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修真‎]夢醒修真錄 作者:Chgor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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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2206 2010-10-12 17:10:5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6 88404
tv2206 發表於 2010-10-13 22:32
第卅卷 心想事成、第八章  萬法之用  立見立相

欣悅禪一進輪寶,立刻感動身體在微微顫動,她試著用手指在空中觸摸,竟感覺和輪寶的空間有一種難言的關聯,似乎每一方寸的空氣、每一個角度的秘密,都在指尖跳躍。體內小摩尼珠活活潑潑,想要表達出什麼來。

她的指尖輕輕地在空中摁了一下,就像摁在平靜的湖面上,立刻泛起層層藍色的波動,以指尖處為中心,向四周層層蘊變過去。

她“咦”了一聲,抬頭看了看瑪爾斯。瑪爾斯正對她的奇怪模樣不解,不知她在做什麼,只是看到她的指尖憑空地虛點,卻看不到欣悅禪眼中的一切。

瑪爾斯小心問道:“欣姐,你在幹嘛呢?”

欣悅禪沒有理會他,專注地看著那正在蘊變的藍光。不知何時,那藍光已開始分作許多層次,上上下下、脈絡清晰地蕩過她的身體。她又用手指摁了一下,卻見每一層藍光中又含雜著無數的蘊變支流,每一個支流中又暗藏中無數的新層。

她大為詫異,忍不住深入看進去,神識就像一把利劍,一念向藍色的盡頭追了下去。

才得一會兒,忽然間識念微感滯礙,意根作用似乎被什麼牽扯住了,緊跟著腦中轟然炸開,本來安靜的輪寶內,立刻熱鬧非凡起來。到處都是人影喧鬧,到處都是人聲鼎沸。

她吃了一驚,細看之下,更是驚恐起來,那四周的人影,個個都是她自己,有孩提時代的她,有少年學藝的她,有在天幽宮時的她,甚至有許許多多她知道是她自己、但又不知存在於何時的她。這些人影各自忙碌著,自言自語著,各自在生死間連續交替著。

欣悅禪努力鎮定下來,體會著身內小摩尼珠的變化,忽然間有所領悟,暗道:“這些似乎是藏在我的心識結構中的內容,小摩尼珠被輪寶的怪力引動了,刺激了我的記憶,把我千生萬世的印象,都找了出來。”

她不知這其中的原因何在,但卻被眼前眾多的生死幻相所震撼。好像每一個過去的變遷,都是此刻的自己在體驗,一場生一場死,一場遊戲一場夢境,相續不斷,變幻不休。但似乎每一個過去,自己都不曾真正地快樂過,偶爾如流星閃過的幸福,總被生老病死、愛恨離別的痛苦所淹沒。

她正在疑惑,忽然想起剛才劉迦給艾斯琳治病的過程,心中驀地一凜,暗暗尋思:“剛才看他給艾斯琳治病,似乎一切病相盡源於心所造的業緣,如果一切人生中的現相,都是這樣能生即能滅,那我的痛苦和快樂,也該是由我生,也能由我滅的。或者說,痛苦轉成快樂,快樂轉成平淡,平淡盡付隨緣……但他所說的心,在何處,又是什麼樣的?”

欣悅禪心思稍定,意根的作用立顯,意識回歸而使所有些幻像盡皆消散,她一眼正見瑪爾斯癡癡地看著她,鼻間鮮血流個不停。

先前瑪爾斯見她自顧自地陷入暇思,也不敢打擾她,乾脆便專心地欣賞這絕代佳人的美貌起來了。但見欣悅禪眼神憂鬱,眉間微皺,一顰一笑儘是動人心魄,一舉一動儘是撩人心魂,他看得熱血沸騰,滿臉漲紅,咬牙切齒地自語道:“欣姐的美完全是一種讓人痛苦的美,我好想自殺……。”

想到極處,那鼻間鮮血不知不覺地流淌下來,他竟全然不知。

欣悅禪忽然醒過來,見到瑪爾斯的樣子,知他被自己的美貌所惑,但見其情深處,那知己之感竟比前時更深,忍不住心生憐意,莞爾一笑,上前用手巾替瑪爾斯抹去鮮血,柔聲道:“堂堂一個威猛的戰神,何苦為了一個女子而神魂顛倒?不值呢。”

她在剛才的影像中,不覺想起今生數次危難,都是眼前這高大威猛的男子捨身相救,甚至這男子不顧他自己的性命也在維護她,心中感概難言。而自己似乎沉迷於往事,竟忽略了身邊有這樣一位勇敢而癡情的守護者。

瑪爾斯此時已無理智可言,聽見此話,大搖其頭,連聲道:“值值值!太值了!超值!”

欣悅禪嘴角掠過一絲淺笑,不防瑪爾斯突然大展雙臂,一個熊抱將她緊緊摟住,口中直叫道:“欣姐,你當我老婆吧,就算被小摩尼珠炸死,我也無所謂!”

欣悅禪不是扭捏作態的人,被喜歡的人抱住,也不會裝羞作窘,並不推開瑪爾斯,只是頭稍稍後仰,凝視瑪爾斯片刻,輕聲道:“你如果和我相好了,今後怎麼面對朋友?”

這句話是瑪爾斯最怕聽的,他本來盡可能不去想這件事,但突然被欣悅禪提起,他腦袋立刻一涼,滿腔熱情瞬間冰消,呆立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這事只怕還得先跟小白臉說一聲,要上他前生的老婆,起碼還得先跟他打個招呼吧……。”

欣悅禪正想讚歎這人極重兄弟義氣,沒想到瑪爾斯轉眼便皺著眉頭,沉吟著道:“但如果咱們的因緣是命運安排的,這就沒話可說了吧?啥都大不過命運呢……江湖上是這麼說的吧?”

欣悅禪輕歎一聲,將頭輕輕靠在瑪爾斯胸前,低聲道:“我不是他今生的愛人,就算他今生有愛人,也不是我呢。而且他也不是我從前所愛的那個人了……。”

瑪爾斯是情場老手,一聽這話,立時明白對方已然心許,那剛才被壓下去的熱情,刹那又恢復如初,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當下話不多話,將欣悅禪緊緊摟住……該幹嘛就幹嘛了。

這兩個都是過來人,對於情愛之事,男的沒有不諳世事的生疏,女的也沒有懷春葬花的羞澀,由知己之感,轉愛情之實……哎,咱們就不必細細描述兩人如何卿卿我我、纏纏綿綿地翻雲覆雨了吧,反正咱們娑婆世界的生命,男女之間的情事都大同小異,人人都懂,人人都會。無非就是衝動的時候想把對方吃了,衝動完了又想把對方吐出來,反反復複,沒完沒了,因愛成執,由執成見,以見受身。在愛欲這件事上,要做到用而無執……難啊。

有哥們兒急道:“如果在這事上做到你說的用而無執,和別人愛過了你就溜掉,別人會罵你陳世美,還譜成歌詞說‘你傷害了我,卻一笑而過’!”偶不是這個意思啦,但是…..不管怎樣,情愛貪執總是造業受身之重要因素,所以偶說嘛……這事難嘛。

當然,咱們說這話,不是慫恿拆散天下鴛鴦、搗毀人間愛巢的意思,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看,偶們的情和欲大多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是本身就如偶們期望般得美好呢,還是偶們一直隨著習慣,把一個本身沒有好壞的事相觀念,努力地維護它到一個美好的期望值上面去。

經書上說啊,欲界天這個範圍內受身的生命,都有著與情愛相關的執見,除了咱們人這個層面的生命外,上面的天人也要愛一愛的。四天王天和忉利天,他們的情愛過程也是通過身體交歡來達到目的,只是比咱們乾淨一些…..嗯,這也算是天人的優越性之一。天人上面的夜摩天,就相對簡單一些,抱一抱就行啦。兜率天的比較文明,大家想愛了,就握握手,搞定後就甩手分開。化樂天呢,情愛產生後,大家相互傻笑一下,就算愛過了。他化自在天的生命更無聊,大家互相看一下,那情欲也就宣洩了。總得來說,欲界天內,越向上面,愛的形式越簡單,內容越少,越不折騰。

上面說的這些動作,如看一看,笑一笑,抱一抱,在其所在的空間層次中,都是愛欲宣洩的方式,可在咱們這兒,這些動作最多算是調情或前戲階段,連正戲還差得遠。從這個角度上講,咱們要搞定一件事,確實比他們要繁雜得多。大道至簡,咱們卻集簡成繁,是不是正因為偶們不智呢?

那欣悅禪體內的小摩尼珠被二人的激情蕩漾起來,輕鬆打破輪寶內大醜的生命資訊留下的界限,漸漸使正在為愛瘋狂的二人融入輪寶中。兩人卻不知,那輪寶早已被大醜的骷沙感染了。

卻說那日劉迦一念落在冥界,剛一現身,便見到梅林和那長得像他的僧人都倒在地上,臨將臣和大醜則在地上呻吟。

余者眾人一見,立時大驚,叫道:“啊,怎麼又多了一個小白臉啊?”

先前臨將臣等人本來被身見所牽,不得已而回冥界。相互間正在調笑自嘲,商良著如何再用剛才的法子出去。可人的知見居然就那麼頑固,這群人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擺脫那骷沙能將身心禁在一處的觀念。

臨將臣修為雖然強悍,可骷沙留給他的知見也比任何人都強大,他騰挪了好半天,一直沒法出離。其他人也和他一樣,不是被骷沙困住,就是被生命之水縛住,難以出離。

反倒是玉靈子修為頗低,修行的既成知見很淺,生命之水對他的影響僅限於極低的程度,沒有被他自身的修為過於發揮。再加上他眼界又高,壓根兒沒把生命之水放在眼裏,根本就不相信諸如生命之水或是骷沙的東西能困住自己,多折騰了幾下,元神居然還自在出離了一小片刻。雖然轉眼又被生命之水拉了回去,但就這短短的片刻,也使他足以笑傲眾人了。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人人都懷疑玉靈子是不是大隱於江湖的絕頂高手。

玉靈子見眾人大著眼睛盯著他,嘿嘿兩聲,背著雙手,笑道:“嘿嘿……倘若藥師佛也被生命水困住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掙脫出來?”言下之意,如果藥師佛無法從生命之水的束縛中掙脫出來,那我玉靈子也就不戰而勝了。

說著他為了向眾人證明他確實與眾不同,乾脆又坐下來,試著再次出體。沒想到有了剛才的經驗後,自覺此時的信心更足,竟是三下五除二、含不糊含地實現出體。他回頭看了看坐在原地的身體,樂道:“如此簡單的事,竟然有人做不到,真是不可思議。”

他這一句話似在暗示:你既然不如我玉靈子,那你就是庸人凡夫。

臨將臣喉間“呃”地咕嚕了一聲,臉上漲得通紅,神情極為難看,他本想一掌廢了玉靈子,可他和玉靈子的江湖地位差距太大,實在又不願自降身份和玉靈子這樣的人見識,正努力強忍努火,忽聽岐伯苦笑道:“玉靈老弟的修為果然奇特,真要遇見了藥師佛,誰搞定誰,還說不定呢。”

幹玉點點頭道:“聽說佛祖無爭,既然無爭,玉靈子必定是不戰而勝,羸定了。”戈帛也點頭道:“聽說如來無形無相,玉靈子就算霸佔了東方琉琉世界,只怕也沒人管他呢。”

這兩人本來是在調笑玉靈子,可玉靈子卻聽得極為認真,立刻搖頭道:“他想用無形無相這一招躲開我?沒那麼容易。我聽破禪鋒說過,東方琉璃世界有十二天將護法,老道痛扁那十二個門神,那作主人的自然也就出來了,一出來就有形有相了,有形相必有破綻,有破綻必為無極遊魂手所擒!”

他一邊說話,一邊做了一個擒拿手的動作,似乎已將對手的雙臂反剪于身後,對手正動彈不得,苦苦向玉靈仙人告饒。

林思音覺得好玩,忍不住笑道:“玉靈大哥,可你也是有形有相啊,如果那藥師佛用同樣的招數對付你,專找你的破綻,那怎麼辦?”

玉靈子泰然自若道:“那不可能。”眾人奇道:“為啥不可能?”

玉靈子見眾人都關注著他,極是開心,當下笑道:“那藥師佛有一個致命弱點。”眾人更覺著奇怪,連臨將臣都忍不住問道:“他有什麼致命弱點?你憑啥知道他的弱點?”

玉靈子微微一笑,環顧了一下眾人,這才緩緩道:“他的致命弱點就是,他根本不會無極遊魂手!”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一時全無言語,只有混沌牒忍不住叫道:“這這這……你怎麼知道藥師佛不會這絕技呢?萬一他會,卻不知告訴你,到時候打你個措手不及,你豈不是糟糕透頂了?”

玉靈子極為自信,搖頭晃腦道:“我兄弟說了,這普天之下,只有我和他會這絕技,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兄弟是菩薩,菩薩的話不會錯的。”

臨將臣忽然覺得自己被玉靈子耍了,心中的情緒由鬱悶瞬間變為憤怒,正想下手,忽覺眼光金光連閃,跟著幾聲“啊啊啊”的吼叫,卻見大醜和小妲旯也跟著被身見拉了回來。緊跟著李照夕也叫苦連天地回來了。

達摩克利斯看著兩人被突然變回來的身體觸感弄得極是難受,笑道:“嘿,凡是體內有骷沙的,或是有生命之水的,身見都這般明顯,看來宮主一直以來所說的種種理論,還真是那麼回事呢。”

臨將臣被人轉了話題,暫時不想理會玉靈子,對達摩克利斯道笑道:“我倒想瞧瞧,如果小白臉自己也被骷沙或是生命之水染上,他有沒有本事擺脫。不是個中人,不諳個中事,他雖然說得好聽,理論一大堆,可畢竟沒像咱們這樣身臨其境地體會骷沙和生命之水的厲害。如果他在見性前,也染上這兩種東西,只怕和咱們一樣,想出都出不來。”

玉靈子介面道:“老道剛才不是出來了麼?”

臨將臣終於按捺不住了,對著玉靈子惡罵道:“你這傻瓜!再敢多說一句話,老夫剝了你的皮!”

玉靈子見他忽然間凶相大露,嚇得連退幾步,再不敢接下面的話。身旁明正天勸慰道:“玉靈老弟,江湖上有句話,叫禍從口出,難道你不明白?”玉靈子本想順口應個什麼,可早被臨將臣的兇惡怒相嚇得牙齒上下打顫,哪還有力氣搬動舌頭?

臨將臣嚇退玉靈子,心中惡氣大舒,正想繼續研究一下骷沙,沒想到眼前空間大動,緊跟著兩道強悍無比的巨力憑空升起,竟是撲面而來。

臨將臣自從被劉迦折騰數次後,大知天下高人之多,那深藏不露者、滔光養晦者,直是無處不有、無處不在。因此早沒了剛出界時的狂傲,反而時時都備加謹慎。他已在第一時間感到巨力升起的來源,絕非自己所能抗衡,壓根兒不想硬撐,閃念即退。

誰知那光影剛現,內中還沒走出人影,反倒是先伸出一隻手來,正好抓在臨將臣胸口上,將之提起,反向砸在地上。臨將臣的腿骨立時節節寸斷,痛得大叫起來。

餘者眾人之中,沒人有臨將臣的反應,看到光茫陡現,根本來不及跑,只能呆呆地原地等死。個中如幹玉心思機變較快的人,也只在那能場升起的此刹那產生了一個心念而已:“我死定了!”

卻不知那光茫看似力大,卻並不傷人,只是在扭動空間時,讓人產生了力大的幻覺。反而是光茫中跳出來的兩個人,讓人吃驚不己。

來者一個是穿著僧袍的劉迦,另一個卻是藍眼金髮的帥哥。這兩人剛一現身,眾人尚未見其動手,已見到臨將臣在地上痛得翻滾。又見二人隨手將伽利斯和祺諾扔在地上,全不在意,更覺驚訝。

其中那金髮帥哥笑道:“我道是誰在擋我的路,原來是臨將臣這混蛋。你這老僵屍,啥時出界的?”

眾人聞得此言,心中大駭。不僅人人都聽得出來,是眼前這人打翻了臨將臣,而且更可怕的是,此人在如此強悍的空間轉移的過程中,依然能清晰判斷路徑上的任何障礙,並及時將之清除。那修為所帶來的清明與反應,都是這群人不敢想像的。

忽聽藍沁叫道:“你是梅林大師?!”

那帥哥扭頭看了看她,微微點頭道:“咦,這小美女居然認得我,有眼光啊……”說著他眼光微動,已識出藍沁來,道:“你是魔界的人?現在魔界誰是老大?”

藍沁眼光黯然失色,低聲道:“以前是我爹,他去世後,不知道是誰了。”

梅林不屑道:“當了魔界老大,居然沒能修上去就完蛋了,夠沒出息的,不說也罷。”他仔細看了看藍沁,又道:“你那信願力太淺,對原來的修為助力不大。”竟是在眨眼間識破藍沁所有修行內函,分毫不差。

林思音奇道:“藍姐,你咋認識他的?這人長得好帥,比我姐夫還帥。”藍沁低聲道:“以前我的家庭教師給我的魔法書上,有他的畫像。”

忽聽那穿僧袍的劉迦對眾人道:“這群人中,誰叫大醜?”此語一出,群皆譁然。

大醜更是急道:“這這這…….劉先生,你怎麼換了一身衣服後,就不認識我了啊,我我我……。”

梅林一聽大醜的話,指手一個響指,“啪”的一聲,一個咒語已經起用。大醜只覺得耳中轟鳴大起,渾身酥軟,癱坐在地。梅林的咒語專從人的心識底層發作,直接震動對方擁有的受身業相的根源,是以往往一招見效。

梅林對大醜笑道:“你這個小僵屍,居然有緣份把自己的資訊混進輪寶,也算福報了。不過現在遇到我了,你的福報到盡頭了,快跟著我去重新設定輪寶的資訊吧。”

他正要提起大醜,那僧人卻一步跨在大醜身前,面對梅林道:“不行,你不能帶走他,我有事情和他們老大交流,需要他作人質。”

梅林笑道:“不用那麼麻煩,他們老大若要找人,讓他直接找我好了。反正你也要跟我走的,大家都一塊兒吧。”

那僧人心中疑惑極多,前些日子認定他自己就是劉迦,可現在不知為啥又起了疑心,想來想去,還得找到另一個劉迦,一起參詳之下,說不定能弄個明白。但他前時曾和那個劉迦有過衝突,擔心對方排斥自己。因此他隨著梅林硬闖冥界,表面上是為了輪寶而來捉大醜,暗中卻想護著大醜,算是給那個劉迦賠個禮,消除彼此的隔駭。

此時一見梅林倡狂如此,知道對方有志必行,當下話不多話,朝著梅林胸口伸掌一推,意欲吸引梅林將注意力放在胸口,他卻一念直入梅林心海,朝其末那識幻相擊去。

那末那識的作用之一在於堅固我執,隨時隨地都在強化與自我相關的一切,連一絲細節都不放過。就算平時有人罵你一頓、侮你一番,末那識都會奮起維護“我的自尊”而引發執見中的嗔怒等等,以至於咱們的心海常常都是亂七八糟。何況當有外力繞過六根、不借助六根的看、聽、想、觸等中間過程,而直接刺激它,那我執反應必是難以想像的激烈。

梅林見對方伸手推來,立時笑道:“如此幼稚的招數……”但立刻便疑道:“不對!此人剛才與我對敵,並不輸於我,哪能如此幼稚?”

他雖不明白對方法術淵源,但先前在輪寶中交手時,卻清楚地記得自己被對手擾亂心神,想來對方所擅長的法一定和心意識相關,此刻推過一掌,必是虛晃誘擊。

他恍然一念即明其中道理,一掌虛分於胸前,以備不測,暗中卻數咒並起,瞬間護住意根,同時也在六根攀緣外境的通道上設置障礙,免得被對方惑亂心識。雖然他這法子不是真正地讓六根六識與外境斷開,但二者之間被他強行加了一道關卡,也就相當於有了一個妨火牆的作用,多一分緩衝,留給自己充裕的時間去應變。

各位,那梅林施咒的能力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地,早已是閃念起用的迅速。不像咱們這些凡夫,念個咒吧,又是結手印,又是觀想的,幾分鐘過去了,還要附帶走神他顧。

梅林所施咒語,一半在於護己,一半在於攻敵,幾乎與對手所用之功同時發出。

可他卻不知,縱然他把周身遮罩得滴水不漏,可對方既能穿透體相而直接洞見其我執幻相所在,所有防護都是徒勞。

當下被那僧人一念擊中,體內本已緊張的我執幻相,立刻光茫大減,同時引發肉身巨烈反應,肌肉猛地收縮,意根嗡聲大作,末那識產生強大的自我保護機制,將之向後一牽,倒翻一個跟頭出去,摔在地上。

那僧人也並不好過。他一擊即中,還來不及歡喜,梅林所施咒語已在其心識底層起用,直接震盪其心識結構。

各位,偶們對世界的感觸和認知,表面上是通過眼看、耳聽、鼻嗅、舌嘗、身觸、意識思考來完成的。可這所有感官系統的存在,能表現出多大程度的感知能力,卻完全是受著心識結構中相關的知見內容在支配著。心識結構的內容,決定著偶們這六種感官的能力大小,包括看的能力有多大,聽的能力有多大等等。

六根的能力是相對穩定的,其對世界的認知過程也就是相對穩定的。這根源在於偶們的心識結構很穩定,相同或類似的知見長時間起著慣性般的作用,因此咱們感受的世界相牢不可破,就像真得一樣。可這起作用的、相對穩定的心識結構,一旦被震盪,失去原有的穩定結構,其所支配的感官的能力。也必然跟著發生變化。

那僧人被人用咒語震盪,原有穩定而習慣的一切感知,瞬間混亂,看非看、聽非聽,所見世界相立刻乾坤顛倒、陰陽錯位,一切都變得離奇古怪、美醜交融,所聽到的聲音也儘是紛雜混亂、不可識辯。一時間天旋地轉,腳根不穩,勉強地踉蹌一步,終於癱倒在地。

這群人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兩人才說得幾句話,便一個向後摔出,一個向前癱倒,幹玉反應奇快,已大概猜到幾分,低聲對岐伯道:“兩人在鬥心!”

岐伯聞言大醒,他和大醜感情甚好,既知這兩人為了大醜而來,又這麼兇惡,絕非好事,此刻見兩人都暫時倒下,知道機會難得,立時對大醜叫道:“大醜,你這傻瓜,還楞在那兒幹嘛?還不趕快跑路?!”

大醜已被梅林的咒語制住,趴在地上不能動彈,只是軟軟地叫苦道:“我渾身無力,站不起來……。”

岐伯正要罵他沒用,不曾想梅林已經緩過氣來,坐在地上,冷眼看著岐伯,漠然道:“你倒是好心救他,可倘若他走了,你能代替他為我辦事?”

岐伯心中一涼,恐懼始生,但想到剛才的話已經出口,覆水難收,無法狡辯,只好硬著頭皮道:“我和這位大醜君,義氣相投,朋友有難,我雖無力出手相救,可也不能眼睜睜地就這麼看著……江湖上講個義字,這……。”

梅林神情冷酷,不假言笑,道:“不錯,你講義氣是好事,但既受重義之名,也得為義字付出代價,這才算得上名副其實。”他話音剛落,已伸指遙點岐伯胸口。

岐伯剛才就已經提力防範,此時再見他不慌不忙地出手,壓根兒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心中恐懼更增,急切之中,將骷沙和生命之水全力運轉。他體內有二者相混之力,竟自然而地在體外形成一道綠色光流的屏障。

可梅林一指咒念竟化作一根水刺,緩慢而輕鬆穿透他的防護,自然通透地插向他的胸口。

幹玉見對方出手輕描淡寫,殺人手段舉重若輕,心下大懼,揚手飛出一個物事,擋在岐伯胸前。

她反應靈敏之極,所擲之物正好出現在岐伯胸口與水刺之間。卻見“嘩啦”一聲輕響。她那物事被擊得粉碎,梅林的咒念衍出的水刺,依然徑直地插進岐伯胸口。

岐伯胸口被刺,渾身立刻僵硬,意識瞬間停頓,面無表情,雙眼失神。幹玉大驚,一步躍在他身邊,叫道:“小僵屍,你沒死吧?!”

梅林正待將水刺回拉,順手掏出岐伯的心臟,沒想到那僧人也清醒過來,一念又擊在他末那識上,他此時正沉浸在折磨對手的快感中,沒注意到那僧人也醒得這般快。梅林沒有任何準備,這一念勁擊透徹通暢,結結實實地正中其末那識。

梅林體內的我執幻相頃刻失去光茫。

各位都知道“相由心生”這句話。那梅林的末那幻相,雖起我執之用,可也是由其心用之根本演化出來的,與阿賴耶識的不同,也只在用的差別上。此時梅林心相中的我執幻相被攻,由心相而衍出來的身體樣子,也立刻隨之表達出被人攻擊的外相來。

隨著心幻相的極度收縮,他渾身上下也立刻收縮禁臠,從頭頂痛至腳心。而且這巨痛來得太快,整個人來不及慘叫,已由我執啟動自我保護機制,讓他暈了過去。倘若不讓自己的身體失去知覺,這巨大的疼痛該如何承受呢?為了讓“我的身體”逃避如此大的痛楚,“我執”選擇了這個“暈過去就不知道痛了”的外相表達出來。

那僧人雖然一念擊倒梅林,但自己剛才所受的傷害還沒完全消盡,仍然感覺頭暈眼花,站立不穩,搖搖晃晃了良久,再次倒下。

這邊廂幹玉急叫著岐伯:“小僵屍!你倒是說句話,這麼發呆,是死是活啊?”

臨將臣忍著肌體正在重生的痛苦,叫道:“幹玉,岐伯這小子被人擊穿心臟,已站輪回邊緣了,快開始重修小僵屍了。你要救他只有一條路,立刻送他回僵屍界,利用那裏的環境,說不定還有救,否則只有從小僵屍修起了。”

幹玉心中微涼,當機立斷,扭頭便問道:“前輩,麻煩你示知僵屍界在何處?”

臨將臣苦笑道:“就算我告訴你僵屍界在何處,你能沖得出冥界?”

幹玉一怔,但轉眼立刻看向混沌牒,混沌牒被她看得心虛,驚叫道:“玉姐,不要打我的主意!我絕對沒有本事逆行出冥界!”

大熊貓聞言起疑,咕嚕道:“混沌牒,你以前不是說過,不管是哪兒,你都能隨進隨出的嘛?”

混沌牒叫苦道:“我我我……我吹吹牛不行嗎?我現在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戈帛想起一事,問道:“混沌牒,當初我和老達捉住你,強拉你硬闖冥界時,你當初雖然瘋了,可不僅進來了,而且後來也還是出去了嘛。我記得你本事挺大的。”

混沌牒“呃”了一聲,見被人識破,立時叫道:“你們不知道……我我……我當初瘋得厲害,硬闖大鐵圍山時,根本不知道被惡火燒灼的痛苦……現在我是清醒的,肯定承受不了那巨大的壓力,若要硬闖出去,那就死定了!”

幹玉見他吞吞吐吐,知其小家子心態,不肯隨便幫忙,當下飛身躍起,落在混沌牒面前,一腳將其踢翻,踩在地上,厲聲道:“混蛋牒,如果你不帶我出去,我現在就把你打成廢鐵!”

混沌牒正在求饒,忽聽瞻南山道:“幹玉,混沌牒的話,也不全是撒謊。以他的能力,若非當年瘋了,任何危險境遇都視而不見,無知無畏下,但知求生而暴發出巨大的潛能…..否則他不可能進出冥界的。他此時相當清醒,大有分別能力,任何環境他都有認知,一見即生恐懼,恐懼即在,心有所系,只怕連正常的能力都難全部發揮,冥界惡火瞬間就可以把你們燒成灰燼。”

幹玉心中一凜,又對混沌牒道:“那我只好把你變瘋了……。”混沌牒驚道:“你把我變瘋,我可是會亂走路的,萬一……萬一不留神跑到冥界更深處,咋辦?”

幹玉走到臨將臣身邊,毅然道:“還是拜託前輩給我僵屍界的資訊,幹玉能不能活著出去,自有分寸。”

臨將臣一邊呻吟,一邊揮手打出一段資訊,幹玉抄手而過,再回到岐伯身邊,道:“小僵屍,你現在多半是不知死活了,如果你從小僵屍修起,必會忘了我,那你是死是活對我還有什麼意義?我這就帶你出去,你若心有靈犀,當助我一力,否則大家一起重頭再來吧!”

她說得斬釘截鐵,毫無畏懼,那冷酷的一面油然而現,眾人看得乍舌不己。

她正要拉動岐伯,卻見身旁光影微動,正是又一個劉迦出現了。

眾人乍見兩個劉迦,一時難辯真假,不知所措。唯幹玉心思轉得極快,她見這位剛到的劉迦,面色親和隨意,後面還跟著崔曉雨和玄穹等人,心中已經了然,當下跪在劉迦身前,咬牙發狠地求道:“幹玉求宮主幫忙,別讓小僵屍重頭再修了!”

劉迦剛到,雖不知前面發生過什麼事,但見幹玉臉色蒼白,頃刻已知其心念。

他走到岐伯身邊,微探過去,倒吸一口涼氣,對幹玉道:“岐伯被人打得這麼慘,只怕真得只有輪回了。不過他就算輪回,受著骷沙的作用,他還是在這個身子裏面折騰。但下一段遷流的業相表達,會形成的新的意根,產生意識的基礎就會和現在不同,用意識調動記憶的方式也就不同,肯定記不起今生了,相當於重頭再來吧。”

幹玉一臉無奈黯然,對劉迦道:“宮主,幹玉一生難得與人情投意合,倘若小僵屍真得記不起我了,幹玉勢必萬念俱灰……。”

劉迦擺擺手,沒讓她繼續說下去,道:“我從你的資訊裏面看到,你想去僵屍界試試,是吧?嗯,人各有業,你既然不死心,就帶岐伯去吧。反正我去僵屍界也是早晚的事。”

幹玉大喜,伸臂攬起依然在發呆的岐伯,對劉迦道:“宮主,你以後也會去僵屍界?太好了,到時候幹玉在僵屍界恭迎你老人家駕臨。”

劉迦轉頭對馨紅兒道:“馨紅兒,你陪著幹玉去吧。”馨紅兒疑道:“我不陪在宮主身邊?”

劉迦搖頭道:“你和幹玉一塊兒去吧,在那邊,說不定有事需要你做。”

他不想解釋過多,當即以無相之心打開有相空間,雙手提過幹玉和馨紅兒的後背,將其直接扔了進去。

臨將臣的痛楚漸漸容易忍受,對著劉迦罵道:“小白臉,你小子怎麼現在才來,那光頭小白臉是你什麼人?還有那耍咒語的混蛋梅林,他又和你是啥狗屁關係?”

劉迦俯下身來,看著躺在地上的梅林和那僧人,緩緩而道:“當初只是一念,沒想到竟演出如此驚天動地的故事來,可見《宗鏡錄》上說得好:滴水興波,遂起吞舟之巨浪。此言極是精闢呢。”
tv2206 發表於 2010-10-13 22:33
第卅卷 心想事成、第九章  回溯往事  只不過應緣起相

劉迦看了看正在地上呻吟的大醜,知道他被咒語所縛,對大醜道:“梅林的咒在於以意驅聲、以意驅形,你最好放鬆,否則越是在意身體的感覺,越難受。”

大醜叫道:“我我我……我要能放鬆啊。”劉迦歎了口氣,笑道:“呵呵,痛苦和快樂一樣,都能使人專注呢……。”大醜正要問這話啥意思,忽然後腦被震,意識猛然間陷於停頓,但片刻已經回過神來,立刻覺得渾身上下舒暢無比。

原來劉迦已在他意識稍有停滯的片刻,利用他片刻的不關注,刹那一念衝破他心識內的咒語,即將咒語的聲相二符解開了。倘若他一直關注著身體的難受,心執所在,與咒相應,劉迦要解咒,無疑更難呢。

他知是劉迦相助,立刻上前對劉迦笑道:“哎呀,劉先生,全靠你幫忙,這個梅林的招數好恐怖,怎麼這麼邪啊……。”劉迦樂道:“咒語哪會是邪法啊,咒語也是堂堂正正的法,用的人不同而已,法無好壞,人有善惡。但這善惡,也是因分別才有的。”

這邊臨將臣已的身體已漸恢復,一躍而起,指著地上的梅林和那僧人,對劉迦道:“這梅林和你的雙胞胎兄弟,怎麼處置?這兩混蛋厲害得緊,先趁機廢了他們再說,免得以後多事。”

說著他就要下手,劉迦一把攔住他,道:“比你厲害的,就想廢掉人家,永絕後患,倘若天下人人都這樣想,你早就被人利用你虛弱的時候給廢掉了。”臨將臣點頭道:“老子確實被人利用這種機會給廢掉過好幾次,所以經驗十足。”

劉迦知他所言非虛,但並不認可他的心態,只是道:“以暴制暴,以怨還怨,眾生世界才因此充滿了殺戮與毀滅,你也算修行者了,該做個表率呢。”

臨將臣罵道:“我如果不報復對手,對手就以為我臨將臣好欺負,以後就會常欺上門來了…….我不能和你比啊,你是菩薩,修忍辱什麼的,專給人欺負的,受虐狂。再說了,你那境界,不怕死,不怕砍,不怕殺,隨人家怎麼樣,對你無傷害,你當然拿得起放得下啊。”

劉迦搖頭道:“你說反了。我不是因為隨便人家怎麼對我,都傷不到我,我才拿得起放得下。而是因為拿得起放得下,別人才傷不到我的。這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極是微妙,你不妨多想想呢。這也是我後來才明白的道理。”

見臨將臣不解,他笑道:“我以前和你一樣,總以為要別人傷不到我,要環境傷不到我,就需要我自己的能力有多強。可後來才發現,這個想法不大對。因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你的能力走上一個層次級別後,對從前的人或環境而言,你算強大了。可你新跨入的那同等級別的人群中,你又處於弱小的了。”

臨將臣瞪著眼睛一想,道:“這話有點道理。就像你如果超越了小僵屍,變成了走肉級僵屍,雖然對小僵屍而言,你是強了,可在走肉級僵屍裏面,你卻是弱的。後面的級別,大概也能如此類推……可這推理法,推到僵屍王就不管用了,沒人打得過他啊。”

劉迦笑道:“僵屍王能制得了佛祖?”臨將臣搖頭道:“不行,一則他沒那本事,二則佛祖不會理會他,那佛祖多是和你一樣的傢伙,不在乎別人殺他、砍他、滅他的樣子……。”

說到這裏,臨將臣忽然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麼,但一時就是說不上來,劉迦給他補上道:“其實呢,就是一句話:無掛礙故,無恐怖。一個人之所以不在意別人如何對他,是因為他放下了,放下了對‘我’這個觀念的執著,對身體的執著,對生命的執著,對‘我’的存在的執著,自然隨便你怎麼對付他,他都無所謂。因為隨便你怎麼對付他,沒有承受這一切的‘我’啊,沒有這個承載主體,你在對付誰?”

臨將臣若有所悟,但依然疑情極大,忍不住問道:“倘若無我,那小白臉你是誰?你為啥會在這裏?為啥會和咱們這群邪魔外道混在一起?你該和你那些菩薩兄弟在一起啊,和你那些佛祖哥們兒在一起啊。”

劉迦拉他坐下,握著他的手,透過他的意識,微微一震。

那劉迦以心力震動臨將臣的意根,是暫時阻止其慣性思維方式的意思。那意根也是隨遷流而有的業相,當下的意根,往往只能觀照此業相下的人生記憶,對於過往的、他生他世的業相下形成的生活記憶,由於意根不同,往往無法憑這段遷流形成的意根去觀照另外一個遷流過程下的業相過程。若想觀照,也很簡單,就是暫時停止現在業相下的意根作用。

也就說是,當偶們不執在自己今生業相下的意根所擁有的思維方式(運動相)上時,偶們能知道很多東東的。

那臨將臣被劉迦所震,忽覺眼前一片黑暗,意識思維變得遲鈍起來,似乎需要想點什麼,但又總想不起來,就好像發呆了一般。但很快眼前出現一片光明,那光明演化成一條隧道,無數的畫面撲面而來。

他看不清這些畫面到底有什麼內容,只是純任這些畫面的淹沒覆蓋,就像潮水撲來,沒有盡頭似的。有些內容是他自己在不斷升級過程中就曾回溯過的,有些是他自己也不曾記起來的,過得一會兒,忽覺畫面內容開始減少,而且內容出來得沒有剛才那麼快了。

他正在疑惑,暗道:“小白臉在幫我回溯往事,不知要回溯到什麼年代去了?我對他生他世的記憶,一部分是我在修行中自己看到的,另一部分是僵屍王告訴我的,不知道小白臉有沒有辦法幫我回溯到我不知道的那部分去,讓我驗證一下僵屍王所說的話?”

忽聽劉迦的聲音在耳旁輕聲道:“你的心中有執在,這個執束縛了你觀照的能力,你盡可能放鬆,我助你一把。”

臨將臣對劉迦極是信服,當下不再猶豫不決,立刻放下諸慮,由得劉迦隨意支配。忽覺腦中雜念莫名停頓,眼前光明大起,比剛才更亮千萬倍,他見到一個清晰的畫面。這畫面剛一出現,他便莫名地明白,這個畫面是很久遠劫以前的事,太久太久,是以致於自己早就忘了。

畫面中,僵屍王一臉鮮血,正瘋狂地大吼大叫,而臨將臣自己則在不遠的地方喘息,一旁有一個妖豔的女子叫道:“臨將臣,老大這次走火比從前任何一次都恐怖,看來非得滅了咱們才會清醒過來了!”

而臨將臣則看到自己在罵道:“他媽的,難道僵屍修到他那個級別,就只有發瘋一條路?如果是這樣,咱們還修個屁啊!不如死了的好!”

一旁有個胖乎乎的矮個子男人介面道:“臨將臣,莉麗絲,咱們要不要跑啊?”臨將臣認識這人,他也是元老級僵屍,江湖上習慣稱他傻瓜阿茲曼。

臨將臣環顧四周,看了看遠遠近近的十幾個僵屍,這些都是僵屍界的元老級的人物,個個都能力非凡,但在僵屍王的打擊下,要麼就是已經萎靡不振,要麼就是恐懼難安。

臨將臣看了看懸在空中的僵屍王,對眾人道:“他又在凝聚骷沙了,大傢伙拼了命一起上吧!逃是沒用的,咱們哪一次從他手上逃掉過?咱們打得越熱鬧,越能惹動諸界那些愛管閒事的高手,說不定真能折騰出什麼人來制服他!”

遠處有人罵道:“若有高人能制住僵屍王,也一定會制住咱們,對咱們有啥好處?”

臨將臣苦笑道:“我無所謂,若真有人能制住老子,老子一定心甘情願地讓這位高人把我徹底廢了,省得受這份生不如死的苦。”

正說話間,忽聽有人叫道:“哎呀,他又爆發了!”

臨將臣只覺眼前一黑,頓時暈了過去。

臨將臣的心漸漸代入這一畫面中的心情,恐懼不安漸起,立刻從回溯中被動出離,他渾身是汗,對劉迦道:“小白臉,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你說一切法,皆是心法,為什麼各門各派的修行者,也能用一定操作手段控制身內和身外的能量?甚至僵屍王能大規模地調用骷沙的能量,使周邊的能量全聚在一起,並為他所用?難道這些也是心法麼?不和外面的物質界有關係麼?”

劉迦點頭道:“一切法從心想生。這個法字,不僅包括法門、辦法、方法,也包括世界一切有形有相的物,還包括一切物之間的轉換方式,就是你說的什麼能量啊之類的東西。因為一切都在一心之體中,所有的內容由知見而建立起來,因此都能在相對應的心意識內容上,外化成相關的手段,進行運用。其實你調用能量,念法訣,煉丹,作附咒等等,無非都是用心在識見中轉換折騰,最後現出那個折騰的相來。外人看起來,你貌似很強大,其實你無非就是通過一定的手段,掌握了一些識見運用的法則,或是建立起了一些識見運用的方便法而已。”

臨將臣雖然不完全明白,但這幾句話過去,他心中平靜了許多,對劉迦道:“咱們繼續。”

他有了剛才的經驗,這次在劉迦的助力下,便更快地進入了狀態。剛才消失的畫面,又重新展現出來。

那畫面從黑暗中轉換,受了傷的臨將臣正緩緩醒來,眼前正面對著一個年輕的僧人,他心中微詫,忍著渾身的巨痛,對那僧人道:“小子,你是誰?你在幹嘛?咦,僵屍王呢?”

那年輕僧人正坐在他身邊,為他念經,聽見他說話,一臉驚喜道:“哎,你醒過來了!我是一個行腳的和尚,路過這裏,見你們都有傷在身,想看看能不能救你們。沒想到你們恢復得這麼快。”

臨將臣努力掙扎著坐起來,正見僵屍王雙腿盤坐在不遠處。他大吃一驚,急待反撲,但似覺渾身無力,側頭正見這年輕僧人一臉笑意,他一把攬過對方的脖子,張口就咬。此時若能吸血,甚至吸幹對方所有的精力,他便有可能比其他人恢復得更快。

那年輕僧人沒想到他動作奇快,力氣又極大,自己根本無法反抗,眼前對方的大嘴已在自己頸邊,只能驚叫道:“哎呀!”

臨將臣哪會把一個普通人放在眼裏,只管咬下去。可胸前忽然一陣巨痛,那嘴巴尚未咬上對方,自己卻隨著一股大力向後飛了過去。

他對這股力道極為熟悉,知道是僵屍王所發。是以剛一落地,連續滾了幾圈,立刻掙扎著站了起來,卻見僵屍王已睜開雙眼,正面無表情地對他說道:“臨將臣,放過這小和尚吧,這小和尚心好,替咱們念經誦咒的,一心只想著救咱們,吃了他我心有內疚。”

臨將臣仔細凝視片刻,見僵屍王神色平靜,已無敵意,知道他已經從瘋顛狀態下清醒過來,心中大松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沮喪地說道:“老大,你每次發瘋都這麼恐怖,啥時是個盡頭啊。”

說話間,莉麗絲和阿茲曼等人也漸漸都坐了起來。這群人其實剛才也就醒了,但因為受傷太重,身心俱疲,沒人想動。可僵屍王與臨將臣的對話,他們卻聽得一清二楚。

卻見僵屍王對其他人道:“大家都起來安心調養吧,我已經恢復正常了。”眾人一聽這話,知道危險已過去,一個個都歎著氣地坐了起來。

僵屍王對那年輕僧人道:“小和尚,你剛才為我念經誦咒的時候,我想要吸你的血,你說如果我放過你,讓你能安心修行,你修成之後,一定幫我擺脫僵屍身,甚至助我成就無量智慧……你如何做到這一點?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忘了今天的話?”

那年輕僧人雖然給這群人念經,但畢竟是個小和尚,修為極淺,心中還是很害怕這群惡魔,外加僵屍的名聲又是諸外道中最邪惡的,他雖然努力鎮定,但心中的懼意多少也浮現在俊秀的臉上。

聽見僵屍王這話,他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出家人不打逛語的,我即有此心此願,一定會實現的。就算今生我做不到,來生來世,我也一定會做到。我出家就是為了自度度人,不僅要解脫自己,也要幫別人解脫。我今天立下這個誓言,若我幫不了你們,不能幫助你們成佛,不能幫助所有的僵屍成佛,那我永遠都不能成佛。”

那一旁的莉麗絲忍不住笑道:“這小和尚好大的海口,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想幫我們?你這是怕咱們吃了你,臨時應急想出來的救命花招吧?”

那年輕僧人一臉自信,道:“我佛門心法甚深微妙,能解一切法相,雖然我現時不能證得,可不代表我永遠不能證得,我既然承諾了,就一定能做到。”

這僧人一臉純樸,說話的時候極為認真,雖然他說的內容,在別人眼裏,多是天方夜譚似的夢話大話,可偏偏僵屍王卻非常認真,微微笑道:“好好好,我記住你這話了,如果有一天你有本事幫我了,卻又忘了,可別怪我不客氣。”

看到這裏,臨將臣恍然有覺,從回溯中醒過來,對劉迦道:“哎,小白臉,那個小和尚就是你麼?”

劉迦點點頭,笑道:“是我,也不是我。說是我呢,是因為那一念願力的支撐,經過諸緣相聚,演變出今天我這個形象;說不是我呢,是因為一切世界相,都是應緣而起,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東西,又如何有我在?”

臨將臣若有所悟,點點頭,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記得僵屍王說過一句話,說你是能幫助我們解脫的人……現在想起來,這話只怕是真得。”說著他又咧嘴笑道:“小白臉,你剛才突然震動我腦子那招挺厲害的,一下子就讓我雜念全無。”

劉迦樂道:“瞎說呢,我震動你的意根,只有一個作用,打破你意根習慣的心用方式。但並不是說你的雜念就沒了,其實你的雜念還是和從前一樣得多,只是由於你的注意力傾注在了一個方向上,其他心用的流注,你便沒有去注意了。”

他話音剛落,劉迦身後等人已經喧嘩起來,明正天最是急道:“大哥!你哈時有本事幫人回憶前生的?為啥有好事你總是不主動告訴老明呢?老明也該享受一下你的這個本事啊,我可是一直想知道自己從前的往事啊!”

劉迦笑道:“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我可以教你們所有的人試試,很簡單的。”

這群人一聽,個個都圍聚到劉迦身邊來,連崔曉雨和玄穹這樣平時不喜湊熱鬧的人,也被好奇心所牽引,走了過來。

劉迦道:“萬法同理,萬相同質,我們幫艾斯琳找病根、去病相的法子,在本質上,也就是我們成凡或成聖的法子。”

明正天叫苦道:“大哥,我可沒看到你是如何幫艾斯琳的……我被身見牽回來了。”

劉迦嘿嘿兩聲,道:“所以啊,咱們這不就再講一次羅。你們只見到我幫臨將臣回溯前生的手段,不知道這個手段背後的原理,因此覺得非常神秘,楞是當作一個了不起的事來看待。但所謂神秘,都是因為人對一件事的真相不瞭解而已,瞭解了,也就很簡單了。只要知道原理,這種事連普通凡夫都能做到的。”

袁讓因嘿嘿笑道:“大哥,你一句話便把咱們的級別打回幾萬年去了。”劉迦笑而不語。

眾人難得激發如此高昂的學習熱情,一時都在劉迦身邊團團而坐。劉迦第一次見到眾人這般聚精會神地聽他說話,忍不住笑道:“一個好老師,應該總是能吸引學生專心聽課,我從前說話沒人聽,看來我不是一個好的老師呢。”

明正天心中甚急,催著劉迦道:“大哥,趕快說吧,咱們都聽著呢。”他心中暗道:“大哥這人啥都好,這是性子太慢,廢話比較多。”

劉迦點點頭,道:“咱們把整個過程分解開來吧。我讓臨將臣放鬆,這個環節的目的,是讓他的注意力從眼、耳、鼻、舌、身、意這六個感官上鬆開,不要被這六個感官牽著走。僅僅去觀照一個純粹心念下的相。因為任何意願都是心念,任何心念都會成相。只不過由於我們習慣了日常生活中的念念不斷,你的注意力被這些念頭牽絆住了,全在這些習慣的相上分別判斷。其他偶爾產生的不連慣的念頭所成的相,你的注意力便沒法去關注罷了。”

崔曉雨插嘴道:“哥,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說,其實我們的心本來就是很專注的,只不過平時專注在我們習慣專注的地方,比如專注在六根對外在世界的感知和想像上,而外在世界的事情又很多……。”

劉迦喜道:“是啊,曉雨,就是你說的這個意思。”

他正要說下去,忽聽齊巴魯道:“咦,瑪爾斯那窮神到哪兒去了?”藍沁也忍不住道:“哎,欣姐也不在呢。”

玄穹在一旁解釋道:“他們兩位一起到別處去忙點事……。”

眾人齊聲讚歎道:“窮神的豔福好啊……。”

一時間又嘰嘰喳喳地開始猜測起瑪爾斯和欣悅禪這一對曠男怨女,日久生情,由情逞欲,必定會如乾柴烈火般地糾纏在一起了。一說到這裏,眾人都是久經江湖的過來人,見識頗多,諸多香豔話題立刻如潮水般湧起。甚至如非所言等人,一口咬定,瑪爾斯若和欣悅禪背著眾人做下事來,必會因為不好意思面對大家而只有選擇私奔。

劉迦急道:“大家別又跑題了!”

眾人被他一提醒,也趕緊收回念來,齊聲又道:“哦~~~。”

劉迦繼續道:“剛才咱們說道,萬念都可成相,但能否見到這個相,關鍵在於你的注意力在哪兒。說白了,也就是說,你的心能否專注。同時,專注的程度,也決定著你所見到的相是否穩定,是否清楚,有沒有受到其他心念的干擾等等。因為你平時的專注,全在你日常生活中已經習慣的內容相上,比如你自己的形象,你朋友的形象,你所處在世界的形象等等,這些內容的相全由你專注的心念不間斷流注而成……也就是說,你的專注在這個地方,因此見到和確認這些相,就非常容易。反過來說,你不專注的地方,要見到那個相,就比較不容易了。”

劉迦的意思其實並不複雜,且不說遠了,單說咱們平時看人吧。如果你在街上見到一位美女,注意力全在她那兒,你就不容易發現你老婆或情人正在對你怒目相視。又或是你心中老是專注在一個美女身上,成天盡想著她,其他的美女,就容易被你不小心忽視過去了。但並不是因為你的忽視,其他美女就不存在了,她們依然在,只是你當時的眼睛視而不見。

咱們的心成相,和咱們是否能見到這個相,也是同樣的道理。

劉迦又道:“基於這個道理,不管你是想回溯前生,展望未來,還是想成佛成仙,或是想了知心的根本,或是想了斷生死,或是想在世間成就世俗種種美好願望,都離不開用心的根本法,專注在一個目標上,讓其成相。”

玄穹忽然有所悟,疑道:“既然所有相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那如果我反過來,不成一切相,不見一切相……。”

劉迦道:“《金剛經》上有說,離一切相,即見如來。就是說,你的心不執在一切相上,也就是不執在一切心用上,剛能直見心的本體。”

明正天打斷他的話,急道:“大哥,那我要回溯前生呢?”

劉迦笑道:“剛才說了嘛,放下你的心對外在世界的觀注,就此一念就行。剛才臨將臣能做到此事,就是因為他放下心念在其他處的關注,只有一個心念‘想知道今天為什麼我和小白臉在一起’,專注而見相。”

小阿菜忽然起疑,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心在我們身體內,或是說,那個心在我們腦根上,因此……。”

劉迦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心無處不在,不限於我們身體內外某一處。而是因為我們的知見局限,讓我們的六根只能感受到心在我們腦根起作用,比如意識思想等等。也正因為我們只能感受到心在這個地方的作用,因此佛說法時,才把這個無所不能的‘能’暫名為‘心’。但為了讓我們不要誤會,又把這個能名為一,又把它名為法界,諸如此類的名字很多。”

小阿菜恍然,道:“我明白了,世間許多修行法,都讓人內觀內求,並不是真有身體內外的差別,而是凡夫受著知見的局限,認定了‘我’的存在,這個知見本身帶來了內外差別,使我們只能感受到心由‘我’動,心由‘我’起,心在‘我’這裏。因此,才說向內觀,內省,內求。這是一個方便大家證道的法子。”

劉迦點頭道:“是啊。倘若心真得只存在咱們身體裏面,楞嚴經中,阿難所說心在內,佛祖就不會說他錯了呢。因為阿難所說的心在內,是知見作用的分別觀,不是真心無所不在的無分別觀。但所有修行法,都讓大家內觀,就是因為大家的知見所在,沒辦法一念即證得心之所在,就最好是從你能感受得到地方下手。不這樣的話,從哪里下手去證呢?所謂方便法,就是讓人理解起來方便、操作起來方便嘛,不然哪能叫方便?總不成你要證道,卻讓你從玄哥身上去證,這種說法一聽起來就很離譜啊。”

玄穹聽得心生歡喜,忍不住歎道:“經中常說,森羅及萬象,一心之所現,一法之所印,經中又常講如來與眾生同體,其實究其原理並不複雜,只是因為我們成見太多,不希望破壞習慣認知的內容罷了。”

劉迦正要繼續說下去,忽然心中一動,知道那躺在地上的兩人已經醒來,立刻對眾人道:“你們小心些,梅林要醒過來了。”

話音剛落,梅林已然站起身來,正在怒氣中,卻立刻發現這新來的小白臉,竟和剛才那僧人長相極為相似,甚至難分真假。他詫異起來,開口便道:“到底誰是地藏轉世的那個人?”

劉迦走出人群,來到他身邊笑道:“那地藏菩薩處十地之智,哪還需要轉世這種小兒科的幼稚神通?要轉世總得有個主體,是某個人在轉世。十地菩薩早已伏斷我執,沒有人我差別,我都沒有,轉世的人是誰?”

他言下之意,似乎在說,地藏菩薩從未有過轉世一事。眾人早已認定他就是地藏轉世,或者至少是地藏菩薩的分身。可聽他如此一說,好像又在否認這事,一時多有莫名其妙。

連玄穹也疑情倍起,崔曉雨在一旁對他低聲道:“我哥是應緣起相的菩薩。”

玄穹聞言大喜,道:“曉雨姑娘,你真是冰雪聰明,不妨再細說下去。”

崔曉雨抿嘴而笑,依然用那細若蚊翼的聲音,笑道:“地藏菩薩不是發過度眾生的願嗎?這個願就會隨著不同的緣,現不同的相。嗯……就是說,如果某個人能從父母的行為上開悟,地藏菩薩的願就會應緣現出這個人的父母相,成為這個人的父母,陪在他身邊,助他開悟……我們嘛,大概就是經書上說的那些心外求法的外道吧,因此地藏菩薩的願,就會應緣而現我哥這樣一個由外道而入心法的修行者相吧?通過這個相的轉變過程,我們就能知道,心外無法,法法一心的意思吧?”

她的聲音雖細不可聞,但小阿菜在一旁聽得卻是仔細,聞言之下,立時明白,開心道:“我明白了,經中有說,菩薩度人,變化萬千,只看那人應以何種身相得度者,便會示現何種身相度之。咱們是一群充滿困惑的人,是一群不知心法為何物的人,外加咱們全是些自以為是、傲慢無禮之人,看不起別人。那菩薩則現出一個讓咱們敬服的人,能和咱們勾通的人,演出一段故事,一段從不知心法轉變到知心法的故事,告訴咱們如何自度呢。”

崔曉雨點頭道:“是啊,倘若不是我哥這樣的形象,我們不佩服他,或是從心裏面拒絕他,排斥他,討厭他,看不起他,他又如何和我們勾通呢?”

小阿菜連連點頭笑道:“因為這個形象對咱們有用,咱們能從這個形象上得到益處,就相當於咱們該以這個形象得度,所以他應緣現這個象出來……咦,這菩薩的心眼可不少啊。”

李照夕疑道:“那我該以何種形象得度呢?我不自大啊,我謙卑得很啊,我也不是外道啊。”

崔曉雨聽得好笑,又道:“大概是李大哥喜歡記述名人傳記,因此菩薩示現出我哥這樣一個修行界的名人,你在記述他的故事的過程中,慢慢就明白心法為何物了吧?還有,李大哥的偶像不是李淳風嗎?我哥既曾是李淳風的弟子,又能青出於藍,你不是更容易接受他嗎?”

李照夕點頭道:“哦,我明白了,那就是說,我該是以名人身相和偶像身相得度的人,他就變一個名人和偶像的人生歷程來給我看……心眼果然多啊,我不知不覺就被他引過去了呢。”

齊巴魯在身後也聽明白了,大喜道:“咱佛門就是玩心的,心眼自然是多得很。”李照夕點頭道:“是啊,比那蜂窩煤還多呢。”玄穹笑道:“這正是心的能,因其無所不能,所以能應萬緣起萬相呢。”

戈帛和達摩克利斯心中有所思量,暗自疑道:“若不是當年宮主以一界之尊的能力讓我們敬服,我們何以會依附在他身邊?又如何會和他結下這數世大緣?倘若他當時不是以天幽宮宮主的形象出現,而是以所謂正道、正義之士的形象出現,我們這群率性無羈的人又哪會看得起他?若說宮主的形象是地藏菩薩的願和咱們的緣起相,那地藏菩薩本身又以何種緣而成菩薩的相呢?”

小雲體內那群靈體也在各自思索,有人道:“倘若這小白臉不和咱們在結下怨仇,咱們何以會死了都不放過他,一直糾纏著把他找到?咱們一生就為了尋仇,可後來終於找到這仇人了,他卻正在散去原有的修為,給咱們機會,讓他們對他狂砍亂斫,聽任咱們發洩不滿和憤怒,最終咱們卻和他成了好朋友……這緣可真是奇怪啊。”

小雲此時已明白許多,在一旁笑道:“嘻嘻,你們這群人,在一次搶奪地藏神通的大會中,不知在他身上砍了多少刀,發了多少狠,那個我今生在未醒過來之前,我執在,沒有菩薩的智慧,便有個人的私心,那時他可是隨著這個業力遷流在走,自然會把你們留給他的痕跡如數奉還哩。”

那梅林沒有注意到這邊眾人的話,只是被劉迦一連串的關於“轉世者誰”的話問來怔住,但轉眼他又道:“咦,小白臉,你能說出這番繞口令般的鬼話,肯定就是佛門中人了,你一定才是那個小白臉劉迦。我以前聽格瑞預言過,那未來有一個修逆法的菩薩要示現以外道轉正法、以魔頭轉菩薩的相……哎,反正你們這些禿子都喜歡自戀,把人家一口氣統統打為外道。”

他也不管眼前的劉迦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抱著“寧可錯拿三千,不可放過一人”的念頭,彈指即向劉迦下手。

他那咒語來得之快,連劉迦也未曾想像得到,那咒語已傾入劉迦體內。

劉迦覺得身體中隱隱約約有所異動,但那力道極其細微,若不細察,就會忽略過去。他暗道:“我此時的證量未到不動地境界,因此雖然不被他的咒語誘動,但依然能感受到積習在微弱起作用呢。”

他就此微微沉吟處,已讓梅林大感不解。梅林和剛才那僧人已有過交手經驗,兩人的能力可說在伯仲之間。此刻既見這位穿西裝的小白臉和那僧人長相如此相似,主觀臆料兩人修為也該差不多吧(長相一樣,修為也該差不多,這算啥邏輯?)。當下毫不留情,欲一擊得手,乾脆將兩人和大醜同時帶走吧。

可偏偏那小白臉不為所動,咒語如石沉大海,不起波瀾。

梅林忽然覺得耳中嗡鳴不斷,身上有些酥癢,正在驚異,聽得劉迦道:“你那咒語在我這兒沒起作用,咒語的聲形二相,沒有承載體,便只好以你自己為承載體了。”

梅林一明其理,趕緊解咒。

梅林一生很少輸過,哪容得如此尷尬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無處下臺,正待發個狠,再來一次,忽見一側那僧人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正冷冷道:“死要面子有何益處?”

梅林乍見他說話,也不知他醒過來多久了,大驚之下暗道:“這雙胞胎要是一起發力,我可吃不消!”

他心中急著找出路,忽聽圈外有人叫道:“梅林老弟,只要咱們聯手,不說兩個小白臉,就算千萬小白臉,咱們也讓他趴下了!”

話音一落,一位身形飄逸的老者悠然而現,玉靈子叫道:“波旬老哥,好久不見你了啊!真是幸會啊!別來無恙吧?”

波旬身形一落,沒想到第一個迎接他的人,竟是他最厭惡的玉靈子,當即轉頭即罵:“我呸!誰是你老哥?!別亂套近乎!”

玉靈子被他一罵,面上頓然失色,但轉眼立刻明白,暗道:“哦,我知道了,他因為前時不敢和我比試無極遊魂手,心中自知落了下層,那臉上無光,便羞於和我相認。哎,這老仙也真是的,我玉靈子是那麼小家子氣的人嗎?我自然是學我菩薩兄弟,大人大量,不計較這些羅。”

念及此,他當下笑容滿面,對著波旬拱手道:“波旬老兄,咱們都是修行人,該當拿得起放得下,何必為了一場切磋而耿耿於懷?老道說話不拘小節,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是老道的不對,向你陪禮道歉吧。今後老道不提那事就是了。”

波旬渾身一顫,氣血漸感有些不順,怒極反笑,對玉靈子罵道:“我算是見識過了,你還真是我的冤孽!”

說著他轉頭又對劉迦罵道:“瞧瞧你,瞧瞧你哪像菩薩的樣?嗯?收留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人在身邊,菩薩有這麼做的嗎?我在你們的經書上看到過,菩薩也有眷屬,瞧瞧你的眷屬都是些啥?”

說著他余光正好瞥見崔曉雨,又瞬間換過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對崔曉雨笑道:“崔姑娘,我可不是在罵你,你和他們不同,你不屬於他們這一類的,你和我是一邊的。”

李照夕一聽,立刻在日記本上寫道:“如果曉雨妹妹和波旬是一邊的,那可真就是名副其實的崔姑娘了,催人命的姑娘,簡稱催姑娘。”

崔曉雨見波旬和她說話,並且把她定義為另一邊的人,趕緊搖頭道:“我和我哥是一邊的,不然我們哪會在一起?”

波旬搖頭道:“在一起就說明是一條心啦?夫妻還同床異夢呐。他們佛門還說眾生一體呢,一體就一個想法啦?我看大大不見得。你雖然身在他們這裏,可你的心卻在我那邊。”

劉迦聽他胡扯,忍不住開口道:“咦,波旬,你這算啥話來的?你隨便定義人家小姑娘的心在哪兒,你還有點點仙人的風度沒有?”

梅林在旁聽了這話,立時不屑,指著崔曉雨,對劉迦道:“她這把年紀了,也算小姑娘?你這是啥眼神啊?怕是剛才故作鎮定,其實終於還是被我的咒語給弄傷了腦子,開始說胡話了吧?”

劉迦樂道:“你那小兒科的咒語,也能弄傷人?最多也就只能唬唬小孩子吧。”

那僧人一聽這話,立時臉上一紅,對劉迦道:“哎,這話是怎麼說的?唬唬小孩子?剛才我不是中招了嗎?我是小孩子嗎?”

這四人正在鬥嘴,一旁齊巴魯看得著急,忍不住撓著頭,對玄穹道:“玄哥,小白臉菩薩和他們幾位不知修的是什麼緣,好古怪啊,他們幾位居然能在一起聊天嗎?”

玄穹也多少有些不解,點頭道:“是啊,劉迦兄弟的性格,我也捉摸不透,有時候挺嚴肅的,挺正經的,挺認真的,可有時候也挺那個讓人不解……面對波旬和梅林這樣的大魔頭、大惡人,他居然有心思開玩笑聊天。人說菩薩境界深不可測,果然如此。”

小阿菜一邊思量,一邊道:“大概……大概在他心中,世間並沒有什麼魔頭惡人吧,在他眼中,一切眾生平等,與佛無異吧?”

玄穹聞言大震,一念正悟自己的境界為何遲遲到不了六忘中的“忘意”,乃是習慣分別一切名相,習慣分別一切善惡,包括分別境界的高下不同。他此念一起,前些日子的種種心障,豁然冰釋,心中通透坦蕩,了了空明。

他心生法喜,不覺握著小阿菜的雙手,想道一聲感激,但於此境界處,哪還有什麼語言表達謝意?只是對著小阿菜連連點頭。

李照夕看到這一幕,搖搖頭,在日記本上寫道:“玄哥用目光注視小阿菜,但沒有說話,想來兩人是用傳音在勾通吧?這兩個老傢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呢?一定要用這秘密交流的方式?可疑啊。”寫到這裏,他又開始習慣用他的猜想來替代事實,補上一句道:“咱們這群人,修了多年,高人沒修出幾個來,倒是同性戀越修越多了呢。再這麼下去,早晚我也會修成變態寫手呢。”念及此,心中竟起蕭澀之意。
tv2206 發表於 2010-10-13 22:34
第卅卷 心想事成、第十章  人格化的心和非人格化的心

上一回說道,那玄穹和小阿菜不明白劉迦為何見到波旬和梅林這樣的魔頭惡人,並不生嗔怒,也沒有絲毫排斥。小阿菜大概猜到劉迦以平等心待人,使玄穹多有領悟。

但玄穹所領悟的平常心,比偶們平時口中說的“平常心”要精深與微妙得多。偶們所說的平常心,大多是相對於心情的起伏。修行者所說的平常心,更多是要抹平因人生經驗、造作積累和認知理解所留下的知見痕跡。有相對,有比較,即有不平。

但這兩人的話,卻被波旬聽到了,波旬多有不滿,轉頭對小阿菜哂笑道:“哦,他以平常心待人,所以就能寬容我這個魔頭?你這話好大氣啊,一開始就把老夫定為魔頭了,而他們菩薩卻是因為高人海量,能容我這魔頭。這麼說起來,能容下我,也無非就是為了反襯這些菩薩的境界高嘛。這也太自戀了吧?”

說著他又指著劉迦的鼻子,道:“還有你,你們佛門把別人都定義為外道,就你們是正道,這算心量大嗎?一個外道二字,就把咱們全排在外面了,都不是你們一邊的了,這是不是取相對觀呢?你們不是要中道嗎?要中觀嗎?我既然在你們的對面,就是相對了,還中道個啥?”

一旁梅林對他的話特有感觸,連連點頭,雙手抱在胸前,贊道:“波老大說得好,不過我從來都不屑他們所說的外道什麼的,我能容他們佛門弟子,他們佛門弟子不能容我。”言下之意,我梅林的心量是最大的呢。

齊巴魯忍不住急道:“梅林老大,你能容咱們佛門弟子嗎?你一來就惡整那個…..。”說著他用手指了一下那僧人。

梅林笑道:“我如果不能容你們,還會理你們?你們還能見到我?我抓你們這些禿子,說明我看得起你們嘛。就像吃東西一樣,你不喜歡的食物,你會吃嗎?要吃下去的,自然是你喜歡的東西嘛。”

齊巴魯不善辯才,被梅林一席話堵住,無法繼續,只是吞吞吐吐道:“這這這……咱們在你眼裏,就是……一堆食物嗎?”

劉迦聽得好笑,擺擺手,示意齊巴魯別爭下去,他對波旬和梅林道:“任何一個修行門派,必有一套修行理論,理論必然是針對處在過程境界的人所說的,已然證果的人,理論已沒用了,又何必說?既然理論是說給正在修行的人,必然是相對說法,有此法和彼法的相對不同、相對差異等等。同時對已經入了一個門派的人而言,他要學習的內容,肯定是該門派的內容,該門派當然是稱為內,非該門派的當然稱為外,這種內外之別,本沒有褒貶之義,是你們因為想爭一個誰的境界高,才有了這種岐義。況且,佛門只談心法,心法之外,非佛門理論所說,以此之外的理論,也當然就是外道啊。總不成不是佛門所說的內容,也要佛門弟子承認吧?”

不待波旬還嘴,他又道:“佛門心法,無法用語言意識等二元相對的法子去徹底表達,只能用迎合語言意識的二元法來曲折表述,這種因角度不同而導致表達方式便不同的法子,我們稱為方便法。比如站在創造的角度,心法可述為,外在世界是內在世界的映射。相由心生。在內在世界中,可以找到無盡的智慧、無盡的能量、無盡的供給,它足以滿足一切需求,並等著你去開啟、發揚、釋放。如果我們認識到了內在世界的潛能,這些潛能就會在外在世界中成形。在這個地方,說它有內外,就是為了方便表達的一種辦法。從本質上而言,這個內外世界是一體的。”

波旬奇道:“咦,怎麼扯到這兒來了,你那跑題的習慣……。”

劉迦笑道:“我沒跑題。你眼中的世界,你的遭遇,你的世界觀,你人生中的一切,無不由那無所不能的心變現而來。換個話來說,其實是你和梅林需要特立獨行的自我認同,需要這樣與眾不同的自證,因此才會被人列為外道或者是魔頭。是你們自我的需要,演出了今天你們在器世界中的形象,這可不能怪別人啊。”

他見波旬和梅林一時無語,便樂道:“綜上所述,就是我佛門《楞嚴經》中那句話:一迷為心,決定惑為色身之內。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鹹是妙明真心中物。嘻嘻,那就是說,當你迷的時候啊,不知道這個身體,還有外面的山河虛空大地,全是那真心中的東西呢。”

那波旬和梅林是修行界的老油條,啥沒見過,啥沒聽過,輾輾轉轉的修行經曆,雖然對心的本質未必有劉迦所知得多,但心用多年,多少也是知曉一二。

這兩人微微皺眉,似陷入沈思。

劉迦走到那僧人身前,拉著他坐下,雙手互握,輕聲道:“許多事,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明了的,我們自相遇以來,無數次相聚,都總是未能實現當初的願望,事過境遷,你終於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波旬和梅林以及臨將臣等人,見劉迦對那僧人說話,就像是對一個老朋友一般。而且從劉迦的話中,他好像知道那僧人的一切。眾人本來就對這僧人的身份頗有疑惑,一時都關注起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僧人見他一臉關切,心中大起暖意,問道:“我是誰?”

話音剛落,忽見眼前劉迦形象頓然消失,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立刻消失。

那梅林和波旬驀地不見了劉迦,兩人面面相覷,不知他要做什麼。但梅林卻是心中有事之人,一見劉迦這個強人消失了,心中大喜,失聲笑道:“這小白臉是個跑題王,他這一去,不是正好把大醜交給了我嗎?哈哈哈。”

說著他轉頭對大醜道:“嘿嘿,大醜,偶們聊聊去。”

大醜聞言大懼,結巴道:“梅老大,我只是個小僵屍……。”梅林此時心中樂極,嘻嘻笑道:“誰管你是啥,你便是蛆蟲,我也要帶你走。”

言罷,他揚手一個響指,那清脆的聲音直顫得大醜渾身癱軟。但奇怪的是大醜並沒有倒下。梅林微感詫異,又來了一下。大醜依然直立不動,只是汗水如雨般落下。梅林更覺奇怪,一時間連連施咒。

這時連大醜也瞧出問題來了。他雖然渾身抖嗦,冷汗不斷,可並沒有其他異樣。那梅林的響指打得固然清脆明亮,可那響指該具有的內涵,卻是啥也沒有。本來這梅林施咒能力之強,已不需任何聲形相俱。打響指純粹是帥哥習慣性地甩酷而有的動作。可此時數指齊出,不知為何卻成了只有響指,而無咒訣了。

梅林不知其原因,一急之下,也不顧帥哥的形象了,雙掌合握,十指變幻,百咒齊出,個個都是威猛無比大咒,可這所有咒語全都變成了有形無實的花架子。

大醜更是心慌無比,看著梅林滿臉大汗,動作越來越複雜,沒准兒是要拿一個絕世悍咒出來修理自己。想起剛才梅林一個響指已將自己弄得難受之極,眼前這如雜耍一般的大動作,必然讓自己九死一生、生不如死。那恐懼越來越盛,雙腳越來越軟,最後終於信心徹無,一屁股坐到地上,對著梅林哀求道:“梅梅梅……老大,您老人家不用拿這麼恐怖的咒來擺布我,我我我……我自己坐下了吧。”

波旬卻是看在眼裏,忍不住對梅林道:“梅老弟,你的咒語不靈了?”

梅林最恨這句“你的咒語不靈”,急得一臉漲紅,青筋鼓起,轉身對著波旬就是一串猛咒。波旬微微一驚,但卻更加確認梅林的咒語不知何故無效了。他擺擺手,對梅林道:“梅老弟,別在那兒丟人現眼啦,你那咒語真沒用啦。”

梅林縱橫江湖,罕遇對手,甚至有些比他修為更加精深的人,對他是容讓三分,就是因為他對咒的研究太深,對咒的應用已至化境,幾乎超出任何人的想像。此時忽然間自己賴以仰仗依靠的本事沒用了,心中的失落轉瞬變成絕望。雙眼發呆,四肢無力,緩緩坐倒在地。

大醜這才醒悟,原來自己並沒中咒,只是自己嚇自己罷了。心中一喜,立刻又站了起來,一邊抹汗,一邊對著眾人笑道:“原來……我沒事吶。”

眾人本來想笑他過於膽小,可眼前兩大魔頭在側,誰還笑得出來?

臨將臣乍見梅林級別猛降,一時狂樂,暗喜道:“剛才梅林這小混蛋把老子弄得骨節寸斷,呆會兒波旬老賊走了,老子也要讓他嘗嘗骨節寸斷的滋味…..不不不,老子要把他揉得粉碎。”但轉眼一想,這還不夠過癮,還不解恨,又咬牙切齒道:“偶要把他變成僵屍,同時再限制他吸血的能力,讓他永遠都感覺餓得發慌,反反複複得生來死去!”

誰知道他這念頭過於強烈,波旬雖沒有刻意想探知他的心事,卻依然被這強悍的念頭引動心海,立刻知他在想什麼。波旬轉頭對臨將臣冷笑道:“臨將臣,梅林老弟就算不用咒語,以他的修為積累,照樣可以用你的辦法來對付你,讓你永遠都餓得發慌,反反複複得生來死去!”

臨將臣聞言一怔,明知打不過波旬,可忍不下心頭惡氣,正要發作,忽然閃過一念,暗道:“老子跟了小白臉這麼久,經常聽他說,修行要忍辱,能忍辱便能更上一層樓……他媽的,老子忍!”

他剛才想要發作,純屬習慣,但心中也擔心被波旬惡整,可有了“忍辱是小白臉菩薩教的法門”這個借口後,他便心安理得地忍氣吐聲。

波旬很少主動出手,就等著臨將臣發作,他好趁機修理一下這僵屍界的元老。誰知道臨將臣這次念頭轉得奇快,眼中凶光一閃而過,不僅不發作,還幹脆坐在地上,安心打坐了。波旬能聽到他心中想法,忍不住暗罵道:“那混蛋小白臉,教人忍辱,這臨將臣還當真了,又使老夫失去了一個教訓人的機會!”

他見臨將臣不發作,自己也不好主動出手教訓人,畢竟這樣有失高人的形象和身份。轉頭對梅林道:“梅老弟,你最後一次施咒是在何時?”

梅林一臉沮喪,喃喃道:“是在剛才,對那個小白臉……。”他忽然想起來,剛才對劉迦施咒時,那小白臉不僅沒有反應,自己卻是渾身難受,猛然叫起來:“一定是那個小白臉做了什麼怪!那混蛋小白臉剛才一定用了什麼惡法整我!不然我給他施咒為啥沒用?!”

波旬對這個答案相當滿意,微笑著點點頭,道:“梅林老弟,我從來都是這樣說,他們佛門弟子沒幾個好人,都是嘴上喊著慈悲,嘴上叫著要度眾生,其實個個假仁假義,口蜜腹劍,殺人不見血,害人不留痕。現在你終於明白這個中深義了吧?”

梅林對這話大為贊同,連連點頭,兩人頗有惺惺相惜之意。

齊巴魯聽得難受,忍不住在一旁嘀咕道:“我家佛菩薩們,個個慈悲無限,哪會像這樣什麼蜜劍的……。”

達摩克利斯今生自從見了劉迦後,一直在研究密法,而佛門密法對咒的研究極為深入。見了梅林的狀況,便對齊巴魯道:“我在宮主給我的經中見有說,咒也因心而起用,越是深奧大用的咒,越是考驗使用者的心量。心量不夠者,要麼根本啟不動咒的威力,要麼施咒者會反傷己身。”

玄穹在旁點頭道:“真要是心量大的修行者,能容三千世界,能容是非對錯,又哪會用咒害人呢?當是越用越方便了。”

這達摩克利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梅林受挫,固然有被咒反噬的原因所在。但也因為他從來自大,少受挫折,“我慢”極強,一旦這種引以驕傲的自信被打擊,那信心動搖得極度厲害,很難重新建立起來。而施咒與許多法一樣,“信”之一字,乃是個中第一要義。沒有信心,萬法莫提。

波旬聽到此論,心中暗道:“這群小孩子懂得啥?”他在場的時候,居然有人對同樣的事持有不同的看法,他心中立刻不爽起來。

轉頭看著玄穹,正要嘲諷幾句,忽然聽得小妲旯在一旁奇道:“咦,我怎麼覺得腳下有點熱啊?”話一出來,李照夕也跟著道:“是啊,腳掌心好像莫名熱了起來。”

玉靈子在旁點頭道:“嗯,以老道的看法,這個原因在於……。”他本來是隨口說話,但忽然自己也覺著不對,皺眉道:“老道的腳板心也覺著有些熱呢。”

波旬“哼”了一聲,對玉靈子嘲弄道:“不如用你的無極遊魂手試試,讓你的腳板心涼快下來?”

他修為甚高,早知環境有異動,但這異動尚對他無傷無損,因此他不想過多關注。余者眾人大多比小妲旯、李照夕和玉靈子修為要高,也早已感知環境變化,但和波旬一樣,由於那異動暫時對己無害,也就不想理會。雖然明正天比較謹慎,微微感到害怕,但見眾人都沒有提出來,如果自己提出來,豈不是和玉靈子成一類人了?因此也就悶聲不語,暗暗體會罷了。

玉靈子聞言笑道:“波旬老仙,你對無極遊魂手了解真得很有限,呵呵,老道告訴你吧,這絕技的重點在於擒住對手,而不在於使人涼快。若要涼快,不妨找把大莆扇……。”

波旬知他一說起來定然沒個完,但他實在不屑以絕頂高手的身份去打擊一個他眼中的傻瓜,當下甩過一句“那你去找一把大莆扇吧”,同時趕緊扭頭對崔曉雨笑道:“曉雨姑娘,你那小白臉大哥到哪兒去了?還有,上次我給你提過的加入我門下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崔曉雨低眉搖頭不語,意思是說,這兩個問題都是否定答案,前者是不知,後者是不願。

波旬歎了口氣,道:“你們這群妖魔鬼怪,是徹底被小白臉給盅惑了呢,如此執迷下去,就算有一天終於醒悟過來,只怕輪回就在眼前了呢。人啊,走上邪道容易,走上正道難啊。”

這群人中,個個都是自視甚高之人,一聽波旬這話,盡皆莞爾,大多在心中不屑。

波旬見眾人無語,也懶得多說,反正他門下信眾和眷屬極多,也無所謂眼前幾人是不是願意跟著自己。只是他太看好崔曉雨,忍不住想多說幾句,又道:“曉雨姑娘,這修行一事,事關重大……咦,你背後的樹咋沒了?哎,這裏是怎麼回事?”

他這一驚,眾人方才低呼起來。那四周環境不知何時已在變化,原來的參天大樹、青草大地、和風光茫,在不經意間竟已沒入黑暗之中。波旬的驚語才過得剎那,那黑暗已深沈之極,眾人雖然距離相近,卻已無法相互辨認。

明正天頓足急道:“大哥只要一會兒不在,就要出事!”齊巴魯似乎認可他的觀點,補上一句道:“是不是我們這群人的業障太深重了,到處都有冤孽來索債啊?”

玄穹從容笑道:“業性本空,智者能化惡因為善果,應緣酬緣是修行人的常事。”小阿菜微微愁道:“我種下的惡因太多,何時化得完啊?”

正在說話間,只覺那黑暗中微微震動,無邊光明在震動中頓然而現,這光明剎那分色,諸色交融彙聚,同時分野劃界,種種天界空間形象竟次第而出。剛才的黑暗竟在瞬間變得光明無限。

眾人正在驚訝,卻聽虛空中劉迦的聲音深沈而厚重地在說道:“因為有能創造和被創造的相對差別所在,因此便有高低大小、遠近彼此的方位不同,空間相因這種知見而有。又以此相為因,以此相流轉為果,因果相續,住於種種境,也就有了先後時間的觀念。心但住在這種空間與時間的交融運動中,便有因時空分界而表達出來的運動相,也就是業相。一切心用互相攀緣證明,以為存在。”

眾人大多聽得不大明白,也不知他在對誰說話,但齊巴魯對經文甚熟,大概聽明白了一點,立刻想起劉迦的意思和《楞嚴經》中的一段經文相似,他忍不住將原來的經文誦道:“阿難!雲何名為世界顛倒?是有所有,分段妄生,因此界立,非因所因,無住所住,遷流不住,因此世成。三世四方,和合相涉,變化眾生,成十二類。”

大醜卻是若所悟,思索片刻,自言自語道:“不錯,相對運動產生空間和時間,若沒有相對運動,整個世界就集中在一個點上,可由於沒有相對運動來參照識別這個點,那這個點也無法認知,這個點只能是空無的。也就是說,若無相對觀……啊,若沒有相對視角,便沒有這個世界了!”

他忽然對劉迦常說的“空”字,有了點點的理解,但由於他剛開始想到這一層,稍一深入,便想由之引發諸如“那相對如果有知見產生,那知見在何處?”之類的問題,這些問題他暫時沒有辦法深想下去,便只得就此打住。

波旬看著那變幻莫測的場景,唾道:“呸!照你這麼說,人和畜生螞蟻是一回事了!螞蟻能成仙嗎?只有人這樣的萬物精靈,才有可能成為主宰呢!瞎說一氣,妖言惑眾,不負責任!”

梅林也在一旁哂道:“如果螞蟻也和咱們平等,他會念咒語嗎?你倒讓螞蟻念來聽聽?”

但劉迦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話,因此並沒有接下去和他們討論關於螞蟻的問題,但另一個聲音卻在虛空中響了起來,正是那僧人的聲音在疑道:“如果是這樣,我的形象,也就只是一個相對運動的業相,可我為什麼感覺如此真實呢?我又是誰呢?”

此話一出,明正天等人都忍不住提出了同樣的問題,一時間參差不齊的高聲道:“是啊,我們又是誰呢?是什麼東西變出了我們呢?那東西又在哪兒呢?變出我們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啊?”

波旬一聽那僧人的聲音,立時心中一凜,暗暗驚道:“這是在哪裏?從這聲音所來處判斷,這絕非剛才所處空間!老夫太大意,中了小白臉的圈套了!這是如何是好?”

這麼多人一起在問,劉迦好像也沒有聽到似的,依然自顧自在說道:“相對觀產生世界流轉,執在某個流轉境界中時,心為表達這種執用,就會現出這種執用的相來,比如執有我,就出現我相,這也是境境相應的意思。整個幻相遷流輾轉不斷。”

玄穹忽然“噫”了一聲,道:“我明白了,劉迦兄弟這是在和那僧人說話,他並沒有同我們說話,我們大概是他二人所處的境界給拖進來了。”

明正天急問道:“玄哥,那這裏是哪兒?我們是在剛才地方,還是已經出去了?”

玄穹搖頭道:“我不清楚,但想來劉迦兄弟的做法,是為了讓那僧人更真接、更具體地面對一些真相吧?”

說話間,那時空眾生分野交錯的燦爛世界中,忽然出現了那僧人的巨大的影像,他一臉疑惑,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我不知道我今天這個樣子是如何變過來的,甚至不知道我一身神通是如何修出來的,仿佛一覺醒來就有了……我用了各種各樣的辦法,想回溯前生或是從前,可都遇到了我不明白的障礙,無法……。”

眾人聽到這裏,大多都在暗道:“以他那般強悍的神通,都無法做到的事,那障礙不知有多大呢。”

卻見那世界中,劉迦的樣子也一閃而現,拉過那僧人的雙手,四掌互握,道:“萬事萬物,依見相而森羅林立,再複雜的事,再複雜的相,必有其心用產生的見地根源。障礙也一樣,如果沒有形成障礙的知見根源,障礙哪能憑空而立?”

劉迦話語剛落,卻見數道藍光沿著那僧人的虛影輪廊從上而下的抹了過去,那僧人微微一震,臉部的肌肉竟有些變形。波旬、梅林、臨將臣和玄穹等人眼光銳利,發現他面部肌肉的改變不是因他的表情變化所導致,這種變形似乎是來自深層次的改變,就像一個人的面部結構都在改變似的。

那僧人臉部結構細微的變化,像明正天等人是根本無法識別的,最多也當那是一種表情的改變。那梅林看得清楚,忍不住搖頭道:“雖然變得不多,可如此一動,也該痛一下的,這和尚居然好像不怎麼痛呢。”

玄穹應道:“如果是內外力打擊使他臉部結構發生改變,他一定會痛的,但如果……如果是因為他的知見在動搖而導致了這種改變,那是自然而然地識變相變,他不該會有痛感。”但他轉眼又覺得這樣說不妥,又道:“當然,如果他的知見變得很徹底,相也轉得很自然,但如果他的知見只是在動搖的話……是啊,他從前的見相會和正在動搖中的內容對比分別,相當於把一駕正在奔跑的馬車突然轉向,或許也會很難受呢。”

這看似一個小小的疑問,卻暗藏著一個生死存亡過程中的根本問題,那就是“到底什麼樣的世界觀才是真實的”?到底是偶們習慣的一切是真實的,還是另外有真實呢?又或許是,偶們習慣的一切,只是正常的,順著某種積習遷流慣性而有的,但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因為偶們所謂的真實,從來都是有比較對象的,若沒有所謂非真實的作為比較,你怎麼知道那是真實的?而那用以比較的參照對象,又無常地變化不停,又如何能用來參照呢?

比如偶們眼睛看到的世界,各種色彩,因光線反射而得見。可偶們的視覺系統卻並不能分辨完整的光,有不少頻段是偶們根本無法識別的,若能識別,眼中的世界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不僅如此,偶們用來感知和確認世界的眼、耳、鼻、舌、身、意這些器官,都是這樣,面對大千世界的種種存在,我們只能感知確認一部分,並以這部分存在來假設偶們的生存意義。因此也就直接了導致由之而產生的生存意義,本身就具有相對性、不斷變化、不確定等等特點。就算這種認知局限借助儀器來不斷地突破,但只要偶們認知的過程,是必須用參照的方式來完成,那就永遠都是一個相對認知,永遠在變化不定。

修行的手段無非是破執見真,因為有執即有相對,若沒有相對觀,一切只有“一”,甚至由於沒有對比,連“一”都不存在,你從哪裏去執?又執向何處?

那劉迦與僧人雙手互握,眾人雖不知兩人在如何交流,但整個虛幻的空間卻未停止變化。一會兒是繁星點點,一會兒是各種旋流光茫,一會兒是各種天界空間錯落交現,一會兒又是種種生命繁衍消亡。

大醜見到這萬相變遷的場景,心中莫名的興奮,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我突然有個靈感,我以前經常聽劉先生說心,說心的種種功用,種種特點,我一直有個錯誤的前提假設,那就是劉先生所說的心,是一個人格化的存在。因此我總會去想,這個心他如何如何。這種人格化的前提假設,讓我的思考總是無法深入,因為這種人格化的形象,使我把這個所謂心的東西神化了,對象化了。其實這個心,它……它就是一種既抽象又具體的能,能創造萬物、毀滅萬物的能。說它存在,是因為萬物萬相的生滅都是它的作用,說它不存在,是因它實實在在不是一個具體的東西,它它它……我之所以會把這個心人格化,具體化,是因為我從我這個角度出發的,我就是人,我在用它,它屬於我,或者只屬於我,因此會不自覺地有這樣的定義的局限。”

他過於激動,無法表達下去,李照夕在一旁拿著筆,問道:“你是不是想說,那種狀態無法用語言表達?你是不是感覺到一種似悟非悟的急憋?一種想小便卻找不到廁所的無奈?嗯,我提醒你一下,你不是人,你是僵屍。不要隨便搞錯自己的身份。”

大醜狠狠地點點頭,道:“是啊是啊,就是這個意思!”

李照夕立刻寫下:“大醜一副要頓悟的樣子,我幫他記錄一下,也算做一個傳燈錄,把曾經得道者的經曆寫下來,讓後人有所參考。”

但他轉念一想,他日記中的所有人物,除了他自己和劉迦以外,其他人的形象都不怎麼光輝。如大醜這樣的,不是被烙下書呆子的標簽,就是被定義為偽科學家……後人就算看到這本日記,會認為這些人得道了嗎?多半會認為這群妖魔鬼怪比從前更瘋顛了吧?他有了此念,心中便覺得不妥,因此不得不把眾人的形象稍加修正。可他這日記前後所記述的事太多,過程中又有許多非紀實性的原創,外加不少個人情緒的渲泄,要改起來實在是件痛苦的事,總是改了此處,又忘了別處……這也是為啥他這本日記的內容越來越混亂,事件的結構和邏輯充滿了矛盾的原因之一呢。

他繼續在日記中寫道:“瞧大醜這樣子,有點像古書中描述的那些大德快要見性的樣子呢。”想起一事,轉頭向齊巴魯問道:“你們佛門修菩薩道的,見性是在哪個級別才能做到的?”

齊巴魯一說起這些理論,勁頭立刻大了起來,笑道:“菩薩修行的次第階位很多呢。常規分法,要先經過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這些階位,然後才是登地菩薩。登地菩薩又有初地到十地這樣的階位。這也有幾種分法,比如楞嚴十地,華嚴十地。”

李照夕聽說過華嚴經最大最長,立刻道:“你就直接說華嚴經中,哪個階位明心見性吧!”

齊巴魯撓撓頭,為難道:“我收集的不同地方的經書比較多,若按釋迦佛在你們地球上說法時留下的經論來看,就有藏教、通教、別教、圓教的四種分法呢,你讓我說哪一個?這些東西,我背得倒是很熟,但不知你問的是哪一類分法的?”

李照夕立刻頭大,不禁叫苦道:“有這麼複雜?”

齊巴魯樂道:“嘻嘻,這說明咱們佛門的方便法多嘛,若只有一種分法,說明過河到彼岸就只有這一條獨木橋了,分法越多,說明咱們過河的方法多吶。”

見李照夕茫然,他又樂道:“大醜那急憋的樣子,也不見得就是要見性了,有時候小悟就是那個樣子的,先是急憋一下,忽然感覺心通了,偶經常都有這樣的感覺,這屬於小悟呢。這種小悟,信心是不堅定的,一不留神,要退轉的。”

說著他雙手攤開,一副無奈的樣子,苦著臉道:“瞧瞧我吧,不知都退轉多少次了。”

他指著空中劉迦的虛影,道:“小白臉的修法,不像是按藏教、通教、別教這三種分法來修的。因為這三種分法的階位,過程次第是很詳細嚴格的,比如別教中,第七住位明心,第十住見性,後面繼續修十行位、十回向位,然後才開始登初地。這些日子,我注意觀察了小白臉,他的修法,更像是圓教來的,圓教雖然也有次第階位的級別,可他們更多的是位位相融、階階相攝的,把整個方便法全揉在一處,即心即佛那種,修起來也很難的,也很難分清他的價位在哪兒。像我這種根器差的,若按他的方式,多半一年半載就把心修亂了,直接修進輪回去了,比凡夫還快。因此呢,普通人還是按過程次第階位比較明確的修法來比較好,那樣不容易走彎路呢。”

李照夕頗為失望,立刻在日記中修改道:“原來大醜的急憋相,多半只是一個小悟,不知他還要急憋多少次,才能來個大悟呢。等他憋出個貨真價實的東西來,再給他樹碑立傳吧,現在他還得在日記中繼續當他的偽科學家。”

他一邊寫,一邊又開始觀察其他人,卻忽然聽得一聲慘叫,忍不住轉頭看去,那慘叫卻是臨將臣發出來的。

原來那波旬眼見眾人關注著劉迦與僧人的交互,他波旬已不再是眾人關注的焦點,心中難受,暗罵道:“他們佛門弟子最會做這種搶人風頭的事,我得破他這個法才是!”

但他又確然不知此境相如何形成的,又如何破得掉?但波旬畢竟是老江湖,這種事哪能難得了他?稍一思量,立刻有了主意,暗道:“我找一個小白臉關心的人打一頓,他必然分心呢!”

在波旬的印象,這小白臉該是最關心崔曉雨的,可他既想收崔曉雨當弟子,便舍不得下手。玉靈子雖然是他最厭惡的,但也是他最不屑於下手的,總不希望因打了玉靈子而自墮身份。轉眼正見臨將臣在一旁發呆,暗道:“臨將臣這僵屍臭名昭著,我打他一頓,該不會有人異議吧?而且臨將臣既是小白臉的護法,我打了他,這做主人的,該有所動靜吧?”

念及此,他閃到臨將臣身邊,對臨將臣道:“臨將臣,老夫想扁你一頓,你意下如何?”他要激得對方先出手,他卻以自衛的名義還手,這樣方顯高人的境界。

臨將臣一聽此言,立刻是怒火中燒,但他深知自己根本不是波旬的對手,那怒火中夾雜的無奈,立刻又使他垂頭喪氣起來,那本來升騰的莫名大火,頃刻又熄了下去,滿腔鬱悶地對波旬道:“我不是你對手,你要扁就扁吧。”

波旬沒想到臨將臣最終采取了這種自暴自棄的態度,全然出乎意料,可臨將臣既不出手,他也不方便主動邀擊,愣了片刻,只有歎道:“你跟著小白臉久了,連男人的血性和脾氣都沒有了,真是可悲。”

誰知這句話依然沒有挑起臨將臣的戰意,因為臨將臣心中壓根兒就沒有戰勝他的信心,根本就不想挑戰他,因此聽了這話以後,臨將臣除了更加鬱悶外,也只是跟著歎道:“你說得不錯,我現在真是一點血性和脾氣都沒有了,沒資格叫僵屍界的王牌殺手了,只能叫僵屍界的小綿羊了。”

波旬眼見臨將臣不受挑動,心中大急,暗道:“雖然老夫很少主動出手,可事情逼急了,也有例外呢。再不動手,這小白臉的境相不知要演出什麼來,說不定連老夫也轉化過去了呢!”

他此念一起,各種原則立刻拋棄,伸手即拿住臨將臣一只胳膊,微一發力,那胳膊竟被他扯了下來。由於那動作太快,臨將臣甚至沒有感受到痛,只是突然間見到波旬手中多了一條胳膊,微怔之下,又發現自己右臂沒了,鮮血如潮湧出,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件很受傷很痛的事。立刻大叫一聲,痛得一個跟鬥翻了過去。

要知道像臨將臣的能力,根本不可能這麼容易被人扯斷胳膊,可既然有人這麼做了,那手法必已突破臨將臣的能力所具有的承受力,因此臨將臣根本無法用任何手段來阻止這件事,甚至根本無法止痛。

那臨將臣的修為本來強悍,這一聲慘叫,也是非同尋常的聲大,以致於眾人都從專注中轉過頭來,看這邊發生了何事。

明正天一見如此慘烈的場面,心中憂懼,怕波旬對自己下手,卻聽瞻南山在一旁悄聲歎道:“臨將臣的業到了,剛才被梅林老大折騰,現在又被波旬老仙折磨,按這個速度下去,離變小僵屍的日子不遠了呢。”

明正天聽見這話,又轉頭看看空中劉迦的虛影,似乎劉迦並沒有注意臨將臣的事,依然和那僧人雙手互握,安詳平靜,他點頭確認道:“瞻兄,你說得怕是有道理呢,大哥任波旬老仙修理臨大殺手,說明他也承認是臨大殺手的業到了呢。”

那臨將臣一臂斷掉,體內骷沙立刻隨我執急速運轉,幫助其維護這執見中的我相,手臂斷處那僵屍特有的組織結構分解生長得極快,由於微粒運動加速,甚至在斷處發出陣陣光茫。

眾人看得驚異無比,連梅林都覺得這僵屍的自我複原能力別開生面,忍不住道:“真是有趣,我也來試試,扯斷他另一條胳膊,那光茫是不是要更強烈一些呢?”

梅林剛才見到波旬無端折騰臨將臣,剎那已猜到其用心,暗中佩服波旬的機變,他也在頃刻中做出決定要助波旬一力,但口中卻不想說明真相,只是假裝找個戲弄臨將臣的借口罷了。

而眾人一聽此話,終於齊齊頓足歎道:“瞻南山還真是說對了,臨將臣這廝果然是業到了,不然哪有這麼倒黴啊?!”

小妲旯自加入這夥人以來,沒見過如此殘忍的場面,在一旁顫聲問道:“如果我們的業到了,是不是也會像臨將臣一樣啊?”

這“業到了”一詞,本來是大家隨口一句話,但沒想到經過小妲旯的延伸聯想,竟讓所有的人立刻緊張起來,人人都在暗想:“我們千生萬世以來,不知做過多少惡事,誰知道這筆債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就跑出來了?”

非所言算是比較沈著的人了,但想起前事,心中也起微懼,在一旁低聲道:“聽說小白臉在空林寺悟道那會兒,曾有千萬債主追上門來討債,他一度被砍成肉泥碎漿,這這這……這種事若發生在我們身上……。”

眾人也不知道非所言的理解對不對,更不知劉迦曾被人亂砍亂剁的原因何在,但一則見到臨將臣的慘相,二則被非所言的話所震攝,人人心中都恐懼起來。除了玄穹和小阿菜心中依舊坦然外,連崔曉雨的臉上都有些微微變色,李照夕更是把觀世音菩薩的聖號念個不停,以期菩薩在關鍵時刻要信守救苦救難的諾言,千萬不要掉鏈子啊。

而玉靈子則是越發想趕緊和藥師佛比個高低,讓所有的人都對他敬畏有加,同時想像他以一個聖人的姿態高坐在上,背後光茫大盛,慈眉善目地對著跪在下面的波旬和梅林道:“你們不要再欺負臨將臣了,他雖然是個惡人,可眾生平等,大家應該相互關愛才是。”

在想像中,波旬和梅林已被他片語感化,正痛哭流涕地感謝玉靈子仙人的寬容,發誓從此要洗心革面,改過自新,並以玉靈子仙人為榜樣,為三千世界的和諧與安詳做出自己的貢獻。他越想越過癮,終於忍不住而飄飄然,高昂著頭,雙手背在身後,擺出那展望三千世界的樣子。
tv2206 發表於 2010-10-13 22:37
第卅一卷 往世來生、第一章  能者  正有不能處

上一章說道,那波旬整治臨將臣,見劉迦好像視而不見,心中疑道:“這小白臉如此函養?真能視而不見麼?那我再來個狠的!”

梅林轉念覺著有疑,叫道:“不對,他不是視而不見,他是根本不知道!”

波旬心中恍然,頓時心下明了,道:“我明白了,我以為他知道一切,是因為我認為是他把我們帶入這環境的。雖然我們是被動而入,可如果並不是他主動在其中做怪,那他真有可能對咱們的情況完全不知,既然這樣……。”

他見多識廣,對心法的了解也比普通修行者要深入得多,當下既知,像這樣被動引入的境界,只要憑借個人的定力就能出境,甚至能影響其他人一同出境。

說起來這個被動引入的境界,其實咱們在生活中都體會得很多呢。比如chgor看見一個美女,立時心慌意亂,抓耳撓腮,胸口悶堵,遍體生津……總想上去對她說點啥,又或者想做一些諸如打破誰家玻璃之類的驚天動地的事出來,吸引她的注意。

這種心境的出現,既是被動的,也是主動的,一方面是因為偶們心中有相關的見在,與外面的色塵的緣相結合,引發積習中種種反應,比如看到美女後,流口水、臉紅、緊張、結巴、乃至於無法表達情懷時的咬牙切齒。但這樣的心境也是可以自控的,比如你可以主動放下對這種心境的執著,只要能放下,這種境界就幹擾不了你。

當然,要說放下就放下,那是菩薩的境界,偶們凡夫要做到,還得用一些方便法。比如你可以馬上想像那美女有如何惡心,如何讓你討厭,諸如什麼表面上看起來誘人,實則身上長滿了膿瘡,甚至她本身就是男人做了變性手術後變過來的,又或者她白天是畫皮,夜裏要出來吸血的那種……等等念頭,都屬於用來擺脫當時心境的方便法。方便法既然稱為方便,就是不拘一格、不用定法、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因事而異的法子,以達到面對絕世美女時,依然心平氣和、沈著應對的狀態。

反過來說,修行過程中的所有方便法,之所以能湊效,也都是因為凡所有境相,都是心的幻相,既能生之,就能滅之。只不過滅的方法因人而異,大可不必拘泥,刻舟求劍,不知變通。而那些智慧超人的哥們兒,總是連方便法也不用,一朝明理,當下便能大拿大放、舒卷自在,總是讓人佩服啊。

波旬多少也知這個理,因此立刻坐下,對身外環境視而不見,抱元守一。他是多年修行的老油條,片刻就安心定神。頃刻既已出境。

不僅如此,他從境中消失,讓梅林立刻生起信心。梅林的修為本來就深厚,就算不用咒語,臨將臣等人也未必能和他一較高下。當下也依樣畫葫蘆,轉念出境。

玄穹也跟著明白了個中原因,對眾人道:“原來果然像波旬說的那樣,劉迦兄弟並非刻意拉我們進入這個境界,我們只是被動地跟了進來……不過,我們呆在這個境界中也沒啥不好,就當是上課吧,看看劉迦兄弟和那僧人如何交流,這也不是件壞事。”

非所言從旁提醒道:“玄哥,咱們這是身進來了,還是神識進來了?如果只是神識進來了,身體還在外面,那波旬稍一折騰,咱們可就……。”

玄穹此時已無所謂肉身的有無,淡淡地笑道:“隨他折騰吧……。”

非所言正要贊歎幾句,忽然見到一邊臨將臣的呻吟,一時疑道:“臨將臣的手被波旬擰斷,是不是可以證明,咱們正是以身體進入了這個境界啊?”

玄穹搖頭道:“那倒不見得,他有身體相這個見在,在哪兒都起作用,包括在夢裏面。”

明正天的臉色立刻蒼白,喃喃道:“倘若波旬老仙在外面把咱們一窩子全裝進啥口袋裏面,咱們也不知道了……是這樣的說法吧?”

玄穹聞言一怔,暗道:“只怕真會有這樣的事,我雖然不在意這個肉身,可倘若波旬能擺布我的意生身,我還是沒辦法從他手下逃生。雖說修行者該當諸相破盡,但我現在還真不知怎麼破掉這個意生身呢。而且他們如果有什麼閃失,也只會給劉迦兄弟添麻煩。”

有這兩個理由在,他當下轉過念來,對眾人道:“大家放松坐下,一念跟著玄穹,我能帶你們出去。”

這群人雖然從前對玄穹在仙史一事上,頗有看法,但畢竟那是多年前的往事了。而且現在大家相處已經很久了,心中總覺著玉帝這人實在,靠得住,信得過,屬於特別守義重信而且不跑題的那種人,當下人人安坐,靜待玄穹發力。

玄穹坐下,對身旁的小阿菜笑道:“從前我為道時,能理解那句話,‘至無之內,至有者在;至虛之中,至實者存。’所謂有無相融,虛實並舉,是為道也。後來跟著劉迦兄弟時間多了,方知虛實有無,盡落見中,空有存亡也非真實。落一念時,即不是,不落一念時,更不是。”

小阿菜搖頭罵道:“你這掉書袋的呆子,滿嘴口頭禪,除了誑我之外,還能哄誰?”

玄穹哈哈大笑,一念專注,兩耳收聲於耳根底處,雙眼收色於眼根盡頭,於靜極中,閃電般傾出一念,直接定位在境外,已豁然出離。

這群人剛一出來,就見著梅林伸手正好抓在大醜胸前,大醜急道:“哎喲,我該留在裏面才是!”臨將臣卻在另一旁叫道:“咦,老子的胳膊原來沒斷啊!”

梅林正要狂笑,卻忽感身後一只大手輕輕拍在自己肩上,有人在樂道:“你別總是想著欺負人啊。”

梅林大吃一驚,這人的聲音聽起來,明顯不是波旬,居然有人在自己完全不知的情況下,能拍上自己肩頭,倘若對方不是輕輕一拍,而是下一個重手,自己一定出事了。

他心中有些慌亂,側跨一步,轉過身來,正見一個老年僧人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梅林罵道:“哪來的禿頭,你……。”他話沒說完,已注意到波旬正一臉怒意地瞪著這個和尚。

他問道:“波旬,你和這禿頭熟?他是啥人?”

波旬唾了一口,對著那僧人罵道:“富樓那,你來幹什麼?你不是跟著你釋迦老大涅槃了麼?涅了槃,又跑回來丟人現眼,這麼貪生,是你們禿子該有的風格嗎?”

富樓那撓撓頭,笑道:“這哪是貪生啊,這應該叫應緣起相吧?我和優婆離,上課的時候看了一本《夢醒修真錄》……應了這個緣,結果我就掉進地獄裏面來了。”

說著他指著李照夕,笑眯眯地說道:“咦,小李子,你不妨翻到第八部第三章,上面有說過呢。大概是你這本日記拖得時間太長,讀者看著看著就忘了前面部分了。還好我記性不錯,不然連我自己都忘了怎麼來的了。”

波旬罵道:“這種謊話你都編得出來?太無恥了吧?啥應緣起相就來了冥界,你是想找個借口來報複老夫當年逼你家老大涅槃一事的吧?”

富樓那雙手一攤,笑道:“涅槃常樂我淨,大受用,大自在,這種事求之不得,誰會怪你?再說了,我家老大涅槃一事,是誰逼得出來得嗎?你別老想著把自己抬上大人物的位置啊,這些事其實都和你沒啥關系,別瞎攀。”

這邊齊巴魯急著翻書,終於找到一本,立刻叫道:“富樓那,釋迦佛的十大弟子之一啊。”他幾步走了過來,對著富樓那合什作禮,恭敬道:“弟子齊巴魯拜見大德。聽說大德您是說法第一,求您老人家給我說說法吧。”

梅林一聽“說法第一”四個字,立時笑道:“說法第一?呵呵,就是耍嘴皮子第一嘛,原來又是個弄嘴的家夥。”他雖然口頭上這麼說,但心中兀自對剛才富樓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一事憂懼不已。

李照夕在一旁暗暗心喜道:“我的書通過觀心院到處亂扔,果然有讀者呢,如果有一天我因此成名……。”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幻想,今後遊走到三千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有讀者請客吃飯,而他只需要拿著一支簽字筆就可以縱橫江湖……他越想越爽,偷笑不已。

藍沁在一旁低聲奇道:“波旬老仙那麼厲害,為什麼對著富樓那只是罵,不出手教訓對方呢?”玄穹應道:“只怕是打不過富樓那呢,你沒看見嗎,富樓那一身大家氣象,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呢。”大醜喜極而泣道:“那我有救了,有他在,梅林不敢害我。”明正天用手摟住他的肩,也是猛點頭道:“咱們都有救了!說實在的,這老頭看起來比大哥還靠得住些。”

藍沁拉過李照夕,道:“這富樓那是什麼人?有本事度我爹爹嗎?”玄穹笑道:“要度笙郢翌龍兄弟,劉迦兄弟就行啊,何必舍近求遠?”

藍沁一臉嚴肅,道:“這富樓那看起來比小白臉正經些,小白臉不把生死當回事,一天到晚嘻皮笑臉的,讓人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呢。”

玄穹笑道:“不把生死當回事,不正說明他的心出離生死嗎?能遊戲於生死之間者,難道還不能度笙郢翌龍兄弟?”

藍沁翹了翹嘴,不樂意道:“生死這種事都能遊戲,我爹就不會輪回了。”

說著他見齊巴魯正在向富樓那請教,也上去盈盈作禮,輕聲道:“富樓那大師,你有辦法度我爹爹嗎?我爹叫笙郢翌龍,聽小白臉說,他已經輪回去了。”

富樓那笑道:“老和尚只是路過,純粹路過。無常嘛,誰不是路過來著?咦,你既身在冥界,何不去求地藏菩薩?”藍沁接口道:“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嘛……。”富樓那大嘴一咧,樂道:“這句話你也當真啊?老和尚不說假話,求地藏菩薩吧,釋迦佛隆重推薦的菩薩,不會有錯的。”

藍沁問道:“他老人家在哪兒?聽說小白臉就是地藏菩薩的分身,是真得嗎?”

富樓那笑道:“地藏是十地菩薩,倘若你用肉眼凡質都能找到他在哪兒,你的本事已大得不得了,又何必求他?正因為你沒辦法找到他在何處何地,所以只能用求的辦法,一念至誠,他必能相助。話說回來,正因為用心念求他的辦法管用,所以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他呢。”

波旬在一旁罵道:“富老頭,別耍嘴皮子啦,趕緊招吧,你到這個地來幹嘛?有事說事,沒事快滾!”

富樓那笑道:“說了嘛,路過此地,看到你們欺負大醜兄,所以來勸勸架,順便問候一下小白臉。咦,這地盤又不是你的,你咋能隨便叫人滾呢?有本事就把地獄眾生全弄出去,這地方就歸你一個人了。”

他見齊巴魯在眼前極是恭敬,笑道:“你的法緣不在我這裏,不過……趁著小白臉在忙,咱們聊聊天也不妨,我若現在就走,你們這群人都得被梅林老大給抓走了。”

梅林一聽這話,心中不爽,他雖然咒語失靈,但修為積累深厚,哪會隨便把一個這麼溫和老和尚放在眼裏?當下在富樓那身後飛起一腳,直踹過去。這梅林和波旬一樣,都是修行界的老魔頭,看起來平常的一腳,卻是將諸陣、諸法、諸力盡融於其中,所謂一腳踏平山河大地、一手掀翻朗朗乾坤,正是梅林這樣的人。

這一腳不偏不倚,正好踢中富樓那的屁股。只聽得!的一聲,富樓那已被其踢來連翻了幾個跟鬥,最後趴在地上。

眾人看得大驚,齊巴魯更是叫苦道:“不會吧?他可是釋迦佛的十大弟子啊!哪能這麼不濟事!”李照夕更是驚道:“難道這富樓那是山寨版的水貨?!”

玄穹也詫異道:“這富樓那的修為該不亞於劉迦兄弟,甚至在其之上,這是怎麼回事?”

梅林哈哈大笑,指著趴在地上的富樓那樂道:“果然是個弄嘴的和尚,險些被你騙了,看我不打死你!”

富樓那從地上站起來,轉身笑道:“踢翻了我,你就贏了,是吧?開不開心,高不高興?要不要再踢一下?”

眾人聽得此言,盡皆叫道:“啊?”

連梅林也目瞪口呆,波旬罵道:“你這老變態,居然喜歡別人虐待你,你們佛門的人都喜歡做這種沒骨氣的無恥勾當!”

富樓那笑道:“我佛祖割肉喂鷹,又或是讓人支解,都是毫無怨言,任其所願,我給梅林老大踢兩腳,讓他開心一下,有什麼不好?菩薩十願之一,便是要橫順眾生,有求必應,這功夫比起讓人踢幾腳來,才真得難做到呢。咦,波旬老仙,你當年求釋迦佛涅槃,釋迦佛不也爽快答應你了嘛。”

他轉頭看見齊巴魯一臉驚詫,點頭笑道:“骨氣和自尊,是世間人的做人標准,是我執要維護自我才會有的標准。修行人卻要萬般放下,這個骨氣和自尊,更莫要留,除了強化那個虛無的自我以外,亳無意義呢。”

齊巴魯聞言若有所省,心中感動,帶著淚水點頭道:“我其實一直在修忍辱,忍了好多年了,都快忍不住了……嗚嗚嗚……。”

波旬對梅林笑道:“哎,他們修忍辱,梅林老弟,咱們不妨給這富老頭一個機會吧,支解了這群家夥,讓他們修得更好,如何?”

梅林見波旬也熱衷此事,更是大喜,狂笑道:“那咱們來個狠的!”

他抽出一把鋸齒劍,微微一晃,化成光影,直刺富樓那背心。波旬擔心他不能一招致敵於死命,暗中伸指遙點,在梅林臂間連印三下,加上三!真力,那光影瞬間掀起了起來,疊加成滔天巨浪,正好將富樓那覆蓋在其中。

那光影太強太盛,眾人轉眼即看不見富樓那的身影,臨將臣和玄穹修為極高,隱隱聽得光影中,富樓那微微笑道:“呵呵,緣到了。”

兩人正在生疑,卻見光影中漸漸生起一個形象越來越巨大、但形質卻越來越虛無的富樓那的樣子。這形象由小變大的速度看似很慢,但才眨眼功夫,已由一個具體的人變成了人影,最後竟消失不見。

波旬暗樂道:“嘿嘿,這廝被梅林老弟煉化了。”

梅林也是大喜,沒想到富樓那的修為並不像他想像中強大,當下收劍。可這一收之力卻大感滯礙,那光影依然在富樓那消失的地方振動,他的劍楞是拉不回來。他微覺有異,忍不住起心動念,再次發力。那劍連著光影,依然如故。

波旬見梅林臉色有異,正要相問,忽覺自己剛才發力相助梅林的手指,似乎還有力道關聯系在梅林的臂彎。他棄力不用,放松心念,依然不能隔斷二者之間的關聯。就好像他的手指和梅林的臂彎之間,有一條繩子,緊緊地把兩人拴在一起。

波旬這才大驚起來,叫道:“老夫上當了!”

他不知這關聯是如何在起作用,當即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心急震。那梅林正在忙著擺脫劍影,忽感大力由手臂襲來,胸口立刻憋悶,急叫道:“波旬,你想害我!”

波旬恍然,吼道:“你趕緊把那劍扔了,別把心力集中在劍上!”

梅林趕緊撒手撤劍,卻發現那劍居然成了身體的一部分,扔也扔不掉了,他又驚又怒,叫道:“我這劍……扔不掉了!粘在我掌上了!”

波旬極是見機,怕這樣死纏下去,後面不知還要發生何事,一步走到梅林身邊,揮掌即向梅林臂間劈下去。

梅林左手翻起,抵住波旬大掌,罵道:“你想廢了我啊?!”波旬急道:“我這是在幫你,沒聽過壯士斷腕嗎?丟車保帥,斷手保命,當舍之處,不要猶豫!”

梅林急得一臉漲紅,罵道:“啊呸!你這是壯士斷腕嗎?你這是斷別人的腕,保你自己的命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手現在和我是聯在一起的!你只是想保自己罷了!我我我……現在不想斷腕,更不想當他媽的啥壯士,你別替我拿主意!”

兩人越爭越急,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戈帛在一旁疑道:“那劍影的光茫越來越強悍,再這麼下去,兩人的力道合在一起,那後果不堪設想!”

臨將臣皺眉道:“劍影的光茫有點怪,那麼強的傾泄動力,而我們又隔得如此之近,為什麼卻感受不到?”玄穹也跟著疑道:“會不會富樓那大師做了法?”臨將臣搖頭道:“這富樓那好像和小白臉挺熟的,但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

明正天轉頭對李照夕道:“把你的日記拿出來,咱們翻到他說的那一章,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問來得太快,李照夕來不及在真假兩本日記中轉換,怕拿錯了,被這些人看到日記中的其他部分,紅著臉急道:“我的日記沒啥看頭,好多都是原創……原創的意思,也就是瞎編嘛,純屬小說性質,已經和曆史無關了。”

話音剛落,李照夕忽覺腳下有點不穩,身子忍不住前傾,戈帛一把扶住他,開玩笑道:“李老弟,沒人要和你的日記較真,你現在裝死可不是時候。”李照夕嚇得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

誰知道一旁小妲旯也跟著向前晃動了一下,達摩克利斯伸手拉過,笑道:“小朋友別急著去看熱鬧啊。”

明正天的觸覺一直比任何人都敏感,疑道:“我怎麼覺著那光影中透出一股力道在拉人進去啊?大家夥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這話一出,其他人才轉過神來,似覺明正天所說無誤。這群人被波旬和梅林之間的奇異事吸引住了,大多沒有注意那光影暗暗產生的動力正在由剛才的不知覺,漸漸延伸過來,眾人體間已經開始有拉扯的感受。只不過大部分人能力還湊和,那光影演變的力道尚未達到引動身體的地步,只有小妲旯和李照夕修為太低,所以比眾人感觸得強烈些。

玄穹和小阿菜細細體察,也感覺著那光影在變化,正在疑中,臨將臣在一旁解釋道:“是那兩個老賊相互間施力,不知不覺地把光影中的力道增加了……這麼下去,二人合力,定會打開一個空間缺口,就是不知道會打開通向哪一界的口子。但想來應該首先打開中陰區吧。”

按他以前的性格,本想說,管他哪一界,老子臨將臣全對付得了,可此時這句話卻始終說不出口了。

齊巴魯在身後道:“聽說冥界也是要壞的,在這裏受苦未了的生命,當此冥界壞後,會輾轉到其他冥界去繼續受苦,是吧?我……我是看《地藏菩薩本願經》裏面講的。”

玄穹問道:“老齊,你想說啥?”齊巴魯道:“我是想說,這兩人能力這麼大,會不會……會不會打爛這個冥界啊?”

玄穹笑道:“不可能,這兩人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忽然間他微感那光影開始顫動,擔心其他人受不住牽引,趕緊十指翻飛,胸前劃過數道黃光,落下一個陣來,將眾人屏蔽在力道之外,免受侵擾。

那玉靈子一心只關注著波旬和梅林,就連自己身體被光影向前拉動了數步,他居然渾身不曉。而且眾人多不喜歡他,也沒人理會他,更有甚者如藍沁等,巴不得他去吃點苦頭,受點挫折,從此蔞糜不振,收斂無知。

玉靈子見波旬和梅林雙掌互抵,忍不住笑道:“嘿嘿,梅林老大甚是不智,他手中有劍,只有一只手空著,而波旬老仙手中無劍,便有兩只手可用。他一只手抵住波旬老仙,倘若波旬老仙用另一只手將他脖子卡住,哢嚓一下,腦袋可就沒了呢。這種事就算不用無極遊魂手,也能做到的。梅林老大沒有想到這一層,可笑啊。”

林思音聽著奇異,忍不住反駁道:“玉靈大哥,那梅林老大用劍只怕要厲害得多啊,亂伸手的話,不小心被劍碰著咋辦?”

玉靈子噗哧一笑,樂道:“瞧瞧小孩子說的話?!呵呵,那高人空手奪刃,飛花柳絮,草木皆兵,手上有劍反而是累贅啊!”

眾人聽得難受,但此時此刻大部分的注意力仍在波旬和梅林兩人身上,沒人來理會玉靈子的話到底有沒有道理。

明正天看到劉迦仍然安坐,富樓那卻消失了,心中恐懼大增,怕兩人的爭鬥禍及自己,此時又見玉靈子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忽感瀟澀,暗暗失意道:“為什麼我會和玉靈子這樣的人走到一起?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道我本來也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這邊波旬見梅林不肯斷臂,當下掌中發力,欲震開梅林。誰知梅林此時心念只在生死一點上,極度專注,竟將所有修為暴發出來,全施於與波旬相接的那只手掌上。一時間兩人雙掌間集聚了大量的能場,滋滋聲大作,萬光炸起,照得兩人面孔竟至一片白色,沒有了具體的輪廓。

波旬沒想到梅林於生死間竟能有如此暴發力,怕眼前困境越拖越久,到時候只怕更收拾不了場面。當機立斷,一掌粘住梅林,心光大現,透轉與梅林握劍相聯的那只手,傾潮而發。

他開始之時,不在這只手上施力,是因為不知富樓那有何法術在梅林身上做怪,怕引火燒身,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心起念動,欲用絕大之力斷開一切。

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來,有哥們兒前些日子疑道:“老是看你說心法之類的東東,總覺著這玩意兒好抽象啊,這心法到底是啥?和咱們平時用來想美女的那個心比起來,有啥不同哩?”

哥啊,這種事要說起來……連佛祖都說了四十幾年,偶們凡夫弱智的,真要聊下去,這書早晚太監。

但天下所有法,不管如何細分細理,總是會歸一個東東上面去,就是會歸到一個所有法的根本上面去。這個根本,不管你給它安個啥名,用統一論的說法也罷,或者說這是終極真理也罷,都得安個名吧。佛祖當年把這個能演變一切的東東、和被它演變出來的東東,總稱為心。因為你總得起個名字吧,總得起個當時人們能懂的名字吧,如果你起的名是給未來兩千年後的人看的,當時的人都看不懂,當時的人誰會在意這樣的經,這經書還能留傳下來?早被廢掉了。沒有留傳下來的東東,後來人又如何知道?這個被勉強安上一個名字的東東“心”,和咱們平日裏面說的心,在具體可見的用途上是有些區別。泛泛而說,咱們想美女、思帥哥的心,被包含在這個總的心的用途裏面。

但凡天下生命,不管你身體是什麼樣子,支配這身體的畢竟是心,不管你修的何種方法,支配這些法門折騰的,還是心。小到健康生病,中到福禍趨避,大到成聖作祖,無非是心。波旬比梅林勝在以心對抗對方,梅林修為再高,卻逃不過那萬法的根源所在。

那波旬此時事急,專注恒定,心光由指尖一點激射而出,直逼其握劍的手腕。梅林無法撤劍,只好提力遍遊腕間,盼著能化解對方力道,減少傷害。誰知他所使的力,乃是心法外化出來的相法,對心法根本沒用。波旬一指光茫,竟毫無滯礙透進其腕間。

二力相遇,梅林渾身大震,慘叫一聲。但波旬卻是“咦”了一下。

那勁光看起來威猛霸道,梅林也確實被擊中,而且整個手臂就如烈火灼燒,痛至難以忍耐。可事實上,波旬卻看得很仔細,那梅林的腕並沒有斷。

他大感詫異,不知梅林的身體何以這般堅固,對手心靈已被摧毀,賴以建立身體相的部分觀念(身根各肢體間的肉體關聯的見),已經失去原有作用,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觀念,就是那已失去部分肢體的觀念。

可那手腕本該脫臂而落,依然好好的長著那兒。波旬不及多想,五指齊齊激射,光光竟向梅林那條手臂的五個點位斬去。

梅林剛才已痛得神識恍惚,此時模糊中又見波旬發力,心中已絕望。但波旬的光茫影透其肌體,卻依然沒能斬下他這握劍的手。這時連梅林都覺著奇怪起來,勉力提起精神,對著波旬罵道:“老賊,怎麼樣,我的本事超出你的想像吧?想斬斷我的手,你還差得遠!”

波旬詫異之極,剛才第一下斬擊,那梅林痛得慘烈無比,說明他的修為根本無法承受這種強大震蕩。他那心光下去,就算玄金摩寶,也毀了,可梅林這肉質的手臂竟是無比堅強,毫無損傷。

忽聽得一側臨將臣在道:“那光影在變了。”

波旬一直忙著折騰梅林,沒有注意到那光影的變化,此時被臨將臣的話提醒,也跟著轉頭看去。果見那光影的振動已由開始的單線紋動變成巨幅波浪狀了。他反應極快,立刻明了,恍然叫道:“我知道了,我和梅老弟的力道,全被送進了這光影中,加強了這光影的暴發。”他修為奇高,稍一分辨,立刻了然,笑道:“這強度只怕快夠打開中陰區了呢。”

但轉眼他已發現那光茫的細節有異,噓聲道:“哎喲,這光茫的變化,是直接打開某個空間入口的!並不經過中陰區!”他和梅林修為強於玄穹臨將臣等人,對這光茫變化產生的威力,觸感不深,但卻能分辨得更仔細、更清晰。

而玄穹這邊,卻也跟著發現那光景莫測如深的變化,已經開始突破自己的禁制,他微微驚道:“這禁制快被那光影擊破了,各位當心!”

按理說,以明正天的性格,聽到類似於這種“什麼當心”的話,要麼就是一驚,要麼就是逃,逃不了多半也就暈過去了。可如今的明正天,多年的驚嚇,已經漸感麻木,雖然心中也有恐懼,但反應已大不如從前了,最多也就是歎口氣而已了。

但看到玉靈子一聽了玄穹的話,就擺出一股架勢,似乎那光影中一旦有人沖出來,玉靈子仙人必是見一個擒一個,見兩個捉一雙。明正天看得難受,又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我出來混了這麼久,似乎還沒玉靈子會享受生活呢。”

袁讓因奇道:“老明,你是說咱們要向玉靈老弟學習麼?”明正天呆看了他一眼,又是一聲長歎:“做我自己呢,我已經變得不像自己了。學做玉靈子呢,我又沒那麼厚的臉皮。要說修到佛祖菩薩的地位,我又沒這份信心,可要說回到從前生活的地方,我現在又瞧不上那裏的人……那高不成、低不就的說法,好像就是專門為我准備的呢。”

忽見玉靈子、李照夕和小妲旯同時高聲叫起來:“哎呀,好難受!”

眾人轉頭一看,竟是人人驚呼起來。只見這三人的身體上,有大量的極細微的物質,就像沙子被大風吹起來一樣,正在向著那光影揮發出去。小旭旯修為最差,身體內揮發出去的物質最猛烈,剎那間整個人就像在分解一樣,分解成大量的細沙微粒,突破玄穹的禁制,朝著那光影飛去。

而玉靈子和李照夕雖然修為比小妲旯強,可兩人也止不住這分解的速度,玉靈子雙手亂舞亂揮,口中“呼兒嗨喲”地哇哇怪叫。那形象詭異之極,在外人看起來,玉靈子不像是在掙紮,倒像是演化無極遊魂手升級後的語音版一般。

而李照夕則是嘶啞著高聲叫道:“觀世音菩薩!該是你老人家救苦救難的時候到了!天啊,我的日記!”

這群人何時見過這等場面,一時全都驚呆了,明正天大哭著叫道:“終於……終於到了世界末日了!誰有本事把大哥叫醒啊!”

忽聽臨將臣叫道:“老子知道這光影對應的空間了!”

還沒等他說出下一句,那光影忽然炸開一個空間缺口,掀起一股瞬間峰值極高的引力,不僅輕松地突破了玄穹的禁制,也將這群人一卷而入。那波旬由於自恃修為強悍,根本無所謂這光影的變化,沒想到這陡然間的突變竟如此巨烈迅速,他不及防範,“哎”了一聲,和著梅林,同時被卷了進去。

眾人剎那消失,那光影也因失去了梅林和波旬力道的支撐,轉眼不見了。原地只剩下劉迦和那僧人安坐如初。一時間安靜起來,了無聲息。

過得一會兒,劉迦忽然對那僧人笑道:“你有一個觀念在抵抗我,呵呵,這樣下去,我沒辦法讓你看到你現在這形象的根源了。”

那僧人睜眼道:“為什麼這麼說?我沒抵抗你啊。”

劉迦搖頭道:“你有一個觀念,就是非常認可你現在的修為的觀念,這種認可直接承認一切現狀都是該有的,由此拒絕一切可能否定這個觀念的事發生。剛才咱們坐了半天,每次要深入的時候,你都會不由自主地在心識結構裏樹起屏障,咱們沒法做下去了。”

那僧人奇道:“你也沒辦法幫我打開障礙麼?”

劉迦笑道:“這種事,外人只能起助力的作用,根本還在自己。我的能力再強,也不過源於心,和你的心本無差別,你自己的心支配你對一件事視而不見,就算別人把東西放在你眼前,你也看不見啊。”

那僧人陷入沈默,好一會兒才道:“我擁有的記憶不多,只知道很久以前,有人要吃我,甚至可以說已經把我吃進肚皮裏面去了,我當時暈了過去,但我一直沒有停止修煉,在一種恍恍惚惚狀態下修,最後醒來的時候,已經徹底修成,解脫了。可是……可是我想像中的解脫,好像又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差距挺大的。”

劉迦笑道:“如果你的記憶沒有走樣變形,真像你所說的那樣,你被人吃了,就算是死了一次了,你還記得當初輪回的事麼?是怎樣的經過,又重新受身的?”

那僧人搖頭道:“菩薩尚有入胎之迷,隔陰之障,我哪還記得起來?”

劉迦站起身來,對他笑道:“不要把這些你不懂的觀念硬裝在你腦袋裏面,你還嫌障礙不夠深啊?”

見那僧人有些沮喪,他道:“你能看到的,能到聽的,能感觸到的,一切的一切……我們暫時把你對世界認知的能力大小,稱之為量。這個量,是度量的意思,含蓋的意思。你的量有多大,能認識的世界就有多大,包括對你自己的認識程度和深度。”

那僧人道:“你是說,我不了解的內容,在我的量之外?這個量由什麼來決定的?”

劉迦道:“由心決定的,心量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心量的內容是什麼樣子,世界也就是什麼樣子。這個心量包括了,你對世界的認知、定義、概念等等,還有你對你自己的認知、定義、概念等等。當你認為你是什麼的時候,反之,那些你認定你不是什麼的內容,就遠離你了;當你認為你能知道什麼的時候,反之,那些你認為你不能知道的內容,也就被你屏蔽了。”

說著他見那僧人眼中有異光閃過,似乎有所悟入,他笑道:“凡夫喜歡給自己定義優點和缺點,擅長什麼或不擅長什麼,修行者喜歡給自己定義級別和能力。這些定義本身就是障礙,就是自我約束的框架。想想看,當你認定什麼是你的優點時,除此之外的範圍內容,就無法成為你的優點了,因為你已經把你的優點局限在了你認定的某某特點上了。修行者一樣,所有觀念,所有的認定,也同時都是對此認定外的否定和障礙,這種否定就是局限,就是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那僧人默然片刻,道:“你是說,我首先需要放下我是什麼,放下我能怎麼樣之類的觀念,也就是放下我對我自己的所有定義?可如果放下這些認知,我就什麼也不是了,我還找你幹嘛?我來找你,就是想通過你,知道我是誰。如果我誰也不是,這個身體是誰的?是誰在說話?是誰坐在這裏?就算像佛門常說的解脫,若沒有一個主體是誰的觀念,又是誰在解脫呢?”

他說著話,忽然注意到四周只有劉迦和他兩人,余者眾人均不見了,奇道:“其他人在哪裏?波旬和梅林呢?你那些朋友呢?”

劉迦笑道:“剛才有一位路過的朋友來助緣,他們順著這緣,到他們該去的地方去了。”

那僧人歎了口氣,搖頭道:“你說的東西,我做不到。起碼,讓我自己做到很難。”他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又道:“你有辦法用暴力摧毀我的障礙麼?如果我相信你,任你擺布的話?”

劉迦樂道:“瞧你說的,暴力二字多難聽啊,你想表達的意思只怕是,如果你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給我,我有沒有辦法幫你突破障礙,是吧?剛才不是已經試過了,你連這點也做不到的,一旦觸及你內心深處的東西,你立刻就會反抗,立刻就會主動屏蔽。”

那僧人一想,也確實如此,現在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多有優柔寡斷的猶豫了,不由得苦笑道:“我好像一個婆婆媽媽的女人,一點也不像一個大男子漢。”

他越想越窩火,那情緒也開始有些亂了起來,忍不住對劉迦道:“要不,你打我一頓,把我打醒……我絕不還手。”

劉迦苦笑不得,道:“這種事,是能打醒得嗎?若真能這樣,那佛祖分身億萬,變成一個個暴徒,把眾生狂扁一頓,豈不是個個都醒了,個個都成佛了?哎,你現在的思緒全亂了,越來越瞎想了。”

那僧人聽了這話,自己也覺著離譜,嘿嘿兩聲,歎道:“我只是想擺脫現在亂七八糟的念頭……我整個心很亂,也不知為什麼亂,甚至連煩惱出自何處,也不知道。就是想動一動,找個什麼事,刺激一下,宣泄一下,大概就對了。”

劉迦笑道:“哦,想找個啥事,刺激一下,是吧?這多簡單啊,就怕你受不了。”

那僧人坐在地上,搖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會受不了?隨便你找個啥事,能刺激一下我就行。”

劉迦點點頭,道:“那可是你自己說的哦。”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提過那僧人的胳膊,大叫道:“跟我來吧!”

他動作太快,那僧人忽感肩上有大力助推,整個人猛得向地面撞去,他不及施力反抗,連“啊”的一聲也沒叫出來,便向地面撲倒。

但這一撲,卻沒有撞疼,就像撞在空氣中似的,人被拉進了一個新的世界。他剛一定神,環顧四周,立刻大吃一驚。

只見一個空間昏暗幽深,驚聲怪叫鋪天蓋地,震耳欲聾。不遠處有一座類似城牆的建築,又高又大,冷酷壓抑。那牆體一字橫開,沒有盡頭。整個城牆盡是被惡火包圍,焰影飛逸,四處奔流。那惡火中,偶爾會有一些黑乎乎的怪物,在吼叫聲中飛馳而過。

那僧人看得吃驚,忽然覺著身體外一股熱浪升起,他立刻用力抵抗,方才勉強震攝住心神,忍不住轉頭看向劉迦。發現劉迦身邊一樣有許多惡火飛過,而劉迦卻大無所謂,似乎毫無感覺,他心中暗暗驚佩,

他見劉迦一臉淡然地看向四周,不禁問道:“這是哪裏,如此惡劣的環境,是哪個世界?”

劉迦臉無表情,道:“這是無間地獄。”

那僧人倒吸一口涼氣,低呼道:“真有無間地獄這樣的地方?這世界怎麼會有這樣惡劣的地方?我一直以為地獄就是…….就是咱們所坐的那些環境,雖然有些差,但也不至於惡劣到這般程度!”

劉迦嘿嘿兩聲,道:“起心動念,無不是業,而業感成相,有極樂之處,便有極苦之地,萬法相對成,萬相相對立,有什麼不可能的?凡所有相,都是相對觀念建立起來的,陰陽相對,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若無相對觀念,陰陽相融,有無合一,難易不背,長短無差,高下稀離。無間地獄和莊嚴剎土,也就沒有差別了。”

他見那僧人像在思考他的話,也知道那僧人心中的微有恐懼,當下笑道:“既然到了這裏,不如進去看看?”

那僧人見劉迦絲毫不懼,好勝心也起來,不想就此離開,再加上有好奇的欲望在作怪,便道:“嗯,那你帶路。”

劉迦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那看不到城門的牆走去。
tv2206 發表於 2010-10-13 22:38
第卅一卷 往世來生、第二章

那僧人見劉迦走在前面,絲毫不懼越來越近的滔天惡火,竟是若無其事地走進火中,直接沒入城牆,消失了。他不明白的是,自己神通也不小,出入諸界就如到鄰居家串門,何以對此惡火的感應卻極為強烈。哪怕是稍稍向前多走一步,都能感到從頭到腳的震蕩感。

他不願承認自己的能力,在此地獄深處,已暴露出明顯的缺陷。像他這樣的修行者,對於世間萬法的陰陽相契、五行運轉,早已是深入骨髓般了解。但對此地獄惡火卻完全無知。那火無根無依,無源無歸,不知始從何處,起自哪種境相根源。

他正躊躇間,忽聽耳邊傳來劉迦的聲音在笑道:“三界眾生,清者上升,濁者下沈。知見越少,生命表達出來的形式越簡單。拿欲界來說,至高是他化自在天,因業感而快樂,至低是無間地獄,也因業感而苦楚。前者欲望極淡,顯出清和輕的相;後者欲望極深,顯出重和濁的相。前者借下層空間之樂而樂,後者承上層空間之苦而苦。此火是苦業所感,心中有苦的觀念,有深重的觀念,有不安的觀念,有恐懼的觀念,有牽絆的觀念,便能感受得很深。”

那僧人兀自沈思,又聽劉迦笑道:“這有啥難理解的?比如你在攀崖,身上背著個重物,每一個向上的舉動都很艱難。本來已很沈重的包袱,若再不斷增加,超過你的承受力,你自然是向下墜。相反,若你放下那些包袱,不僅不會下墜,還因為一身輕,向上爬得快了。心相也如此。心本無善惡,以觀念起相,你認定是什麼,它就現什麼相出來。你的觀念是沈重,包袱,有所系著,業相自然便現出承載不了的樣子而向下。你的觀念是輕松,不背包袱,這業相也現出輕快而上的樣子呢。”

那僧人恍然有悟,正想再問一句,忽然間四周環境大變,剛才的惡火陡然不見,身邊竟是柔光和風,靜謐詳和,身邊微光閃動,遠遠近近似有妙音說法。他乍離險境,心中大喜:“這小白臉果然神通廣大,一念間竟把我從地獄深處拉了出來!”

卻見劉迦在眼前悠然而現,笑道:“又在瞎想呢,你此時依然在無間地獄所在處,只不過眼睛看到的,不是地獄相,而是諸佛菩薩在此地的莊嚴剎土相。同樣的地方,因觀念不同,也就是因知見不同,而相不同。”

那僧人奇道:“我觀念沒變啊,怎麼相變了?”劉迦道:“我用力震動你的知見,讓其暫時不起作用而已……..這心力並不比你的心力強大,只不過出其不意而已。倘若你心有抵觸,一味地向著另外的方向,我也奈何不了你了。”

話才落音,那僧人的知見已全部回歸,身體依然處在城牆的外面,面對無量無邊的惡火劣焰,滔天不止,盡在眼前威逞狂虐。

但他有了與剛才所見境界的對比,心中恐懼已減去一半,反而有一種面對痛苦,卻能超脫痛苦的感受,隱隱升起一絲優越感。

劉迦的聲音在耳邊繼續道:“自己進來吧,你能進來的。”

他心中本來有的疑慮,隨著剛才在兩個境界的轉換間,竟漸漸地轉成了信心。也不知是對劉迦的信心,還是對自己的信心,似乎心底越來越相信那小白臉說的,三千世界只不過是一場知見幻影,能與不能,是與不是,認定什麼,否定什麼,並沒有任何界限與定義可言,並沒有什麼標准和規則可尋,盡在一心。

他沈迷在這剛剛升起的喜悅中,那身體竟不知不覺地,隨著他的願望向城牆走去。

各位,要知道,不同的悟境,往往伴隨不同的喜悅。大到四禪八定,小到偶們解開一道數學題,都因其中有“心結”被“解開”的過程,而隨之引發種種喜悅。只不過心結解開的內容不同,深度廣度不同,伴隨的喜悅感觸深淺和持續時間也就不同。

偶們都有過這樣經驗,當心靈感受到寬廣、豁達、自由、無所畏懼時,那種歡喜似乎是不自覺而常駐心中的。當心靈感受壓抑、狹隘、堵塞、憂慮時,那種痛苦似乎也是不自覺而徘徊內心的。這二者之間,雖然本質上,並無差別,都是因為對心相的定義所造成的感觸。若無相關知見定義,這些境相也就不會產生。但正因為偶們處在這樣的知見定義下,世界觀的現狀就是如此,就是有自由和不自由、解脫和束縛、釋放和壓抑、沈迷與悟出等等相對知見,因此當相反或對立的心用出現時,必然會出現與之對應的相反境相。

同樣,相反的境相改造時,也會襯出相反的心用來。比如從痛苦走向喜悅、從束縛走向解脫、從壓抑走向釋放、從沈迷走向領悟。心的用處,直是無所不能,只因認知的局限,好壞的定義,取舍的標准,讓使偶們以為它“只能怎麼樣”,或“不能怎麼樣”了。

那僧人只因外境的轉變,心中起了對比,而把對惡境的恐懼執著,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中已是大為開闊明朗。而心相的轉變,已使他對外境的感觸生發出了極大變化,一步步走向烈焰中,竟不覺得惡火梵燒之痛,似在幻影中遊戲一般。

他剛一進來,便見到一團黑影在半空中旋轉,影中傳來極其古怪,但聽起來卻有異乎慘烈的吶喊。他對不遠處的劉迦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劉迦道:“這是一段由‘我見’變現出來的業相,在他自己看來,他是獨自地躺在一個大床上,周圍全是烈火圍攻…….這段業相夠折騰一段時間去了。”

那僧人奇道:“你的話好怪,什麼叫‘在他自己看來’,他是誰?是受惡報的生命?”

劉迦微微沈吟道:“嗯……因為所有的生命,不管人或非人,他的生命狀態,都是由他的知見來確認的。什麼樣的知見,確認什麼樣的生命狀態。換個話來說,什麼樣的知見,表達出什麼樣的生命相。這個生命態要被確認為一個獨立的‘我’,就需要有‘我’相關的知見建立起來,簡稱我見。准確地說,你眼前看到的這團黑影,他就是一段‘我見’應緣而呈現出來的相。因為我見這個東西,也是不間斷在變化,因此我說的一段‘我見’變現出來的相,強調‘一段’這兩個字,因為這個‘我見’本身,也是不間斷變化遷流中的一部分。”

那僧人微微點頭,想了一下,又道:“依你的說法,難道我也只是活在一個‘我見’的支配下?我認知的世界,包括對我自己的認知,統統是這個我見主觀定義的,和所謂真實世界,全沒關系?如果是這樣,那真實又是什麼樣?”

劉迦雙手一攤,笑道:“無一切執,就是真實,不管你如何用,不管你如何變,都是它。”

那僧人見劉迦一邊說話,一邊向前走,他也緊跟著在後面。那地獄火相,綿綿密密,就在二人腳下,就在二人身邊,但兩人卻不受其害,就像觀光者一般。

兩人正在言談間,忽然間惡火猛然消停,一片金光橫掃而過,但這景象持續的時間太短,就像幻覺似的,那僧人來不及看清,已經消失。眼前又恢複了剛才的樣子。

他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忍不住搓揉了幾下,自言自道:“奇怪,剛才我好像看到一片金光掠過,把四周的惡火瞬間滅了一剎那,但這一剎那太短,我沒看清楚,好像是幻覺一樣。”

劉迦看了他一眼,道:“這不是幻覺,是你真看到了。本來,以你現在的知見習慣,是看不到的。但可能因為剛才你的心識有所轉換,處在一個可左可右的交叉境界上,因此才看到了。”

沈吟片刻,他又道:“這光茫其實時時刻刻都在的。世間有人以超生度死的願,回向給此處,這種光茫就會出現;那些已經成就的先達者,正在成就的修行者,他們的願力也在時時起作用,不斷地借著種種願力將此處的生命拔離出境。這些願反映在相上,就是和冥界氛圍迥異的光茫。身在冥界的人,就能看見這些光茫,因為那些願力已被這裏的環境變成此處眾生知見下能見的內容。另外呢,超脫一定知見束縛的人,也能看見,因為知見束縛少了嘛,能知的範圍自然就大了。”

說到這裏,他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只玉簡,遞給那僧人,笑道:“瞧瞧你這光頭,一副佛門弟子的形象,卻沒看過佛門經典中,專門有說這個的呢。”

那僧人接過玉簡,原來是一本《地藏菩薩本願經》,稍稍細品,果見其中有那麼一段,是說一位婆羅門女念佛回向地獄,以超度其母親的事,當時不僅其母親超脫出來,連地獄其他眾生也在那一日得到了極大的快樂。只不過這種快樂眨眼即過罷了。

那僧人有些不好意思,尷尬道:“我也不知道我這和尚的樣子,是怎麼來的……這,你知道嗎?”劉迦樂道:“咦,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卻要問別人,這算啥?”

這兩人一路走來,無非見諸種種業相所變化出來的事物,什麼罪器叉棒、鷹蛇狼犬、碓磨鋸鑿、剉斫鑊湯、鐵網鐵繩、鐵驢鐵馬之類。又有許多各式怪形的生命狀態,生革絡首、熱鐵澆身、饑吞鐵丸、渴飲鐵汁之類。這些東西無非是種種心相的具體化、形象化,隨著不同的心識結構轉變成與其知見相應的種種事物。

有哥們急道:“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像刑具一般,雖然都是經中之物,可真有這些東東麼?是哪個混蛋把地獄設計得這麼可怕的?”

兄弟,難道咱們這個世界的監獄就不可怕麼?不信去蹲幾天試試?另外,監獄不是也有很多種嗎,有環境惡劣的,有環境好些的,是吧?

這其實非常容易理解。就如偶們這個世界有汽車、飛機等等交通工具一樣。都是因無明想“動”的需要,把心本來的“能”,配合著偶們知見下的心識結構,變現出來的、完成“能動”這個功能的業相。比如偶們的知見下,兩腿能走路,可沒有圓圈圈轉得快,因此就會把這個“能”,變現成汽車之類的工具,滿足偶們這個知見下需要跨越的空間距離觀。如果沒這些知見,空間距離障礙並不存在,需要從成都走向北京麼?需要從穢土走向淨土麼?此處即是彼處,穢土即是莊嚴大地。有什麼樣的見,就有什麼樣的世界。只不過這個見的內容往往非常細致深微,偶們凡夫要看清其結構本質,總得需要細細分解每一個相,看清其背後的結構變化,才能找到每個一相的根源所在。

那僧人不明此理,總覺得不可思議,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道:“我曾聽人說,地獄中,有各種各樣的冥王和鬼神,來清算一個人生前的罪惡,這是怎麼回事?一個人的業相既然是源於自己的心,為啥還需要別人清算啊?”

劉迦道:“所謂清算罪惡,事實上是在幫生命宣泄心識障礙啦……精神病人不是需要心理醫生來傾聽,幫他宣泄心靈障礙麼?把造成業相的心識障礙,盡可能通過說、傾吐等等方式表達出來、疏導出來,心路就容易通暢呢。這就和普通人一樣,有啥東西悶在心裏面,會生病的,說出來,表達出來,就好了。”

他將手搭在那僧人肩上,微微一震,那僧人眼中的畫面立刻開始深化。一條條、一道道各種各樣的金色連線,在每一個物相內開始聯結並起,甚至包括熊熊大火中,也由複雜交錯的連線畫出一副副類似建築支架的結構來。這些結構越畫越複雜,越畫越精細,不到一會兒,已經從每一個物體內部開始向外面延展,物與物之間也開始互相連結。

那僧人看得眼花繚亂,好在他修為極高,微一辨識,已經看出內中真義。他微微吸一口氣,對劉迦道:“這是物相之間的關聯結構?你是怎麼弄出來的?”

他越看越投入,那些連結之間極其細微,常常一個微粒小點之間,竟是上億條連結交織在一起。看得一會兒,眼中竟然沒有了具體的物相,只有相互關聯的如地圖般的連結。

聽得劉迦在他身邊道:“這是我把業識結構圖象化了,你看見了吧,這世上沒有獨立存在的事物,所有事物都是相互關聯的。再看細一點,這世上根本沒有事物,其實就是一個無形無相的、‘空’的整體以為‘有’。其中看似獨立的事物,背後都有著千絲萬縷的整體關聯,以及和其他事物間的相互支撐,這就是知見結構,觀念結構。”

那僧人看得太專注,終於有些惡心起來,胸悶想吐。

劉迦掌間微微翻過,那細密的業識結構關聯立刻開始演變,所有連線全部變成灰暗色,無數的光亮,從每一個連線的一端,不斷亮起然後滅掉。那些光點每亮起一次,立刻泯滅,緊接著後面的亮點持續亮起,又再次瞬間泯滅。次第下去,毫不間斷。所有的連線上都是如此狀態,一時間星星點點,煞是好看。就像骨諾米牌一樣,次遞相續。

那僧人正陷入劉迦的話中沈思,一見此場面,他恍然有醒,對劉迦道:“你的意思是說,所有業相,都是一種瞬間生滅行為的延續,不間斷地此生彼滅,因此,看起來,像是連貫的一條……一條從過去向未來延伸的軌跡。又像是……又像是本來只有一個東西,因其生滅速度太快,看起來就像是有無數個東西存在了,有二就有相對……這這大概是……。”

劉迦知他意解,只待心開,當即笑道:“就像釋迦佛在楞嚴經中說的那樣,一條火繩,本來只有一條,但如果偶們用手握住這條火繩,讓其打轉畫圈,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個火圈,而不再是一條火繩了。”

那僧人心中猛然大震,升起一股快要雲開見日的沖動,連聲點頭道:“不錯不錯,因為我們執著在眼睛看到的火圈上,就忘了構成這火圈的真實內容。剛才我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哎,你真是善解人意。”

劉迦樂道:“咦,多年沒人這樣誇過我了,你再誇誇看……。”

那僧人一楞,轉頭看去,見劉迦一臉笑意,方知劉迦是在開玩笑。

他此時心情極好,更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雙手互搓幾下,對劉迦道:“不知為什麼,我現在極有信心找出我自己的根源來……其實能不能找到根源,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了,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什麼都能。”

劉迦也替他高興,笑道:“那咱們回去?繼續剛才的事?”

那僧人搖搖頭,當即坐下,道:“就在此無間地獄吧,若能解脫,何處不得自在?”

劉迦大喜道:“你有如此信心,何憂大事不成?我在此處為你護法。你只需專注一心,但觀心識起落,觀其根源,所有內境外塵,任其來來往往,不將不迎,不隨不舍,直見真相。走過這一關,今後之事,無需他人相助,你已可自了。”

那僧人深吸一口氣,點頭道:“不管怎麼樣,我起碼有信心直見我今天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當即萬念棄下,不再他慮。

各位,可別小看這專注一心。三千世界,一心而映成,萬般法門,也一心而見真。那六凡四聖十法界,無情有情十二類生,一切之一切的成、住、壞、空的過程,所有升沈脫縛之法門,均由此一心而演化出來。看似森羅萬象,看似林林種種,看似千差萬別,但歸根到底,均在一心之所用。

偶們的身體和身外的世界,由此心不間斷流注而現相。若不流注,又或剎那間斷,所有相也會立刻消失。就像正在播放的電影膠片一樣,流暢的故事情節讓人極端投入,但哪怕是一秒的中斷,整個情節立刻中止,膠片原本的樣子立刻顯現。

那認知真相的方法,也就是所謂修行法門,也正和偶們創造三千世界的法門一樣,所不同處,只是用的目的不同。但不同的知見下,不同的積習下,不同的因緣下,將此一心千變萬化,也就顯得亂花迷人眼了。那分解萬相萬法的過程,太過瑣碎,咱們就不在此處一一細述了,留在下一本書《無所不能》中,一一剖解。

那僧人的修為底子本來不錯,只是心中疑慮太多,此時心開意解,多少包袱累贅,就像脫衣服似的,層層落地,當下便專注起來。

他於外境全然不顧,內境便立刻升騰顯照。那前時被他做掉的莉麗絲的面畫竟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眼前。若在以往,他必是大喝一聲,將此畫面趕走。此時卻不然,心中有了一分莫名升起的慈悲和內疚,竟開始微微自責起來。

忽聽劉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要自責也不該是現在,過往業痕,多如塵沙海水,等你自責完了,不知多少個劫都過去了。禪那要點之一,不思善,不思惡,不思對,不思錯。但如果面對種種業痕幻像,實在做不到平靜專注,也就只好用其他方便法去擺平它,比如回向、念聖號助緣、念咒等等,去滅除幻相。不得已而求其次嘛。”

他經此一提醒,心中又是一陣恍然,暗道:“我的習慣不好。”一念攝回,仍處止觀。

要知道,人的意識稍稍放下,就相當於少了一種心用,而其他心用則更清楚明了。就像在你眼前放一百個饅頭,你很難立刻看清每個饅頭的長相。但如果有人撤掉了一半饅頭,只留下五十個,你雖然心疼那失去的五十個,但剩下的五十個則相對容易分辨清楚了。若再撤去四十個饅頭,雖然你失落感大增,可那剩下的十個饅頭又比剛才的更容易分辨了。如果只剩下一個饅頭,雖然你可能為失去九十九個而抓狂,但你終於能夠一目了然地把這個饅頭的種種細節辨識得分毫不差了。

這沒有什麼神秘可言,無非是因為的關注對象太多時,偶們的關注就很散亂,每個對象尚未看清,那關注力已經轉移了。關注對象越少,甚至只有一個時,則一目了然。

那僧人專注的能力遠高於偶們凡夫,此時著一棄余,種種心相立時觀見。

他此時能想起的行為,都在此意根能調動範圍,無需再憶。可每每回溯到自己從哪裏來的,這形象如何變出來的,便一片茫然。似乎曾有什麼記憶空掉了。

可是這一次卻有些不同,他並不迷惑,也不焦慮,純任自然。他知道,一定有什麼心念將這部分內容壓抑了、封鎖了,但不管這部內容是什麼,只要他自己願意,就一定會出來的。因為壓抑它的力量,一定是自己的某種願望,而釋放它的力量,也是自己的願望,這二者並沒什麼差別。

他住在一個安靜的境中,那光茫沒有來處,不知所去,只是空照。像是他身外透射過來的,又像是他大腦中映射出去的,更像是一種找不到具體所在,但又一直存在在某處的東西。

過得一會兒,他心中微微一動,那光茫也跟著閃爍不斷。隱隱約約有個人的形象在其中。這形象很模糊,似乎在不停地變。他不去理會,依舊純任自然。

他忽然聽到一個粗厚的聲音在問道:“這個形象就是大成就的樣子麼?”另有一個比較清朗的聲音在回答道:“也是,也不是。這該是他的業相吧。不過業相也是個人修來的吧。”

過得一會兒,他又聽到前面那個粗厚的聲音在道:“如果修成他那個樣子,就相當於絕頂高手了吧?他當年可是十地菩薩,聽說和佛祖差不了多少了……是吧?”後面那個清朗的聲音嘿嘿兩聲,道:“校長,話也不能這麼說。你說你要修成他那個樣子,如果僅僅是他外表的樣子,這大概沒有什麼用吧?”

前面那聲音繼續道:“袁先生,你不明白,我很久以來,就覺得自己好像就是他。我……他當年有個身子,被我吃進肚子裏面去了。我覺得這身子好像沒死的,一直在作怪。好像要和我合二為一。”

那姓袁的先生奇道:“你是真把他那身子吃進去了,還是‘以為’把他那身子吃進去了呢?”

聽到這裏,那僧人只覺得體間在震動,這種震動從開始的微不足道,很快就變得異乎強烈起來。他本來極為專注,可這身體內外正在發生巨大的動作,卻使他不能不關注起來。

忽聽劉迦的聲音在道:“沒必要去關注這些,既然你已經決心萬緣放下,只緣一境,那就按開始設想好的堅持下去吧。別因為身體有所動作,念頭也跟著它動。”

那僧人又在此刻得他提醒,猛然醒轉,暗道:“是了,我剛才曾發過這樣的心,任何異動,任何境相,我都不為之所轉,我當有所恒持才是。”

念及此,他再次將動搖的心念放下,止觀。任何身體巨烈動蕩。

開始時,那骨間哢嚓異響,肌肉蠕動,肺腑顫抖,尚能聽得清清楚楚,但隨著他的心念只緣一境,那些聲音與感觸,就像遠去了一般,漸漸地不見了。

剛才畫面已然消失。一切非常寂靜,他安坐之前的那一個願望,正引導著他的“能知”在飛速探尋著。

不知過了多久,那寂靜開始晃動起來。他感到自己被一個念頭代入某種場景,那場面好大,密密麻麻,遠遠近近,到處都是各色人等,極其喧嘩。那熱鬧非凡的人海中央,獨坐著一個年老的僧人,似乎正愁眉苦臉,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自己被代入的那個身體,正在高聲地對那僧人咆哮:“地藏!你說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如今度了別人,卻度不了我!為什麼?為什麼?你那億萬分身又有什麼用?你那改天換地的神通又有什麼用?你這個騙子!”

聽見四周有人在驚道:“僵屍王好強悍!把地藏的一個分身給吃進肚子裏面去了!”也有人在叫道:“不可能吧?我咋覺得地藏那個分身是自己主動送進他嘴裏面去的啊?”這種話立刻引來痛罵:“傻瓜!你見過把自己送給別人吃掉這種事嗎?有這種傻瓜嗎?”

他心中掃過一念:“難道我曾經是僵屍王?”

這一念如果換作是別人,又或者是換成此時以前的他,只怕多少有些驚詫。但現在的他不同,心境變了,較能保持平常心,於萬事不易大驚小怪。因此這一念並沒延續下去,他已漸漸不受任何場景幹擾了。

卻見那被億萬生命圍坐在中央,又被人稱作地藏的老和尚,忽然站立起來,長歎一聲:“沒想到悟到最後,竟然功虧一簣。我只有重入輪回,受盡天下諸苦,只盼再證般若,踐我當日之諾了。”說罷,體內閃出一道光茫,身形毀散,一切沒了蹤影。

他正想叫道:“哎,你別走……。”但卻覺得那叫地藏的和尚在走之前的眼神頗有點異樣,這話便一時叫不出口。

他心中閃過一念:“為什麼我總感到就是這個場景,對我的今後影響巨大呢?”這個場景,無非是一個僧人圓寂的畫面,在眾多修行人眼裏,這並沒啥特殊的。特別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更顯得微不足道。

他稍一起疑,那畫面立刻隨其心願回放,甚至是出現了慢鏡頭。那畫面重放如故,依然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他心有所不甘,那畫面也就自然而地便不斷回放,以至於越來越慢。

他看不出什麼,便想棄之不理。但就在這放棄前的剎那,那畫面回到地藏說完最後一句話時的狀態,他忽然注意到,地藏在圓寂前,曾有一絲奇怪的笑容。他微感詫異。那畫面立刻定格,一點點緩放過去。

果然,他這次看清了,那地藏在說完最後一句話時,曾對著自己眨眼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隱瞞了一個極大的秘密一般。但那笑容太短暫,當時的自己正處在極端的情緒中,完全沒有多想這笑容的意思是什麼。

“對了,就是那個笑容!就是它讓我起了疑,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有這樣的笑容?但當時我情緒所致,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但這個心結卻留下來了,一直到……。”他一念放過,那畫面內容繼續開始轉移。
tv2206 發表於 2010-10-13 22:38
第卅一卷 往世來生、第三章

僵屍王回到了僵屍界,到處找人發脾氣,到處宣場地藏是個騙子。但每當他獨自坐下來修練時,就常常會想起那個疑情:“他很久以前就發願要度我的,這次來了這麼大一個動作,說只有能奪得他的真性,必有他的神通……可事實上他也沒有成功,他度我的本事也不過如此……可我聽說這些修菩薩道的人,不會說謊啊,他有沒有能力度我,他自己不知道嗎?以他的神通,應該無事不知吧。既然知道度不了我,何苦在億萬神魔面前,搞這麼大這個事?這不丟人現眼嗎?難道他有另外的安排?”

每每念及此,他就會陷入鬱悶難解的情緒,他此時此刻在觀境中,忽然明白:“我知道為什麼我後來一直鬱悶了,我心中的疑極大,但有一段時間我忘了那個疑來自何處……那個疑正是地藏臨走前極為短暫的笑容。當時那畫面確留在了我心中,但我那時不認為這笑容有什麼特殊含意,因此常常想不起來。但內心深處又總覺著不對勁,總覺著他那笑容像是一種……像是一個人悄悄地做成功了什麼事,在偷偷地暗笑。”

對於僵屍王而言,吸他人之血,甚至把人整個吃下去,也只算個屁事,從不多想。可就因為對這個笑容有所疑惑,以至當時在現場聽到的別人的一句話,在後來竟反反複複出現在他腦中。就是在剛才的畫面中,有人從不遠處說過的那句“我咋覺得地藏那個分身是自己主動送進他嘴裏面去的啊?”。

他現在明白了,這個疑就是,地藏那個似是而非的笑容,難道就是因為想把自己一個分身主動送進自己身體內?因為這個事是他預先想好的,最後終於實現了,因此才有那樣的笑容?

自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開始不安了。因為直覺告訴他,一個有十地菩薩之能的人,送了一個分身進自己體內,絕不會是簡單送一堆肉給你吃,一定有其他的目的。這才是他真正不安的原因。他於恐懼中忙著改變自己,忙著升級,忙著做一切他可能去做的事。總覺得只有升級才能對抗這潛在的不安。

但有時候他也會想:“是不是我吃了他一個分身,就相當於能練得他的神通?他那個分身所具有的神通,是不是都能為我所有?”

這種吃啥補啥的想法,雖然是大開修行界之未曾有,但對於閱曆極其豐富的僵屍王而言,並不覺得有多奇怪。他心中認定以地藏的能力,是不可能讓自己吃掉其分身的,但不可能發生的事,卻又發生了……他心中始終覺得那分身或許不是自己能消化得了的,肯定早晚會在自己體內做怪。

自從他有了這個觀念後,便開始不對勁了。常常會猜那個分身在自己體內幹什麼,會不會有一天由內而外的爆炸出來?可他另一方面也很相信地藏,相信他答應過的事,不會不算數,也一定不會害自己。可那疑情總是難以消滅。他忍不住開始看各種佛學經典,想從經典中找到一些痕跡。但他成見既深,天下再妙法門,到他這裏,都無法深入理解,弄到最後,反而覺得佛經玄義妄說居多,不如修僵屍來得奧妙。

在這個過程中,他找來諸界各種高人,分析天下各種修行法門,似乎都無濟於事。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卻越來越感到,地藏那個分身好像真得活在自己體內,早晚要代替現在這個自己了。畢竟他開始常常莫名聽見有人在耳邊說法了,開始不斷在夢中見到地藏和他聊天了。只不過這個夢中的地藏,不是當年的老和尚,而是一個隨意親和的小白臉。

當他終於派人將修行奇才袁天罡抓到僵屍界後,許多事情便有了巨大的轉變。那袁天罡早己成仙,而且對物相之理的精通,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因此激起了他對袁氏難得的尊重。當他告訴袁天罡自己夢中的地藏形象是如何如何時,袁天罡居然只是擺擺手,隨手一卦,以卦生數,以數應相,竟將他夢中的地藏形象活生生地畫了出來。

他見袁天罡所畫之人,與他夢中之人竟然一模一樣,不禁奇道:“袁先生一個卦便能畫出這般形象的人物來?”

袁天罡笑道:“天下萬相,皆在數中,有數必能應相,這有何難?我用此卦先對應出這個人的身高胖瘦,骨胳輪廓。再用同樣的卦去對應他的每個肢體部位,比如此數如何對應五官之相,臉方鼻尖、眉長眉短等等,一一以數應出相來。最後綜合在一起,此人的具體形象,也就出來了。”

他對袁天罡極是佩服,便將心中秘密向其吐露。那袁天罡雖能知天下諸數,但對菩薩甚是敬仰,不敢妄測聖人用心,只好時時給他勸慰,以疏導的法子,讓他心安。可這種安慰對僵屍王而言毫無益處,他只是越來越緊迫地感受到體內那個分身快要代替自己了,而最終自己的形象,只怕就會變成袁天罡畫中的那個小白臉。如果自己變成了小白臉,那自己到哪兒去了?

他那種失去自我的恐懼,越發強大起來,使他坐立不安。當臨將臣出界後,長時間沒有回音,最後他開始無法感應到臨將臣身上的血骷咒時,便已極度失望。因為僵屍界除了他以外,能在界外橫行的,無非就是幾位元老。可除了臨將臣,他又信不過別的人,而他自己顧忌著體內那個隨時會發作的分身,不敢出去,更怕將自己的心事暴露在他人面前。

無奈之下,他只好鼓足勇氣,向體內那個分身挑戰。

誰知道,當他真得向內專注時,那分身還真得出現了。而且還正如他長久憂慮的一般,那分身能力之強,遠非自己所能敵。不管他使出渾身解數,不管他的法術變千萬化,那分身總是見招拆招,見法破法。甚至來了最後,他逼出骷沙,注入對方身子,對方居然也在彈指間輕而易舉地將骷沙化掉。更可怕的是,那分身不僅能化解骷沙,還順手將自己體內的骷沙吸幹抽盡。

他無法擺脫的是骷沙,可他賴以生存和發展的也是骷沙,當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分身將自己體內的骷沙一點點全部取走時,他已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那一刻,他說不清是喜是悲。久遠劫來,他為了從這骷沙中解脫,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常常幻想著有朝一日從中解脫的狂喜。可此時骷沙終於沒了,用的卻是這樣自殺的法子,以他絕不可能想到的法子解脫了……他隱隱記得臨終前聽到那分身在笑道:“怎麼樣,我說過會幫你的,從此以後,你不再會因為骷沙而煩惱了。”

他有氣無力地回應道:“是,我解脫了,可我也死了。”那分身的聲音越來越淡,似乎在遙遙笑道:“不,你沒死,你重生了。”他漸漸模糊的意識,作著最後的彌留,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我重生了,我重生了……你贏了,這個身體歸你了,是你的樣子了……。”

看到這個過程,那僧人已經渾身是汗,此時他再難堅持下去,終於睜開眼睛,對著眼前的劉迦顫聲道:“那那那……這個我到底是誰?是那個分身還是曾經的僵屍王?”

劉迦從手中變出一面鏡子,遞給他,笑道:“來來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

那僧人接過鏡子,鏡中郝然顯示他在剛才回溯中看到的僵屍王的樣子,他心中有所疑,問道:“為什麼我的樣子又變回去了?那個分身的樣子呢?就是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分身,他到哪裏去了?”

劉迦呵呵樂道:“從來就沒有一個分身在你身體裏面作怪啊。”僵屍王奇道:“不對,肯定有的,我當初還和他打了好久,最終輸給他了,他占據了這個身體,所以這個身體形象也變成了他的模子。”

劉迦問道:“你試試看,你體內的骷沙還有嗎?”

僵屍王細細體會,心中忽起一陣狂喜,叫道:“那骷沙果然不見了!果然不見了!”但轉眼他更加疑惑,道:“咦,既然那骷沙不見了,不正說明我曾經確實和那個分身鬥過嗎?是他吸幹了我的骷沙!不然骷沙到哪裏去了?”

劉迦指著他的臉,哈哈大笑。

僵屍王被他笑得詫異,忍不住問道:“這有啥好笑的?我那骷沙確實不見了,如果沒有那個分身吸走所有的骷沙,難道是我自己……。”

說到此處,他心中一凜,似覺悟到了什麼。那表情瞬間凝重起來,他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但有個靈感好像就要從他腦海深處蹦躍出來。就在這欲出不出的關節處,他心中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竟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那靈感是什麼,又或是不知該怎麼去穿透那僅隔一層紙的答案。

劉迦在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輕聲笑道:“解除骷沙之縛,是你的目的,這目的達到就行了,還疑什麼?”

此話一出,僵屍王那心中被堵塞的地方,就像江水決堤一般,轟然洞開。他猛地跳了起來,叫道:“我明白了!明白了!那那那……並沒有一個分身在和我鬥爭,那完全是我自導自演的一出戲來!”

他忽然睜大著眼睛,指著劉迦的鼻子,又驚又笑道:“你你你……你好狡猾!當初你故意送一個分身讓我吃下去,又故意讓我看到那個詭異的笑容,就是為了讓我起疑……讓我自己心中演出一場和那分身作戰的故事,最後完成了一個解除骷沙的過程!”

說到此處,他靈光大現,又深入一層,以手觸額,連聲道:“我明白了!你定是知道,僵屍被骷沙所固,一切生存發展都賴之於此,任何說教和法門,只要觸碰到要放棄骷沙這個念頭,所有僵屍都會因怕死而本能地拒絕。因此你幫我創造了一個機會,一個讓我相信骷沙不是我自己放棄的,而是因為力不如人,才導致骷沙被人奪走的過程。這樣一個過程,就能讓我樹立起一個見來,那骷沙確實消失了。而相由見立,既然有骷沙不在我這裏的知見,便會有骷沙不在我這裏的相了!只不過我的心太過投入,認定我的身體被那個分身的形象代替,結果連樣子都變過來了!同時也因為這個認定執著,從前的記憶也就被自己屏蔽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證明給自己看,這個形象確是小白臉,而不是別人了。”

他心中還有一絲疑情,忍不住道:“咦,當初你完全可以真得扁我一頓,把骷沙從我身子內搶走就是,何必用這麼麻煩的動作?這一去可是許多年了。”

劉迦笑道:“若直接扁你一頓,是沒法讓你樹起這個知見來的。你的見早已是骷沙和僵屍融為一體,骷沙是不斷還原和形成這身體的根本,僵屍是打不死的,如此等等。久遠劫以來,你的見早已頑固不堪,同時還在不斷強化。任何外來的暴力,都無法根本打擊你對骷沙的信念。只要有這個信念在,骷沙的作用就在,會使你在一次次打擊後,不斷恢複這個身體來。其結果必然是,你更加相信骷沙的力量了。”

僵屍王此時徹底明白了,他豁然開朗,連連點頭道:“我懂了,要轉這個知見,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因此你送那個分身給我,相當於給了我一個開始,讓我從疑起,一點點慢慢加重疑情,漸漸確認我體內有一個我打不過的對手,直到最後確認這個對手要代替我的身體,而他代替我的方法就是吸幹我的骷沙。只是這個過程太逼真了,連中間出現的那些事,都極其逼真。比如我夢中常常見到和你聊天等等,都在不斷告訴我,真有這個分身在我體內作怪,否則以我的修為,是能控制夢的,何以偏偏控制不了夢中的你?”

劉迦點頭笑道:“一切都是因為你需要解脫的願在,當初地藏菩薩應緣起相,乘願而來,以種種方便助推你最後達成你的目的。”

僵屍王心中此時快樂之極,說不出通脫愉悅,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今後如何成佛了,能一念就大定下來,那自然最好。倘若不能這樣,說明我的執見太深,積習太重,那就找個法子,演出一個讓我深信在破知見的過程,最後完成破知見的目的。就像我從骷沙中解脫出來的過程一樣。”

他心已轉到此處,竟見四周惡火不知何時已然不見,竟是光茫萬丈得與心相應和,他脫口笑道:“一場大夢,竟至如斯,嘿嘿,一切都太逼真了,太逼真了。”

他轉過頭來,卻見劉迦閉目而坐,他笑道:“你還在想什麼……。”伸手拍向劉迦的肩,劉迦的身體立刻崩散,就如風吹塵沙一般。

他楞了一下,已明其理,這是劉迦此相已逝,應緣而現其他種種相去了,笑道:“你還真是爽快,了斷一件事,立刻走人,居然片刻不留,呵呵。”心中暗道:“他這一去,又是億萬分身,不知在何處了。”

僵屍王站起身來,對著劉迦剛才坐著的地方,重新跪了下去,叩頭三拜。然後站起身來,體內猛然焚起一把烈火,毀掉這個身體,一念心光直向僵屍界應緣而去。

話說梅林、波旬、臨將臣等人被那空間的裂口卷了進去,瞬間出現在一個星球之上。

明正天一落地,立刻躍身而起,對著臨將臣急道:“臨前輩,你剛才說你知道那裂口通向哪裏,話還沒說完呢?”

臨將臣站起來身來,嘿嘿兩聲,道:“這是我的家,僵屍界!”說著他看了看波旬和梅林,陰冷地笑道:“這一界可全是僵屍,每一個星系,每一個行星,所有的生命全是僵屍,億億萬萬,無窮無盡。”

波旬和梅林聞言大震,兩人的本事雖大,可起碼的常識還明白。那臨將臣是此界元老,這人若要報複先前波旬和梅林對他所做的事,那可是易如反掌。畢竟你可以打敗一個僵屍,可以打敗一群僵屍……可對方不僅人數多得無量無邊,而且還可以生生不息地、前仆後繼地、永遠無休無止地和你消耗下去,一旦你精力稍有不濟,對方就會把你變成同類。

二人深明此理,不說一句話,抬腳就溜,剎那便出界,各自回家去了。

大醜看著梅林消失,心中緩過一口氣來,拍拍胸口道:“好了好了,那位梅林先生終於走了,我好怕他。”

臨將臣樂道:“你居然還有心思高興?你當初背叛僵屍王,現在又回來了,你以為你的日子會好過啊?別以為你在外面混了上萬年,大家就忘了這事……你還楞著幹嘛?還不趕快逃?”

大醜被他一提醒,這才醒起,自己可是犯了大罪的人,心中一急,轉身就想逃命,可明正天在一旁拉住他道:“大醜兄,你往哪兒逃啊,外面不是有波旬和梅林嗎?你這一出去,他們不是正好捉住你?”

大醜一聽這話,立刻傻呆在原地,雙眼發直,說不話來。

玄穹在一旁安慰他道:“大醜兄,你為人厚道忠懇,想來大家不會過於為難你的。”大醜驀地抓住這一線希望,顫著聲向玄穹道:“玄哥,江湖人有這說法麼?”玄穹見他如此認真,怕他失望,只好如實作答:“我是安慰你的,這江湖上嘛……比較複雜。”

小阿菜搖頭道:“但江湖上對於背叛行為,還是有公認的,罰多賞少。”

大醜心中又是一沈。

明正天忽然憶起一事,道:“我記得前時,玉姐帶著岐伯兄好像也到了此界吧,是大哥送他們過來的。不知他們現在何處?還有,咱們要不要馬上離開這裏啊?萬一被僵屍王發現咱們進來了,他要向咱們討大哥的行蹤,怎麼辦?”

臨將臣聽見這話,若有所思,對玄穹道:“先前小白臉送幹玉來此界時,好像說過他也會來這裏…….是吧?”

玄穹點點頭道:“不錯,我也記得這話。”

小阿菜呵呵笑道:“天下真有這麼巧的事?幹玉和岐伯由小白臉送過來,而咱們看似誤入此界,可那波旬和梅林打開缺口前,卻是富樓那在那兒助緣呢。姓富這人,好像和小白臉是一夥的。”

非所言在身後道:“正所謂冥冥中自有天意呢。”達摩克利斯樂道:“這天意只怕是我家宮主的願力。”戈帛點點頭,贊道:“這正是心想事成,所謂天意,無非就是我們的心。”

臨將臣微微探查,裂嘴笑道:“幹玉他們正在此星球上,還真有這麼巧的事,僵屍界那麼大,億萬星系,咱們居然能落在一個星球上,嘿嘿。”言下之意,絕不相信這是巧合。

玄穹與小阿菜對望一眼,環顧眾人道:“如果劉迦兄弟所言是實,他很快也會來這裏,我們也就不必急著離開,菩薩用心總是為著我們好,我們無須妄加猜測,等在這裏就是了,各位以為如何?”

臨將臣不待眾人回答,直接道:“這種事不用開會討論,我說了算。大家都呆在這裏等小白臉吧,誰敢擅自離開的,得先向老夫打報告。”他此話一出,誰還敢有異議?

明正天低聲對袁讓因道:“萬一大哥的意思,並不是想咱們一起來僵屍界呢?萬一咱們誤解了大哥的意思呢?”袁讓因也愁道:“這也是有可能的,不過……不過你敢不敢向臨將臣打報告,說你要走?”明正天一時無語,心中難受。

臨將臣帶著眾人一起移開,落在一處風景秀麗的湖邊。這湖極大,四周是青山綠樹,寧靜無比。就像是一個空靈而絕塵的世界一般。

明正天看得興起,忘了剛才的隱憂,一時贊道:“嘿,這環境不錯,岐伯和玉姐好會享受。”

正說話間,一個紅影飛身而至。眾人一看,正是馨紅兒到了。

戈帛奇道:“馨紅兒,怎麼只有你一個人?西相和岐伯兄在哪兒?”

卻見馨紅兒一臉憔悴,上前就道:“太好了,你們終於也來了,否則這日子還真撐不下去了。”

林思音見其容色黯淡,忍不住對藍沁道:“藍姐,這僵屍界呆不得,你看馨紅兒在這裏沒呆多久,就老成這個樣子了,這僵屍界是專門催人老的地方。”藍沁雖然不完全同意她的話,但心中也微起憂慮,道:“說不定這裏有什麼特殊環境,不易生存呢。”

臨將臣卻在一旁對馨紅兒笑道:“呵呵,你們一定是天天打架,打得很痛快是吧?”

馨紅兒一邊領著眾人向前走,一邊搖頭道:“臨前輩,瞧你說的,若非西相神通廣大,機變百出,咱們已被這裏的僵屍給打死了。”

見眾人不解,臨將臣對眾人道:“僵屍界的生命,都是在原有軀體上輪回,人數不會減少,再加上不斷有外面的新僵屍進來,也有界內生命繁衍的後代,這世界的生命也就越來越多了。人多了以後,資源就顯得珍貴了,為了搶最好的資源,拉幫結派的鬥爭,是常有的事。新來的僵屍,如果是有本事的,往往是大家都想爭取的對象。”

戈帛恍然道:“以幹玉的能力,一旦被人發現她的本事大,不知有多少人想來拉攏她呢。就算幹玉左右逢源,面面俱到,都不得罪,可如果幫派多了,你沒法個個都討好,結果卻是一個個都得罪了。”

馨紅兒點頭道:“正是這樣。初來的時候,西相因為要助岐伯療傷,不敢分心,便想盡辦法周旋於眾派之間。但後來那些派系間都想西相忠誠於自己,因此就武力相脅。結果惹怒了西相,大打出手。沒想到那些門派發現西相的本事超出他們想像後,更是群起而上,人數越來越多,有本事的高手也層出不窮。這幾個月下來,我和西相,幾乎每天都在疲於奔命。”

夜貓子在後邊對大熊貓道:“幹玉那婆娘壞得很,咱們應該再晚些過來,讓她被人多扁一些日子。”大熊貓咕咕嚕嚕,不知道在說啥,只有混沌牒應道:“夜貓子,咱們可是被那怪光圈給拉進來的,早來晚來,自己作不了主的。”

明正天對馨紅兒道:“你們才離開一會兒,這裏的時間就過去幾個月了麼?”

伽利斯在一旁道:“時間和空間都是相對的,界與界的時間,不僅難與同步,甚至很難找到一個相互換算的規則。”他和祺諾曾陷於創世幻覺,對時空的理解,比其他人深得多,知道如果說得太深太細,大家聽著頭疼,幹脆一兩句解釋帶過。

臨將臣極看好幹玉,搖頭道:“幹玉那小妞本事大,腦瓜子靈,就算有岐伯這個病夫拖累,也不該被人逼來疲於奪命的。”

馨紅兒道:“開始的時候,確是像臨前輩說的這樣,我們略占上風。可後來西相懷孕了,能力大減,而對手的人數卻……。”

她自顧自地說話,全沒注意到她的話中那“西相懷孕了”幾個字,已讓眾人個個目瞪口呆,全沒聽見她下面的話。

忽然間眾人齊聲問道:“和誰懷上的?”

馨紅兒的表情極為自然,道:“當然是岐伯啊,還能有誰?”

眾人一片嘩然,不恥者有之,贊歎者有之,驚訝者有之,鄂然者有之,一時間熱鬧非凡。

齊巴魯最為開心,大笑道:“我和岐僵屍是拜把子兄弟,他的兒就是我的侄子,有趣有趣,哈哈哈。”

林思音最為興奮,忍不住立刻就要沖過去看看幹玉懷孕的樣子。藍沁卻搖搖頭,道:“闖江湖的人,帶個拖油瓶在身邊,可大不方便呢。”崔曉雨則抿嘴笑道:“其實我也想看看玉姐以後是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玄穹則一臉苦笑道:“岐伯兄行事可真是……,”小阿菜笑道:“這有啥奇怪的,你別那麼清高,要記住咱們可是邪魔外道,行事自然是和正經門派不同啦。岐伯那小子有幹玉垂青,想清高都是不可能的事。”

達摩克利斯在後面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咱們在這兒評判他們的行為,有點!人憂天了吧。”

正說話間,忽聽林中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還是北相快人快語,這般解人。”達摩克利斯應聲笑道:“幹玉你別捧我,我可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懶得想那麼多。”

眾人這才注意到,此時已在林中的一個開闊地帶。不遠處,幹玉一身黃色素裝,微微挺起個肚子,正笑容滿面地看著眾人。

齊巴魯張口就問:“咦,岐僵屍呢?”幹玉指了指後面的小屋,笑道:“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出來見你們,躲在裏面和袁先生聊天呢。”

這群人立刻又熱鬧起來,女的全將幹玉圍住,問長問短,口舌是非聊個不停。男的一起擁進小屋,對著岐伯嘻嘻哈哈樂個不休。

在女人群中,幹玉非常坦蕩,不用大家問,直接對眾女道:“當時我以為他快變回小僵屍了,我想啊,他如果變回僵屍,一定會忘了我,我不想這樣,總想和今生的他留下點什麼可記憶的東西。想來想去,生個孩子出來吧,這東西最大羅。誰知道我和他強行親熱以後,似乎幫他把堵在體內那股力道給泄了出來,他的傷居然慢慢痊愈了,沒有變回僵屍。瞧瞧這事多古怪。”

眾女聽得啞口無語,均覺這種事太不可思議,而藍沁則搖頭道:“玉姐,你上當了,有些男人最喜歡用悲情主義來博取女人同情,一會兒得絕症了,一會兒要自殺了,等你終於答應他了,讓他得手了,絕症也好了,生活也來勁了。”

眾女大贊藍沁經驗豐富,果然是情場騙子,連幹玉也自愧不如,忙向藍沁討教更多心得。

而這邊小屋內,非所言則拉著岐伯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岐伯兄,沒想到你才離開大家一會兒的功夫,傷也好了,老婆也娶了,這真是……用單純王兄弟的話來說,萬法盡在一念之間,這一念的威力真是不可思議啊。”

岐伯臉上彤紅,皺著眉頭道:“一會兒功夫?我……我來這裏,都好幾個月了。”非所言連連點頭道:“是了是了,幾個月下來,遠不止一念了,都不知有多少念了,這麼長的時間,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呢。”

眾人聽得狂笑不止。

岐伯正要罵人,一旁玉靈子問道:“岐伯兄,你娶老婆是為了雙修麼?這雙修很難的,老道以前也曾想試過……。”

岐伯再也忍不住了,脫口罵道:“他媽的,老子啥時想過雙修來的?老子是被迫的!當時老子有傷在身,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幹玉那婆娘……。”

明正天假裝歎息道:“岐伯果然是江湖奇人,於迷糊中,都能幹下咱們清醒時也做不到的事,真讓人佩服啊。”眾人又是一陣狂笑。

岐伯怕這個話題越說越離譜,趕緊指著一旁坐著的人,道:“先不要說我的事,各位都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數理大師,袁天罡先生。袁先生的數理水平之高,舉世罕有,這才是讓人佩服的事。”

眾人這才注意到屋角還站著一位身材修長、骨瘦面清的人。

袁讓因一步上去,握住他的手,雙眼含淚,說不出話來,袁天罡微微笑道:“好啦好啦,認親的事,先慢慢來,不要急,我到這裏來是有要事的。”

說著他放開袁讓因的手,走到眾人面前,拱手作禮道:“臨前輩,玉帝,天王,東相,北相……袁天罡見過各位。”隨語之間,從容招呼過來,除了玄穹和臨將臣兩位他是認識的以外,余者人等,雖沒見過,竟也是一個不錯的把名字叫了出來。

玄穹回禮笑道:“難怪幹玉他們三人能和眾僵屍周旋這麼久,原來他們背後有神機仙人袁天罡在出謀劃策,難得難得。”

袁天罡意態閑散,微微笑過,道:“玉帝過獎了,在下的雕蟲小技,在仙家高手眼中,不值一曬。”

臨將臣大著眼睛問道:“袁天罡,你怎麼在這裏?上次我出界後,僵屍王怎麼樣了?他有沒有再派人出來?”

袁天罡道:“此事說來話長,反正有臨前輩在此,其他門派的僵屍也不會再來打擾了,大家不妨坐下,咱們慢慢聊。”

眾人一聽和僵屍王有關的新聞,個個精神倍增,畢竟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多了解一點此界之尊的底細,有助於今後的生存發展。
tv2206 發表於 2010-10-13 22:39
第卅一卷 往世來生、最終章

原來臨將臣出界之後,僵屍王已變得越來越古怪,時常把自己關起來,不見任何人。連袁天罡也很難得見他一面。那袁天罡自從被人抓進僵屍界後,一直隨緣度日,再加上他在數理上見到自己和僵屍王有緣,也就在此極為安心。那僵屍王對他極為信任,無話不談。可隨著臨將臣的出界,僵屍王的脾氣也越發古怪起來,見誰打誰,見誰罵誰。連袁天罡也不例外。

說到這裏,臨將臣笑道:“那混蛋脾氣本來就古怪,哪像我這般隨和。”

聆聽一路上都似睡非睡的眯著眼,聽到臨將臣這句話,忍不住糊裏糊途地插上一句:“哎,這話倒新鮮。”眾人轉頭一看,見他趴在一旁,像是在說夢話,盡都莞爾。

袁天罡繼續道:“這還不算啥,最古怪的是,有一次他因有事要問我,終於召見了我。我見了他以後,嚇了一跳,他當時的樣子變得極不可思議,從身材到長相……都變了,變得好像……。”

臨將臣道:“多半是升級的原因,那骷沙的力量不好控制,我升級過程中,身形長相發生改變,也是常有的。這不算啥怪事。”

袁天罡搖搖頭,拿出一副畫來,遞給眾人,道:“當時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眾人一看,盡皆驚道:“這是小白臉!”

袁天罡道:“不僅如此,他還口口聲聲說他是地藏菩薩,自己把頭剃光了,說要去地獄,那裏才是他的家,諸如這般。此事過於怪異,雖然我尊敬地藏菩薩,不敢妄測其用意,但終於還是攔不住好奇心,作了一個大規模的數理推演,想看看天機走向。”

說到此處,他忽然站起來,對眾人笑道:“我講完了。”

眾人奇道:“啊?”

臨將臣罵道:“袁天罡,你會不會講故事啊?這就算講完了?這應該算才開始吧?!”

袁天罡看了看臨將臣,對其他人笑道:“此事重大,天機不可泄漏。我之所以要講前面的話,只是想告訴各位,讓大家安心在此等候,不必總想著離開,地藏菩薩早晚也會來此地的。”

眾人面面相覷,臨將臣一臉怒意,正要發作,袁天罡擺擺手,道:“臨前輩,自從我來僵屍界後,你也見過我數次,該當知道我的性情,袁某人認定的事,除非自願,別人威脅不了我的。”

臨將臣見他如此堅定,知道動粗沒用,只有訕笑道:“呵呵,你和僵屍王果然有緣,都是古怪脾氣。”

袁天罡笑道:“多謝臨前輩體諒成全。”他低頭沈吟片刻,似在默默計算什麼,然後對眾人笑道:“好了,欣女俠和戰神,也快到此界了。”

他快步走出小屋,眾人見他說得那般肯定,心下難免有疑。袁讓因卻倍加堅定,對李照夕道:“他不會算錯的,從不!”李照夕摟著他的肩,道:“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我祖上李淳風一樣!”

眾人站在屋外,仰望天空。經過一天的閑聊,此時已是夜晚,蒼穹深處,繁星點點,甚是安寧。

明正天對袁讓因道:“算得再准,時間上總會有點差異吧?不會准確到一分一刻吧?天下哪有這般能人?”袁讓因搖頭道:“那是你沒見過這般能人罷了。”

忽見袁天罡指向太空深處,笑道:“各位看。”

只見那黑暗中,猛然打開一個金光大口,一道流星直向此星球飛來。

臨將臣樂道:“這兩位古怪,那般大的能力,不用瞬移,卻用這般飛行法,不嫌慢啊。”明正天也道:“這樣飛來,氣勢倒是足夠了,符合戰神和欣姐的身份,可不大實用呢。”

袁天罡笑道:“不必亂猜,呆會兒就知道原因了。”

不一會功夫,卻見那流星已逼近眾人所在位置的上空,稍作停留,瑪爾斯的樣子出現在半空中。他確認了下方人等的能場感知,心中大喜,立刻悠然而下。

這群人正要調侃他,卻見他懷中抱著像是已經昏迷的欣悅禪,一時間人人大奇,臨將臣道:“窮神,你抱著我師娘幹什麼?她又怎麼了?”

李照夕在一旁搖頭道:“美女總是動不動就暈過去的,當年我看《紅樓夢》中,林黛玉就是這樣的,一會兒要暈,一會兒要吐血,諸如此類,麻煩得很。”

忽然他發現這話把在場的其他女人全得罪了,因為以他這話的邏輯,能暈的就是美女,不暈的就是醜女。他趕緊補上一句道:“其實《紅樓夢》裏面,也有好多美女是不暈的,喜歡發暈的那位,死得早。”還好大家都關心著瑪爾斯和欣悅禪,沒人注意到他的話。

瑪爾斯剛一落地,就叫道:“太好了,你們都在,小白臉呢?”玄穹道:“戰神,劉迦兄弟不在這裏……你這麼抱著欣女俠,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她體內的小摩尼又出問題了?”

瑪爾斯大搖其頭道:“不是不是,她說她要讓她的孩子銜著輪寶出世,就把輪寶給煉了,誰知道這一煉,好像有點消受不了,就這麼暈過去了。”

眾人一聽此話,一起驚聲道:“啊?她的孩子?這是什麼意思?”而這眾人的話中,還同時夾雜著小妲旯微弱的叫苦聲:“哎呀,我的輪完了!”

瑪爾斯跟著一怔,知道自己說漏了話,幹脆張開大嘴,開懷笑道:“哈哈哈,大家不知道吧,我終於把天下第一美女泡到手了,哈哈哈哈哈。”

他是發自內心的快樂,這一笑起來就收不住了,竟是接連不斷地笑下去,甚至忘了欣悅禪正在昏迷中。甚至一邊笑,一邊也把欣悅禪的狀況給說出來了。

原來那日兩人在一起親熱,一對曠男怨女,一堆幹柴烈火,再加上瑪爾斯對欣悅禪極其迷戀,讓欣悅禪大起知己之感。一時間兩人身心投契,糾糾纏纏,永無厭足。

那輪寶外面眾多星球的戰艦,還等著女神和她的保鏢發表宣言,大家以虔誠的心准備著聆聽神詣,誰知這一等就沒了下文。

兩人在輪寶內玩了好一陣子,欣悅禪忽感體內小摩尼珠異動,驚道:“哎喲,這輪寶內有骷沙,我們被感染了!”緊跟著,又是一陣異動,卻又禁不住驚喜交加,低聲對瑪爾斯道:“哎呀,我懷上小孩子了。”

瑪爾斯正在沈迷中,一副做鬼也風流的心態,哪會在意被骷沙感染了?就是被冥界所有鬼怪附體,他也在所不惜。但欣悅禪後面那一句“我懷上小孩子了”,卻讓他正在升華的心靈,馬上回歸到現實中來。

瑪爾斯“啊”了一聲,目瞪口呆。欣悅禪誤解了他的意思,甩手一耳光扇了過去,正中瑪爾斯臉上,厲聲道:“有了孩子,你就想逃了?!”

瑪爾斯半邊臉被打得紅腫不堪,但也立刻清醒過來,立刻急道:“欣姐,我不是想逃的意思啦,我這是……習慣反應,做男人都該有的正常反應,你別怪我。你有我的孩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啦,哪會想逃……有誰會見了天下第一美女,反而想逃的嗎?那會是戰神嗎?那是凡人啊。”

欣悅禪轉怒為喜,對瑪爾斯柔聲道:“我們染上了骷沙,就是僵屍……。”話正說到這裏,那小摩尼珠和輪寶之間的感應,再次使她出現現實和幻境交互的境界,多重畫面次第而起。那些畫面全是對整個宇宙的心識結構進行分析處理的過程,極其錯綜複雜,而且閃變的速度極快。

欣悅禪已漸漸習慣從中分清種種關聯,稍過一會兒,她忽然站起身來,瞬間穿好衣服,對瑪爾斯道:“這孩子和僵屍界大有緣份,我們要去僵屍界。”

瑪爾斯見她站起來的動作極快,心中暗贊道:“哎,她脫衣服的動作,遠遠沒有她穿衣報的動作快,脫衣服需要好半天,穿衣服只需要眨個眼……。”

忽聽“啪”的一聲,另一邊臉上又紅腫了起來,欣悅禪對他盈盈笑道:“不許你瞎想。”她此時非常開心,那本來耀眼的容顏更顯得光彩奪目,讓人不敢逼視。

瑪爾斯撫著兩邊腫漲的臉,叫苦道:“有什麼法術可以阻止小摩尼珠的威力啊?!”

欣悅禪飄然一笑,不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環顧四周,對瑪爾斯道:“聽說轉輪聖王出世的時候,有輪寶隨身…….嗯,我要把這個輪寶煉給我的孩子,讓他銜著輪寶出世,一出來就做個聖王。”

瑪爾斯傻笑道:“咦,小妲旯會瘋掉的。”

欣悅禪哪會去考慮“這輪寶是別人的”這種事?她認為這想法不錯,立刻啟動小摩尼珠,與輪寶勾通。

瑪爾斯正想問她准備啥時開始煉輪寶,沒想到輪寶就已開始顫動起來,整個空間突然變形,瑪爾斯大吃一驚,叫道:“我老婆為了我兒子,不要我的命了!”趕緊發力,逃出輪寶。

外面眾多星艦的人,一見瑪爾斯出來,都是驚喜異常,既然那保鏢終於出來放風了,意味著那女神也快出來了。誰知道瑪爾斯一出來就大叫道:“我老婆在這裏生孩子吶,你們還不快滾?!”

他話一出口,立刻向四周掀起陣陣能場波動。一時間眾多星艦,有的閃避,有的升起護盾,有的幹脆跳耀……總之是亂七八糟地很快就消失了。

瑪爾斯見所有的人全都走光了,忍不住樂道:“原來小白臉說的調解這些人的紛爭,就這麼簡單啊……。”一說起“小白臉”三個字,他心中立刻放進一個石頭,暗道:“呃……我和欣姐的事,只怕很快就會天下皆知了,本來呢,知道的人越多,老子越開心,可若是小白臉知道了,我該怎麼辦?我以後還有臉皮面對小白臉嗎?”

他想到這裏,他轉頭去看輪寶,卻見輪寶不知何時已經不見,唯剩下欣悅禪在原地,雙眼緊閉,不知發生了何事。

瑪爾斯微微探視,驚道:“慘了,她是不是被輪寶給撐住了……被寶物給撐壞這種事,只有玉靈子幹過啊,怎麼會發生在美女身上?”

他伸手將欣悅禪摟住,叫了幾聲,見欣悅禪不應,心中真得急了起來,暗暗愁道:“她沒事去煉啥輪寶幹嘛,我早說過貪多不消化......。”順便閃過一念頭:“咦,貪多不消化這句話,我有說過嗎?”

忽然間欣悅禪雙眼睜開,五指死死掐住他的手,低聲道:“不要瞎想,送我去僵屍界,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轉眼又暈了過去。

瑪爾斯見她醒來,又驚又喜,喜的是欣悅禪身體沒有大礙,驚的是這女子在昏厥狀態下,居然也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但戰神做事,素來果斷,當下也不多想,抱上欣悅禪准備前往僵屍界。誰知他念頭一起,立感體內骷沙開始震動,牙關處痛得要命。正在詫異,忽然體內一股熱流沖向牙關,骷沙的力道陡然一傾而逝。他摸了摸牙,樂道:“我現在和岐僵屍一個樣了,有趣。”

他並不知那僵屍界的方位,但信願力的威力直是難以想像。只需放下意識亂想,阿賴耶識竟隨其所願自動放出畫面,准確定位僵屍界所在。他看了看懷中的欣悅禪,暗道:“不知道她體內的孩子,能否承得住心馳神往的巨大壓力?”他有所擔心,便不敢亂來,只敢用神力罩住欣悅禪,快速飛行。

如此一來,那速度可想而知。他摟著欣悅禪進入無間時空,東挪西騰,努力避免不小心栽進不熟悉的空間去。那欣悅禪也是一會醒,一會兒睡著,面色雖然難看依舊,但天下所有不消化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多忍耐幾天,慢慢消化了,也就沒事了。因此欣悅禪每次醒來的時間間隔,也就越來越短了。

說到這裏,眾人方知其中原由。但畢竟這窮神和天下第一美女攪在一起了,人人大歎瑪爾斯豔福太大之外,難免會猜想這廝是不是又在吹牛,甚至懷疑欣悅禪是不是吃了瑪爾斯煉制的迷藥什麼的。

眾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其樂融融。

這星球上自從有了臨將臣以後,除了偶爾有十幾個元老級僵屍路過拜訪以外,其他僵屍門派的騷擾暫時絕跡了。臨將臣在僵屍界,雖然沒有絕對的威信,但其能力所在,對一般僵屍的威攝力足夠,也使這個星球的生活變得相對寧靜多了。

這群人既然相信袁天罡所說的,劉迦也會來此地,也就安心駐紮下來。沒事的時候,由臨將臣和大醜當向導,在星際間走走,看看僵屍界的風光。

而岐伯和瑪爾斯,則陪著兩位快要產子的美女,無聊地在星球上打發時間,順便交流一下做宅男的感想。欣悅禪和幹玉,因為兩人都要生孩子,需要相互交流的內容更是多得可怕,一時間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一晃又是三個月就過去了。

這一天夜裏,這群人都和平日一樣,安心靜坐。欣悅禪和幹玉則因腹中胎兒近來異動頻繁,無法安心,折騰了很久後,兩人才漸漸入睡。

模糊中,欣悅禪見到眼前金光大起,劉迦於萬丈光茫中微笑而至。

她自從有了身孕以來,一直安心地等待孩子出世,別無他念。此時忽然見到劉迦,心中大起感概,忍不住問道:“你近來好不好?前些日子你到哪裏去了?大家都在這裏等你呢。”

劉迦好像在說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說,但她卻感到劉迦在問一句話:“悅禪,我借道路過一下,好不好?”欣悅禪覺著他的話很怪,但也沒想太多,只是順口說道:“我擋著你的路了?哦,好啊。”

話音一落,劉迦已消失不見。她猛然驚醒,原來是一個夢。窗外吹過一陣柔和的夜風,風中微有一些奇異的香味,她想起從前往事,又反觀此時的心境,居然有難得的詳和與寧靜。

忽然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內,傳來一聲慘叫,正是幹玉的聲音。

她心中一凜,這才注意到瑪爾斯不在身邊,她急叫道:“戰神!你在哪兒?”

瑪爾斯沖進屋內,大笑道:“我在外面玩呢,剛才咱們靜坐的時候,好多人都見到小白臉和僵屍王的影子一閃而過,大家沖出去看,結果啥都沒有。這幻覺可真是離譜啊。”

欣悅禪急問道:“我好像聽見幹玉在叫?”瑪爾斯大樂道:“哈哈哈,是啊,玉姐要生啦,大醜正忙著給她接生呢,岐僵屍要當爹啦,哈哈哈。”

欣悅禪側頭笑過,對瑪爾斯道:“我剛才做了個夢……哎喲……。”她覺得腹中陣痛猛地加劇,心中閃過一念,對瑪爾斯急道:“好痛,我可能快要生產了!”

瑪爾斯大驚,沖出去叫道:“大醜,這邊也快生啦!”

大醜帶著馨紅兒和袁天罡,一頭大汗地沖了過來,口中說道:“還好還好,那邊剛剛生下來,這邊才開始。如果兩邊同一時刻生,我就要忙死了,這裏除了我,誰會接生僵屍啊?!早知這樣,我該提前帶幾個學生出來,僵屍生產可麻煩了。”

他在這群人中,從來沒受過如此重用,一會兒這邊屋內在叫大醜兄,一會兒那邊屋內在叫科學家。他忙得一塌糊塗,卻又一臉歡喜。眼見是通過這次接生的事件,大家再也不會喊他偽科學家了。畢竟連臨將臣都看出來了,大醜接生的手段,就像在幫僵屍升級一般,極其專業簡練,有條不紊,讓眾人佩服得無與倫比。

欣悅禪經過短暫的折騰後,終於從大醜手中接過一個直接長著獠牙的兒子,心中喜悅無限,也對大醜由衷地感謝道:“謝謝你大醜,如果沒有你,大家真不知該怎麼辦呢。”

大醜抹了抹頭上的汗水,笑道:“終於都搞定啦,你和幹玉兩人生產前,全沒預兆,真是不可思議。幹玉說她是被一個夢驚醒後,立刻就覺得要生了,呵呵,你不會也是這樣吧?”

欣悅禪想起剛才的夢,問道:“大醜,幹玉說她做什麼夢?”

大醜笑道:“哦,她說夢見一個自稱是僵屍王的人,在夢中問她,能不能借條道路過一下。”

欣悅禪心中立刻一片雪亮,雖然她不明其中原由,但她已知那夢境在告訴她什麼,看著懷中的小孩,她心中欣慰無限,眼中含著淚水,將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裏。瑪爾斯樂得合不攏嘴,不斷地逗著孩子開心。

小妲旯則站在門口,看著那孩子中拿著的極其微小的輪寶,心中憂道:“我要不要找欣姐把輪寶要回來?欣姐和戰神,不會默認這個輪寶是他們家的吧?”他看得多一會兒,隱隱覺得輪寶邊緣有人影一閃而過,心中大疑道:“怪啊,那人影好像小雲姐啊,這怎麼可能?小雲姐不是在小白臉那裏嗎?”

隱隱聽得遠處,袁天罡正和眾人閑聊。

玄穹道:“袁兄弟,剛才大家眼前閃過的影象是怎麼回事?如果說是幻覺,不可能每個人都看見了啊。可如果不是幻覺,劉迦兄弟和僵屍王該當來過,現在又在哪裏?你的數理法,能否推演一二?”

袁天罡早已推過數理,笑道:“我曾聽過一個傳說,久遠劫以前,僵屍王等人曾求過地藏菩薩,希望能從骷沙的束縛中解脫出來,最後成就無量智慧。一直以來,地藏菩薩便以種種方便法,現出種種樣子,在忙著這件事。”

說著他問玄穹:“玉帝,你說說看,如果你要幫助一群人解脫,該當用哪種辦法?”

玄穹沈吟片刻,道:“當然是先要取得這群人的信任,也就是讓大家沒有距離感,覺得你能幫到他們。最好是你也融入這群人中,和他們過同樣的生活,演一場自己是如何解脫的過程給他們看,這樣一來,大家自然就容易相信你說的話了。單是說教,或是用神通唬人,是沒多大用處的,因為大家的心力一樣,成見固執起來,再怎麼說也沒用。”

袁天罡對著玄穹深深作禮,然後道:“玉帝所教,袁天罡受用無盡。”

玄穹正要回禮,驀地恍然有醒,奇道:“你是說,這兩個孩子就是……。”袁天罡笑道:“我等因緣際會,能做菩薩眷屬,受他指點,陪著他在僵屍界大開心法之門,真是莫大的福報呢。”

非所言、白玉蟾、辛計然、瞻南山、祺諾、伽利斯等人,對於玄穹兩人的對話,恍然有醒,同時在心中也明了另一件事,大家今後在僵屍界的日子長著呢。林思音、崔曉雨、藍沁等人只是圍著欣悅禪和幹玉,忙個不停。

夜貓子對大熊貓道:“不知這群人在說啥,我討厭猜謎語。”大熊貓點點頭,問道:“要不然問問聆聽哥,看看他能不能聽懂這些人說的話?”混沌牒連聲道:“千萬別去找聆聽哥,他不知犯了啥毛病,從前幾天開始,就在欣姐的床邊睡著了,一直睡到現在,還沒醒。誰要弄醒了他,只怕挨揍。”

李照夕在不遠處忙著記錄這幾天發生的事,因為許多細節都要加入他的原創,因此直到天色漸亮,他才收筆。

玉靈子見他忙完手中的活,走過來對他悄悄笑道:“嘿嘿,我趁著這幾天大家沒注意,又把無極遊魂手演譯了幾個新變化出來,你要不要和我試試招?”

李照夕怕他注意到自己的日記,也怕他的話題一開始就沒個完,趕緊指著遠方的朝陽,道:“你看,這裏的太陽比其他地方大。”

玉靈子正想著自己如何升級無極遊魂手,心中充滿了早晚必將挫敗藥師佛,而終於成為不可一世的聖人的使命感,看著那初升的太陽,應和著內心的想法,長出一口氣,雙手背在身後,笑道:“新的一天到了,新的聖人也快出現了呢,嘿嘿。”

他心中順便也在暗道:“我挫敗藥師佛以後,當先回地球,重振我青城派家風,嘿嘿。”

這玉靈子哪知道,這些年以來,地球的變化之大,就連當年他救下劉迦的雪山深穀,也完全沒有痕跡了。

話說劉迦當年墜落的雪山深處,在許多、許多年以後……由於城市建設,早已沒有了大山和深穀,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都市建築。其中最顯眼的一片仿古式園區,就是這個城市的公眾大學。雖然科技已足夠發達,但大學仍然必不可少,因為人與人面對面的交流,對於我們的成長,永遠是必不可少的一個重要環節。

這一天是新學期的開始,學校專門邀請了著名的心理學教授劉佳,為新生們上第一堂課。

那劉佳教授非常年輕,三十來歲,面目清秀,個子瘦高,打扮隨意,一身黑色西裝,沒有領帶,白襯衫自然外露。他看了看台下幾百號學生,微微笑道:“同學們,咱們這第一堂課,就從自我介紹開始吧。”

前排第一個長得帥氣的男學生,站起來說道:“我叫渾誕仁……。”

下面一片轟笑,渾誕仁滿不在乎,轉頭看了看大家,又對教授道:“我媽說她生我的時候,老是做怪夢,什麼神魔鬼怪打架啊之類的,他見那些人中有一個長得很可愛,大概記得夢中這帥哥的名字叫渾誕仁,就給我起名叫渾誕仁羅,這有啥不好的?現在都啥年代了,姓名只是個記號嘛。只有古代人起名,才會想跟著父親的姓氏取個吉祥如意的名字啊,那都是好古代的事情啦,拜托大家不要學古人的迷信好不好?”

劉佳笑了笑,繼續聽後面的同學作自我介紹。

第二位也是男生,長得熊腰虎背,高大威猛,他站起身來,指著身邊的另一位男生,粗聲粗氣地說道:“我和他是雙胞胎,我們父母給起的名都不咋樣,難聽死了,我們自己改了個名字,我喜歡神話故事,我叫宙斯,我弟弟叫郢龍。怎麼樣,這兩個名字酷吧?”

他身邊的那位男生,對他有點不滿意,坐在一旁慢理斯理地說道:“哎,你這人怎麼老是這樣啊,我自個兒不會介紹自己嗎?你急個啥?”

學生們見台上教授隨和善意的笑容,似乎很鼓勵大家自由表達,一時間熱鬧起來,說什麼的都有。

其中一位長相極其美豔、身材高挑的女子一站起來,就對劉佳報以不屑的神情,直接說道:“我報個名,我叫安樹微。劉教授,別以為你是心理學專家就了不起了,我沒上大學前,已看過很多心理學的書了,你學的內容不見得比我多!可別在我面前裝神氣哦!還有,別以為自己是帥哥,就抱著勾引漂亮女學生的想法,當心自討無趣哦!”

劉佳在台上聽得樂不可支,連聲道:“好好好,大家能這樣充分表達自己,是一個最好的開始。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對自己的心靈有一個真實的認識,這樣才能在生命旅程中做出符合自己需要的取舍和選擇……。”

學生們一邊交頭接耳,一邊聽著台前老師的話。那坐在後排一位的女子,長發過肩,眉眼清爽,一臉神秘地對身邊的夥伴說道:“哎呀,你不知道,這個老師的長相,就是我心中的白馬王子呢!這種感覺不知哪裏來的,讓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呢。”

她身邊的夥伴搖著她的雙肩,故作吃驚的樣子,叫道:“韓宣宣,你醒醒吧,你怎麼在白天也做夢啊?!”

那叫韓宣宣的女生,看了看台上的劉佳,轉過頭來,對身邊的同伴眨眨眼,做了一個誘惑的表情,低聲笑道:“哼,我一定要勾引他,讓他永遠離不開我!”

後面的一位男生面無表情,嘲諷道:“他要是離開你呢?難不成你就殺了他?”韓宣宣一臉不悅,轉頭嗔道:“趙柯均,你亂插嘴幹嘛?你是不是喜歡我啊?吃醋啦?”

趙柯均被她一席話說得滿面彤紅,一時間不知如何繼續說下去。

那韓宣宣忽然覺得自己說話太不像一個女孩子,忍不住嘻嘻哈哈和身邊的同伴伴扭打起來,似乎想逃過剛才狂言的尷尬。

而此時的台上,那老師劉佳看著氣氛越來越活躍的同學們,他自己也很開心。這氣氛讓他深深地感到自己也是學生中的一員,在未來,他將和他們一起成長,一起經曆充滿無數可能的人生。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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