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1~127
「你喜歡季子衡吧。」
跟我想的差不多,是韓越。說真的,剛才的問題我不覺得困擾,只是不關他的事,所以決定不回答這個問題。
「你還沒睡?」我說。表情應該很欠揍。
「白癡,我晨跑。」
韓越拿著印有拉拉熊圖樣的毛巾擦汗,有點娘耶。
「喔。」
我小心翼翼捧著咖啡,坐在沙發上。
「你這麼早起來幹嘛?」他走了過來,汗味超重。我擰著鼻子,像十二生肖裡的某種動物,聲音扭
了角度,說:「幹先去洗澡好嗎?都聞不到咖啡味了。」等著他回我髒話,沒想到韓越退了一步,竟然安靜的走了。
五點四十分,牆上的時鐘會夜光耶。炫。
咖啡剩下五分之一。
哈,三合一終究是三合一,取代不了現磨咖啡的效果和地位。逃生遊戲到了第十三關,行星的推理,還不想看答案,我,歐陽睿正認真思考著。
「玩什麼?」
韓越坐在我旁邊,歪著頭。這個味道,應該是海X仙度絲。
「別吵啦。」
我需要白紙和筆,這樣會比較容易破解。他拿出手機用手指摸摸碰碰,應該是在傳Line或是玩遊戲
吧,隨便怎樣都好。就快要解出來了。
「我有女朋友了。」
「喔,很好啊。」我低著頭。
靠,這些暗號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啊?後面有些關卡要付錢,想辦張信用卡。
「你有女朋友?」
「沒有,我是黃金單身漢。」
煩啊,什麼海王星符號,還是需要紙和筆才行。脖子好酸,抬頭一看,天色亮了,六點半了吧。我
轉頭看韓越,他看著手機在笑,SXNY好用嗎?很想換六吋呀。
「騙你的,」他看向我,吐吐舌頭,「我沒有女朋友。」
「有病。」
我罵了一句。本來就是啊,早上把人當白痴耍,雖然我是沒差,但是別在朕面前班門弄斧,無聊,
我寧願旁聽海事法。
「歐陽睿,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裡沒人要鳥你。」
我把剩下的咖啡倒進飲水機濾網,嗯,看樣子還是需要攪拌棒啊。
「靠,沒種。」韓越語帶不爽。
呿,隨便他說,要上樓去叫季子衡起來,今天是必修科目,教授綽號──「小李飛刀」。這樣你明
白了嗎?陽光照進室內,天氣不錯,什麼時候我才能跟季子衡大大方方地出門去玩呢?不僅是以「朋友」的身分。
「我蠻喜歡……不對,我 ‧ 很 ‧ 喜 ‧ 歡 ‧ 你。」
韓越看著我笑,唔,笑容挺帥,可是內容阿雜。
這句話我沒感覺,什麼打動人心、漣漪啦,啥米都沒有,心理倒是有些不爽,我到底哪裡得罪他啦?
反正二十分鐘內去叫那隻貓咪就行了,今天韓越發瘋,我決定整他,所以搬出嘲弄的語氣說:「真可憐!早上晨跑,回來變智障。」
「幹你才是。」
韓越火了,爽啦。心理得意之餘,沒想到一陣「咚、咚、咚」類似打鼓的聲音逼近我,靠杯,他衝
過來架住我脖子。還是不放手。
「咳、咳……」
他右臂可媲美健身教練的二頭肌壓住我氣管,完全發不出聲音,快不能呼吸了。可惡啊,當初也該
練個坐姿啞鈴二頭彎舉的,操你……
「歐陽睿、歐陽睿!你沒事吧?」
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白光,模糊的人影。天堂。
那瞬間真的會以為這裡是天堂。
「……嗯?」
我一邊喘著氣,一邊吃力地起身,喔,還活著呀。左側一個男人在哭,眼淚都滴到被單上了,季子
衡不會這樣,遙哥也不會。
「原來是韓越啊。」我看著他,沒有喜怒哀樂,又說:「……殺人兇手。」他媽的,他連坐著都比
我高,巨人後代是不是呀。快看,韓越眼角閃著淚光,哇靠,見了就倒彈,像個披麻帶孝的孫子。
我給了超沒力的一拳。
「幹哭屁呀。」
他抱住我,全身的力量都在我肩頭上,「對不起。」真沒誠意,我已經想好要去哪家餐廳讓他請到
破產。
「啊對!」
季貓咪的必修!我推開他,感覺全身充滿力量,愛情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呀。
「季子衡已經去上課了。」
我歪著頭,他怎麼知道?
「你喜歡他吧。」
他一臉不以為然,老子看了就不爽。
「怎麼?」我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不行啊?」
沒有後悔,不過……這裡是哪兒啊?不是健康中心,不是醫院,不是我寢室,哇哩咧,牆上NBA
球星的照片,我瞭了,是他的房間,老天呀,這八坪左右的房間裡只有一張雙人床。本皇最看不慣有錢人。
「歐陽睿呀。」他笑了,露出小虎牙。
青蛙,青蛙男,胃袋空空的青蛙男。眼前有隻好大的青蛙陰影。來不及計算面積。救命。
「韓越,你瘋了嗎?」
他沒說話,只是笑。飢餓的笑容。
我以前也對季子衡的睡臉露出過那樣邪惡的笑。
天殺的!房門一定上了鎖,我像隻可憐的水黽,被他一把攫住,狠狠地在本人左邊大動脈給了一記
下馬威,沒什麼好推開的,因為韓越像面水泥牆,不知道在堅決什麼的威嚇眼神,加上兩隻不安分的手在我身上亂竄。
「靠,滾!」我大喊了一聲。
「我們今天都沒課。」
他不為所動,完全不怕,唉,看來這裡的隔音效果很好。不一會兒,青蛙擅長的舌頭狩獵本能浮現,
曾經我品嚐過的酸甜苦辣被他強硬的擄獲。喇舌。
去你的飛機大砲,一點也不好。
「歐陽睿,我喜歡你。」
他在我耳邊輕聲地說,隨即用他粗糙未保養的手指撫摸著,雖然朕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也可以感
覺到韓越是個門外漢,缺乏技巧地尋找誘發歡愉的敏感部位,真沒意思。
仔細一看,發現他的手在顫抖,哎,就當作噩夢一場吧。決定寬恕他的我,輕輕捧起他的臉,對他
投以同情的目光,並且故意用魅惑的方式說:「越,你是直男吧?」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再次試圖吻我,但這次我輕易逃開他的唇。
「那個,我只喜歡季子衡,到此為止吧。」
韓越憤恨的表情,讓我隱約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原來言語才是殺人於無形的利器啊,真是好用。
沒有上演什麼道歉、原諒的瑣碎戲碼,我跳下雙人床,拉齊身上的衣服,打開門的同時,他低聲說了一句話。
「剛剛的畫面我都錄下來了,就算你跟他告白,也不可能成功。」
──刪掉。
我想講,但我遲疑了。
如果你問我原因,恐怕我一時半刻也沒辦法回答你,有時候就是會這樣,有點像莫名的浮動,內心
有個人阻止你,或是預期心理。
就……冥冥之中的注定之類了,好啦,我在亂解釋。也許該像電視一樣,等著他的威脅,然後不甘
心的屈服,任他為所欲為。但是很可惜,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無趣的內容大綱,哈!有時我真希望自己能當個編劇或指導一部戲的拍攝。
我有天份。
「隨便,你開心就好。」
我側臉看他,嘴唇弧度完美。是呀,我在笑。
歐陽睿,你瘋了。
姑且不論他剛才說的話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影片傳給全宿舍或全校該怎麼辦?不是無節操,但要
是真中了計,那麼往後也別想跟那隻貓咪住了。我是這樣認為的。
「等──」
答案遠遠超出預期之外,韓越不知所措的表情還真可憐,咋,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當壞人,他就是
最好的例子。唉呀,想傳就傳吧,他是小說裡愛留證據的犯人,要是哪天他真的讓我成為眾所皆知的人物,那我就順勢告他。這罪名可不輕呀。
相信季子衡會懂。
2
被蛇盯上的青蛙。
別誤會,青蛙是他不是我。
我是蛇,他的天敵,因為「喜歡我」,所以我是皇上,他是賤民,這是他的選擇,至於他真正性向
是啥我不想知道,韓越真是天生賤命的可憐蟲,好死不死遇到有虐待傾向的朕,你可以說天注定,我不在乎。今天下午的哲學語言解讀課暫停一次,說是教授參加國外研討會,沒辦法準時趕回來,講義掛網,讓學生自行下載,聽他在屁,真是糟糕透頂,風擎FB打卡的位置就在教授辦公室,兩個大男人共處一室又能搞出什麼花樣?
研討會地點在上海,美麗的不夜城,手機通訊彌補不了寂寞難耐的心,所以前陣子風擎像隻男魂,
給人飄飄然的詭異氣氛,現在可好了,不回家,選在銘德樓二樓的辦公室裡親密,這樣好嗎?哈,我並非自命清高,只希望他們記得鎖門。好啦,歐陽睿你想太多了,沒人說情侶見面就只看得到吃的,說不定他們真的在聊課業問題也說不定,唉,超無言的自我安慰。
我走在校園裡,看著情侶放閃,說實在早已麻痺,不就是摟摟抱抱,親摸摟靠,比統計學的公式還
制式化。好吧,我承認我有時候會忌妒他們。後頸突然被拍了一下,是季子衡,他衝著我一笑。
「嘿,下午要上課!」
「不是停了?」
「助教來上,而且要點名。」
雖說本皇閱人無數,自小到大見過男人笑容不下千萬次。其實也不算多。
呿,到頭來還是他最可愛。看著這貓咪笑容總有療癒的效果。我撇過頭,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說:「喔,是那個黃毛丫頭嗎?」
「應該吧。」
他伸了懶腰,打了哈欠,全身懶洋洋的樣子,「你早上去哪裡?整個宿舍都在找你吔。」
整個宿舍!?
那麼也包括你嗎?子衡,只要我曾經在你心中佔有三張榻榻米的大小就夠了。超白癡的。
「因為告白的學妹來了,」季子衡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看著我,神秘兮兮地說:「她說你是她的男朋友,樓下那群『白面』很羨慕呦。」
「幹我沒說!我沒答應好不好?」
現在的年輕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啊?是哪個智障說有貞操觀念的女人是廢物,腦補很恐怖呀。情書裡
面寫了什麼我根本不知道,因為根本沒看就扔了。學妹耍花癡,遞給我一封信,所以我沒多作他想,就當作一般告白啊。如果有機會,學長會給妳會面時間,就像投履歷一樣,亂槍打鳥總會有中的一天,可是石沉大海的案例也不少呀。現在的年輕妹妹社會經驗真的太少了。時常說謊的人,小心舌頭會爛掉喔。仔細想想,應該要看看她到底寫了什麼,真靠背,居然敢無中生有?大膽!敢在太歲爺上動土!
是哪個女的,讓季子衡誤會我有女朋友,讓我查出是誰,絕不寬貸。
「也幫我介紹一下吧?」
「季子衡我喜歡的是你……」
被破壞殆盡的草坪,杜鵑花叢被迫搬遷,沒人知道它的最終去向,不間斷的榕樹,飛舞的小黃粉蝶,
永遠只有三片的幸運草,拒絕使用落健的蒲公英,沒有曖昧情愫,外頭清爽空氣讓我異常清醒,平凡人始終是平凡人,我也是平凡人,也有弱點。站在季喵喵身旁的我像掛在牆上的鮮豔標靶,紅心圓又大,隨便抓個路人都可以丟飛鏢把歐陽睿這笨蛋一擊斃命。
是秋天了。
「唔?你剛說什麼?」
他轉頭看我,今天的藍色POLO衫很襯他。呵。
季子衡頭髮染成墨綠色,嗯,他說那叫做軍綠色。總之,跳躍籃框是他眾多興趣之一,膚色比小麥
色再淺些,沒有刻意防曬。有時寧願淋雨也不願撐傘,我曾經拿著雨傘追著他,水花四濺,自然也噴到不認識的人啦,雨像水盆翻到似的傾瀉而下,又不是在瀑布下練功,我說幫他撐傘,不知怎麼地,這貓咪就是不領情,對我擺了張任性的臉,然後在雨霧中越跑越快,害我也一身濕。
我喜歡這樣的季子衡。
「我說,我喜歡你的個性。」
「什麼啊?」他搔搔頭。
我們繼續走,氣候宜人,要是可以,我希望這是一場約會。也可以說,我擅自把這段到教室的散步
小徑,其中屬於我和他的單獨時光,當成一場約會。
歐陽睿,你是個紮紮實實的膽小鬼。
「你喜歡怎樣類型的女生?」我說。
他比出手勢,今天還是一樣在左耳戴上星型鏤空耳環,兩個黑色正三角形顛倒疊在一起的六芒星,
好像有人叫「大衛之盾」、「所羅門的封印」之類的,對我來說,這不過是二複合正三角形罷了,重要的是,季喵喵喜歡這樣的圖案嗎?
「一般的,不要太高,大概就這樣。」
簡單到爆的條件,路邊隨便撿隨便挑都有,不用等到店長跳樓自殺。我亂說的。
「男的咧?」
「欸,我又不是那個……」他囁嚅著。
啊哈,季子衡害羞了,好可愛呀,歐陽睿,這機會可不是天天有,要把握住才行啊,天降甘霖,滋
潤我心中的那株樹苗,讓它枝葉茂密、日漸茁壯才行。
「膽小什麼啊?如果男的咧?」
我眨眨眼,拋給季子衡一副自認帥氣的表情,在他耳邊低喃:「我怎麼樣?又帥又溫柔,哈哈哈!」
明明很脆弱,硬是要在他面前裝出自大、無所畏懼的樣子,彷彿天不怕地不怕,我希望他是這樣認
為的,認為我高大堅強,在他需要協助的時候,我就是他最好的傾訴對象。無論誰都好,至少在季子衡面前不想露出軟弱的一面,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歐陽睿。旁邊的學生腳步加快了,甚至有人拎著小皮包用跑的,看來快敲鐘了。不過我不在意,被當再重修就好啦。
經過一叢鬼針草,欸還是咸豐草,不記得了,當時我們都說「鬼針草」,童年的記憶湧現,說實在
有點懷念耶。季子衡這呆貓還在想,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折了幾枝帶有黑色夾子的瘦果,準備來整整笑容甜死人的貓咪。
「你──」
他扁著嘴,模樣看來有些苦惱。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即使隨便搪塞著答案給我,我都會欣然接受。
然而季子衡棕色的瞳孔注視著我,這舉動像是連續打上來的波浪,潘朵拉贈與的禮物,打開之際,我的魂差點被吸了進去,趕緊逼自己還陽。
甫回神,只見季子衡咧著嘴對著我笑,然後說:「當然好啊!」
「……啊?」
可惡,想親他,想脫他的衣服,辦不到。馬的。
一個吻和一句「我愛你」,拜託!
季子衡,我歐陽睿這輩子就要求這麼多了,不然我還能希冀什麼?
努力想追上季貓咪的腳步,不論用盡任何辦法,可是我動不了,只能遠遠望著他向前奔去,留我一
人在原地,眼眶熱熱鬧鬧,價值低廉的男兒淚落下,沒有心痛的感覺,就算只是玩笑,從他嘴裡說出來的,猶如鑽石櫻珞般珍貴。
「蠢貨。」我壓低聲音。
「一大早哭什麼?」
欲求不滿的韓越從背後叫住我,我沒理他,也不打算遮掩淚痕,自顧自地走著,他應該到教室了吧。
我也走快點好了,今天穿的FXCK很酷,Leo設計的衣服總是帥到爆炸,穿在身上感覺很屌,就是有點高價位。
「喂!」
大概是我傲慢的態度惹惱了韓公子,他拐了彎,揮了我一巴掌,完全不痛,因為他根本沒使力,被
愛情沖昏頭的公蜘蛛。
歐陽睿,說不定他真的很愛你呀。
「耳聾啊?」
韓越一手提著銀色背包,另隻手勾著我脖子,友善的重量配置。等等,早上這傢伙不是個變態嗎?
不是說都錄下來了,為何我不怕呢?
很簡單啊,因為歐陽睿你也是變態。
我想也是。
韓越胸膛貼近我左肩胛骨,心跳有些不規律,真是瘋了。我真希望季子衡對我也是這種感覺,勾肩
搭背像哥兒們般走著,我沒什麼壓力,不過他應該很緊張,要是天天這樣,有天韓越會猝死在路邊,先說好,我可不會叫救護車。
他算什麼?
在我心中一點也不重要。目前在我歐陽睿的人生中,只有季子衡最重要,如果說將人生比擬一座金
字塔,季喵喵一定位在頂端。
TOP!
沒有阻止韓越靠近我,讓他這樣勾著一起走在路上,這樣的自己也挺犯賤的。唉呀,他真的很高,
肩膀又寬,我想成為季子衡依靠的對象。忽然一個問題飄過心頭,於是我問道:「你幾公分?」
韓越憋了好一會兒才說話,「現在是白天欸。」
教室裡,季貓咪貼心的幫我佔了個位置,哈,心裡簡直樂呆了,鐵定是本皇的文火打動了他,請注
意,這可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自咱們認識以來,他第二次主動替朕留了個空位,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掀起木板椅子,坐在上頭的我開始思考,方才韓越究竟想表達什麼,我問他身高,這白痴青蛙給朕
顧左右而言他,真是切實的「狗坐轎子」|||不識相。
幾公分?
風擎在前頭跟一群打扮時髦的男女聊天,季子衡在玩手機投籃遊戲,我便不吵他了。
於是朕故作風雅的走近那群靠杯靠木才能如此稱頭的富家第二代身邊,看著風擎,露出假惺惺的笑
容,說:「你幾公分?」他頷首,接著展露挑逗笑靨,要是給哲學教授一定按耐不住,隨便找間廁所親熱,嘖,可惜我不是。趕著上課時,連六十秒的紅燈都使人煩躁。我擺出幹架的臉看著他。
「秘密。」
「身高也不能說嗎?死gay!」
系上容易被看透的人其實不少,前提是你眼睛夠「利」。啊,就是「銳利」的意思。朕自認並非駑鈍之人,亦非絕世奇才,或可說是中庸之輩,無論如何,有時可以接露一些小小險惡
伎倆,但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
真他媽謙虛。
季子衡坐在靠近走道的那側,我坐在他隔壁,這堂課的內容想必也聽不進了,正當我沉醉在妄想和
迷濛甜膩的美好之際,粗魯的碰撞聲把我拉回現實,真是有夠沒教養的。定睛一看,韓越把背包丟在前排的座位,我的正前方。
他真的很欠扁。
前世欠他,今生來討?
原本說停課,又說助教來上課,怕場子冷,面子掛不住,居然狠心對一群準備揮霍人生的大學青年
說「要點名」!?
果然,最毒婦人心。
人潮稀稀落落,本來就是呀,大學二年級,當也當過了,翹也翹過了,點名沒到掰個理由,要不就
是盡全力在期末考拿下跌破眼鏡的高分,分數是人在打,就算你表現一副認真的樣子,教授對你沒好感,照樣可以給你62分,超扯。這就是人生呀。
好啦,當然分數不代表全部,想想,有次明明可以拿到全班第三名,領到書卷獎過過乾癮,偏偏殺
出個程咬金,硬是把我擠到第四名,關在方盒子裡的殿軍。那個人就是當時的四眼田雞,韓越。
鐘響後,學生漸漸多了,問題是助教還沒到,我有點後悔了,雖然季子衡就坐在我身邊,我們可以
擠眉弄眼,講些專屬於我倆的悄悄話,像對情侶般說著幾句便開懷大笑。哈,眼前的一切看來是如此美好,不過神有自己的一套規則。
別忘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青蛙男坐在我前方,擋住我的視線。悲哀,我為此由衷地感到悲哀,朕清楚明白自己要什麼,那個
人就是季子衡,我願意奉獻所有,只要能得到他。當然,性命除外。
然而韓越不是,我覺得啦。宿舍都是男人,他是知名男校畢業的學生,太久沒接觸女性,對於異性
會產生莫名恐懼,有時候甚至不敢踏出那一步。洩慾對象轉了彎,走錯路,他就是其中之一。有天他會為此大哭一場,痛罵自己的傻。浪費時間。
「欸,都過了二十分鐘了。」季子衡放下手機。
「塞車吧。」我說。
聽到我們的對話,韓越轉頭看我,我可不想跟他搭話,撇過頭,我瞄到一張笑臉。唉,在內心深深
嘆氣,這種愛情,算愛情嗎?他迷失其中,要怎麼跟他說清楚,講明白呢?那不過是一種模糊而強烈的可怕感覺,與性無關,快要無藥可救。
如果說竹蜻蜓真的飛得起來,那麼我想對它許個願。
青蛙男雙手十指交扣放在後腦勺,沒有刻意理他,應該說沒想管他,可,人就是賤。出乎意料的,
我對韓越的脖子感興趣。欸,正確來說是對他的第二頸椎感興趣。穿刺出來血流不止的樣子想必也不錯。從登山包拿出青蘋果味的果汁筆戳他的後頸,不會痛啦。我覺得。
他沒鳥我,完全沒有。
往前挪了一下,啊啊,原來韓越正專注於「Can You Escape 」第一代的第七關,天呀,第一代簡單
的要命,好吧,我承認最後一關那個鑽洞處有點難找,忍不住上網找破解。
別罵我。
這不是我願意的。
沒辦法,這堂騙人的課實在太無聊,比白開水泡飯還淡然無味,就為了兩學分,枯等那個不一定會
來的助教,她有一千種理由說自己為什麼會晚到,不要質疑,即使助教是彆腳演員,但千萬別戳破她,這種小巧女人心機很重,嘴上說「不在意」、「沒什麼」,等到成績公布時你就會知道摩羯座有多賤。
這個世界、整個人生,將你的生命燃起希望。
一些無聊教你加油打氣給你希望從深淵爬出的書籍,想來覺得可笑,我自己都可以寫出一卡車了,
倒不如聽歌吧。正準備將耳機埋進耳道內,忽然黑板前出現穿著清涼的辣妹,好啦,就是白色短袖上衣,刷白牛仔短褲,只夠遮住臀部的那種,真夠省了。
是哲學教授的得意門生,助教。我從來就不記得她的名字。
名為現實的布幕拉起,看台上坐滿了不很期待的觀眾,也就是我們這群大學生,我們對於劇本清楚
得很,就等著這跑龍套的發揮演技啦。
「同學,sorry!」
她半弓著身,道歉誠意只有一半,不及格的分數,別忘了研究生的及格標準是七十分啊!
夾腳拖顯示她可能在辦公室打線上遊戲,聽說這屆實習生特愛連線遊戲,另方面的團體凝聚力,學
生自信心過剩,傲氣重,教授沉迷危險的愛情遊戲,無力分身管與情愛無關的事,代價是謠言,教授名氣沒以前那麼響亮,但是他不會在意,只要上鎖的十二個抽屜裡,還有三個S牌的保險套,對他來說,就不算世界末日。
真是沒良心。
大夥裝乖,等著這記不住臺詞演員出糗,沒有任何詛咒,我們都是專業的評審,推推鼻頭上的眼鏡,
露出毫無破綻的職業笑容,俯瞰整齣舞台劇,所有人莫衷一是,除非聖蹟出現,否則不會有善心滿溢之人願意施捨滿分。
像我們這種年紀的人,是不會有同情心的。
她急忙發下講義,像隻嗡嗡作響的小工蜂,這間坐滿兩百人的教室像是世上絕無僅有的蜂窩,我們
倚著腳,托著腮,女王蜂的化身,孤高而冷淡。沒幾個人有學習的慾望,當然我也是,不過對於統計學有股莫名的崇敬之心,不到膜拜的程度,只用卑微的心,渴望牢記公式,再也不用懼怕試卷上無情的數字排列。
無聊。
整個就是無聊。
我到底在這裡幹嘛?是呀,明明季子衡就在旁邊,我內心卻寂寞的很,想對他做的壞事太多了,卻
開不了口,孬種。我說我自己。
茫然看著乾淨整齊的黑板,大學的黑板很長啊。大學生不會讓清潔人員沒飯吃,抽屜不忘留下口香
糖錫箔紙、寶特瓶空罐、腐壞的三明治和打翻的莫可咖啡。這樣的善心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韓越舉了手,看來助教點名很慢啊。何不傳張點名單下去,她輕鬆,我也可以快點回去休息。我好睏。早上經韓公子這樣一鬧,身心俱疲,要是季喵喵上課打瞌睡,不小心倒向我這兒,相信本人立刻就醒了。
快呀!你還在等什麼?
我裝作沒事樣,朝季子衡看一眼,他正在看課本裡的附錄小故事,啊,要是能湊過去親他一口,感
覺一定像在天堂
好吧,我太廢了。
我的心比我想像中還要沉靜,看來統計學在我歐陽睿心中,還是有一定的分量。韓越右邊插個長髮
女學生,完全是個「背殺」(註:背影殺手),他還是適合被女人追。女學生向他借了筆、課本習題,哈,就是來倒貼的呀。韓越好像沒注意到,肢體語言很準呀,畢竟身體不會撒謊,每一個手勢和動作都清晰地傳達出你的真實感受。他有時會雙手放在頭後方,身體往後傾斜,撞到我的厚重的統計學課本,從上課到現在,已經撞了五次,還是不斷犯錯。女生的手悄悄靠近他的大腿,嗯,我挪了位置,真的不想看到接下來的色男慾女調情畫面。我寧願從台北車站搭公車回家。
這時,拯救眾人的鐘聲響起。
別說我省略課程內容,因為根本記不得,之後找時間複習就行了。在大學兩年,捫心自問,究竟學
到了什麼?學習執迷不悟,學習不思長進,學習作賤自己。這三項指標我自認是頂尖好手,別噓我,頹廢是一種美德,也需要勇氣,有人說要力爭上游,才不會被社會淘汰,其實是心理因素居多,人只能活一次,目前看來是這樣。既然如此,何不放縱?在大家面前裝乖,在師長面前裝乖,在父母面前裝乖,按部就班過生活有什麼意義?
也許你不贊同我的觀點。但這根本不重要,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爛蘋果理論罷了,還有,你是哪根蔥?
哪根蒜?老子開課還有頂嘴的空間?媽的是活膩了是不是?
如果沒意外,再七分鐘左右,籃球狂熱者──遙哥,會召集一群人準備去球場幹架,啊,是去打「暴力籃球」,季子衡會去,可是我不想過去,因為我需要地方思考接下來要做什麼?
幻想好累。
當然,跟他住同一個寢室很棒。
但是名不正言不順真的不好,必須想個方法,讓他知道我的存在是獨特的,你可以說我在耍心機,愛
情本來就是這樣,我本來就是這樣。
「今天有事。」
湛路遙蹦出這麼一句話。不少人紛紛發出哀號,有些聽得出來很假,季子衡沒答腔,只是明顯看出
眼神有些落寞。我毫不猶豫,搭上他肩膀,說:「我請客。」
本來還想接著說些鬼話唬唬他,沒等到我耍賤,只見他對我笑,那個笑容很特別。好啦,你猜對了,
我的確專注於那令人紙醉金迷的弧形,腦子將畫面私自轉換成誘人的嘴唇。
「好餓。」
我需要填滿些什麼,或被什麼餵飽。
「沒空。」韓越說。
果斷拒絕那個背影殺手,挺沒人性的。不是有句話說什麼「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
簡單來說就是「倒貼」比較容易成功嘛,更何況,對他來說,認識個女孩子,其實也不錯,可以讓韓越知道自己錯在哪兒。沒時間搭理眼前這對差點成功的男女,我推著季貓咪,催促他快走,要不然便宜的餐廳就要客滿了。
「一起吃吧?」
韓越朝我們喊著,眼看高個兒追了過來,媽呀,誰理你,我拉著季子衡一路往外衝,他腳步跟著加
快,實際上他在配合我,因為這隻貓跑得飛快,才會在籃球場上跟遙哥搭配。季子衡語帶不解,說:「幹嘛跑啊?」總不能對他說韓越喜歡我,但我想避開他吧?
所以我隨意編個理由搪塞。
「我沒帶那麼多錢。」
理由有夠爛!不過他沒回嘴,真的很溫馴。
下樓下樓下樓下樓下樓下樓,有點喘。回頭沒瞥見瘋子,總算鬆了一口氣。
「抓到了!」
有個變態露出八重齒(就是俗稱的虎牙)。
韓越出現在沙拉油桶混合水泥製作的柱子旁,夠了真是。男宿沒女人,基本上啦,這點讓人很安心,
原本是這樣想的,後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是遍地猛獸的超危險地帶。想請就請啊,乾脆連旁邊耳朵大如原生貝的女人,一起找來算了,剛剛的背影殺手還在,身旁又鑽出幾個嫌褲子貴的,哇咧,一件史努比睡衣當連身裙穿。
可是,沒鍛鍊過的大腿到底哪裡吸引人?要怎麼遐想?
「學長,一起吃嘛!」
喔喔,荷爾蒙加上卵巢,女人真的不簡單。她們真的是超強賣酒妹,就是推銷酒的那種,沒有歧視
意味,在下欽佩。汝等勿忘,使人酥麻的坐檯小姐,嗓音可是一級棒吶。我是沒差。
「哥請客。」他一臉爽樣。
白癡什麼呀?
被女人包圍的感覺很好,他是這樣想的吧。我真的想提醒韓越,韓少爺,請問你可以快點決定要去
哪裡吃,不,應該說他要跟狂送秋波的女人吃,還是打擾我跟季子衡的午餐約會呢?
「下次一起請!」韓越說。
真是狡詐的男人,曖昧是求歡的靈藥,你不說清楚,搞得人家一頭霧水,偏偏又喜歡這般若有似無
的感覺,什麼?你說太複雜你聽不懂?簡單,「曖昧」的中文意思就是模糊不清的樣子。肥皂泡泡在空中飄到一半就破了。沒有一絲眷戀,你甚至不會為它悼念。
「為什麼?」
女孩請求韓越垂憐。多麼希望今晚翻到的木頭牌子是自己。
喂喂!再來就是宮廷劇了。
八點了嗎?
這所大學,不,範圍應該再縮小一點,現在這裡沒有高尚的冰山美人。如果你願意繼續升學,順著
階梯來到成人的世界,更正:成年人的世界。大學就是為了在友情與愛情間擺盪,至於課業,放著讓它爛,等到畢業前再管就好啦,前提是你有腦子。交友圈一貫的風氣,有了另一半不是全贏,還要比他的長相,家世背景,男友像她們臉上的妝容,身上的配件,在這方面,韓越炙手可熱。
你掉的是金斧頭?還是銀斧頭?
「吃什麼?」我看著他。
「烤肉。」
季子衡拿出手機查地點,我想握住他的手,覬覦的心。我們坐在石階上,我的下巴捱在他肩膀上,
再平常不過,能填飽肚子就好,能止飢就好。
「隨便一家就好了。」我倚著他。
伴隨邪惡的重量下沉,不料他紋風不動。啊,季喵喵的身體比我想像中還要強壯。
「有個叫『田季』什麼的,要用木炭,不要找鐵板燒來打混。」
他在這裡顯現倔強,就是一些關於「吃」的堅持。
季子衡,我越看你越餓。口水直流。
男人女人天生擁有不同的染色體,為了生殖,於是求偶並交配,這樣也挺好的。
沒有搖擺的意思,純粹就是在等那位韓公子,正確來說是那隻青蛙。以下簡稱「青蛙男」,青蛙男
咯咯笑得好開心又得意,原本想說,能免費賺一餐也好,難得我願意大方請客來安慰季喵喵,彌補今天沒能打球的缺憾,手感很重要啊。
為什麼我要等青蛙男啊?兩棲類了不起喔?
「吃烤肉吧?」
我拗著季子衡轉身,用背影拋下一句話:「那個,下次有機會再吃飯吧。」
我們兩個像回防般快速往反方向跑,籃框就在前方。他想吃田季,燒烤?是田季X爺嗎?不管了,
出校門再說吧。
「喂!歐陽睿!」
青蛙男的兩個聲囊產生共鳴,放大叫聲。我只聽到呱呱。我看到警衛在跟大白(眾多校狗之一)玩「左
手右手」的遊戲。電子看板螢幕!校門口!再一步!
「Yeah!」
相對於我的歡呼,季子衡則是呆愣在一旁,可愛度依舊不減。
被放鴿子的感覺很好。
嘿,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鴿子。
有時候生活還挺無趣的,如果沒有在男人或女人身上寄託愛情,怕是隨時心情轉灰。人其實很脆弱
啊,沒人說異性戀就會幸福,跟性向無關。
啊──討厭作業,討厭學校,討厭出門。連假總會有這樣的念頭浮現,而倔強地不想出去,只可惜
我家沒錢沒靠山,對了!學貸!等下去買履歷表吧。好啦,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發表長篇大論呢?因為我們在點菜。既然說了要請客,季貓咪想吃啥就點啥,朕沒有意見。
瞧了一眼菜單,沒有倉鼠,卻有「田雞」耶!青蛙又稱田雞,聽說吃起來像雞肉。哈,乾脆來點這
道好了,最近都快被他煩死了,有錢有閒還來找人麻煩,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呀?
「點好了,」季子衡抬頭看著服務生,「要先結帳嗎?」
「要『田雞』嗎?」我小聲地說。
「沒吃過,好吃嗎?」
我的表情一定很怪,這是個好問題,只可惜我不知道答案,只好向服務生求助。
「那個,請問田雞好吃嗎?」
「好吃喔!」
服務生不假思索地回應,搭配完美的職業性笑容。我頓時開悟。
一定很難吃。
就跟你想的一樣,我們沒有點田雞。午餐只有黯淡無光的醃漬五花豚。
嘖。當然你會問為什麼季子衡或我沒有點牛排,第一,當然是錢的問題,沒多久,主修課程的教授就會開始隨機小考,為了避免考試拿不到紙條(你沒看錯,這可以幫助答案導向正確的方向),所以季貓咪說不能吃文昌君的坐騎,即使我苦言相勸,希望突破他小小的信仰城牆,不料將士忠誠度突破盲腸,我這半路程咬金根本沒縫鑽。
「就這樣?不點牛肉?」我試著刺激他的唾液腺。
「祿馬得得跑,官位步步升。」
「啥?」
他還是囉嗦個沒完。
「OK!OK!別說了。」我低下頭,揮手示意投降。季子衡,別多費唇舌,我承認我輸了,很早以
前就輸給你的笑容和你的身體了。請別誤會,這並非吵架,起因只是因為烤網共用罷了。不想聽到馬頭、騾身、牛蹄、驢尾的故事,趕緊拿了菜單去櫃台。服務生接過菜單,歡天喜地的開始點選螢幕,突然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可以刷卡嗎?」
我回頭,瞧瞧這麼囂張的話是出自誰之口。
韓越走到我身後,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靠著我。男妓。我腦海中浮現的字。印象中是指從事色情
行業,提供性服務的男性,或稱「牛郎」、「鴨」,最受顧客歡迎的人,則稱為「鴨王」。
「呱呱。」
青蛙呱呱,鴨子呱呱。
3
好吧,為了一頓免錢的飯,我歐陽睿還是低頭了。請大家盡情責罵我。
為了親眼目睹刷卡的那一刻。磁條磨損的感覺很酷。內心風雨交加,強風不間歇地吹,我彷彿看到
白霧在風中強烈且迅速的移動,天空灰濛濛的一片,雨不大,水珠在空中擺盪,冷風咻咻地吹拂過我的臉。呿,雖然成年,可是直到現在,我仍然沒有任何一張信用卡,民國八十一年就發行的塑膠貨幣,除
了金融卡,我沒這麼近距離靠近過信用卡,更甭說摸上一把了。開戶、辦卡,你聽聽看,多麼吸引人的詞語,對於錢味,天下間,又有多少人認其淡而無味呢?
正當我以為事情告一段落的時候,怪事又發生了,後面竄出一個鬼影,是個男的,長得還不賴,應
該說是美麗?孌童之類的那種形容詞就對了。
怎麼有點眼熟呀?
「學長。」他看著我。
無故裝熟的感覺不好耶,這……這我也不是出生在什麼名門世家,這傢伙滿臉堆著猥瑣的笑(好吧,
我看來就是很噁的那種笑容),實在很適合從政,根本生來就是這塊料呀!努力回想腦子裡僅有的記憶,我還在想。
「嗯?」
我還在回想。
喔!come on!饒了老子吧!
他一臉不可思議,也不知道在害羞個什麼勁,唯唯諾諾的開了口:「就……學長,六箱『夏日限定』,
你不記得了嗎?」夏日限定?只有在夏天才能做的事?話說回來,這個夏季我到底做了什麼意義非凡的事呢?想不起來了。
「『HOROYOI』(註:ほろよい,ほろ酔い/譯:微醉)呀。」他又補了一句。
微醉?喔,那個甜甜的飲料,話說我的白色沙瓦跟麝香葡萄呢?
遲到很久了喔!
依稀記得在宿舍看過他,記憶碎末中的殘影。八月底那個被騙來先佔好房間的笨蛋,全宿舍的人都
看過他,那個沒有鑰匙的人,靠在打不開的門,齊瀏海和平整襯衫,模樣看來很像蠢蠢的好學生,某科系的新生,聽說餐旅系(備註:餐旅管理學系)今年錄取進來幾個高材生。其中一個身懷絕技。
哈!
我很好奇餐旅高手是擅長什麼?咖啡拉花還是調酒?服務生端盤?大廚煮菜?好啦,我知道自己很
膚淺。可能是科系迎新想出的新花招,由於此事過於駑鈍,以致宿舍上上下下沒人肯相信他是擁有超多證照的高材生,那些證照考試名稱聽來很跩,像是什麼「餐旅服務技術士」、「調酒技術士」、「中餐烹調技術士」,以及「烘焙食品技術士」和「飲料調製技術士」。
wait!所以現在站在韓越身旁的那個「孌童」(註:美少年,「孌」是容貌美好的意思。在史書裡往往
特指提供男性顯貴性服務的年輕貌美男子),鄭板橋先生的椒風弄兒之戲,這下看來,豈不是三個願望,一次滿足?健達出奇蛋4ni?
大學宿舍不是育幼院,登記程序自己查,除非你喜歡被瞪。
「開學再來登記。」
「可是……」
一群人看他可憐,三五好友聚在一起猜拳準備英雄救美,別誤會,大家各有心之所向,是男是女都
無所謂,這根本不重要,說到底也就是「無聊」二字罷了,我贏了,被拱去救人兼搭訕,別這樣,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們不過就是想省點晚餐錢。
「同學那個……305有空床,一起住吧。」
我鼓足勇氣,向未來的米其林大師致上最高的敬意,他瞅了我一眼。一點也不意外,畢竟他才剛被
人騙,對人有戒心亦在所難免,若在平時,我絕對不會做出勉強人的舉動,只要對方不是季子衡,都提不起本人興趣。
「聽說你很會做菜。」
我倚著牆,整個人像根斜放的曬衣桿。笑臉是歪的。
「沒錯。」
新生回答的聲音充滿自信,眼睛如PS加工過的銳利有神,可是不帥,倒不如說很正。他身高不到
一百七,白襯衫配藏青七分褲,S牌休閒鞋看得出來經歷過不少事。估略打量,此人身材纖瘦,頂著一頭咖啡棕髮、圓圓大眼、櫻桃唇色,臉跟張白紙一樣,在我看來,他像懸疑小說裡等著被變態兇手殺掉的美女。
「你想幹嘛?」他說。語氣充滿不屑。
呦呼,人心險惡,他八成把我當成同系學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為耶穌,無法抗拒的報復心態下,
這位大眼睛王子/公主心底肯定在盤算等會兒該怎麼整我。
真是自討苦吃呀幹。
「唉呦,這麼跩,露兩手來瞧瞧。」
面對跩的二五八萬的美麗男人,我盡量保持微笑。快變蠟像了。
「廚房在哪?」
姜太公感謝您!總算有機會讓我擺出前輩的姿態帶他去宿舍共用廚房,前進個幾公尺就到了。唔,
算是難得一見的乾淨,儘管流理臺有一、兩條硬掉的泡麵,綠色抹布上兩隻小蟑螂一如往常的假寐,水龍頭上纏繞布膠帶,不悅地撇過頭,瓦斯爐有兩個嗶嗶壺,爬滿水垢。
說穿了,不過是鎂(Mg)和鈣(Ca)罷了。新生,不,餐旅高材生沒有被這點日常小事嚇呆,嗯,
加十分!哇哈哈!男生宿舍就是要髒兮兮的啊!走到了有著大型箱體、壓縮機、冷凝器、毛細管或熱力膨脹閥和蒸發器,以及少不了的電氣系統組成的機器。好啦,說到這兒,大家也差不多知道是什麼了吧?
對!就是P牌的「智慧節能變頻三門冰箱」,基本作用是製冷。別怕,冰箱塞滿食材,不就之前大家去逛大賣場,一群野男人天曉得要賣什麼回去煮,於是鬼鬼祟
祟的跟著一對小情侶採買,這不重要啦。
甫開啟,水氣氤氳,我平著唇,撂下一句話:「裡面材料你都可以用。」
「知道了。」
漂亮男人看著處於休眠模式的玻璃棚架與雙層蔬果保鮮室,嚴正以待。
我好高興,午餐有著落了。
宿舍的廚房沒門,採拱門開放式走道設計,來去匆匆,方便盜取他人宵夜,隔天當作沒這回事。在
我準備踏出廚房的時候,未來的餐飲大亨開了金口:
「言唯曦,這是我的名字。」
「喔……我叫歐陽睿,叫學長就可以了。」我禮貌性的伸出手。
我不在乎他的稱呼,會煮菜就好了。他主動提了名字,本人內心忍不住評論一番。他剛說他叫什麼?
言唯曦?好怪,好娘,誰取的?言唯曦這男人居然先跑去洗手再過來跟吾人握手,是有多愛乾淨?不過他不若外表孱弱,交握的手強勁有力,想必拿菜刀的樣子絕對氣勢十足!
那天,我想想……
後來他的確端出幾盤拿手菜,其中兩道料理添了不少米酒,有些人吃得迷迷糊糊,後來不省人事,
這還不打緊,偏偏這狗腿學弟不知打哪兒暗渡陳倉弄了幾箱啤酒,男宿像是「開趴」(註:party,派對,或稱聯歡會,通常是社會中的人們聚在一起打算主要用於慶祝和休閒的一種方式。)似的,亂七八糟,大夥醉的醉、倒的倒,不過歐陽睿我酒量好,像爹,號稱「千杯不醉」,但我越喝越不爽,他們吃飽喝足了就睡,搞得杯盤狼藉,媽的我一個人收?
「你是故意的?」
我用asahi的橙汁伏特加浸濕嘴唇,趁酒意猶存,擺出老鳥姿態,打算好好教訓這隻不知死活的過
境菜鳥,不是沒事找事,是他欠揍。面對地上、椅上、沙發上的人蛹,他一副道貌岸然、無所畏懼的樣子,看了就討厭。
「學長,菜,好吃嗎?」他咬著下唇,看著我。
「是不錯啦,還差遙哥一點。」
無聊的三明治理論。我拿起住在斜對面303室呆比先生最心愛的鯨鯊馬克杯,管他裡面是什麼飲
料,二話不說,兌了一口。
「那就好。」
看樣子,他鬆了一口氣。
言大廚離我有兩張餐椅及一瓶橫躺玻璃酒瓶的距離,即使如此,我仍然清楚潛伏其體內的魅力,那
種媚惑君主、擾亂國家的妖姬。此時問題來了,為何言唯曦沒跟著倒臥在地?
解酒藥?
幹,真的欠打!
我盯著他,散發不友善的氣息,野生動物一定都能感覺得出來,何況是人?不一會兒,我睜大眼睛
對上這城府深沉傢伙的傾城笑靨,瞪視著他,說:
「你故意的?」
他看向一邊。
哈囉,這位小弟,沉默不是好事喔!
言唯曦輕挑眉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態度分明不把老子放在眼裡。或許這一切都是魔鬼的故作
姿態。總之,他抬頭看了一眼,臉上帶著不大自然的微笑說:
「……如果我是故意的呢?」
喔喔,有人不要命囉!
搞屁呀?時間沒有像小說裡寫得一樣停止不動,什麼「空氣凝固」、「冷凍在那瞬間」,那是什麼鳥?
全都是騙人的!
「自找的。」他看起來泰然自若,面色紅潤。
「哇聽哩咧ㄅㄨㄣ(台語翻譯:我聽你在吹,意指吹牛、吹噓;胡說八道等),這裡沒半個餐旅的,餐旅都在秉成樓C棟呀幹!不信就算了!」
我希望他感到痛苦。這想法很特別。
「那你幹嘛幫我?」
「看你可憐」,我原本可能這麼說,卻綁住自己的舌頭,轉個彎,決定撒個小謊,但腦容量不就一
丁點兒大,思考又能有多周全?摻點花言巧語吧,電視上的主廚都愛被人吹捧。應該是吧。
講什麼呢?
啊!有了!
由於內容實在太難為情,所以即使並非真心吐露,也不願爽快發話,只能匆促地偷窺一眼。
「……因為我想吃你做的菜。」
言唯曦堅定地凝視我的臉,讓我覺得非常不自在。
「你那麼喜歡我嗎,學長?」
「我喜歡你嗎?言唯曦,你竟然還要問?我……我崇拜你!」
就這樣,我說出來了,伴隨胃酸逆流。我快吐了。
哇咧,超噁的!歐陽睿!幸好大家都醉了,就算有人聽到,我也可以說是因為酒精使然,反正條條
大路通羅馬,儘管我們談的是並非前進而是後路。
誰喜歡你呀!
本人心裡只有季子衡一隻貓仔而已。
「要焦了。」季子衡補了一句。
我面前的沾醬小碟震了一下,裏頭多了片肉。季子衡邊咀嚼邊拿著夾子翻動蔬菜和肉片,好比醫療
人員檢查傷患似的。
「謝了。」
後來那件事怎麼解決的?
「學長,為什麼你不會醉?」對面的漂亮男人發了話。
想到以前那段鬼扯淡的丟臉對話,靠,真想找地方把對方給埋了。咦?你覺得怪嗎?是啦,一般都
說「真恨不得找洞鑽」,問題是哪來這麼多洞鑽,倒不如一次解決來得痛快。
一不作二不休。
「我神功附體。」
只能用輕浮語氣來挽回顏面了。
「哈哈哈。」
又是那個靦腆的笑容。
我才懶得理他,漫不經心放上急速退冰的肉片,這時我感覺到某人(不管是誰,絕對不是季子衡)的
鞋底輕緩地擦過我的小腿。再一次試試看!
糟糕,我想起來了。
在季子衡跟風擎待在違法租屋處打LOL,順便打包行李的那個禮拜,常遇到他──酒鬼學弟?!
微醉,冰涼鳳梨和杏桃。
我天吶!酒鬼學弟?
這漂亮學弟,雙瞳亮晶晶的男孩,等等!我不是衛靈公好嗎?
沒錢養什麼象姑、男寵之類的小狼狗,勉強維持生計,還不至於吃剩菜剩飯,自然而然也不吃半顆
桃子,拜託,各位好哥哥、好姊姊,唾液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誘人,可以選擇比較浪漫的方式交換體液,好吧,也許是我想太多,自戀如我,唔,我承認帥是一種罪,顏值高不一定每天都有好事發生,他一頭拿鐵髮色,看來順性而柔情,是801(註:腐女,從「山なし(や)、オチなし(お)、意味なし(い)」,沒有高潮、沒有結尾、沒有意義轉變而來)眼中的最佳受君,可惜不是我的菜,不過認識倒是無妨。
四個男大生併一桌,季子衡對面是本皇,有默契的相視而笑,韓越和酒鬼學弟坐內側,突然間,我
發現自己喜歡限時餐廳。服務生準時又專業,仿檜木桌面很快堆上菜盤和主體肉盤,我好餓,身體內外交困。救急物資來得恰到好處。也許我會成為回籠客。
季喵喵精神集中在公正分菜,看他特地去拿公筷和盤子。
哦!我心之所屬,他真的很可愛,不是嗎?
「你叫什麼名字?」
我看著學弟,擺出禮貌笑臉,順帶把一片帶血絲的肉片放上烤網,聽著牠滋滋作響。唉唷,真他媽
正,可惜這輩子投錯胎。
「……言唯曦。」
他低著頭,光線讓他看來像顆水蜜桃,兩頰通紅。
「好怪!」
我脫口而出,啊啊,以後沒有免費又新穎口味的酒精飲料喝了。背面轉色,熟了,火勢很旺呀,趕
緊夾起翻面,這時,季子衡放上屬於自己的青椒。
逃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抱歉。」我說。
參雜愧疚和自責的聲音,聽來很孬。
「學長為何要道歉?這名字困擾我很久了。」
這頓飯吃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安靜。
不是我不想講話,而是求最大效益,這裡價位不算高,難得有吃到飽活動,不吃個夠本,實在是對
不起自己,再加上「限時」,這說明什麼?乖乖閉上嘴,專心吃你的飯就好了。
我愛男人的胃,我愛我的胃。
OK,let me see,桌上有什麼呢?
我和季子衡之間,隔著米血糕、地瓜麻糬、炙烤蔥抓餅皮、照燒豚肉片以及乳酪餅和香芋起司,左
手邊的韓越則是有著更多的阻礙,炙烤白蝦、白羽雞腿肉和海鮮,其中柳葉魚死不瞑目地盯著我,我自認無愧天地良心,放膽品嚐。
「這不是你點的吧,別亂夾。」韓越抗議道。
「呿。」
「學長,請。」
言唯曦對我微笑,並向我推了一個盤子,上頭疊滿照燒雞腿肉和大洋洲花枝。我暗吃一驚,他真的
很會拍馬屁耶,再過兩年就可以參選里長了。
「喔,不用啦。」
「我請你。」他做了一個鬼臉。
「3Q!」
說完,我立刻接過沉重的餐盤。唉,歐陽睿,你真是不知羞恥。這也不能怪我,「本我」(id)和「自
我」(ego)在那邊天人交戰,沒有「超我」(super-ego)插話的份,更何況,馬斯洛(註: Maslow,美國心理學家,提出需求層次理論)也說啦,要是做為基礎的生理需求不填滿,怎麼達成自我實現?
還有一個鐘頭。
詭異的是,季子衡面對我這種吃軟飯行徑並未多做評論,這多少讓我有些驚訝。他應該指責些什麼。
「喏,這裡有羊排、棒棒腿、煙燻培根、四季豆和烤洋蔥,想吃什麼自己拿。」言唯曦像是畜牧場
老闆。只差墨鏡和雪茄。
「謝啦。」
季子衡說,嘴裡有幾粒玉米。
這次換我撇過眼,看著季子衡,他立馬報以微笑,因為我逮到他出爾反爾的罪行,為此我們雙雙露
出狼狽為奸的笑。幾個月來,我不斷告訴自己,有天他會和一個女孩一起出現在我面前,強迫我恭喜他,而我會被迫和另一個女孩一起,甚至幻想自己感到幸福快樂。
現在,即使他只願意給這麼多,我也接受。就算是憐憫也好,如果憐憫能讓他身邊空個位子,讓我
伸出一隻手摟著他。也許有天我們能成為比朋友更親密的關係。
對他的身體為所欲為。
「欸我幫你裝冰淇淋,你要吃什麼口味?」我回過頭。
在這種狀況下,我需要抽離,這是我目前想到最安全的方法。
「柚子。」
言唯曦回看我。
季子衡唇微張,這代表他要說的時候被人打斷,而且是無預警、無法預料的,像隻受驚嚇的貓,惹
人憐愛的傢伙。我望著季喵喵,瞧他一臉憔悴,或許是煙燻造成的。在他發呆時,我悄悄接近季子衡,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我往他耳後偷親了一下。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得微微發顫,但仍坐在原位。眼前兩位男士都看到這一幕了,但因為愛,讓我無所畏懼。
「那個……」他腦子現在一團亂,連話也說不清楚。
我愛他的單純,他的直率。
「不要『瑞士巧克力』,其他都可以,對吧?」
「嗯。」他點頭。
跟公共利益無關,純粹是我的思維與自私心作祟,我佯裝為了甜點從這個密閉空間逃了出去,留下
尷尬的季子衡,那兩個男人──韓越和言唯曦會對他投以怎樣的目光?是同情還是不屑一顧?是欺負他還是可憐他?而季子衡在想什麼?悲傷或感到噁心?滿面愁容還是暗自竊喜?無論如何,我自是管不著了,也不想管,好累。
完全無話可說,愛情自私的天經地義。
「芒果、乳樂……」
讓我瞧瞧,明X冰淇淋,口味比我想像中的還少,我比較想吃X根達斯,你知道好奇心會殺死一
隻貓(英國諺語,警告不必要的調查或實驗帶來的危險,警戒人們不要過分好奇,否則會給自己帶來傷害)。我拿取兩個塑膠杯,或許該選酥杯,他肯定吃得下,我等不及看到他的笑臉。
還剩下三十分鐘。
就算等會兒被他冷落、忽視也好,我可以跟他說只不過開個小玩笑,吐舌頭裝傻,惺惺作態不就好
了?人生不就是這樣?我想起了大幕老師的一本漫畫,他是個畫技高超的人。聽到微弱的鼻息,肯定有個人在我後頭躊躇,就讓他等吧,這次我打算挑戰五球的高度。
從裝滿水的鋼杯溫柔地拿起冰淇淋挖杓,身體緊貼低溫冷凍櫃,拉開鍍膜強化玻璃,從融化的部分
挖起,畢竟以前吃過太多次悶虧了,挖冰淇淋也有技巧。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真心希望季子衡得到幸福,對象是誰都無所謂。當然這個想法一直被我藏在內心最深處,除非萬
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然有個名叫歐陽睿的男人會就此一命嗚呼。犯錯,原諒,再犯錯,再原諒,算一算,都過了十幾年,至今依然不知悔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給人一巴掌打醒,親眼看到螃蟹咬破了鉗呢?是呀,這輩子投胎做人,就該知足,不該貪心,不應該幻想有天我們會在一起,以情侶的身分。
是男人又怎樣?怎麼?怎麼?你想穿調教軍官的網襪嗎?
不間斷的友誼,寫成小說倒也挺美的。
沒辦法,古早味文化充斥,兩個生理性別相同的人,在公開場合展現親密舉動,就像漁夫自海裡徒
手拿獅子魚(註:正名為「魔鬼簑鮋」,體色鮮麗,為觀賞用魚,硬棘有毒)一樣危險,你可以戴上高級不透光眼罩。嗯,我目前還不想玩這不會贏的遊戲,但我剛才的確做出驚人之舉,下次不敢了。
我怕他為此而疏遠我。
儘管知道愛情不是只有性,但我內心深處依然渴望著。
嗚呼哀哉!自融化處慢慢挖至圓整,再按下手柄挖勺,冰淇淋蓋上酥杯。毫無破綻。回過頭,看到
一個死娘炮。原來那個在後頭大聲呼吸的人,不僅是個男人,還是個欠人教訓的美麗男人。好啦,沒有捧他的意思,就是剛剛那個讓季子衡莫名心驚的臭傢伙──言唯曦。
他臉上帶著一抹挖苦的微笑。
「你還好吧?」
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Curiosity killed the cat),但滿足了就沒事(but, satisfaction brought it back)。
「沒有柚子口味。」我沒想搭理他──這個衰神。
接收到冷漠回應的言唯曦沒有露出我期望的表情,也沒有拿盛裝容器,有點像「到此一遊」的浩呆
遊客,當然我可以解釋成他是為了確認冰淇淋的品牌與口味故做出此行為,反正我們都達到彼此目的。
我突然有點想吃白酒天使蝦。
沒多做留念,我走回十號桌,盤子堆疊方式還算整齊,實在很難想像這是男大生的桌面。季子衡跟
韓越有說有笑,但言談舉止僅僅只有禮貌和運動話題,這樣很好。才這麼想的時候,韓越竟然做出驚人之舉!唉,有些人就是不能誇。
「啊──」
他夾起芋泥里肌,筷子尖端正對季子衡沾到沙茶醬的嘴角。
想怎樣?
「啥?」
「嘴巴張開就對了。」
我的天!
這裡沒大人嗎?為了避免季喵喵被肉失了魂,上演你濃我濃的戲碼,我決定犧牲小我,完
成大我!歐陽睿,愛情究竟值多少錢呢?
我邁開大步走過去,以食物鏈上位者之姿,啃掉那塊別有所圖的里肌肉。
「呃,好難吃。」我作勢嘔吐。
其實味道不錯,但我無法忍受有人對季子衡施展柔情攻勢,即使是我想太多,我也不准!一切不過
是蜿蜒曲折的小徑,我手持鐮刀砍伐雜草叢生的山路,前進著,即使這一路渾沌不明,我還是認為自己是對的,這就是我所相信的。
「又不是給你的,來亂什麼啊?」
韓越悶哼一聲。
我幻想著季子衡他衝上斜坡朝我跑來,我有這種感覺已經好一陣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作夢很美
好,只是人還是活在現實呀,不僅僅是我,伴隨而來的痛苦,折磨進骨子裡了。有時候自己以為早已忘記,不經意地浮現在腦海裡,讓我困擾。與他之間美好的回憶,季子衡的微笑和他說過的話,想永遠記在心裡,反而轉身就忘。變態老師,每間學校都有,或許是我想太多,但有時就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反芻記憶,嚥不下,無法釋懷。
直到現在還清楚記得小學三年級時,那時做觀察之類的實驗,大夥穿著體育服,靠近停車場後門,
自然老師臨時要用筆,他看了看,問也沒問,直接從我胸前的口袋抽走一隻紅筆,嚇我一跳,覺得很不舒服。其實他什麼也沒碰到,但是我就是覺得很噁心,覺得某個部分被侵犯了。
是呀,多麼可笑。
如果真的不在意,又為什麼會一直記著呢?
「借吃一下會怎樣?」
好了,我胡謅一個理由,藉口瞞混過去。今天的我格外在乎時間,但時間根本不在乎我。
可惜,可悲,可嘆。
「你的。」
我將冰淇淋交到他手中,彷彿奧運聖火傳遞。但他不會給我一個吻當作回禮。
「哦,謝謝。」季子衡舔了一口,那是他的習慣。
哈雷路亞!
我誠摯的希望我們可以再靠近一點,殷殷期盼自己能成為他的沙發和他的床。總有一天。
那一天能否就是今天?
我回到原位,言唯曦裝了四人份的飲料回來,哇靠,他真的適合走政治這條路,不然當秘書也行,
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服務生四處流竄,絲毫未見職業倦怠的臉,這點倒是令在下十分佩服。遠遠望去,各桌一家大小皆吃得非常盡興,看來,一間店的服務等級,會因為價位,而有所不同,好吧,我落伍了。
「韓越,聽說你今天告白?成功了?」
我招手示意要服務生來換烤網。
「真假!?最新八卦!」
季貓咪興奮的拿出手機打卡,接著點擊LINE app,看來有狗仔隊的潛力喔。
「當然成功啦!」
他看著我笑,笑得我心裡發寒。
不該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我不好。
看吶,韓越那傢伙凝視著我,彷彿要將我永遠烙印在腦中,那超乎我能承受的極限。當然也有可能
是我想太多,歐陽睿是個很會給自己找麻煩的人,正確來說,容易施加壓力在自己身上。啊呀,講到「壓力」,就不得不提一提高中寫作,不,應該說是高中一年級的國文老師了,她是個女人。
有沒有人留意到國、高中的老師大多以女性為主?
我對異性沒排斥,只是當時的自己很會給自己找事做,杞人憂天的典型案例。這東西多少會留下後
遺症,不然季貓咪早就是我的人了,我給自己設下界限,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那篇作文,嗯……忘了題目,只知道我在文中提及「希望沒有壓力」還是「毫無壓力」之類的,那是我當時的心願。經批改後的作文發下,不記得分數,反正高中作文分數一向不高,唯一記得的只有國文老師的評語──「不可能沒有壓力!」
當下不爽全寫在臉上,或許她說的是真的,例如大氣壓力等諸如此類的,但是我很不高興,因為自
己著實希望能像一些放棄自己的同學一樣,整天無憂無慮的玩,你可以解釋成墮落,我不在乎。每天承受莫大的壓力早晚會使人生病。好痛苦。
腰間掛著通訊器的服務生走近。
「客人,用餐時間還剩下十五分鐘喔。」(微笑聲)
我點頭當作回應。
「和你交往的那個女的是誰?」
「那個女生是誰?」言學弟噘嘴問道。
「佛曰:『不可說』。」
韓越煞有介事的拿起濕紙巾擦擦嘴巴。
哇哩咧,那不是有毒嗎?
「這樣就更想知道了,」神廚學弟翻攪著碗裡食物,「……該不會是系花吧?」
「呵。」
笑屁呀?
他就是想整我,這可恨的傢伙,私下在我面前情話綿綿,把自己塑造成不可多得的好情人,幸虧我
沒動搖,急速升溫的惱怒讓我想打人,這樣下去不行,趕緊向烤網扔了幾根杏鮑菇,儘管不願意,還是看到韓公子有眼神不斷朝我的方向看過來,有點像砧板上死不瞑目的白鯧魚。說真的,我不在乎他的答案,他可以隨便拋個人名,甚至是哪個邦交國的公主,除了驚呼聲之外,韓越無法從我這裡奪走什麼。
「真想看看你腦子裡究竟裝些什麼。」
「哈!有很多色情下流的東西喔,」韓越手指輕戳太陽穴,露出猥瑣的笑,又說:「怎麼?要看嗎?」
「還是算了。」
呱呱。
我只聽到呱呱。
什麼都看,就是不看青蛙男,本皇動作流暢又優雅,甚至很專業。季子衡把手機放在桌上,螢幕朝
下,彷彿想隱瞞什麼。廠廠,當然有九成以上的機率是我想太多。解謎、看電影、學接線,就是不想念書,明明考期將近還是一臉毫不在乎。
「未來是你的。」季喵喵看著我露出笑容。
啊,他剛在看FB。
「可以把我放進你的未來嗎?」他又補了一句。
「幹你真的是……」
我毫不遲疑伸手,作勢給他一拳,但還是下不了手,只是拽著季子衡的頭,嗅著他髮間那股熟悉的
風鈴草香味。即使高毒性。
「放開啦。」
每次在我內心空虛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純真的闖入我空虛又脆弱的心,一舉一動牽動著我,漸漸的,
我全身關節無形中被季子衡給繫了繩,成了一具易於操弄的木製人偶,等著他隨手按下一個琴鍵,響起一聲清亮的中度音,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隨之起舞。現在還在跳,我心臟狂跳。左心室將血液打入主動脈,經由大動脈及其分枝而流到身體各部的細胞和組織,供應氧氣和營養後,帶回代謝產物及二氧化碳,經上下腔靜脈、大靜脈而後回流入右心房。
我看著他搖晃身體,主宰一切。
沒有尷尬場面,有人當東道主其實也不壞。
哈哈,我才不想付錢咧!
這攤韓越當潘仔,模樣很帥很適合他,隨便怎樣都好,別纏著我就行了。嗯,接著去哪兒呢?應該
說,我還不想這麼早把自己關在宿舍,相信季喵喵也是這樣想的吧?
「我要回去了。」他說。
我不信。
平常這時候他會問第二攤去哪,今天怎麼變了?這不是我認識的他,這不像他,也許發生了什麼事,
掛念在心頭的重要角色……
我的老天鵝呀!
啊啊,是湛路遙對吧?百分之百!絕對多數!說得也是,遙哥沒挾持人質去打球,一反常態拋下一
句話就閃人,光是這點就足以構成「要件」,暗地裡一定有鬼!
我又能如何?
沒啥吃醋忌妒的,遙哥對我來說沒有利害關係,從以前就這樣認為,現在也不例外。與自信無關,
生活中太多零碎瑣事,要是每件都在乎,無疑是徒增煩惱罷了,我承認我是個會胡亂牽扯的人,無形中給自己壓力,那種感覺很不好受,而且有害健康。雖然我不抽caster。
「怎麼樣?」
韓越這阿呆把右手腕湊近我臉頰。更正:是鼻孔。
「幹嘛?」
「吸一口看看。」他吟吟地笑。
靠北,講得神神秘秘的跟吸毒一樣,量他光天化日也不敢做些餓鬼舉動,本皇姑且相信,對著他尺
動脈深呼吸。喔,是義大利柑橘和黑胡椒,八角精油混含羞草,我承認我討厭這自戀男,但是Dunhill的香水味還不錯。
「好聞吧?」
他露出迷戀自我的眼神,應該說完全陶醉其中了。有夠變態。
「還好。」
我左顧右盼,發現季子衡正往回走,急忙跟上前去。怎料學弟一個踉蹌往我愛人同志(備註:即將成為我愛人同志)身上撲去,幹這騷貨一定是故意的。
「啊!抱歉。」
學弟裝柔弱,噁心死了。
我操,馬路平坦、平坦再平坦,究竟哪兒來的碎石子來給你絆腳?你倒是說說呀!
「……你沒事吧?」季喵喵扶起酒鬼學弟。看到這畫面,我心不由得惆悵:唉!這可愛男人,自己
被吃了好幾塊豆腐都不知道。
「你生氣的樣子好可愛。」
青蛙男朝我微笑說著,輕柔地伸出手順一順我翹起來的頭髮。
哇咧……他是個無可救藥的說謊者。白痴加三級。
嘿,你有這樣罵過人嗎?
世上總是有這種需要被剷除的人,有些人就是該死,只是我沒想要殺人,正確來說,從活著到現在,
殺人的想法在我腦中轉了無數迴圈,但最終打消念頭,不是罪行重大,而是我怕剪刀插入時給肋骨擋下,失去樂趣。
「你完全不理我,令我好興奮。」
韓越露出猥瑣微笑。
好吧!我承認他只是在笑,但不知為何很噁心,我覺得很噁心,或許我本身時不時在想一堆情色的
事才會這樣。不、不、不!光是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就已經夠下流了。他表面上看來眉清目秀,雙眼炯炯有神,是讓女生主動接近的類型,易言之,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異性戀,終其一生都不應踏入這個圈子。有人總說不要用異樣眼光看待同志,但是每個人生活圈本來就不同,先管好自己吧。
4
「我是喜歡讓人著急,但是我討厭別人讓我乾著急啊……」
韓越說完便摀住我的臉,媽的手掌超大,什麼也看不到。
呃……我感覺到手指被套上類似金屬的東西。猜忌、不確定性,不健康的舉動,真材實料,心跳變
得急促。甚至聽到怦怦作響。
「……歐陽睿。」
他在我臉龐輕聲呼喚,雄性獨到的低沉嗓音。
嘖,聲音向來跟睪丸脫不了關係。
神呀!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腦中塞滿此類訊息。
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變態瘋子神經病
移動?
我在移動,被迫移動。
「操你媽!放手啦!」
我忍不住大吼,希望能引起路人注意,也希望季子衡能聽到我的求救聲,跑回來救我,拜託。不要
只是聽眾效應,這樣未免也太殘忍了。
「噓──別怕。」
「FXXK!」
唔,體能需要下功夫磨練,而不是專注於花式運球。
對不起,我錯了。要是早知道,就不會像現在,一個名叫歐陽睿的男人,在頗具知名度的大學巷口
附近,被一個身形高大、有著迷霧黑瞳、將栗色瀏海上梳露出額頭的狂妄傢伙給遮蔽雙眼,還慘兮兮的被限制人身自由,哎呀!我猜旁人看來,定是一臉囧樣。
我在哪裡?誰可以告訴我?
喔,原來我的觀察力還挺好的,呿!我以為自己只看得見季喵喵。等等,他抓起我的右手,強行向
上,引導我觸碰著不明物體。摸到了,這是什麼東西?溫熱又柔軟,甚至有些濕潤。
不對,手指感覺黏糊糊的。
啊,我知道了,剛剛是嘴唇,現在是舌尖。
幹!
所以……韓越在舔我?舔我的手?!
等等!他在摸哪裡?!
救命!
嗨,各位大家好,我是歐陽睿。成年男性,未受監護宣告且信用紀錄良好。
記得以前有段時間打工成癮,不、不,正確來說應該是「應徵成癮症候群」,印象中是從升上大一
那年暑假開始,究竟是哪兒來的勇氣,如今也記不得了。
總是習慣寫十張履歷表,強制自己要在一天內找到工作,不然不准回去。成功率百分百。後來我才
發現自己很擅長面(ㄏㄨˇ)試(ㄌㄢˋ),而大多看來精明的老闆,其實比你想像中還要駑鈍。
然而當薪水和尊嚴正式進入我的生活,才發現有些事開始不對勁──工作不到一個月左右就膩了,
覺得不好玩了。想走了。
啊……
那時候認識了誰呢?
「沒有過去,只有現在。」那個聲音說。是韓越!臉上的沉重感消失。我睜開眼睛。
「棍!」
哇咧!這是什麼不堪入目的畫面呀?是忘了安太歲嗎?不然怎麼就在巷內就這樣給人強行按在牆
上?讓我看看,歐陽睿你左手沾滿這個男人的DNA,當然我是指口水。兩隻手被迫高舉,像投降般。他媽的,這傢伙力氣異常,以我鼠輩之力根本沒辦法逃離這個暗黑深淵。
「幹!放開!」
「你很吵耶。」
韓越瞅了我一眼,伸出舌頭舔舐我的胸鎖乳突肌,露出蟒蛇般的笑容,「從以前到現在,當我『想
要』的時候,沒有女人會推開我。」
「我是男的。」
「我知道。」
「爛人!」
「我知道。」
「……你真的很爛。」我說。
「我知道。」
令人咋舌的答案。
「喂等下……」
靠!他媽的膝蓋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擦著我的五里穴※(備註:X!就是鼠蹊部下方約五、六公分的部
位。咳咳,簡單來說,就是軍事要地。)
呸!好噁。
他還在磨蹭,發不時發出呻吟,把我當什麼?真人比例的充氣娃娃?還是小葉欖仁?我承認自己還
算好看,而且是大部分人承認的那種帥,可我不是傳播弟,不是這塊料,所以無感。
「蕩婦。」我啐了一口。
真羨慕呀!
看看他那具淫亂放蕩的身軀,看樣子韓少爺確乎是入了幻境,醉得暈頭轉向,我知道那爽感,因為
我也曾經嘗試過。
「啊,糟了……」
「怎麼?硬了?」
他不安分的手攀附上來,仿盲人般摸索著什麼。
冰箱的牛心柿餅今天到期。
「睜開眼睛,好戲才正要開始。」他說完便放聲大笑。
這北爛仔!如果月野兔(欸欸,其實我覺得金星仙子比較強也比較正,我喜歡她大喊:「金星愛我神
鏈!」)不會在白天彰顯正義,那麼,就由我來替他疏經活血,做做凱格爾運動,讓韓越的陰囊直到死亡都不會忘記我的鞋碼。
就是現在!
「磅── 」
我掙脫一切,順勢給了他一拳。
他的左顴骨多了道傷口,隱約滲血,喔喔,這麼多年沒打架,沒想到真耍狠起來,倒也不遜色,以
後也不怕結構性失業啦。嘿,別誤會,會這麼做只是希望韓越安靜別亂動,當我將手從他嘴巴拿開,我手上有血。有點溫熱、黏稠,好像美勞作業用的糨糊。高尚點好了,彷彿封蠟似的。
看吶,歐陽睿,瞧你瑟瑟發抖的孬樣。
「操。」
韓越倒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很清楚他意識清醒,一定是這樣。因為他又開始喃喃自語。
維高斯基(Vygotsky,心理學家)說得沒錯,語言可以引導一個人的學習。
「……接下來要玩什麼呢?」
歐陽睿!笑呀!快笑出聲呀!有個男人被你打趴在地上耶。
解離藥性,朦朧且痛苦,忍受身體熟悉場所,習性扎根後,便不易拔除,我渴望著。天藍色的水瓶
側身看著我,地上徒留水漬,映照出自我意識的赤裸。
幹,好想拋下這一切。
逃離這裡。
哈囉,帥哥!我可以拔掉你的眼睫毛嗎?
我看著他。
歐陽睿,早叫你訂雙繫帶高筒靴,不僅外型亮眼,前端更是堅硬爽俐,踢起人來肯定帶勁。
馬的雜種,哪兒冒出來的瘋子,顛覆我平凡人生。哎呀呀,生命中充滿無奈,無能為力的事太多了,
我恨不得逃離這一切,汙穢的空氣,菸灰缸、焦油、尼古丁,工作場所一堆自命清高的同性異性第三性男女,噁心齷齪,我瞧不起那些虛偽的嘴臉,優秀的再社會化教育,腐朽的師長同儕。
尤其是女人。
總是可以為了一點小事在那裏又叫又跳,一雙奶子上上下下,有礙觀瞻。厭惡感湧了上來。
嘔。
「……睿,你很棒,跟我想得一樣。」
眼前的男人邊說邊褪下破洞牛仔褲,掏出不乾淨的東西。直娘賊,他想嚇唬誰呀?
「你以為用這個能滿足誰?」
在這個五光十色的世界,漆黑髮色別有一股魅力。回想過去,我總是看著造型刊物發呆,面對染劑
卻無所適從,棕色太普通,粉色我無法駕馭,金色過於土氣,當然還有許多選擇,只是價位不低,長年屈服於金錢足下的歐陽睿,就這樣不燙不染、拖拖拉拉直到今日。
重獲自由的我是該離開這裡,跟上季喵喵的腳步,但是人性本賤,眼前的景象虛無飄渺,彷彿置身
在攝影棚內,情色官能的劇本,非人情感的監製,演員獨挑大樑,公開調教隨身步槍,從慵懶到覺醒。
「我自己。」
我和韓越有七步之遙,動作依然清晰可見。哇嗚。他低著頭下巴緊縮,肩膀緊聳著。仔細觀察,不
難發現這男人軀體靈活,對武器裝備呵護備至,即使如此,也不會改變我對他的公羊印象,青蛙男喜愛挑釁的個性令人討厭,不時還有粗俗的行徑出現。深邃眼神與俐落短髮掩蓋不了什麼,我只知道性慾可以被控制,身邊有很多事情需要優先完成。
等等,所以韓越沒穿內褲?
喔耶!這是令人振奮的消息。要是偷拍好像可以撈一筆。當我還在研究恐嚇威脅利誘之時,這脊索動物門 、哺乳綱 、靈長目人科人屬,直立行走物種開始發騷,他的指腹加速摩擦槍管,身體有節奏的鼓動,面容羞澀。拿出手機,解鎖後對對時間,唔,照理說,是該叫床的時候了,是說挺少男人在展現雄風的時候會嬌喘吧?
「爽嗎?叫幾聲來聽聽啊?」
我俯瞰整個他。整個韓越。
沒啥好興奮的,唬爛兩句也好,叫床不也就是聲帶利用振動,將肺部氣流轉換成疏密波,產生聲音
罷了。一切不過是生物力學現象。
「睿…幹你……啊嗯……」
他的雙手包覆並攪動著。那張倒胃口的臉。
幹!所以我是他的性幻想對象嗎?操,他絕對是故意的!聽聽這假掰的呻吟聲!
喂、喂!人客啊!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這裡有個男人在安撫小弟喔!
這大概是目前為止最扯的事了,我在不知名巷口看著一個比我高的男人撫慰空虛寂寞。
嗚呼哀哉!韓越,我服了!同樣身為男人,歐陽睿我沒有個人神話的勇氣,高中時,班上不時談論
著女優番號,我站在一旁傻愣愣地陪笑。忘了在哪間圖書館隨手翻了本醫療期刊,有篇提到規律的自慰和性生活卻能防止勃起障礙,不僅可以有效的鍛鍊盆腔肌肉群,還可以增加勃起硬度。
真是一石二鳥。
想到這裡我試圖微笑,第一次覺得嘴角很重,深沉的疲憊,媽的。管他去死,用歪斜的嘴角仰望著
我和季子衡的共通點───天空,我們生活同一片天空。
曾經如此。
鱗片或球狀細小雲塊組成的雲層或雲片,原來屏除「相同科系」和「同為雄性」這兩項後,我們是
完全不同的個體,以前我總是欺瞞一個名為歐陽睿的男人,告訴他事情會和你預期中的一致。呵,比教務主任在司令台上公然猥褻數學老師更加可笑。
嘿嘿嘿,你看過校長在健中※(備註:健康中心)追趕達菲雞嗎?
你還是沒變,跟以前一樣膽小。呿。
歐陽睿你到底發育完全了沒?
別說我無聊,這叫做內省智慧。本來就是啊,這裡有個成年男子明目張膽的拿我當性幻想對象,在
本尊面前咿咿喔喔,完全沒考慮本人感受。媽的整個無禮到極點!該整整他才對!
這時我才注意到右手中指有枚黎黑戒指,頓時心生邪念。嘿呦!別噓我,不過是好奇罷了。學習永
不間斷,你知道的,我總是追尋著遙不可及的夢,以為觸手可及。
別想輕易說服我放棄。
Hey!要是把戒指套上去咧?會怎樣?
誰叫韓越自顧自地嗨,都不揪的喔!(哇咧,你希望他揪你嗎?)對了對了,不是有什麼屌環還是公
羊環?隨便啦,既然他愛玩,就讓他到達頂峰吧!
趁著青蛙男還在自爽,我走了過去,邊看他軍槍口徑,一邊端視戒圍尺寸,看樣子這大小還行,欸,
哈,其實也沒多大嘛!看來上帝對待每個人還是很公平的。嘖嘖,老二跟他一個樣,擺出一副高傲姿態,明明決定整人,偏偏這時候心臟尖銳地撞擊著肋骨。好緊張。
這個輔具究竟能給予多大幫助?該不會沒多久就死了?
噢,歐陽兄您無畏擔心,畢竟比起熱塑性橡膠,金屬屌環顯然尊榮許多。安頓好心情,躡手躡腳走
近青蛙男。他不發一語,只有粗略的呼吸聲,不過那眼神,直截了當地說───歐陽睿,我正在盯著你。
「呼、呼哈──」
說時遲那時快,我迅速拿下戒指勒住那兒,他發出低吼聲,正當本人沾沾自喜之際,沒想到這傢伙
蠻力破表,硬是把我拉過去親,還用舌頭哩!從小到大沒和男人交往過的歐陽睿,更遑論接吻,越來越激烈的吻,即使咬緊牙關依舊抵擋不住強烈攻勢,身體深處有股灼熱感逐漸延燒。
「……終於抓到了。」
鼠群出沒的巷口,有兩個男人,一個坐在地上大方無恥的露屌,一個趴在他身上被迫奉獻雙唇,怎
麼看都不是好事呀。
「你這頑皮鬼,打什麼主意?要是真套了環這裡會『變邪惡』,想要我好好疼愛你?」韓越看我又
看看那話兒,像個滔滔不絕的大學講師,營利為主,不管別人的真誠回應。
遜斃了!我歐陽睿,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重心不穩地跌落青蛙男懷裡,不僅如此,媽的他對準我的嘴
就這樣硬生生吻下去,迫使嘴唇發出嗶嗶啵啵的唾液掙扎聲。
幹!別在口腔裡實施翻轉教育!
「睿,你真的很誘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注意到我……去年展演,對那些人溫柔地令人
討厭!穿起西裝也像樣的令人討厭!」
他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只是孔武有力的手仍緊緊摟著我的腰。嗯?我隱約感覺到有什麼硬物抵住
我,啊!八成是這傢伙的御神體抵住我神闕穴,人體中唯一可以用手觸摸,用眼睛可以看到的穴位,內聯十二經脈、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五宮、皮肉筋,歷來被醫家視為治病要穴。簡單來說就是肚臍啦。
摸了、親了也套了。(把戒指套上對方陽具。)
借問一下這樣是幾壘?
「光是看著你,我就能堅挺粗大,久了就會越來越沉迷,世上居然能有這樣取悅人的身體……」
嗶嗶──夠了夠了,我聽不下去了,朝他下顎使出猛擊一掌,沒等他哀號,搶先發聲:「好了啦,
籃球場一堆女人等你,沒必要幹男人。」本來就是呀,看看主流文化下的異性戀霸權是多麼強勢。
「不准染髮,你留黑髮很美。」他雙目直視我的眼睛,冒出風馬牛不相及的野語。
「啥?」
在吾人思考之際,倏地在我前額輕輕啾了一下,發出微弱的啵滋聲,大概只有我和他才聽得見,我
討厭這個共同秘密。
「總算找到了,」酒鬼學弟探頭,腦子一歪,嘻皮笑臉地說:「咳咳!抱歉打擾囉!」
歐陽睿,我累了。能不能直接跟季喵喵說你喜歡他,霸佔身體的那種喜歡。反正現在街上亂抓路人
訪問他們多半挺同,不然就會被罵到臭頭。時光飛逝,你自己看啊,有些大學甚至認為廁所有性別歧視,硬是要把男女擠在同一間代謝,給女人光明正大欣賞男人後方的渾圓部位。根本有病。
沒有急促呼吸。沒有心跳狂飆。沒有冷汗直流。
這……這不科學。
歐陽睿,照理說你不該神色自若地起身,應該要立即跳開並急忙撇清眼前不可置否的一切。
或許今天是拯救世界瀕危青蛙日(Save the frogs day)。
「你們在幹嘛?」學弟甲露出笑容。
或許是明知故問惹惱了年久失修的管線,霎時,一旁的水管爆出水柱,宣洩而下。我們同時往聲源
方向望去,沒有捉姦在床的立即分開,反倒像是望見鈍頭緬梔冒出新芽般普通,甚至感到雀躍。太好了!終於有人聽到我的呼救聲,把我從喘不過氣的狹縫救出,拐上一條寬敞大道。
「看了不就知道了?」
說完,韓越轉過身,草草了事。即使如此仍舊無法改變他沒穿內褲的事實。
「哇!打野戰?超帥der!」言唯曦露出羞怯好奇的表情。有夠低能。
「幹別亂講。」
我立馬回擊且故作輕鬆的拍打牛仔褲,確認身上沒沾到什麼莫名液體。令我驚訝的是,嘴賤的韓越
居然什麼也沒說,只是掩著嘴站在那兒凝視著我。注意看喔,那傢伙不是方才暈然陶醉的男人,而是一隻慾求不滿的青蛙。他的身上多了勒痕,繩子在你手上。想死趁現在。
不由分說,人高馬大的韓少爺迅速走近,但這次一點也不恐怖,從他肩膀突然挺直,頸部發紅的樣
子就看得出他有多緊張害怕。
「就……約會什麼的。」
「只有同情的話,是沒辦法抱男人的,以後不要再那麼做了。」
我試著微微一笑,摸摸韓越的臉龐。
別開罵!這些舉動沒有下賤的爭議,我就是想玩弄他,不然你想怎樣?
鬱悶感大噴發,想要的得不到,不要的自動送上門強迫你簽收,瘋了真是。拜託,我對季子衡一片
忠心,只是說不出口,怕說了就會失去他。即使我不曾擁有。
「那不是我的錯,錯的人是你。」
他低著頭,露出似曾相似的冷冽眼神。
好像…又不像……
韓少爺任由我觸摸他緊實的皮膚,眼中映出一雙明亮安詳的眼睛,我略彎嘴角,而他看來蠢蠢欲動,
嘿嘿,我相信這時的他願意為我付出些什麼。為了滿足最原始的渴望。
該死的人是誰呢?
「我根本什麼都沒做!」
韓越笑而不語,他攤開我的右手掌,與我十指交纏。
天吶吶吶!這是什麼啊?怎麼有人可以這麼不知羞恥啊!!為了避免再一次上演臉紅心跳的限制
級畫面,我嘆口氣說:「韓越,你小時候被虐還是心理受創嗎?」
「是啊。」
他貼著我的手臂輕聲說。
「我快瞎了!學長,沒想到你們……」
我瞪了一眼那個有美人尖的笨蛋,示意叫他閉嘴。騷包學弟將手機鏡頭對準我們。
「幹。」
防偷拍的喀擦快門聲發出的同時,我朝他比了中指,免費附贈得意笑靨,讓人想拿木棍問候的那種。
不管是不是完美ending,我都要去找季子衡。其實我可以讓韓越成為我的階下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喜歡身體也是一種喜歡,這男人當屬炫耀財,可惜我迷戀季喵喵,什麼愛啦、天長地久,也許都是狗屁,但是我很清楚,自己對他的那種飢渴不是三兩天造成的!不只是互相填滿身體有洞的部位。
我想了解真正的季子衡,也希望他看我一眼,傾訴的機會只有一次。
而我始終踏不出這一步。
「你在想什麼?」
青蛙男擋住我前進的路,高大陰影將我籠罩其中,他無禮地貼近我的臉,勾起我的下巴,讓歐陽睿
別無選擇地看著他顴骨受傷的臉。
「季子衡啊,怎樣?」
我聳聳肩,端詳著眼前男人鼓起的褲襠。
在千島櫻花盛開季節裡,粉色天空打亂了我沉寂多年的封閉的心,我突然竄出個想法——如果無法
同時得到季子衡的愛情和身體,那麼,找個替代品也不錯。
滿足內心最深沉的渴望。
「欸……你也太容易勃起了吧?」我看著他變形的塑鋼拉鍊。
一切判斷完全走樣。
歐陽睿!拜託!別再說些挑逗人的話!
這變態先是咯咯笑個不停,隨後開口:「乾脆就這樣把你『怎麼樣』了吧?哈哈!」
「媽的,別以為親一次就可以為所欲為。」
我承認自己許久沒和情趣玩具作伴,某處難免有些空虛,但是面對直男我真的硬不起來,你想想嘛!
黑白分明的異性戀居然試圖闖入歐陽先生的同志窗口,未免太自以為是了。柏油路面有些塌陷,施工品質不佳?還是材料出了錯?
「怎麼搞的?你不幫我處理?」
韓越挺直下半身,開始進行猥褻動作。
「好羨慕啊!我也想跟學長一起玩!」
水噹噹學弟攀附在青蛙男身上,又是眨眼,又是撒嬌。
「……可以嗎?」
「你的皮膚很薄,很簡單就能留下印子呢。」
韓少爺摸摸學弟後頸,本該是兩全其美的事,問題是他那慾望滿溢的眼神攫住我,明擺著──我不
會讓你走。這傢伙全身上下充滿邪惡又腐敗的氣息,糟透了!
壓抑不住的怒氣,我朝他伸直剛硬拳頭,而神終究站在祂認為正義的一方──也就是韓越,他擋住那一拳,然後穩穩地把我推倒在地。完美的將山雨欲來的暴力轉化成一種微妙魅力。
「嘖嘖嘖,滿滿的破綻……」
好痛。
他一定在嘲笑我吧?
枕葉強烈撞擊地面,沒有天使迎接,沒有眼冒金星。朦朧間,我彷彿看到白皙肌膚,是腳踝,其中
一隻腳繫著銀色鍊子,綴著鈴鐺......
「嗨喲!寶貝!」
甜甜的鬆糕加甜甜的你,苦苦的咖啡加苦苦的愛,澀澀的友情加澀澀的淚。
哈。
在暗處哭泣時,有誰能真正拉我一把呢?就算伸直了臂膀,你怎麼知道對方本意是要幫助你,還是
推你進萬丈深淵呢?季子衡那個男人是我的希望我的光,從第一回就跟各位清楚說明過了,可是現在不過是歐陽睿──我主觀意識下的吹捧罷了,根本連吐露真心這檔事都不敢,又怎能期望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呢?
是啊……
所以我說那個醬汁呢?
「『那種』事情,拜託女孩子做會比較好喔……」
來了!
足以誘發世上所有男人的興奮感───嗲聲嗲氣的女人聲線。
這是打哪兒來的狐狸精?
等等!那、那剛才跌在地上的樣子,她肯定看見了吧?
遜斃了!操!
我抬頭看了她,身形嬌小的女人向我遞出手,笑容滿面地說:「寶貝,『他』就是你拒絕我的理由嗎?」
「嗯?」
沒接受別有用心的善意,我單手撐地立身站起。
哇!她好矮。
粗眉、長髮、一字領配短裙,商城街上滿滿都是這種打扮的女生,簡直就是工廠三分鐘組裝成的洋
娃娃。仔細一瞧,臉長得挺普通的,比起「正常財」,我覺得比較偏向「季芬財」。(備註:Giffen good;又稱季芬財。指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某商品的價格上升,消費者對其需求量增加,價格下降,需求量減少的商品。)
話說為什麼女生非得留長頭髮不可啊?男人愛長毛?
我不喜歡啊。
就是五官都擺在正常的位置,光這點就值得多少人羨慕啦。嘿,別急著按「上一頁」嘛!看看你,
不就是一個小玩笑。好啦,我可沒有嘲諷的意思,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句話是真的。不是丘陵,而是座山,還是座希夏邦馬峰。
她,真的很雄偉呀。
「男人真的很單純呢。」
她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小聲說了一句。可惜我不常戴耳機,一字一句都殘酷地嵌入耳內。
「學長喜歡我『這裡』嗎?」
慘了,這樣下去……
我真的就只是個人渣了。
才怪。
朕對女人的胸部才不感興趣呢。
「妳到底是誰呀?」
趕緊瞥過頭,移開目光,希望還來得及,我真的不愛女人啊。唔,她剛剛是不是有叫我「寶貝」呀?
我不記得認識這樣一個人。
果然吶!舌尖效應來得又快又準,腦內演繹一番,得出自以為是的答案───她該不會就是那個自
稱是我女友的腦補學妹吧?
「真愛裝失憶,明明說要娶我的……」
她瞪著我,然後雙手像是指揮家上身,規律交錯,偶爾扭動身子,右腳踝的銀色腳鍊發出清脆的鈴
鐺聲。不想直視小隻馬的眼,索性盯著不含活性細胞的角蛋白。呦呼,前運思期小鬼在上頭搞怪───花花綠綠的指甲,哇咧還有水鑽耶!
怎麼戴隱形眼鏡呀?被蚊子叮了怎麼抓癢啊?甚至連連挖鼻孔都無法做到。
安麗,這個女人真是太神奇了。
我知道了,這就是所謂的「撒嬌」吧?也是,普通男人應該會動心,答應女人的所有不合理要求,
接著牽手去逛街、吃飯,或做些情人間該做的事。
想必我是做不來的。
「前面左轉直走5公尺有家診所,妳可以先去掛號。」
「過份!不理你了!」
聽到這話她氣得跺腳,轉而將矛頭指向韓越,語帶不悅:「『你』是歐陽睿……不,你是學長的『好
朋友』?」
「不是朋友,是男友。」回話同時他微微抬高下顎。真的很欠揍。
「什、什麼?男的……憑什麼告白?」
看得出小隻馬眼中帶有怒火。
青蛙男掏掏耳朵,一臉毫不在乎地說:「因為喜歡。」
在我眼中,這不過是場鬧劇,小隻馬槓上青蛙,兩邊都不是人嘛。
呿,為了打發這怪咖,我懶得否認。
「是我先喜歡歐陽學長的,所以你……你不行!」
喔耶,她摀著胸口,表情痛苦,想必受到五連箭的攻擊了。哈,不愧是變態青蛙。當真巧舌如簧。
「喜歡是無法突然停下來的。」
我同意這句話,唉,就像現在,撇開滿頭大汗不說,這烈日可真不像樣。媽的。老實說我不喜歡太陽,因為它太耀眼了,連不需要的地方都照耀,自以為公正無私,反而製造了不必要的陰影。
「你會遭天譴。」
「沒關係,儘管來。」
行!真行!韓越真他媽是個瞎掰王!
居然能面不改色說些口是心非的話,或許我該趁機問他為什麼要整我。沒辦法,這世界有太多值得
抱怨的地方,光是提供基因的人就夠你受得了。
我希望他們去死。
沒空搭理那兩隻畜生,我選擇獨自一人走到巷口,儘管步履蹣跚、腳步沉重,看樣子身體有點不對
勁,突然有隻狗狂吠起來,那模樣───白色佔了大面積,頭部、耳部及尾巴夾雜黑、棕色的色塊。
啊,沒準是傑克羅素梗。
高領悟力、鬥爭心強、精力旺盛,以及能追逐狐狸甚至鑽入地洞的全能獵犬。
愛情偶爾也要強取豪奪。就算把整個人生拋棄。
「喜歡是無法突然停下來的。」
耳畔響起韓少爺說過的話。
嗯,我同意這句話,尤其以社會目光看待同性之間,愛情渺小又廉價,更遑論告白,我殷殷期盼有
天能和他相擁,緊密貼合身體和嘴唇。
刺眼的前方,我想見季子衡。
這烈日可真不像樣。媽的。老實說我不喜歡太陽,因為它太耀眼了,連不需要的地方都照耀,自以
為公正無私,反而製造了不必要的陰影。
「呼、呼……」
撇開滿頭大汗不說,為什麼這條路如此漫長,彷彿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才能走到出口。每當我想要放
棄時,安西教練的警世語就會浮上眼簾。
あきらめたら、そこで試合終了だよ
前進二十步左右,我看到了招牌,便利商店的招牌。櫻花抹茶感覺很美味。
迎接歐陽睿的是──
我張著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呦。」
遙哥坐在長椅上,我的菜站在他身旁。
天,季子衡跟遙哥在一起,那畫面,儼然就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而他們所站的那一邊,是我無法
抵達的地方。
永遠。
5
沒有冷漠,一開始就知道真相。
哈,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操,根本是百分之九十九吧!現在想想,✗新高中也不是我喜歡的,
本來目標是堂哥讀的成✗高中,他說我很有希望。功績主義深植吾心,更何況純男校自是再好不過。
國中隨便念也有第二名。
───歐陽睿,你到底在想什麼?
呿,這世界沒有所謂的對錯,是我太敏感,想愛就去愛,只求不留遺憾。絞盡腦汁隱蔽的美好,現
在看來無趣又委屈,好想愛「她」,可惜我做不到。對「我」來說喜歡男生才是正常的啊。
世上沒有不會扭曲的傢伙。
日落西山沒什麼大不了,在我眼中,季子衡的笑容像火一樣溫暖。在心中閉上眼睛,褪去他的衣服,
扯下雜染牛仔褲,用慾望餵養他、掏老二寵愛他、伸出舌占有他、烙下吻擄獲他。
明明住在一起,卻始終觸碰不到你。
「剛剛你們……」
看來跳到亞馬遜河也洗不清了。
遙哥摀著嘴,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色的吻。」唉呀,蠟燭還是熄了,
這麼多年我努力維護的曙光。哈,儘管只是小小的願望,哪怕是個卑微的位置……
「被發現啦?對呀!我喜歡韓越,」我搔搔頭,擺出虛偽笑容,又說:「啊!正確來說我───『喜
歡男人』,喜歡做很多淫亂的事。」
夠了!別再說了!歐陽睿!
「是、是嗎?」
「同性戀,就跟你聽到的一樣濫交,只要是男的『都』可以。」
糟了,我的胃開始痛了。
誰快來阻止我吧!
「……誰都可以?」遙哥歪著頭,注視著我許久。
「季子衡,你也覺得我很髒吧。」
說完,我心一縮,立刻移開視線,只剩笑容僵在臉上。快不行了。
「你在說謊。」
「我說的一字一句都是……」
他的聲音低落,表情猙獰,彷彿噬人般惡狠狠盯著我。
啊,季子衡,別這樣看我。拜託。
求求你,不要討厭我。
「為什麼你總是用那種渴望的眼神看著我?」
誰?什麼?幹別開玩笑了好不好?自戀也不是這樣啊?大白天發酒瘋?
啊……渴望的眼神,很明顯嗎?
逃了、跑了、溜了。符咒、神還是什麼的……隨便什麼都好,只要能離開這裡。我加快腳步,腳步
充滿活力。劇烈的心跳聲,敲擊著纖纖思維,害怕他還會說些什麼,我以為他從沒注意到。
D品牌的慢跑鞋氣墊發出的擠壓聲像是在呻吟。
死前的悲鳴。
我知道季子衡會說「兩個男人怎麼可能會發生那種事?」,而他期待我回「什麼事?」,這時他只需
淡然說句:「不、沒什麼。」然後壞人便是我了。
這是我/歐陽睿的劇本:親愛的季子衡,這時露出微笑:「我來猜猜看是什麼事吧?」眼見紙包不
住火,正當歐陽睿準備全盤托出,只見季喵喵眨眨眼,語氣平靜地的說:「原來你是同性戀。」
是吧?八九不離十吧?
真要計較起來,大樂透差一個號碼獎金可是差很多咧,更甭提威力彩了,特別號買到現在一個屁也
沒有,刮刮樂倒是比較友善。唉,說歸說,最近也很久沒碰了啦。
「好吧,你想怎麼樣?」他叫住我。
我沒應聲,但鞋尖沒種的轉移方向,靈魂始終逃脫不了季子衡的手掌心。
燙傷的香蕉窩在桌邊,風扇馬達嗡嗡作響,一副提不起勁的擺動著,依然故我。
哎呀呀!浦島太郎不該無視龍王公主的囑咐,輕易打開玉手寶盒,那陣煙迷惑現實,碰觸百年後的人
生,白雲蒼狗。我累了,大白天卻有著雨天哀愁,淹沒了謹慎,覆滅了理智,閉上雙眼,我渴望擁有些什麼,試圖扭轉些什麼,無奈一切不過蚍蜉撼樹。
好想扳倒這一切……
啊,我只是個空殼,不知哪裡破了洞,只知道語言這種東西是垃圾。是恥辱。
季子衡,我可憐的意中人,歐陽睿很早就喜歡你了,這種心情跟時間長短無關。我喜歡你,不管是
聲音,還是曾經撫摸我的那雙手,或是難得一見的笑容。我只是想讓喜歡的人喜歡上自己而已,然而我相信他希望我們繼續當好朋友。
呵,真溫柔。
可是對我來說非常殘酷,我實在沒辦法徹底放棄。
就世人的眼光來看很噁心嗎?
明明就只是拼命地愛上一個人而已啊!
「其實那天你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
一雙男女交換位置大肆親暱,毫無保留也無關色氣,情侶接吻再正常不過。
呼呼,真令人羨慕啊……
說時遲,那時快,季子衡湊近我消瘦的臉頰。
哇靠!水漾的嘴唇真是太犯規了啦!
「上次你說你怎麼樣,我回答『當然好』,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你發燒了?」我說。
「跟你相處融洽、很愉快……」
又來了,他大概小說、動漫看太多,我對這類用語早已免疫,甚至感到厭倦。只要想到季喵喵不過
是一時意亂情迷,懶得聽他胡言亂語。
「然後呢?你到底想說什麼?這樣吧,」我板起臉,接著說:「前面有家飲料店,我請你『霜淇淋
紅茶』怎麼樣?」
「操你媽!我說那句話就代表『喜歡』、『我喜歡你』!」
靠,要問候別人阿母也不是這種態度吧?嗯,先不管這是不是真的告白,這傢伙的髒話也太朗朗上
口了吧?印象中,從認識以來,沒聽過他說過任何不雅的話。也許是我假裝聽不見。
啊啊……真是個城府深沉的男人呀。
即使這樣我也喜歡。
話說歐陽睿你根本沒資格說別人吧?
「我很喜歡你!」
馬的他又再重複一次,這喵仔知道這裡是住宅區吧。
「哼……毫無說服力喔,『前面』和『後面』都是。」我瞟了他一眼。
誰跟你說我自命清高?是呀,我是想跟他發生關係。
哈!在我的幻想中,我們每分每秒都在上床。但不是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他是因為看到韓越那氾濫
的吻,因而產生莫名奇妙的腦內妄想,這個我可以理解。說真格的,打炮不難,以前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就拋諸腦後啦。只是本人想談場複雜的戀愛,不僅止於性愛關係。
唔,自尊心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人皆有之。
今兒個我可以冷冷地拒絕他發狂的追求,並不代表我轉情他人,而是希望他能珍惜自己,我願意繼續追他,直到他寄來紅色炸彈,到那時我定會斷念。
「我喜歡你。」
只要一想到是因為我而讓他說出這樣的話,就無法原諒自己……
「那是接……為什麼是他?為什麼跟韓……」
「你要喝什麼?」
學不乖呢,季子衡還是不願面對現實。孩子氣的可愛傢伙。
現實就是───
簡單來說,我們走到手搖杯店門口,兩側擠滿無視紅線的違停車輛。呵,看來行政罰鍰完全沒人在
意嘛!嗯……再加上旁邊騎樓抽菸的七個智障,這社會真是太美妙啦。
「再等一下。」
再等兩個屁孩國中生點完飲品後就輪到本大爺我啦!飲料招牌上的名稱完全聯想不到成品樣子,半
糖少冰之類的就先等等吧。想拿DM瞧瞧,腰被束縛似的動不了?啊啊,應該是上衣被勾住了。回頭看看是哪個攤位的白目立旗幹的好事,有個彆腳演員拉住我衣角,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唉呀!我真的搞不過他!
「乖,等等就輪到我們囉。」我摸摸他的髮旋。
歐陽睿你好噁心!真以為自己是帶動唱的大哥哥嗎?
「我才不在乎什麼鬼飲料!干!信不信我在街上操……」
「閉嘴!」
「同學需要什麼?」
「一杯冬……」
說不出話,有東西堵住我的嘴,感覺像是軟嫩的鮪魚肚,甫睜開眼,該說是慘綠色、還是茶色的髮
絲刺痛眼睛,嗚哇!胸前熱熱的,他在幹嘛!?警察!快叫警察!這裡有流氓!
有流氓在我嘴裡橫行!
「你智障啊!」
有個男大生,穿著被漂白水搞砸的潮牌上衣、路邊攤買來的海灘褲,在小小的手搖飲料店門口,正
要點杯冬瓜茶的時候被襲擊,太衰了吧?怎麼?他不喜歡大腸桿菌超標的手搖杯店啊?來不及思考,使出Z頻道(※Z頻道以播放日本職業摔角著稱)招數來反制這隻笨蛋貓咪,右腳狠踹他的大腿。
「睿,原諒他吧,我覺得他不是故意的。」
「你瘋了?」我甩開他的手。
「我……」
嘖,看到他受傷的表情,我的心好痛。大概是著了什麼道,才讓這個可愛男人在熙來攘往的街上發
瘋似的啃咬我無辜的嘴唇。就這樣下去也不錯,至少「本我」是這樣想的,偏偏名為「良知」的狗屎傢伙跑出來誤事,真他媽該死,是不是我大學太混?或許該學宅宅躲在圖書館念書,把二次元的動漫人物看作自己的另一伴才是對的。
啊啊──真是要瘋了!明明是季子衡自己送上門來的,我卻不能光明正大的收下。
不,這樣或許更誘人吧。一旦被碰觸了就很容易沉淪。
歐陽睿,你該慶幸自己是這個閃閃發亮的年紀,是呀,年輕真好,出奇地鎮定,時間緩慢地流逝。
這時韓越湊上來,一面撫弄我的耳垂,一面說:「原諒他吧,他不是故意的。」
「……抱歉。」
「摸過了才說抱歉,會不會太詐了?」
「冬瓜茶和霜淇淋紅茶。」
「謝謝。」
儘管店員的表情有點奇異,也是,畢竟兩個男人在眼前「拌嘴」加「炒舌」,誰一時半刻能平復心
情?又累又想睡。身體也想逃避現實,生物本能令我讚嘆不已。
忘了是怎麼回去,短期記憶讓我羞愧,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須被記住。大腦會主動排除不重要的事情,
選擇應該被記住的事,並將其美化。我對季子衡也是如此,總希望記憶停留在美好的時光,前提是真相讓人難以接受。不想看到質疑,不願見到他嫌惡的臉。
誰叫歐陽睿是個膽小的人。
「……抱歉。」
季喵喵低下頭,樣子像做錯事受罰的國中生,我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自以為是的滔滔不絕,猶如教
授在大教室拿著麥克風說明「乘數與邊際消費傾向的關係」。
呿,簡單的概念硬是要搞得很複雜。
「摸過了才說抱歉,會不會太詐了?」我挑眉。
他挺直身子、雙手交叉在胸前,歪著頭說:「不會。」
哈哈哈!
真的很大膽耶!糟了,我還是喜歡他。
拜託!我跟季貓咪的交情也不是一兩天,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失誤」就避不見面呢?我歐陽睿在你
眼中,是這樣的人嗎?X!你敢點頭給拎北試看看!
我們並肩而行,嘴裡還留有快樂的味道,幹嘛?又不是偷貓遞狗之事,兩個男大生偶爾在馬路旁親
個嘴、接個吻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季子衡是我的菜,這次算我賺到。
嘻。
遞給他約定好的飲料,忍不住酸一句:「你是笨蛋嗎?」我他媽就是嘴賤,反正我不打算改變目前
這段看似和諧的關係,要是真把這傢伙說的話當回事,苦的會是自己,這樣不健康。
「不好意思我是笨蛋,所以不准你為了我以外的事臉紅、慌張。」
季貓咪圓睜大眼直盯著我,可愛的要命。
拆掉消音器的機車咻咻地從我身邊穿過,這代表我站在外側,哇操!看看我有多麼珍惜他。歐陽睿,
你的眼神不太對勁。
「所以你喜歡我?」
怪味道。除了合冬瓜、砂糖、水、和焦糖以外,這冬瓜茶裏頭肯定摻了不好的東西。
「喜歡啊。」
他的舌頭巴住吸管不放。有那麼一會兒,還真希望那根吸管是_____。
「啊是怎樣的喜歡?」
我隨機挑了台破爛摩托車,坐在上頭。好燙。
「唔,還可以再親一次的那種吧。」
季子衡滑膩的臉、麥色手臂,一切變得好真實,但是我不會輕易陷入的。
「講什麼幹話,小心把感冒傳染給你。」
他大力吸了兩口紅茶,露出風情俏皮的笑容,說:「我很樂意被你傳染喔。」
「……總覺得你今天很噁心耶。」
爽翻了!我說過了,只要是他,就算是漫天大謊也一樣美味。瓦斯行附近有個高大男人,是韓越,
他站在一邊,看著我們打情罵俏。哈!瞧他一臉憤恨不平,看了真爽。
季子衡,我願意傾盡一切做到所有能為你做到的事。只有一天也好,我希望這是愛情,真切的愛,
而並非「友愛」,慾望時不時嚙咬我的腦袋,唆使我對他做出「快樂的事」。
也許今天可以。
笑和性。
大笑和性愛,一般人在公共場合幾乎不會談論的話題。也是,坐在(或站在)電腦前的你動腦筋想一
想,有人在速食店、涮涮鍋店或是燒烤店和友人炫耀昨晚的床上英姿,抑或是緊魅套子不夠優之類的,明知言者向壁虛造,偏偏矮人看戲者眾,不情願聽著巫山雲雨爾爾等荒言、嚼著撒上粗鹽的炭烤厚牛舌,這種不協調感,就像將薑汁或蒜茸醬油填入香草馬卡龍凹槽裡,再用湯匙挖起來吃的感覺。
人生是一場偉大的冒險,大量的性愛是兩人關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歐陽睿你他媽的大色胚!
儘管季喵喵是一處蜿蜒曲折的罪惡迷宮,但是我甘願敞開心胸步入,而我暫時不打算逃離它。嘻,
這樣也不壞呀,先這樣吧,讓歐陽睿徜徉在瘋狂與失控,在快樂與不快樂之間擺盪,明明踩在懸崖邊上,呈現搖搖欲墜的狀態。
「今天來做不正常的事吧,怎麼樣?」
我生硬的嚥下口水。對我來說,他是滿分男孩,那麼,我在他心中又是幾分呢?嘖,不管是愛情還
是做愛,不摻點笨蛋進去平均分數就不平均了吧?
他停在原地,望向我,那個眼神揭示了所有秘密。
幹,既然你在我面前露出那種表情,我就不會放你走了。
人生啊,複雜的成分太多。打個比方,就像是不搭軋的家庭餐廳,你知道那種店吧?自己一頭熱租
下黃金店面,內部裝潢滿是醜惡創意,一連串鏡子,二手商店競標來的頹廢坐墊,盜用熊大貼圖自製的菜單,自以為有趣的餐點名稱,天花板掛滿聖誕吊飾,播送自選歌曲,店內充斥不諧和音。國、高中生大多聚集在這兒,說說鬧鬧、笑談八卦,無聊至極。
歐陽睿,你到底在說什麼?
「玩夠了吧。」
韓越像個心智不成熟的小鬼,硬生生跨入我和季子衡甜膩的仿情人半徑,超幼稚。他順著我的視線,
看向那隻貓咪,接著露出輕盈的微笑,「我正努力讓這傢伙幸福,你別來礙事。」
欸欸,礙事的人是誰呀?
我是歐陽睿。今天還是一樣炎熱,學分數?啊……修了幾學分了?
腐朽苦悶的黑髮,泡水建材的膚色,我向來不在意那些。像自然界生物那樣,時間到了,一定系統
就會成熟,生理機制會協助我們找到身體契合的伴侶。DNA的排列組合十分巧妙,沒啥好怨天尤人的。
草履蟲不也能無性生殖嗎?只是下一代沒什麼演化之類的玩意兒。
「演化,男人在這方面貢獻不大。」高中生物老師如是說。
她是個衣架子,高個子外加身形瘦長,麻黃金髮色,長得像「金魚」,國產的水泡金魚。好怪,但
不到令人厭惡的程度。也許有天會掉出來也說不定。
「老師、老師,為什麼妳的眼睛這麼凸?」班上有女生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
生物老師沒有逃避、沒有發飆,而是平和的完結這個無知的疑問句。
「我有甲狀腺機能亢進啊。」
甲狀腺機能亢進,又稱作「甲狀腺突眼症」、「葛列夫氏眼病變」。
嘖、嘖嘖嘖,如果有天我成了補習班老師,愚痴的中二生跑來問我是不是「甲」、「GAY」,我也能如
此大氣的回答他嗎?我不想否認曾經發生的一切,兩人所經歷的種種,畢竟郭華情罪太蠢。同性相戀並非堅瓠無竅,但絕非易事。
注螢沃雪?
別傻了!
啊啊啊啊啊……心癢難耐,下半身硬得發疼。拜託,不要再折磨我了!
6
「我正努力讓這傢伙幸福,別來礙事!你就哭著高潮吧。」韓越一副老大不爽的模樣。
哭著高潮?感覺不錯耶,我也希望季子衡在我的手掌心達到頂峰,為了迎向高潮而懸著淚央求我做
這個做那個。哈哈,好像有些變態啊。不,誰叫我喜歡他呢,畢竟他問也沒問,擅自把家當搬來我胸口啊。真是個恣意妄為的男人。
歐陽兄,是時候向他討房租了呀!沒錯吧?心.上.人?
後來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嘖、嘖、嘖……
太醉太狂野,我什麼都記不得了,只記得到後來青蛙君也笑了,眼裡充滿醉意,啊──季喵喵含糊
地說了心裡話,言詞盡是朦朧美,可以上文壇的那種,簡單來說,根本沒人懂。他沒明明白白的說愛,只是吐了幾句似懂非懂的古文字。莫名的白話文被他堆疊成跳脫現代的新詩,隔壁桌那群年輕小夥子小口喝著價格低廉的仿冒威士忌,默默聽著季喵喵的小小論壇發表會。
哎呀呀,是誰說「教育」屠殺青年?
或許是一下子接收大量刺激,總覺得※伏特加通寧(※備註:調酒名)淡而無味。想到這兒,還是該
叫那個傢伙來湊熱鬧才對。小店就是小店,無法出人頭地的怨懟老闆,先是語帶靦腆,幾杯黃湯下肚,一把掀起十年前的種種不甘願,說了一堆屁話,韓越嘟囔幾句,然後像個瘋子似的咯咯笑個不停,角落兩三隻猛虎死盯著他的飽滿唇型,就連酒保也不懷好意的笑著。
「你一個人嗎?」
洋蔥、決明子和番茄蒂頭什麼的通通加進去攪拌吧,今天是快樂的日子呦。
討厭的事先擺一邊去吧。
酒保不懷好意的笑著,一瞬間我以為他在下藥,有那麼一會兒,我覺得自己在作夢,沒辦法,太假
太美好,浮誇的濫觴,幸福的極致表現。韓越健美的肌肉線條,無人能敵,豺狼餓虎緊盯全場,隨時準備上陣,他的乳尖轉硬,緊抵上衣,這個景象全宿舍早已見怪不怪,儘管為數不少的花癡為此著迷不已,此舉對我無效,不過是普通生理現象,從不覺得性感,因為讓我聯想到在運動場下棋的老頭子。
好吧,我承認有點幸福。
啊……真想死在這裡。
哪兒來變態?
我只是不想碰觸傷口,破皮、擦傷、血漬和顫抖,恐懼之中夾雜著不舒服,硬要打個比方,我會說,
就像吃飯,尤其是早餐,飯後立刻吞顆善存,包準翻胃,你可以品嘗到最純粹的胃酸滋味。
你試過從五十層手扶梯高處跌落嗎?
「你沒事吧。」
季子衡的手指滑過我的臉,輕揉我的髮絲。幹,他絕對不是季子衡,穿著一致又如何?
夜市盜版氾濫,光在網路上就能買到名牌球鞋的仿製品,我開始懷疑這個世界,它早年就與我格格
不入,我們無法攜手同行,少年「怨天尤人」這一套,媽的,最好每個人每天都能發自內心露出愚蠢微笑面對腐壞的現實人生。等著發瘋吧。
「媽的,你根本不是季子衡,你是誰?」
你叫我多吃海鮮?
喔,我愛螃蟹,美味的身軀令人流連忘返,我不介意一次來個五六隻,牠們對我來說,有著致命吸
引力,剝殼前我一習慣捏捏螃蟹腹部,緊實代表蟹肉飽滿,軟Q表示沒肉。外觀上,公蟹穿丁字褲、母蟹穿四角褲,在這方面我很開放,不限男女,嘴巴張開就對了。
「你是誰?」我問。
他沒答腔,把身體向前挪動,舌頭像長尾彎牙海鱔一樣凶暴且毫無畏懼的強行擠進我口中,無須高
潮,我知道這個盜版貨想表達什麼。
───宣示主權。
十點鐘方向的兩個男人抿著雙唇,甚至有人輕聲嘆息。拜託,我可沒那麼騷。就像最左邊那個娘兒
們一樣,穿著粉色V領緊身上衣,誇張的濃眉眼線,對眾人搔首弄姿,還對著韓越咧嘴微笑。
是他們餓太久了。
「你覺得我很奇怪嗎?」
盜版貓的下巴緊縮著,肩膀緊聳著。
「奇怪」兩字使感到我不舒服,心臟尖銳地刺跳並撞擊著肋骨。我不太清楚他是指哪方面。
沒有否認,他確實非正貨。除非是跟季子衡朝夕相處的好麻吉,不然根本分不清誰是本人。堪稱上
級A貨。您瞧瞧,同樣的眼珠色澤、溫熱的手指觸感、向左偏30度的微笑弧度,溫柔包容每一句充滿挑釁意味的寬大心靈。
雖然我不喜歡劈腿。話說沒交往哪來的劈腿?
但是生前和季子衡兩情相悅且公開交往,無疑是逼自己往懸崖推,啜一口黑色幽默,這鴨子搞不好
是從平行世界或平行時空來的。
這樣也不壞。
一直把季子衡當原鑽的我,天天打他的主意,時間一久,越顯高貴。現在,2017年的季子衡在我
心中的地位已經是頂級客戶。
他劇烈嘔吐般的告白的確發人遐想,隱藏版扭蛋終於到手,但是捨不得拆開,更遑論把玩,放在高
處靜靜欣賞,用這份滿足感修復自己內心的小窟窿。遇缺不補。這傢伙就不同了,就算是玩笑,我也可以立刻扯下他的棉質短T,衣服撕碎的聲音肯定不錯。
不過這招對褒姒(※備註:周幽王寵妃)沒效就是了。
「……你是指『性幻想的對想是同性』之類的?」
「嗯。」
那眼神直截了當地說:我正在盯著你。
「操,你興奮了?」
「才……才沒有!」
他的急躁激起了周遭男人的注意,有個大叔不懷好意地笑著,這傢伙求救似地注視著我,令我不禁
覺得一陣煩悶。
「這是事實吧。」
嗚哇!看看這尺寸,我打賭五包椰子乖乖,就算把這隻假貓下鍋川燙,精囊絕不會各奔東西,強壯
依舊。
「我光聽你的聲音就會興奮啊。」看得出他用力嚥下口水。
「媽呀,你想上我?」
「是,對不起……」
陰晴不定,室友傻得要命。
心情不算糟,每每給自己訂數十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像避債蛾一樣掛得高高的。看著鏡中的自己,虛偽地說聲「加油」,之後就不了了之。音樂止息前,偶爾懺悔,時而想念。或許是時候去海邊逛逛了,男人裸體隨便看,季子衡應該穿兩年前大家合購的劣質海灘褲,泳褲對
他來說跟內褲沒兩樣,拖了亂丟,要不隨手扔。
愛情是否也是如此?
就篹是幻想也好,找個日子,大家一起去海邊,玩鬧嬉戲同時在沙灘留下足印,開玩笑地說:「不
論我看了多少男人裸體,你的裸體永遠只屬於我一個人。」我算術沒問題喔,兩個男人身上的衣服加起來不過三件,四捨五入不就是全裸了嗎?
我要徹底蹂躪你。
「我們無時無刻追求著人生和愛。」他說。
我親吻著杯緣,翻攪炮擊的文學倉庫,勉強對出一句:「……愛情是留下咬痕的撒旦。」
「怕什麼?結婚之前,疤痕就會消失了。」
總有人這樣說。
或許每個人都差不多吧,感覺自己已經語無倫次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能不能讓我變成另一個
性別呢?還是我可以自戀的想:因為是男人他才會喜歡我。
「男人之間可以奢望結婚嗎?」我看著他,眼神告訴冒牌貨沒有任何優勢。
「今晚是搞嗨,別聊煩悶事,去跳舞吧。」他搭上我的肩,右臂輕輕摟著,相依偎的感覺很舒服。
依戀的雙眼,飄渺又遙遠,我忍不住發問:「……你是誰?」
「那不重要吧,來個難忘的夜晚如何?」
操,有脊椎,不過沒有骨氣。
我不再是我了。
「那不重要吧,來個難忘的夜晚如何?」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笑了出來。奇怪的是,那感覺很棒。
「低能。」
我晃動酒杯,冰塊互相撞擊發出清脆聲響。
啊呀呀,被正式追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高中?國中?我又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只對男人
有興趣呢?女人有哪點不好?生物進化的強大推進者,繁衍後代不可或缺的力量。我不想碰觸所謂性感的雙峰,也不在乎乳頭顏色的深淺,孕育下一代就交給你們囉。
「我一直期待能和你說話。」他說。
聲音聽來好憂愁。
坐在角落的韓越被不分性別的人重重包圍,他勉強探出頭來和我交換一個眼色,問題是──他想
表達什麼?煩悶堆疊擠壓著胸口,向來認為酒吧是給人放鬆的地方。操!管他楊桃汁、榴槤冰還是麵茶粉,隨便,都給老子來一點,我需要灌些液體掩蓋疲倦。
「啊,請給我『莫希托』(Mojito)。」我朝右眉上有道疤痕的酒保揮手。
他沒回答,只是悠悠看我一眼。
「這條路我走了太遠,我需要喝杯水……」
別有用意的話語,套了幾層的曖昧,聽起來真不舒服。話說這裡沒有限制性向,一般來說,同性戀
會被轟出去才對。算了,或許大夥各有各的標靶獵物,沒時間搭理別人,當然,等到那些偽裝的富二代孤單矗立超過一分二十七秒,到時候他們就會有意見───向來如此。
但我不在乎。
說到底,我並不排斥地下形式的飲酒場所。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應該是高中吧,印象中是位高個兒帶我來的,悲觀主義的實行者。想當然爾,場域裡有著他喜愛的
地下歌手,然而有人氣就忍不住大牌,臉上的墨鏡,怎樣都捨不得摘,排隊人潮聚集,我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聊得都是些瑣碎,直到他拋出一句:「你是同性戀嗎?」
「不好意思,我不是喔。」
當下我沒多想立刻做出回應,會提出這一個問句代表他萌生特殊意念,我不想扼殺這段被我視為純
潔的友情,他高我半個頭,認識的經過早忘了。
戀愛的確沒有限制性別,然而也並非所謂「只要是男人」都可以。
「你猜對了,我不是季子衡。」
他露出背部刺青,像是街頭塗鴉客隨意拿起畫筆,不假思索地沾惹墨綠彩料勾勒出不完整的天使之
翼。很特別。不過,僅有半邊翅膀是無法飛翔的。
「什……」
我一臉困惑的表情讓他笑了出來。
啊……就用那個方法騙過我吧!這樣也好,讓我不會產生被愛的感覺,目前沒什麼好奢求的。是啊,
跟著遙哥回來的不是季子衡,只是一個長得十分相似的男人,我不在乎他們倆是否有血緣關係,只願胸膛不再孤寂,至少在今晚。
「那是什麼表情?歐陽睿,你的任性和軟弱現在都是屬於我的。」
那無禮的男人把我拉進懷裡,依偎在他柔軟的腹部。
「你……知道我是誰?」
「歐陽───睿,難道不是嗎?」
「聽誰說的?」
「秘密。」
我猜我只是想知道刺青師傅究竟在想些什麼?也許是一時興起。直覺告訴我,半身翅膀彷彿在等
待,等待另一半折翼的到來。
柔情古典樂切換成韓文歌曲,是10cm的《Fine Thank You and You》。緩慢又哀傷,好聽。
有段時間我很討厭長得像鑰匙的文字,更別談學習了。任何事都有所謂的「契機」吧,因為一部莫
名韓劇勾起想追完的念頭,久而久之,幾句簡單問候語便朗朗上口。
不難嘛,然而有些時候事情無須太明朗,那只會傷了對方,更何況我們根本不認識,知道名字不代
表親近,畢竟這裡是不良場所。
「我很討厭生我的那個女人,」他吻上我的手,又說:「大姊和二姊總是想盡辦法討好名為母親的
婊子,但是她只疼身為男人的我。」冷不防將手舉起,擰著他潮紅的臉,宛如訓話般開口:「不用努力就能得到獎賞,感覺還不賴。」
「你錯了,姊姊們很討厭我……」
溫熱的吐息伴隨強行冷卻的心。來這裡是找樂子,不是當樹洞,更不是垃圾桶。
當我誰呀?
「夠了,我不是心理治療師,操。」
我不清楚他想表達些什麼,有時心裡話在親近的人面前反而說不出口,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找個
不認識的人傾吐憂愁倒是輕鬆得多。
「歐陽睿,這張吧檯充滿謊言,能控制謊言的人才是贏家。」
各位有聽過※「R.O.C.」(※備註:Republic of China;通譯為「中華民國」),當然也有聽過※「T.P.O.」
(※備註:ティーピーオー,T時間time,P地點place,O場合occasion)囉。
不管怎麼想都很怪呀,這個時間這種場合聽一個陌生男人發酒瘋。男男女女用眼神交歡,逾越了精
神性愛,有機會真想試試,真槍實彈並非無趣,只是老子還是會挑人的啊……
夢也該醒了。
「現在幾點了。」我朝著吧台中心處喊道。看似懵懂的年輕小子回了我一句:「還很早呢,要加點
什麼?」
「姊姊們,真的很愚蠢,為了得到母親關注,不惜一切代價……」他還在說。
我很清楚這不是戀母情結,佛洛伊德早就解釋過了。美好的產物總是不受人重視,他不懂姊妹們的
渴慕,不僅僅發生在單親家庭,據調查多半是缺乏關愛的家庭。
「我的水裡被加了立可白呦。」
那個醉鬼露出枷鎖笑容,接著說:「大姊非常恨我,你看這裡。」他的下巴左側有道不滿一公分的
疤痕,沒有縫補痕跡。
「母親會疼我……只因為我是男人,因為我有『屌』,哈哈哈……可憐呀,就算犯錯也會被原諒,
有一次不小心把A圖留在浴室被二姊發現,結果婊子居然以為是姊姊畫的,超扯。」
「或許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空間依舊明亮,只是手機拍不出美感,中階機就是這麼爛。
「……啊?」
「少裝了,沒人要求你孝順,其實你很享受這種優越感吧?不會被懲罰,要什麼有什麼,我猜你
甚至和母親同床共枕,呼───真爽啊。」
他媽的,我肯定是喝了※四次蒸餾威士忌(※備註:烈酒)才會胡言亂語。
「你、你說什麼!」
他看著我,不願壓抑沉默。
「難道我說錯了嗎?父親不是外遇,要不就是死了,只有這樣,陰莖才有被崇拜的價值呀。」
我咧著嘴笑,諷刺話語不斷從嘴角溢出:「當然,該死的是你媽───犯賤的牲畜,也許是你爸很疼女兒,所以心有不甘吧?不過,你媽毀了很多事……」
「大姊的日記透露出無形傷痕,她曾經做了一朵紙康乃馨送母親,但是被冷言冷語斥責了,被幹過
的媽媽教訓他應該念書而不是玩手工藝。」
「操,『被幹過』是怎樣?你希望你媽是處女?」
我並不覺得兩人的對話有何不妥,自母體分離的那刻起,人就是獨立的個體。撫養義務是人類硬行
規定的無聊事,與其被言語虐待造成反社會人格,倒不如給脆弱的生命體一個健全環境。
避孕藥不是王道,胡搞的荷爾蒙只會使男人變得柔弱。
「姊姊離開家,二姊變得十分兇悍,母親總是在我面前用語言辱罵她,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一定
要這麼做?」
「很簡單啊,因為你媽天生犯賤,他媽的野種……」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總是覺得未來虛無縹緲,秋風冷冽,我開始省視這一切,突然發現自己
其實很可悲,為了錢,為了一口飯,為了解除煩悶,低著頭,默默承擔淚痕駐足,何不享受被分割的樂趣。離開,離開,離開這一切。
把痛苦的事情通通拋開就好了。
「說不準何時見了。」
沒有氣急敗壞,沒有烏煙瘴氣,沒有挽手垂憐,我不在乎。句子失了魂,說書人捉捏寂寞,卻擠不
出半句話。這時我倒羨慕起動物來了,動物無需思考,依憑本能做事。盡善盡美。
「真夠冷漠的。」
我不是故意的,人生在世不就是如此?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這是場註定沒有終點的捉迷藏。」
突然之間說什麼哩?
完全不懂啊,詭異的句子把曖昧氣氛全給打亂了呀。說穿了,就只是個白癡罷了。
「我很蠢吧。」
收回,看來這傢伙還有點自知之明。
話說店裡的※BGM(※備註:背景音樂/background music,簡稱BGM。一種配樂,通常指在電視劇、
電影、動畫、電子遊戲、網站中用於調節氣氛的音樂)剛剛還是蠻有夜店氛圍的電音組曲,四十秒不到怎麼就變成「靈異獵人」的片頭曲了?
日文啊……來翻翻看好了。靠,哪來自以為是?你也可以翻翻看啊。
さみしかっただけです 就是有些寂寞罷了
泣いた理由はそれだけ 哭泣的理由只有那個
でもよくあることです 但這是常有的事
他人に気にされたくない 不想引起別人注意
好爛,單字量果然不足啊。不,應該是文法底子沒打好。說到這個,為啥沒有客人抗議呢?這音樂
跟這裡完全不搭啊,這裡又不是宅宅網聚。最近很少在追新番了。
誰才是宅宅啊!?
小時候好喜歡どうや(※桃矢,木之本櫻的哥哥,有感知能力)跟麻斗(※《暗之末裔》的男主角,
特殊死神),還有帥帥的阿蠻(《GET BACK》男主角之一,有邪眼和蛇咬能力)、傲嬌的三藏(※《最遊記》的四大主要角色之一,前世為金蟬童子),口是心非的小兩(※《烏龍派出所》的主角)
族繁不及備載!太多人了!!
回來呀!歐陽睿!
別忘了你現在是個「現充」(※日語「リア充」(リアじゅう,REAL→リアル→リア)的網路用語,
指現實生活無需ACG,即日本動畫(Anime)、漫畫(Comics)與遊戲(Games)就能過得很充實的人)
靠,只好把季子衡當咒語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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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欸,你剛剛是不是有叫我的名字?」
他拿面紙邊擤邊說話,聲音扭了幾十度。
像那樣充滿絕望的呼喚
才不算!
7
啊───該死的宿醉!偏頭痛,整個人昏昏沉沉,肢體遲鈍感像是服用了雙倍藥量。
這是哪兒?旅館?酒吧?不明人士的家?
「……啊?」
抬頭只見天井離得老遠,夾層幾處放置黃燈,看來格局挺大的。唔嗯,枕頭裡的棉芯需要改進,不
過床很柔軟,下半身覆著毫無暖意的棉被。嘖,明顯是motel的一隅。
哎呀呀,印象中左側有個身形健壯的男人背脊面向我,不知所謂的刺青此刻十分吸引我,有人替我
換穿衣物,肌膚殘留廉價沐浴乳的香氣,搞啥呀?如果不是季子衡,那他又是誰呢?
現實變得跟科幻小說一樣撲朔迷離,雖然我希望一些爛哽漫畫快快完結,但,這畢竟不是渺小的我
可以決定的,好吧,我又脫離主題了。呿,其實有時候很羨慕「天才」,他們的人生一帆風順,毫不遲疑的前進,目標清晰可見,沒有渾沌迷霧,標準的人生勝利組。到了大學,考進教育學程課程後,才明白為什麼國高中老師這麼混?因為斯普朗格提出的「教育愛」廣泛又抽象,簡單來說就是根本做不到,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自古以來皆是如此,順慾望而活者眾,決意逆天者多活於苦痛中,身邊縈繞著憂鬱氣息,然而人總有離世之時,為何要過得如此痛苦?
錢,一切就是為了錢。
如果你剛好是公立學校的老師,先讓我對你/妳說句「幹恁娘機掰」吧!別一臉冠冕堂皇的跟我說
「愛」這些狗屁理由,有種你他媽就別給老子領錢,不是有人說「愛無法用價值衡量」嗎?啊不就是沒價值?哈哈哈哈哈哈!真有趣呢!教師甄試全部都在演戲,面試時,只有師範體系畢業才會真正被當成一個「人」來對待,不是嗎?老師都是下等生物啦!幹!
新●市●平國中有個體育老師會侵犯男學生喔!一個留長髮的生物老師上課時用熱狗在七年級生
面前表演口交呦!跟學務處反應竟不聞不問,學務主任跟生教出去被車撞死唄!啾咪❤
「醒醒啊!歐陽睿!」
「……韓越?這是怎麼回事?」
「一切都是你在作夢。」
後來他告訴我,壓根就沒有什麼季子衡,耳畔響起明亮輕快的音樂演奏。也許是我迷戀上恐怖片給
人的驚悚,對此我不假思索,立刻相信。
明明是謊言啊!為什麼要相信?
「做了嗎?」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我也是男人。」
沒什麼好意外的。
「喏,繼續未完成的事情吧?」
韓越露出鬼魅的笑,用力撲倒我,簡直像大型犬一樣,我討厭狗。
忽然有股想法竄上我心頭───他的老婆將來一定會被家暴!本來就是,一下在人耳邊低語,表現
出相安無事的親密,一下卻突然變得沉鬱寡言,捉摸不定的情緒彷彿實驗室調和的測試劑,藥效反覆無常,根本是烏龜跳華爾滋。
「放開我!」
「我們有過冷靜的時候嗎?」
媽的,誰跟你「我們」?少自以為是了!即使我曾被告知將一無所有,季子衡確實明白存在,只是
恰巧不在這裡罷了,我只相信我所相信的,即使眼睛看到的並非事實。
靠,痛苦的事何其多?
我曾經放棄追逐功名(欸欸,現在的你也沒多在乎吧?),當時的我很開心,雖然成績超爛。高中升
上大學的暑假,那個裸露手臂的悶熱季節,是個找工作的好時光。當時的歐陽睿瘋狂研究10元履歷表,琢磨專屬自己的面試技巧,後來想想真是可笑。在「福客多」超商還在的那個年代。四大便利商店,待過三家,只有一家沒認真面對,不OK。
世界很大。
然而到目前為止我連飛機都沒搭過一次,瀏覽網頁、瞧瞧臉書,一堆惹人嫉妒的美景甜食,惱人的
知名景點,內心糾結著,何時我也能悠遊度日?
回到現實吧,歐陽睿!
「因為你,我變得好奇怪。」他羞愧的說。
「關我屁事?」
韓越呆了半晌,我打賭三盒孔雀抹茶泡芙──會遲疑就代表玩樂成分極高,我猜得沒錯,這傢伙
是個表裡如一的混蛋!殘害他人的純情就這麼有趣嗎?
說到這個,或許季子衡在外頭等著我呢。
「不放手的話,我親你喔。」
「這才對嘛。」
上帝創造人類沒有允許參差不齊的姿勢,如同這傢伙永遠咬合不正的八重齒。讓碎屑攀附在雕刻精
緻的龍紋柱上甚是難看,須儘早刮除才是上策。
唉呀。
實在很想脫離現實,每次沉浸在漫畫插畫堆裡就會有股輕愉感,但為了金錢還是必須低頭,慾望遊
走於法律之間。媽的,我真的討厭教育圈,做作又無知,就跟以前班上那些虛偽的男/女生一樣,或許是反社會吧,現在又肩膀好痛一定是包包太重了,右腳踝也隱隱作痛,明明知道身體重要軀幹絕對不能受傷啊!正式老師也只能窩在辦公室,談論政治、批判薪級,討論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三八站壁那群則是每天化上不適合自己的妝容,活像不服命令被毆打似的。發狂的醜態,只得催眠自己是教室的國王,說來真是可笑。
「跟我在一起有這麼痛苦嗎?」他悄聲說。
我輕笑說:「是啊。」
「幹,哪有人直接說呀?」
「媽的,當誰是娘兒們?」
「你確實很有魅力,」韓越喃喃說道:「只是……有天這張臉會害死你。」
是呀,命中註定或是個小角色,真的不想默默無名,總想留下些什麼,不然我就不會寫作,當然我
是愛漫畫的,從國小開始就和電視相依為命,計算紙上頭繪滿人物和花紋,還跟人玩過連載,我幾乎沒提過家人,他們的確存在,但生命並沒有味道。
你只需要了解我就可以了。
也想學電腦繪圖,根本不想做一成不變的工作,早就該脫離鐘聲了,每天被束縛住真是痛苦。說穿
了,只是想單純享受,卻做不到。如果你問我目前最渴切得到什麼,我會毫不遲疑地回答你「健康」。
是的,我羨慕身體健康的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因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站在現實的雙腳陷入泥
淖,痛苦萬分的情狀下,還必須隨時保持微笑,催眠自己,假裝自己很厲害。
就像不願翻書也想考過海商法,大學從沒想過將來的事,一直以為未來會更好,就算不付出任何努
力。現在的我想考公職,想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暗地裡給自己餘地,告訴自己還有時間,還有的是時間,不知不覺也升上大二了,我還有多少青春能恣意揮霍?想到這裡就忍不住上網看漫畫,逃避現實。資訊組成雸們有人說他們在外租屋一定要裝一台桌上型電腦,而且從不關機。
聽聽過來人的話吧!
奉勸各位不要太聽父母的話,世界上沒有什麼「都是為了你好」這種事,他們只是為己之利益罷了,
不然我就不會有學貸,拜託!私立大學有如此不堪嗎?我只是想要錢而已呀!!!
「哼,有形之物終有滅亡的一天」我撓撓脖子,「難不成你期盼長生不老?」
直到每一個生命都被拋出去,直到所有物質被擠壓成一點並最終消失殆盡。
永生就像是嫁給你自己,而且永遠不能離婚。平凡的人生沒有特別起伏,正因如此,我並不排斥這
位三板斧男士──程咬金。
「你們聊完了?」
我舌頭渴望糾纏的對象站在門口,蹙眉的模樣很可愛。季喵喵。我喜歡季子衡,不管他愛不愛我,
但是我討厭他主動獻殷勤。如果可以,我想要把那股炙熾熱吞下喉嚨,燃燒我的心臟,直到你的手把我放開的那天為止。
「不關你的事。」
韓越跨上我的腰,這畫面不太恰當。
我倏地起身推了他一把,免得季子衡胡思亂想。沒想到韓越伸手環住我後頸、把我拉近。這一吻熱
烈綿長。再回過神,他已經走出房門外,輕輕落下一句話:
「我一定會讓你完完整整的回到我身邊。」
「沒有勇氣觸碰荊棘者,從一開始便不應渴望那薔薇。」
房間充斥尷尬,我允許自己汲取些液態勇氣,喝了幾口波本酒。看向眼前染上墨綠髮色的男人,看
進他眼裡。
「聽好,我可不想登廣告再找室友什麼的,」他的雙眸熠熠生輝,「我很滿意現在這一位。」
我對他咧嘴一笑,「我也是。」
賴在世上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一定要按照人生劇本演下去?
墮落這個詞彙也是人類創造的吧,胡亂賦予定義什麼的。這些想法無時無刻在我腦海中打轉,就像
小提琴一樣,不去拉弦,光是盯著琴弓,音樂不會平白無故的產生。
〈第一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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