馬賊到處作亂,但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到莒縣附近……這已經是有紀錄中他們第四次到莒縣了,可見這裡對他們來說肯定有某種意義。」
  「這麼說起來,莒縣附近可能有他們的基地,他們在這邊搞不好已經買通了所有的眼線,我們進到莒縣這一塊地界,可能所有的行動都會被對方所窺看。」
  「我也這麼想。不過我想得更多一點,他們為什麼選擇這個地方當他們的基地?是不是因為花莒山道的關係?他們在這裡沒有根,又特別團結跟詭秘……不像是烏合之眾的馬賊,反而像是受過軍訓的野戰輕騎。」
  「你這麼說我也有這種感覺。」魏玄雲其實比師濬青更用心的布置整個軍事行動,不過他所著眼的就是如何打勝,把計畫布置得愈周密愈好。倒是師濬青只重大體不重細節,兩個人配合之下,也是一種互補。
  「陳四第一次作案的時候,他們的人不過三十多個,接下來才慢慢增加到這百餘之數。軍部的情報連他們詳細的數字都沒有掌握,除了幾個為首的之外連名字都沒有,有名字的也只是化名,這實在是讓人很難辦。」師濬青微笑道:「雖然我也不想要一個個去記這些人的名字,只要能夠把這些人聚而殲之,就是全功。」
  「對方終究是馬賊,如果他們放棄了這個地方轉往其他地方擴散出去,那我們會更難辦事。」魏玄雲道:「我總覺得他們到莒縣這邊的消息是他們故意放出來的,為的就是要引誘我們過來。」
  「不是我輕敵。我們的人數就算只有六百,也還是比他們多。布置得宜的話,要包圍他們也不是不行,不過就是要多多布置陷馬坑跟絆馬索,用工事來創造地利,以守代攻。這一路上我故意多要軍餉,一則是為了不要委屈下面的人,二則也讓陳四的眼線回報回去以為我們還有後續的大隊人馬,逼他們快點與我們決戰。」
  「沒錯。換做我是他,聽到這個消息,恐怕莒縣這邊也不好待了,得把這段時間搶掠的東西先起出來送走,然後還要突破封鎖,如果我們後續還有大隊兵馬準備進駐,那戰略上就很清楚的是要把敵人包圍起來關門打狗。狗如果繼續留在門裡,遲早會被收縮打死。他們這也算是一種圍點打援。」
  「他們曾經在這邊用過惑敵之術,我猜莒縣治下有一些鄉長、亭長之類的小官,大概也都跟他們有勾結,這個縣尉死得很冤……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一仗要打贏,還得讓這些眼線幫我們一點忙。」
  「有疑慮的話就把這些人拔掉就是了,省得讓他們通匪之後,嚇跑了對方。」魏玄雲道:「只要你一句話,我去找他們縣令商量。」
  「不用了。這兩天我們嚴加關防,請縣令下令封鎖附近的官道,嚴盤疑人。把所有的鄉長、亭長這類地方官都找縣城開會,我猜他們中間就算有人通匪,大概也是兩面敷衍,求一個地方上沒事。最近幾次剿匪失利,我猜這些都督只想著大軍壓境,對方就得要乖乖地留在那邊被剿跑都不能跑。要關門打狗又不把門關好,狗當然會跑。」
  「這樣等於是戒嚴起來,對方聽到消息會不會起疑?」
  「就是要讓對方起疑,等到這些人回去之後,陳四應該就會派人去跟他的眼線接觸,然後他就會選擇我們要他走的路。」師濬青道:「這次會議由我出席,我會編一個故事給這些人聽,讓他們以為水龍軍會有萬人部隊調來,一步步的收縮包圍,而我們只是先頭部隊,負責糧草的運輸跟守護。」
  「有軍餉糧草當引子,又有後續壓境的威脅……看來你已經有全盤的計畫了?」
  「我也是做一步想一步,全盤的計畫還要看你。這附近的地理你清楚嗎?」
  「地圖我已經背得滾瓜爛熟。」
  「我們這一次帶來的兩百名原是弓箭手的弟兄,全部化裝成商旅、樵夫什麼的,七天內分批進到花莒山道的莒縣驛,這件事情讓你辦。你們帶半個月的乾糧,七天後,你們把所有附近的鄉民扣起來,全部關進驛站去,山路上挖坑設絆索鹿角蒺藜……這些東西你們都要自己弄上去。」
  「這個沒有問題。」
  「能早不能晚,你們得先去看好地形,設絆索挖坑這些事情必須半個時辰內辦完,弓箭手要躲進掩體,每個人除了弓箭也要帶上戰刀匕首……也許應該給你五十個重步兵,但這樣我這邊的人會不太夠用。」
  「兩百弓箭手夠了。」魏玄雲笑笑:「如果真的要肉搏戰,我的劍法也不是練假的。」
  「那這裡就給你去佈置吧。你的人帶走之後,留下空營,所有人收縮到我那邊去。這個營地交給毛雄,讓他帶一百人守在這裡,我要用這個地方誘敵。」
  「陳四真的會打過來嗎?」
  「會。如果他們確定這裡是我們屯糧的地方,他們會攻我必救。到時候放火把這裡給燒了,一個疑兵計就可以讓他們跟受了驚的兔子一樣亂竄。如果陳四真的如我們想的不是那麼單純的馬賊,他們在設計行動的時候必然會有被打散之後如何會合、恢復建制的作法。我會利用他們打不過就跑的習慣讓他們只能逃向花莒山道,到時候就看你了。」
  「那我就先下去佈置了。」魏玄雲雖然大致上知道師濬青準備要幹什麼,不過師濬青既然不願意說他在這裡的佈置,他也就不多問,畢竟兩人初次搭檔作戰,師濬青大概也不是對自己那麼推心置腹,既然全盤考量都在他的肚子中,那自己就照他的計畫,下去佈署就是了。
  師濬青交代完毛雄之後,帶了十個親衛到縣衙去。他們昨天剛剛到莒城,這裡雖然因為受到盜患,但因為多半是發生在外圍的區域,城裏面尚屬平和。但今天剛剛到城門口,就看到把守城門的民兵腰間都帶上戰刀,原本只拿長木棍的也都改拿了長槍,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城門處擠著十幾個人,身上都帶著包袱行李。看起來都是住在城裏面的老百姓,臉上都是懼色,不過他們要出城卻都被民兵給攔住不讓走。個別幾個亂了起來的還被抓了起來。
  師濬青看得不明所以,雖然他也有意要縣令下令封境戒嚴來排查人口限制出入,沒想到自己還沒有說話,這裡的縣令就已經把事情做了起來。不過這麼多行色匆匆想要出城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親兵過去問了問,帶了一個民兵伍長回來。師濬青問道:「怎麼回事?昨天來還不是這樣,怎麼大中午的就亂了起來?」
  那個伍長還很年輕,大概在縣城還沒有看過比縣尉更大的武官,被他的親兵叫過來的時候還有點怔忡,聽到他問話呆了呆才道:「大人是昨天剛剛帶兵來的師團領嗎?縣衙昨天晚上被陳四下了書,說要來莒縣屠城報復。城裏面的人都不敢多待,已經跑掉了好些人了……」
  「不說這個,縣令大人呢?」
  「太爺親自帶人佈置,已經去城裏面張榜安民巡邏了。」
  「這裡的人不知道朝廷已經派兵過來對付陳四了嗎?」師濬青問道。
  那民兵伍長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朝廷派過來的兵馬多了,之前縣尉大人被陳四那夥人害死之前,朝廷也派了人過來。不過除了要錢要糧要吃喝要睡女人之外,聽到陳四的人到了不言聲就跑了。倒是之前有個姓毛的上尉有種,聽說還真的跟對方幹了一場,不過除了自己人死了之外也沒傷了馬賊的人……朝廷的兵不來還好,來了反而把陳四引來--」
  跟著師濬青過來的親兵人人臉上變色,想不到這傢伙當著和尚罵禿驢,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卻如此言語無忌,有人就要開口斥責,不過他們在路上都被師濬青教訓過,知道現在是師濬青在跟對方說話,如果自己無端插言,就算是斥責對方無禮,回去也免不了一頓軍棍,當下人人臉上帶著怒色,手都摸到刀把子上。
  師濬青像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親兵的樣子,他知道對方說的應該也是實情,自己這段時間作的假象,固然是為了要欺敵,但這些老百姓聽到有大兵將臨,擔心這裡會變成戰場,還能跑的誰願意待下去?
  不過這些人作出這個姿態,對自己的計畫也不見得是壞事。陳四的眼線如果看到了,肯定會把這件事情加油添醋的告訴給陳四。不過這樣驚擾民眾,將來一層層報上去,搞不好就有人拿著這件事情找自己麻煩。
  自己在這邊沒根沒梢的,即使是季效群帶回來的人,但季效群也不見得會庇護自己。西防軍出身的身分加上超次晉升,連自己的頭領上司都安排這種危險的任務想害自己,如果出了事情會有多少麻煩就難說了。
  「我們要進城去見縣令。放行。」師濬青不追究他的冒犯,揮揮手道:「你們現在不用攔著,要走就讓他們走。不過出了城反而危險,這縣城裡面有牆有門有兵,馬賊不會飛天,沒辦法直接跳進城裡。」
  一番話說得擠著要出城的人面面相覷,不再推擠,喧鬧聲也安靜了下來。師濬青道:「陳四這廝在縣城外面屠村,真的攻打進縣裡面的也只是燒縣衙,不過就是百來人,他們真的要屠城,把全城的人排著給他們一個個殺,整個莒縣城裡人口幾萬,全擠上去他們就變成肉渣了,還屠城?笑話。」
  「卑職也是這麼想,不過縣太爺要我們把住城門,說是要戒嚴。晚點關了城門,還要逐戶排查戶口,這時候讓他們跑了出去,說不定裡面就混了陳四的奸細……」
  「陳四如果要進城的話,奸細必須留在城裏面等著策應開城門,這種時候才不會爭著往外跑。」師濬青笑笑對城門聚集的群眾喊道:「朝廷的兵馬就駐在外面,我們只是先頭部隊。過幾天平郡王爺會帶三萬兵馬親自過來剿匪,我們是他的先鋒軍需隊,幫大軍護好糧草的。眾位想要出城的話,本官不會攔著,不過陳四的馬賊可能就在縣城附近,誰也難說出去了會不會就剛好撞上了是不是?還是回城去吧,嚴守門戶、小心火燭,坐等王爺大軍旗開得勝。」
  這一番喊話雖然誇大,不過平郡王季效群在季都的名聲相當響亮,誰都知道他是實打實幹憑著軍功封王的名將,而且所部兵馬到哪裡都是秋毫無犯,軍紀嚴謹,當下不再喧嘩推擠,多數湊熱鬧想跑的也就各自散去回家,只剩下真的有事要出城的排好隊接受排查。
  這邊的民眾剛剛散去,縣令帶著十幾個人騎著馬風塵僕僕地趕過來,一邊擦著汗一邊向師濬青道:「多謝師上校幫忙安撫。下官宋明祥,來遲,還請恕罪。」
  「今天來不是為了這件事情,剛好遇到順手之勞而已。宋大人不必掛懷。」師濬青道:「不過今天來的確是有軍情要處置,不知道宋大人能不能在縣衙召集會議,邀請本縣所有的亭長、驛丞以上的地方官員過來。」
  「這個沒有問題。」宋明祥一愣,道:「可是陳四說要來打縣城,現在召集他們,不是給陳四一舉殺個乾淨?」
  「不用擔心。這裡人多,我們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說話吧。」
  兩人來到縣衙的後廳,師濬青路上已經聽宋明祥倒了一車巴結的話,正感覺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宋明祥屏退了服侍的人,請師濬青下令親兵把門之後,臉色變得嚴肅:「上校大人論職級,下官只是個七品官;論職務,您的主要任務是要剿匪。在這件事情上,下官應該要聽你的,不過下官是莒縣的父母官,這裡的一切都是下官要負責。請您跟下官說清楚為什麼這時候要召集會議,否則下官不敢從命。」
  師濬青一皺眉頭,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翻臉跟翻書一樣快,不過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冷冷的道:「我就是懷疑陳四既然不是本地人,又經常在莒縣附近出現,這附近可能有他的窩。縣裡面的亭長驛丞甚至鄉長鄉尉裡面,難保沒有為了自保兩頭敷衍的。」
  被師濬青這一頓搶白,宋明祥又是一愣,忙道:「下官下面用的這些人,鄉、亭、驛都是朝廷命官,歷任縣令觀察日久上書拔擢的,他們的人格應該不會有問題。不過他們在下面當官,難免也會需要一些爪牙,爪牙裡面會不會有通匪的人,下官就不敢打包票了。」
  師濬青見他言語中把責任撇得乾淨,保了下屬官員又不肯擔戴失察之責,反正自己也不是來巡察的御史,這些跟自己也沒有關係,只是剿個匪還得跟地方上這些人敷衍,也覺得麻煩。見宋明祥端杯子喝茶,師濬青道:「來這裡不是為了找宋大人的不是,您身為一縣的父母官,如今陳四四處流竄,剛好來到你的治所,只能算是你運氣不好,不能說是你有主要責任,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宋明祥唯唯一諾。師濬青又道:「召集這些人來會議,當然我會重兵防護。如果陳四今天晚上敢來,我們的兵就在城外,隨時可以進城。這裡的城牆雖然不高,設一些攀索人要攀進來大概沒有問題,但馬是進不來的,得要有人進來把守門人控制住才有辦法開門。」
  「下官是不是要先布防?」
  「這個當然是要的,我們研究一下相互之間如何配合策應吧。」師濬青道:「請先派人去召集貴屬。」
  宋明祥離座走到門口,叫來一個師爺吩咐了下,然後又走進來:「不知道上校大人要議些什麼,下官才好準備文書資料。」
  「我心中想好了一個作戰的方案,現在跟您說也可以。等等我在會議上說的會是另外一套,如果陳四有了準備,就表示這下面的人的確有通敵的。」
  「您信得過我?」宋明祥笑了笑,道:「您不疑我就是那個通敵的人嗎?」
  「宋大人是這樣的人嗎?」師濬青聳聳肩:「如果您就是那個裡通陳四的人,那陳四以這裡做窩,就不該在這邊犯案。境內治安不好屢發大案又有馬賊流竄,您的官帽大概也戴不穩,他們這樣陷你於不義,又是為了什麼呢?」
  「下官只是開開玩笑,師上校不要介意。」宋明祥道:「因為匪情的關係,縣尉在這裡用了軍中的聯絡方式。白天狼煙晚上烽火,這是賊人來犯的警示。會議召集會通發書函,如果有緊急會議的話,就會在城門上掛紅旗敲鐘,十里一亭,看到了城上的旗號,就會高掛同樣的旗號然後敲鐘。您聽,很快的鐘聲傳出去,人就會往這邊聚過來。」
  「為什麼是敲鐘?」師濬青有點好奇。A

暫無任何回文,期待你打破沉寂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ta0619

LV:6 爵士

追蹤
  • 9

    主題

  • 1722

    回文

  • 2

    粉絲

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