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上
天涼,風冷,夜未央。
紛紛的雪花像潸然的眼淚,從迷蒙的天際黯然飄落。修長鋒利的劍遊走其間,劍鋒所指之處都會揚起一陣細小而密集的雪霧,泛著冰冷的光澤。我聽見師父在我身後的黑暗裏歎氣:我不知道你會成為一個怎樣的殺手,但我怕有一天你會把我也殺了。我微微一笑,回劍入鞘。
雪落無聲。
倒在我劍下的第四十五個對手曾告訴我,他說我的劍冰冷得可怕,讓他感到徹骨的寒冷。也許吧,寒冷總會讓人感到恐懼,所以我只出了三劍就刺穿了他的胸膛,鮮血順著劍身優美地流動,最後灑落在乾淨的雪地上。
我沒有名字,就像我對我的身世一無所知一樣。師父叫我“你”——從我記事起身邊就只有他,一個古怪而刻薄的老頭兒,一個江湖一流的殺手。他只知道不停地逼我練劍,嚴酷得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我記不得我是否開心過,但我在我八歲那年發誓要殺了他。
我討厭誰逼我去幹什麼事,雖然即使師父不逼我我也會很自覺很認真地練劍。他逼我,所以我要殺了他。
我從十歲那年開始殺人,直到今天我也很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那個衣著光鮮,頗有些氣宇軒昂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把我抱了起來,毫無戒備。我甜甜地笑著,手中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輕輕一抹。血馬上湧了出來,染在他漂亮的綢衫上。他有些驚愕地鬆開了我,摸了一下傷口,然後慢慢地倒了下去。血在他的身下浸染開來,積成了一個紅色的潭。我看見師父在不遠處竊笑,笑得是那樣開心——儘管這笑容在多年以後被恐懼的表情所代替。
笑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它能置人於死地。
柳絮翻飛的江南,黃沙遍野的漠北,我手中的劍飲下了一個個或聲名顯赫或默默無聞的對手的血。我很喜歡白衣服——冰雪的顏色。我很小心地殺人,不讓他們的鮮血濺在我的白衣上。
在我十八歲那年我把師父給殺了。我知道他早已盤算著殺我。論武功他已經殺不了我了——他總是逼我練劍卻不逼自己練劍。但我仍然決定如果他不動手我就暫時放過他。可是他太性急了,他在我喝的水裏下了毒,但他的眼神出賣了他——他的眼睛裏隱藏著深深的恐懼。我的劍如閃電般劃過他的咽喉,他幾乎沒有反應,保持著恐懼的表情倒了下去。
我把他葬在屋後的小山上——他畢竟是我的師父,而且教會了我劍法。當嫋嫋的香燭煙繚繞在墳頭的時候,我想我會成為天下第一的殺手。
沒有名字沒有身世沒有感情都不重要,像冰雪一樣的純潔簡單與冷漠才是一個殺手真正所需要的。
我輾轉於江湖,收下數不清的銀子去殺人,再收下數不清的銀子去殺先前的雇主——他們都死了,因為他們雇我去殺對方。人總想著怎麼去算計對方,其實對方也正算計著他。我一邊歎氣一邊把那些令許多人眼紅的銀子分給那些流落街頭的乞丐,他們在寒風中發抖的 樣子真的很可憐。
我做事很公正,也很簡單。收錢,殺人,不摻雜任何的感情因素以及什麼正派邪門的觀念。我對自己感到很滿意。
三月,江南,揚花的天空。我這次要殺的是游雪山莊的主人葉怡風,一個為江湖中人所稱道的游雪劍俠。我很喜歡他的名號,但我還是要殺了他,因為有人要出十萬兩銀子買他的人頭,而我收下了這筆錢。
我來到鎮上已經一個月了——對付這樣一個厲害的對手總是需要細緻入微的觀察,制訂出周密的計畫。葉怡風似乎不願抛頭露面,連山莊的門都沒有出過。山莊少主人,葉怡風的小兒子葉克倒是挺張揚的。他很喜歡把那些前來挑戰游雪山莊的人的兵器挑落,然後把劍抵住對方的咽喉露出勝利者的微笑。我觀察過他的劍法——華麗優美卻不切實際,似乎更適合用來表演,不過爾爾。
每逢雙日,游雪山莊都會給那些流落街頭的人施粥——這一點很像我。一個美麗的少女在粥攤後面淺淺地笑著,流露出那種很溫暖的笑容,像漣漪一樣一層層地蕩漾開來,像初霽的晴雪。
不知怎的,我心中竟有一種柔軟的憂傷的感覺。
這種感覺只存在了一秒鐘就消失了。這個少女是葉怡風的女兒,也是我的敵人之一。
就在我思量下一步怎麼做的時候,人群突然慌亂起來,一匹受驚的馬瘋了一樣向粥攤沖了過來,人們四散奔逃,少女被人群擠倒在地上,正迎著驚馬來的方向。
時間仿佛凝固了,轉瞬之間,我已經把少女拉了過來。驚馬踏翻了粥攤,向前跑去,而我懷中的少女仍驚魂未定,像一隻小鳥一樣依偎在我的懷裏,白淨的臉上漾起一陣羞澀的樣子。
葉怡風的女兒竟然是這樣一副完全沒有武功的樣子,是我沒有想到的。
當天晚上,我很自然的成為了游雪山莊的座上客。葉怡風其實是個很和藹的人,我覺得他更像是一個私塾先生而不是一個劍客。葉克坐在一個角落裏喝悶酒,冷冷地看著我。我微微一笑,接過少女遞上來的酒,一飲而盡。
那天晚上,我知道了她的名字——葉晴雪,像她一樣美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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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apple136 於 2006-3-7 08:17 AM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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