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還在獵巫？有女性被當「女巫」遭謀殺甚至活祭

大家第一次見到「獵巫」這個詞，大概都是從電影、歷史書上知道的。現實生活中，人們往往會認為真正的獵巫早已絕跡，以至於這個詞的詞意已經出現延伸，可以用於批評任何捕風捉影的，莫須有的扣帽子行為。然而鮮為人知的是，在印度的某些落後地區，貨真價實的獵巫依然存在，並真切地傷害著這片土地上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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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印度東部賈坎德邦。年輕女子杜爾加·馬哈托（Durga Mahato）被村裡一個頗有權勢的男子挑逗，在她拒絕之後，該男子氣急敗壞，而她的麻煩來了。回到家中，該男子立即夥同其兄弟、妻女等人在村中散佈謠言：「杜爾加是個女巫！」

或許是由於他的權勢，或許是長久以來的愚昧氛圍，又或者兼而有之，謠言迅速變成「真相」。過幾天，該男子的家人騙她說有事，讓她進屋來說。杜爾加沒什麼戒心，信以為真。大門在她身後關上，黑暗中竄出幾個人……



「你是個女巫！」幾個人一邊瘋狂歐打她的身體，一邊喊道，似乎要為這次攻擊正名。這場單方面的毆打，持續近兩個小時。當這一切終於結束時，杜爾加已經不省人事，也幾乎衣不蔽體，有人扯著她的頭髮把她拖到外面，穿過整個村莊，扔到村外的一座破廟旁邊。



事後，杜爾加和丈夫報了警，四名襲擊者因違反《反獵巫法》而被指控，然而在監獄待了僅僅幾個月之後，他們就被保釋……對杜爾加來說，災難卻遠不是幾個月就能結束的。

在被貼上「女巫」的標籤之後，村民們不再讓她在村裡的池塘洗澡，水井也不給她用，村裡死了牛？不用說，肯定是她幹的，沒幾個人敢跟她說話。人們在她家的房子周圍建起一圈木柵欄，生怕她哪天「遊蕩」到村裡，帶來什麼禍亂……她不得不去很遠的地方打水，腰背的傷依舊隱隱作痛。



她一度想離開這個世界，但終究沒有這麼做：「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爺要如此懲罰我？」「隨便你怎麼叫我女巫，我還有三個年輕的孩子，我不敢嘗試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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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像杜爾加一樣的女性還有很多，在印度的十幾個邦內，獵殺女巫的現象仍然以不同形式存在，中部和東部的土著部落地區尤為嚴重。杜爾加所在的賈坎德邦就是典型例子，這裡礦產豐富，但經濟水平不高，原住民部落仍佔人口的四分之一左右，他們很多人沒怎麼接受過教育，於是愚昧滋生罪惡。根據印度犯罪記錄局的數據，從2001~2021年，獵巫引發的謀殺案多達3077起，基本每年都有幾十上百起。



這還僅僅是謀殺。實際上，一旦被打上女巫的標籤，等待她們的私刑往往包括但不限於拔指甲、強迫吃糞便、裸體遊街、乃至於像中世紀一樣燒死，以及活祭……下圖黃色的部分就是活祭案件的數量，能發現從2014年到2021年，一直沒斷過……



這還是21世紀嗎？這些犯罪的數量，再加上被害人出於種種原因（文盲、貧窮、恐懼……）沒有報案，從而未能得到記錄的，只可能更多，而且恐怕多得不是一星半點，是一兩個數量級。實際上，2007年有媒體援引印度國內一個非營利組織的數據，發現跟獵巫有關的罪行，定罪率只有不到2% ——這跟上面龐大的數字相比，堪稱可憐。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這2%有沒有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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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印度也不是沒有人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截止2022年，已經有八個邦立下較為明確的反獵巫法律，包括獵巫風氣最盛的賈坎德邦。法律之外，賈坎德邦近年也開啟一個「Garima計劃」，部署約25個防獵巫小組，透過街頭表演來提高人們的認知。在村級，也會有一些保護委員來幫助受害者。有一些中心能為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和短期住宿安排。其他邦，如阿薩姆邦，曾針對獵巫判處過無期徒刑。



奧里薩邦為獵巫的犧牲者建了一座紀念雕像。



但問題在於，印度有28個邦，制定法律的只有8個……印度是聯邦制，解決這事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從國家層面製定法律，而不是一個邦一個邦地推行。然而，他們在國家層面上做出的唯一嘗試，只有Raghav Lakhanpal在2016年向議會提交的《防獵巫法案》，而該法案至今沒有通過。



退一步講，就算在已有相關法律的邦，比如杜爾加所在的賈坎德邦，也可能會出現她遇到的情況：犯罪分子打完人，坐幾個月牢出來了；而背負女巫罵名的受害者，餘生都未必能洗脫她本來就沒犯過的罪……所以說，至少從犯罪數據上看，印度政府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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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無奈的情況下，受害者最能依靠的，反而是一些民間組織。杜爾加就是如此。事情發生之後，她在醫院裡躺了兩週，之後就去丘特尼·馬哈托（Chhutni Mahato，雖然兩人姓氏相同，但並無血緣關係）的家中躲起來。丘特尼同樣是獵巫的受害者。


（最右是丘特尼）

丘特尼沒有門牙——並非是自然脫落，而是當年她被污衊為女巫，村民將一個女孩的病歸結於她，把她的牙打掉了。當時丘特尼僥倖跑掉，幾年之後，她開始在一個立志幫助獵巫受害者的非營利組織工作。她作風犀利，經常闖進警察局，要求警察對獵巫事件做出反應，如果聽到什麼地方出了獵巫事件，她就打電話罵那個村的村長……時間一長，她變得遠近聞名，受害者們通過口耳相傳聯繫到她，杜爾加也是這樣而知道她。



如今，丘特尼已經幫助超過150名女性，哪的人都有，比如最近她幫助的都庫·瑪吉（Dukhu Majhi），就離杜爾加有好幾百公里遠……

都庫的情況更荒謬，她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她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在叢林深處，村裡的謠言就來了：「一個'正常的女人'怎麼可能完成這樣的事？肯定是女巫！」



都庫說：「如果有人肚子痛，他們怪我；如果有人頭痛，他們也怪我。他們會站在我的房子外面大喊：'她就是那個帶來災禍的女巫！'」「我就反駁說：'你一句話我就變成女巫了？'」她的反抗激起更大的壓迫，去年七月，村民們拿著斧頭棍子追殺她，她跑回家緊閉大門，結果對方又試圖拆門……



都庫緊緊抱著孩子，瑟瑟發抖。好在最終沒真出什麼事。事後，都庫和丈夫去警察局報案，正是因為沒真出事，老警察平圖（Pintu Mahato）和稀泥，不願意管。近日接受採訪時，平圖坐在警察局外的一張椅子上，說這案子「早已經被村裡的老人們平定了，之後大家又重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他顯然沒關注過這事的後續。因為在那之後，都庫很快從村裡搬出去，帶著孩子躲進丘特尼家裡，後來又在附近的大城找個地方住，丈夫也跟著換工作。只是很偶爾地，他們會偷偷地返回林中的家，檢查下微薄的家當和菜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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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微知著，就算真有《反獵巫法》的區域，仍然有可能出現這種警察和稀泥的情況。2015年，PLD（一個印度的女性權益組織）對比哈爾、賈坎德、恰蒂斯加爾三個邦的獵巫情況進行過研究，發現有16名受害者從未報警、11名在報警前就被阻止了。警方真正記錄的有22起，其中10起「仍在調查」，另外12起有的被駁回，有的結案了。



也就是說真正結案的，其實只有很小一部分……PLD的創始人馬杜·梅赫拉(Madhu Mehra) 說：「警方通常只關注謀殺和謀殺未遂，這一點，以及根深蒂固的觀念陋習，讓改變很難發生。」2021年，《印度快報》刊登一篇文章，當時的說法是，「在Garima計劃的幫助下，努力在2023年3月前徹底消除賈坎德邦的獵巫行動。 」



現在五月了。這個承諾實現了嗎？希望它有終於兌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