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預測100多次死亡，毛茸茸死神也完成自己的任務

這隻名叫奧斯卡（Oscar）的貓剛剛睡醒，睜開一隻眼睛掃視自己的領土。牠從醫生的桌子上望向療養院的兩條走廊，東側和西側都很安靜。

牠慢慢起身開始拉伸，先俯下身把臀部高高翹起，再向前移動重心，接著坐下來考慮從哪裡開始今天的「查房」。


桌子上的奧斯卡丨Steere House Nursing & Rehabilitation Center

如果奧斯卡查到一個房間時停下來，主動靠在這位住戶身邊，護士就會擔心死亡將在幾小時內降臨，立即通知住戶的親人們，讓他們有機會來做最後的告別。

準確預測百餘次死亡後，今年，奧斯卡也因病離世了。

牠嗅了嗅，跳下床離開房間，「不是今天」

療養院臨近公路，是個外表普通的三層樓，第三層專用於照護有癡呆症的人，共有41個房間。這裡允許寵物來訪和居住，並在2005年收養了六隻貓，奧斯卡是其中之一。

三層的走廊裡，P女士正從遠處推著助行器走來。她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年，早已記不得自己的家人，即使他們幾乎每天都來看望她。其他房間的住戶情況也差不多，他們大都是阿茲海默症、帕金森氏症等疾病的終末期患者。

她每天都會漫無目的地來回走，此時距離桌子上的奧斯卡越來越近，但P女士根本沒有註意到牠，只是喃喃自語著。

奧斯卡不安地盯著她，在她經過時發出輕輕的嘶嘶聲，這是牠發出的警告「別理我」。奧斯卡平時並不親人，常會用這種聲音讓人們遠離牠。

她沿著走廊走遠了，奧斯卡放鬆下來。P女士還不到時間，牠現在還不想對她做什麼。

奧斯卡從桌子上跳下來，喝了水，還匆匆吃了點東西。牠又伸了個懶腰並開始巡視，決定從西側走廊開始。奧斯卡一直走到盡頭的310房間，門關著，牠坐下來靜靜等待。


奧斯卡坐在房間門口丨Steere House Nursing & Rehabilitation Center

25分鐘後，門終於開了，一名護士拿著髒床單走出來。「你好，奧斯卡」，她說，「你要進房間嗎？」奧斯卡等她走出來，然後進入房間，裡面有兩個人。

T女士側躺在床上睡覺，面對著牆壁。她的身體很瘦，已經好幾天沒有說話了。她的女兒坐在旁邊，目光從書上移開，熱情地說道：「你好，奧斯卡。你今天好嗎？」

奧斯卡沒有理會這個女人，跳到床上。牠觀察著T女士。她明顯已經進入疾病的最終階段，呼吸費力。牠嗅了嗅空氣，最後看了T女士一眼，然後跳下床快速離開了房間。

不是今天。


巡視中的奧斯卡| HyperionBooksVideos

母親告訴孩子：「牠來幫助祖母去天堂」

奧斯卡回到走廊上，走進313房間。K女士正在床上安靜地休息，她的呼吸平穩但很淺。她被孫輩們的照片包圍著，但除了這些紀念品，她獨自一人。奧斯卡跳上她的床，嗅嗅這裡的空氣。牠有點遲疑，轉了兩次身，最後在K女士身邊蜷了起來。

一個小時過去了，奧斯卡在等待著。一名護士走進房間來查看患者，她停下來，注意到奧斯卡的出現。於是，她憂慮地匆忙離開房間，從病歷架上取下K女士的病歷，開始打電話。

不到半小時，親屬們開始到達，準備做最後的守護。奧斯卡還沒有移開，而是打著呼嚕，輕輕用鼻子蹭著K女士。

K女士的孫子問母親：「這隻貓在這裡做什麼？」母親強忍住眼淚，告訴他：「牠來幫助祖母去天堂。」

30分鐘後，K女士結束了最後一次呼吸。奧斯卡坐起來，向四周望望，然後快速離開了房間，悲痛的家人們幾乎沒注意到牠的離開。

奧斯卡回到桌子上蜷起來，牠的巡視工作完成了。這幾個小時內，療養院的三層不會再有人去世，牠也可以在工作之餘安心睡一覺。如果運氣好，醒來之後牠還能再感受一下貓薄荷的瘋狂。


上班時間睡覺的奧斯卡丨Steere House Nursing & Rehabilitation Center

上一次得到貓薄荷之後，奧斯卡和另一隻貓瑪雅繞著桌子猛跑，速度快得好像隨時會撞斷脖子，牠們還不時停下來打滾、四肢在空中揮舞，狂喜到無法自已。當時，療養院的住戶和醫務人員都圍過去看，老年病學家大衛·多薩（David Dosa）醫生也擠進了人群。

他一直覺得奧斯卡是個聰明又嚴肅的生物，掌握著最終極的答案，並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NEJM）上發表過文章「奧斯卡貓的一天」，讓全世界都知道牠的特別之處，為很多電影和書籍提供了靈感。

而現在，這位毛茸茸的死神正在發瘋般地追著自己的尾巴……



上圖-奧斯卡與雜誌上的自己，下圖-多薩醫生與奧斯卡丨Steere House Nursing & Rehabilitation Center

出現時間剛好，有時牠的預測比醫生更準確

雖然常在上班時間睡覺、偶爾作樂，奧斯卡每天都會像醫生和護士一樣查房，進到療養院三層的每一個房間觀察嗅探患者，找到並陪伴牠認為即將離世的人。

工作人員在奧斯卡來療養院後半年註意到，死亡總是尾隨牠降臨，重複驗證25次之後，他們確信應該在牠做出選擇後通知患者家人。

在療養院的瓊·特諾（Joan Teno）醫生眼裡，奧斯卡比醫生護士更擅長預測死亡。特諾醫生說，有次她注意到一位女患者不吃東西、呼吸困難，雙腿的皮膚顏色也開始變藍，這些跡象通常意味著死亡臨近。不過當時奧斯卡不願停留在那個房間裡，她以為牠的預測連勝紀錄要被打破了。事實證明，特諾醫生的預測提前了大約10個小時，奧斯卡在只剩兩個小時的關口出現在患者床邊。

幫助患者的同時，奧斯卡自己也曾成為在療養院養病的「患者」。那是在2013年11月，牠因為嚴重的過敏反應出現了心臟停跳，不過獸醫救回了牠，療養幾個月之後，奧斯卡恢復健康，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工作」。截至2015年，據信牠已經至少準確預測了100次死亡。

奧斯卡服務過的人們，主要是患者的親人，通常會感謝牠對患者的最後陪伴，以及提前警告預留出的告別機會，這讓他們感到安慰。不過，也有人希望患者去世時牠不要進房間。如果工作人員提前關上那扇房門，奧斯卡會在門前來回踱步，甚至走進隔壁的房間，試圖在牆壁上抓出一條路。每當這時，工作人員只能暫時把牠帶離療養院。

提前知曉死亡，對親人來說是告別的機會，對即將離世的人則可能是恐慌。不過在這裡，多數人注意不到周圍的環境，當奧斯卡來拜訪時他們已經處在最後階段，可能不會知道牠在那裡，也不會意識到死亡即將到來。何況有些人本將孤獨終老，奧斯卡是那時唯一的陪伴。

為此，當地一家臨終關懷機構為奧斯卡頒發過一個紀念牌：「為了表彰他富有同情心的臨終關懷，特將此紀念牌授予奧斯卡貓。」


圖丨Steere House Nursing & Rehabilitation Center

奧斯卡是如何預測死亡的？

沒有人能確定奧斯卡的行為是否具有科學意義，以及應該如何解釋。

多薩和特諾醫生認為，幫助奧斯卡做出判斷的，可能是人類即將死亡時釋放的氣味或其他化學物質，又或者是牠從醫生護士的行為中讀到了什麼。某些疾病確實具有特殊的氣味，比如發生糖尿病酮症酸中毒時，患者的呼吸會帶有爛蘋果的氣味。也許死亡本身也有氣味，只是人類察覺不到。

一些動物專家也對奧斯卡的行為提出假設，除了聞到死亡特有的氣味，還有可能是牠注意到房間內變得安靜，併後天學會了留在有這種信號的房間裡。

還有人認為奧斯卡根本沒有預測死亡的能力，這是一種「確認偏差」現象。意思是，牠的出現與死亡無關，但人們選擇性記住了恰好接連發生的例子，忽略了那些無關的停留。

無論結論如何，現在，醫生們還沒有找到預測準確死亡時間的秘訣。雖然研究可以統計出整個人群的風險，但對於具體的個人，醫生還無法做出精確判斷。曾有研究記錄了醫生對患者72小時內是否會離世的判斷，結果顯示，醫生的準確率為65%~73%，相當於判斷三次就有一次出錯，遠不及奧斯卡的「查房」準確。

可惜，奧斯卡的預測在2022年2月22日停止了，牠永遠地帶走了自己的秘密。這一次，奧斯卡沒有預告死神即將降臨，但朋友們陪牠一起度過了最後時刻，就像17年裡牠為人們提供的百餘次陪伴。


圖丨Steere House Nursing & Rehabilitation Center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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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teere House Nursing & Rehabilitation 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