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家門。
客廳很昏暗，只有牆邊兩點小小的橘紅色光源，搖曳著。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盯著空氣中的某一點。
我心虛地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三十分。爸規定的門禁是九點半。
「爸，我回來了。」我輕輕的說，害怕打破這片寧靜會讓爸心情更不好。
但爸看也不看我一眼，兩眼仍是直勾勾地盯著空氣中那不存在的一點。
慘了！我心想。爸一定是氣炸了才會一點反應也沒有。他什麼都肯答應我，唯獨晚歸不行。
「對不起啦，爸，」我撒嬌的坐到爸的身邊，「我不是故意晚回來的，實在是因為有太多事要做了嘛！」說完，還不忘瞪大眼裝無辜。
爸最疼我了，只要我一撒嬌，再大的怒氣也馬上化為天邊一朵雲，風一吹，就不見蹤影啦！例如去年我一聲不吭地溜到台北看演唱會。那次爸連皮帶都準備好了，我一撒嬌，什麼風暴都平息啦！
「妳之前吵著要買的那個歌手的ＣＤ，還有洋裝，我都買回來了。哪天．．．．．．穿給爸爸看吧。」
「哇！」爸果然是最疼我的！
我高興的在爸臉頰上用力一吻，轉身跑去房間找媽。
「媽，我回來了！」我高興的大喊。
媽很快的抬起頭，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雙唇輕啟，像是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任何音節從嘴裡吐岀。
我看到床上堆著小山一般高的紙花，忍不住開口，「媽，不需要折這麼多吧？雖然是我要用的，不過有個十朵就很夠了啦！」
媽順著我的眼光看去，像是回答我，又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著：「已經這麼多了．．．．．．不過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真是的！」我不以為然的翻翻白眼，「隨妳啦！還有，媽你多吃一點啦，越來越瘦了！」說完還捏一捏媽的手臂來顯示她真的沒有肉。不過顯然我捏得太小力，因為媽的眉頭連皺都不皺一下。
哥哥的房間突然傳出一陣吵雜的樂聲。我走過去一看，是哥哥在用電腦看ＤＶＤ。不過，他也真怪，放了ＤＶＤ不看，反而搬張椅子坐在桌旁盯著桌前的空位看。
「哥，你發什麼神經哪？放了ＤＶＤ不看，坐在旁邊發呆？」
「．．．．．．」
哥沒有回話，八成是又神遊去了吧！我只好再接再厲，「而且你幹麼拿我的ＤＶＤ？你不是最討厭看演唱會的ＤＶＤ？每次我看都會被你罵，說什麼我無聊又製造噪音，結果你現在開的那麼大聲。」
「真的很吵．．．．．．不過其實好像也不錯聽。」哥很慢，很慢的說。
「那當然！」我驕傲的挺起胸，「是我喜歡的歌手咩，你現在才知道，太慢了啦！」
跟著看了一段ＬＩＶＥ演唱後，我決定要回我房間，「關小聲一點啦！小心等一下爸進來扁人。」我＂巴＂了哥的頭一下，他好像閃過了，因為我揮了空。
愣了兩秒，朝哥扮張鬼臉，轉身離開房間。
音樂，依舊大聲。
我走進自己的房間，牆壁上貼著許多海報，牆腳則堆著高達半個成人身高的布娃娃。媽老是喊著要把海報和娃娃都丟掉。喊歸喊，它們還是好好的待在我房間。
鋼琴披著防塵布，靜靜的貼著牆站。我伸手拂過上面的灰塵，大概是灰塵太厚，有拂跟沒拂一樣。
算了，直接把防塵布拿掉不就好了？
心裡這麼想著，卻發現突然覺得很累，累到連掀起防塵布的力氣都沒有。
搞什麼啊！難得我想彈鋼琴的耶！哼！
爸買的洋裝掛在衣櫥門上。我摸了摸，粉紅色的絨布，好舒服，爸好像很想看我穿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穿上它。
我走向書桌，桌上排了一列整整齊齊的ＣＤ，爸新買的那一張也在其中，連塑膠套都還沒拆呢！我低頭，很小心，很小心的撫過這些我最寶貝的ＣＤ，很想把每一張，每一首都聽過一遍。可惜，我沒有這個時間。
我站起身，在房間中央，很慢，很慢的轉一圈。
海報上的人像溫柔的對我微笑；牆腳的娃娃們用可愛的眼神看著我；積滿灰塵的鋼琴似乎自己演奏了起來；美的像是公主禮服的粉紅色洋裝，孤單的掛著，像是詢問我何時要穿上它；而桌上整排ＣＤ．．．．．．我早已牢記每一首歌曲。
我再度走入客廳，爸已經回房，哥也早將電腦關掉。
好安靜。
我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十一點五十九分。
大門，深鎖著。
但是我就這麼走出去。
毫不費力。
[ 本帖最後由 apple136 於 2006-5-13 10:18 PM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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