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玄武湖在歌唱(6)
人生多無常
太極依舊樣
--------------------隨筆
我站起身，走到我時常眺望『太極』草坪的窗戶旁，順著郁玲手指的方向望去。
哇，遠處的點點星光真是美麗，不過不是在天空，而是在樹上!
為了這耶誕節，有人在環校公路上佈滿了耶誕燈，我從早上就進來研究室，沒注
意到校園已經有這迷人的變化。
『好漂亮喔，我們下去看好不好?』郁玲用興奮的語氣對我說。
我也被這新面貌的的環校公路吸引，但報告進度還沒告一段落。
『好啊，不過得先把報告寫到告一段落。』我提出條件。
達成共識後，我們回到書桌前繼續努力，或許有了完成後的期待，報告進度進展
順利，到了十二點多，已經算完成一大半了，照這進度，原本三天才能完成的報
告，應該明天就可以寫完。
『阿嬤同學，今天先寫到這裡，明天再繼續吧。』
『YA!可以去看耶誕樹了。』郁玲像小孩子似的高舉雙手揮舞。
『走吧。』我們收拾一下文件資料，關上電腦，一起走出志希館。
或許是因為努力一天後的舒放感，也或許是感染到耶誕節的氣氛，漫步在環校公
路上心情格外的放鬆，愉快，從後門到志希館的這段路，我每天不知要走幾回，
而今夜覺得這段路特別漫長，特別美麗，彷彿夢境。
『中央的校園竟然這麼美麗，我以前都沒發現』郁玲說出他的感想。
『是啊，妳都開車直進直出的，怎麼會注意到這一直都在的美景呢』
『哪有，我早就沒開車了，現在我也是11路公車一族啊』郁玲辯解地說。
我們一路從志希館往後門的方向走，走到依仁堂附近時，看到幾個學生正點燃著
仙女棒在嘻鬧著，煙火般的火花和兩旁的耶誕燈相互照映著，過節的氣氛，有點
濃了。
郁玲突然跑到一棵樹旁站了幾秒鐘，然後又跑回來。
『妳在幹麼?』阿嬤同學的行為已經超過我能理解的範圍。
『耶誕燈還是遠遠看就好了，太近就覺得沒那麼好看』郁玲說出她的觀察。
『是啊，如果妳突然發現美的事物，那就停在原地欣賞，破壞了相對的距離，也
許就破壞了最美的時刻』我有感而發地說。
『哦，挺有道理的，不過不太像你會說的話』郁玲同意我的話，但不同意說話的人。
『呵呵，那妳太不了解我了，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我又搬出翁森的詩
當擋箭牌，郁玲驚訝地拍拍手以示讚嘆，我心想這國中課本裡就有啊。
走到電機館後，我們開始回頭循原來的路回去，走到羽球館前，我們選擇往圖書館
的小徑，這段左右都是草坪的小路是我需要沉思時常來徘徊的地方，不似百花川的
人潮穿梭，這段路有他專屬的綠色寧靜與濃密樹蔭。
走到與百花川的交接的路口，郁玲突然說『我們去看那塊大石頭好不好?』
『大石頭?』我不解地順著郁玲的眼光望去。
『我勒，阿嬤同學，妳是台北俗喔，那是朱銘大師的雕塑，太極』
『而且那也不是石頭雕的，是金屬材質』我給郁玲小小的上了一課。
『我哪知道那麼多，走啦，我都沒仔細看過那塊石頭』郁玲還是稱她為石頭。
在草坪外欣賞太極與走進草坪靠近太極的感覺是非常不一樣的，在外頭，你是從樹
林空隙間看到太極，近物的綠意枝葉與遠物的黑色形體構成一個有層次的立體圖畫
，感受到的是人們心靈的創作結晶與大自然的韻律對話，走近太極，你可以環繞太
極，作三百六十度的全景體驗，也可以伸手觸摸那起伏不平的太極，閉起眼來，彷
彿創作者正在像你訴說他心中所體驗出大地陰陽運轉，柔和調適的真理，太極一如
太極圖騰的意象，不同角度呈現出不同的面貌。
『咚，咚，咚，哇!有聲音耶，這真的不是石頭』郁玲竟然用實驗法來驗證我說的話
『不要亂敲啦，早跟妳說這不是石頭』我得嚇阻郁玲，免得又有驚人之舉。
『走了好多路，腳有點酸』郁玲自顧自地坐在太極旁。
我也找了塊比較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過去我都是一個人來這，想想事情，摸摸太極
，今晚多了一個人，我的腦袋裡幾近空白，單純地享受夜風輕掠臉旁的感覺。
『你知道我為什麼沒回家嗎?』郁玲對我發問。
是啊，郁玲沒提我倒沒想到，以前她是每逢假日就回台北的人，難得連續假期，她竟
然還待在學校。
『對喔，你怎麼沒有開著豪華名車回家去?』我故意小小消遣一下郁玲。
『剛剛都跟你說我是公車一族了，哪來的豪華名車』
『我爸媽這週出國去，我弟到南部找朋友去了，家裡沒人，所以我沒回去』郁玲繼續
說著。
『你爸媽出國去渡假，怎麼沒帶你們去?』
『渡假，哼，才不是呢，他們是出國去談生意，這次要談不成，我們家可能就有破產
危機了』郁玲的語調突然低沉了下來。
『這麼嚴重喔，真的還假的?!』破產這字眼對我而言真是遙不可及，我家裡雖不富有
，但爸媽都量入為出，決不負債，而我一向認為是千金女的郁玲，竟然會擔心破產。
『我媽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珠寶了，我爸也把他的BMW賣了，現在開著TOYOTA』
郁玲進一步描述他們家的現況。
『所以你才會變成公車一族』我終於了解郁玲為什麼無車可開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慘的』郁玲似乎要說出更悲劇的事情。
『二個禮拜前，我跟男朋友分手了』郁玲的語調已經接近悲切，快要哭出來了。
雖然以前跟郁玲不熟，不過大略知道她有一個在上班的男友，好像是他以前的
同學，感情蠻穩定的，已到了論及婚嫁的程度，想不到現在分手了。
雖然我曾安慰過不少失戀的朋友，不過都是男的，買幾罐啤酒，好好狂飲一夜，
通常幾天後就可以看到活龍一條，安慰失戀女生，這可是頭一遭。
『看開一點吧，天涯何處無'帥'草呢』我說出最拙的安慰話語。
『這可惡的男人，竟然在我家陷入困境時提出分手，還說我實在是太胖了』郁玲
有點咬牙切齒。
郁玲不是纖瘦型的女生，但也不到胖的程度，這個分手理由的確有點爛。
『不胖，不胖，你一點都不胖，是那個男生眼光有問題，他真是把我們男人的臉
都丟光了』我趕緊圍剿她的前男友，我怕待會兒郁玲會情緒失控。
『他一定會後悔的』郁玲望著遠方，嘴裡肯定的說。
『沒錯，沒錯，這爛男人一定會有報應的』我竟然詛咒一個我從未見過面的男
生。
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今晚我算是見識到了，本來還快樂的像個在郊遊的小
孩子，對著樹，太極和耶誕燈興奮地指指點點，一提到分手的男友，情緒馬上
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我想郁玲還未走出失戀的傷痛，尤其在這溫馨的耶誕
節，獨自一人承擔分手的痛苦，於是她希望藉著燈光閃爍的歡樂校園來分擔傷
悲，只是身處校園，心仍在分手那天，耶誕燈只能帶來一時的溫馨亮光，其他
夜晚，聳立的松樹仍得獨自面對黑幕。
夜晚的『太極』大都是扮演情人雅座的功能，濃意綿綿，情語呢喃。
而現在，我多麼希望自己有能力讓『太極』幻化成心靈遮雨棚，讓它擋去郁玲
心中傷悲的雨滴。
郁玲傾訴她情感的失落，我則是無語的傾聽者。
今夜，『太極』呈現出我前所未見的交織面貌
.................情人的傷感與友誼的持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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