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三國領主時代 作者：懶貓不瘦 (連載中)

第1068章 挖溪

幾名羌人蹲在一間房外，一邊不動聲色地四下張望，一邊低聲交談著。

「猶玉這蠢貨，沒把別人喝醉，自己先趴了。」

「是啊，連個漢家文士都喝不過，可恥！」

「我擔心他喝醉後有沒亂說話。」

「不好說，喝酒的時候我們不能進去……」

「現在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等著！名義上我們是猶玉護衛，總不能丟下他先回吧。」

「剛才進去的那個異界勇士，就是巴郡太守吧？」

「憋說話，他們出來了……」

度節前面帶路，魚不智和徐庶從辦公室魚貫而出，向飛地西南角行去。

小湯姆被魚不智從肩頭拎下，抱在懷裡撓下巴，小傢伙閉著眼睛享受，兩隻前腳抱著魚不智的手，一臉幸福的樣子。魚不智一邊專心致志地逗貓，一邊跟身旁的徐庶低聲交流。

「那邊蹲著的四個，不全是猶玉的護衛吧？」

「全不是。」徐庶低聲道：「三個大族族長，一個羌王心腹。三族長都有意競逐下任羌王，喬裝入敵營刺探情報，對競選有利。」

「膽子不小嘛，就不怕我們找個借口殺雞儆猴？」魚不智笑眯眯逗貓，說出的話卻是寒氣逼人，反正勢不兩立，他是真不介意藉機搞死幾個族長。隨便炮製點小衝突，殺了也就殺了，誰讓那些傢伙自稱護衛來著？幾個族長死掉，幾個大族群得選新族長，說不定引發族中權力傾軋，內訌什麼的，一想到這種可能，魚不智的目光便幽冷了幾分。

「這個……他們一來就強調，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徐庶廬山瀑布汗。

「只有猶玉稱得上是來使……好吧，我說說而已，元直別擔心。」魚不智打著哈哈，強行按捺住心中殺機，殺了那幾位羌人族群未必亂，自家主帥心中過意不去卻是肯定的，畢竟徐庶道德值很高，魚不智不想徐庶難做。

徐庶沒說什麼，心中卻是多了幾分感激。

先前一直沒說話的度節，順勢介紹起飛地建設情況。

「以前修建不了吊腳樓，我們猜測很可能是因為飛地缺乏溪流的原因，於是重新調整了飛地佔地範圍，縮小其他地方面積，將飛地向西南方擴張，將西南方向的那道溪流其中一小段納入進來。」

「我們在那邊成功修建了兩個吊腰樓，一個鐵匠鋪，另一個是木工房。」

「青谷部落原來的鐵匠戰死了，暫時沒有合格的鐵匠，鐵匠鋪沒法用。好在部落里懂木工的很多，我安排了族人進去，證實木工房能夠正常運行，想來鐵匠鋪如果有合適的匠人，也是可以用的。」度節有點鬱悶，大門板是賨人傭兵標準配置，幾乎每個賨人都懂點木工活，鐵匠數量卻是相當稀少，賨人的兵器多是外購，偏偏鐵匠還都在飛地保衛戰中陣亡了，度節抓狂中。

「沒事，缺什麼技能人才，跟易副城主說一聲，從主城調。」魚不智道。

「那敢情好！」

「飛地建設進程擱置癥結找到了，接下去怎麼辦？」魚不智皺眉道。

他對賨人部落非常熟悉，深知賨人定居點必須依溪流而建，飛地納入這麼一小段溪流，費了老大的勁，實際建不了多少吊腳樓。即便繼續調整飛地佔地範圍，盡量向西南方這條溪流靠攏，拋開人力、物力和時間成本，也必須清醒地看到容納極限，畢竟辦公室這樣的核心建築不可能重新規劃，一級鄉鎮所需要的各種建築物，絕非那一段溪流能完全容納的。

「能建多少建多少。」度節理直氣壯道。

魚不智無語，打仗賨人是好手，搞建設嘛……算了。

見領主望向自己，徐庶正容道：「唯今之計，必須對飛地進行全面改造。」

「怎麼改造？」

「挖溪。」徐庶胸有成竹道。

「挖溪？」魚不智一楞，隨即贊道：「好辦法！」

賨人定居點離不開溪流，沒溪流，便無賨人村，其他地方可以挑地方，飛地卻是現成據點，挪不了窩。徐庶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挖溪流，靠人力在飛地挖出溝渠，連接到附近溪流上游，強行將飛地改造成符合賨人發展需求的定居點。這樣做，工程量固然很大，卻好在可以按照自身需要決定溝渠走向，充分利用據點內的土地，屬一勞永逸之舉。

「只是工程量很大，靠青谷部落慢慢挖，必曠日持久……」

「莫得事，我們有的是力氣！」度節拍著胸脯表決心。

徐庶沒理會度節，對魚不智道：「屬下有個想法，龍擅御水，溪流改造能不能讓小青幫幫忙？以小青神通，小試牛刀，勝過青谷部落無數人辛勞。」

「可以，小青什麼時候回來？」魚不智當即應下。

「天下那邊說，運送物資的海賊船隊數日前已經離開別府，返回漢土，按行程，水師此時應在渤海海域，小青很快便會回來。」徐庶說。

一個月前，渤海海賊船隊駛向倭島，向別府運送戰備物資和技能人才。鑒於別府周邊不安全，且本次運輸物資總量相當可觀，還有多位高級人才，逐鹿領派出的護衛力量相當強大。除斬蛟營混在海賊船隊中隨行，領地還派出了守護獸小青，避免船隊在外海因惡劣天氣出現不必要的損失。

既然是隨行押送，小青不敢離船隊太遠，頂多在周邊撒撒歡。

這次運送行動，直接影響到逐鹿領對飛軍的救援，及後續飛地保衛戰。

得知飛軍遇險時，船隊已經離開大漢海域，而小湯姆則在外抓守護獸，逐鹿領空有兩大神獸影分身，皆具備在世間獨立行走的強悍實力，危難卻沒辦法派出任何一隻展開搜救，領地的救援行動只能依靠常規力量。當然，敢將賨人、白毦、墨衛和神射手小隊視為常規力量的，怕是只有逐鹿領了。

要不是小湯姆帶著滾滾及時趕到，擊退羌人祭師召請的神靈，天知道逐鹿領還會為飛地付出多大代價。

總而言之，小青當時隨船押送，讓逐鹿領在危難中少了一個強大戰力。

「只能等小青回來了，飛地建設再急，也不急在這幾日。挖溝渠這活，不是誰都能做的，沒小青估計幹不了。」魚不智嘆道，羌人已送來最後通牒，戰事將起，飛地建設能早點進入正軌，抵抗羌人也多些倚仗，將士們也少流點血，可小青未歸，再著急也沒辦法。

「要不讓貔貅試試？」徐庶小心翼翼道。

「滾滾？算了吧！」魚不智苦笑道：「那傢伙被天下團給慣壞了……」

熊貓成為逐鹿領守護獸之後，國寶魅力爆發，毫無懸念俘獲粉絲無數，天下軍團近水樓台，支援飛地的天下眾，儼然成了熊貓親衛隊。滾滾小日子過得象個大爺，天天跟個蜂后似的，躺在窩裡大吃特吃，天下團的工蜂，滿世界飛給它買零食，然後屁顛屁顛送過來，等它翻牌子……

此情此景，令逐鹿人目瞪口呆，完全不理解滾滾何德何能，受此殊遇。當然魚不智不包括在內，但天下眾追國寶的瘋狂熱情，還是讓他有些驚訝。尤其是當魚不智聽說，正在倭島征戰的天下團主力正討論要不要集體回國，名為轉戰飛地戰場，實則為方便與滾滾接觸，油然生出玩物喪志的感慨。

讓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熊貓挖溝？

先不說滾滾會不會，信不信天下那幫鐵粉噴魚不智虐待國寶？

魚不智倒不怕被噴，但考慮到熊貓不具備挖坑能力，免得吃力不討好。

徐庶顯然很理解魚不智的感受，他長駐飛地，滾滾受瘋狂追捧見得多，受到的震撼遠比其他人深刻，不再提讓滾滾挖溝的事，說道：「只能等小青。」

「喵。」

小湯姆忽地抱住魚不智的手，歪著腦袋，一對尖尖的小耳朵豎了起來，圓溜溜的大眼睛望著魚不智。

「啊？」

「怎麼了？」徐庶湊過去問。

「湯姆說，它可以試試，不過可能需要借魁塔力量變身。」魚不智說道，借魁塔力量不是問題，白虎魁塔力量本就只能由小湯姆調用，他驚訝的是，向來喜清靜好悠閑的小湯姆，居然破天荒地主動攬下挖溝渠這種臟活累活。

回想先前的話，魚不智心中多了幾分明悟。

果然有競爭才有動力啊……

另一方面，估摸著湯姆受不了小青現在的性子，怕小青藉機得瑟吧……

魚不智欣然答應湯姆的請求，問徐庶：「怎麼挖，有沒計劃？」

「有草案，但需要跟度族長再商量一下，很快！」徐庶羞愧中，挖溝改造的法子他剛想出來，還沒來得及跟度節合計。

魚不智道：「抓緊，爭取天黑之前開工。」

「這麼急？」徐庶愕然，抬頭一看，見魚不智似有似無瞥向某個方向，正是那幾個羌人所在位置，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點頭道：「好。」

很明顯，魚不智想給那幾個羌人族長和羌王使者一個下馬威。

你們冒險進飛地，不就是想刺探情報嗎？

很想知道他們見到神獸之威后，還能否保持踏平飛地的信心。

第1069章 神跡

傍晚時分，白馬羌族長猶玉被逐鹿人叫醒。

「我家大人到了，聽說來的是猶族長，願與你當面聊聊。」度節平靜道。

猶玉頭痛得厲害，醒來後頭腦不清，好在知道這裡不是他撒野的地方，飛地漢人的冷酷無情他是知道的。揉了揉眼睛，看到居然是度節親自過來，猶玉態度頓時又恭敬了幾分，對神兵的敬畏，已然深入骨髓。

「甚好。」猶玉欣然應下，他作為使者替羌王送信，本就附帶刺探任務，不料想先前被徐庶灌醉，什麼情報沒撈到不說，自個有沒有失言也不知道。三大族長和羌王心腹充當護衛，自己的失誤想必瞞不過去，猶玉心中忐忑，正琢磨著怎麼將功折罪，魚不智肯見他，猶玉求之不得。

出門，看到幾位「護衛」陰沉的面色，猶玉更是暗暗叫苦。

「族長！」

該裝還得裝，猶玉輕咳一聲，沉聲道：「巴郡太守邀我見面，隨我來。」

「哦。」那幾人口中應承著，低眉順眼地跟上。

由於建設進展停滯，加上此前被高原羌圍攻，飛地外圍建築幾乎盡毀，唯中心區域的房屋較為完整。度節帶著猶玉等人在據點穿行，經過廣場時，數十名玩家正興緻勃勃地圍在一起，殷勤地喂熊貓食物，滾滾一點不怕生，瞪著一雙蠢萌的大眼睛，旁若無人地躺在地上，前腳抱著食物，後腳蹬在牆上，專心致志地吃東西，憨態可掬的模樣，逗得玩家群不時傳出笑聲。

幾位羌人裝作不經意般看了幾眼，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

他們沒辦法象玩家那樣，把滾滾當成寵物，昔日一戰，滾滾力壓羊神，是很多羌人都知道的事實，甚至有老羌人堅守地認為，滾滾可能就是貔貅，是傳說中的蚩尤坐騎，言之鑿鑿，在羌人世界引起極大不安。此行五羌人，四位是族長，一位羌王心腹，都有藉機刺探飛地情報的重任，貔貅的情報，優先序列非常靠前。然而那麼多雙眼睛睜著，尤其是在猶玉喝醉的情況下，他們不敢在飛地亂闖，另外四人只能守在屋外，現在還是第一次看到滾滾。

各種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這就是貔貅嗎？」

「看著好蠢！」

「居然被當作寵物逗弄……」

「黃羊羌的桑昆釋比法力高深，召喚的羊神威力無儔，怎會敗給它？」

「假的吧！」

……

四位「護衛」所在族群都沒參與上次的戰鬥，從未跟逐鹿領正面交手，而且還挂念著兩年後的羌王爭奪戰，滿腦子都是怎樣力壓對手，大出風頭，從而眾望所歸地走上人生巔峰，他們潛意識裡，都已將逐鹿領當成墊腳石，自然也不會心存懼意。唯一跟逐鹿領打過交道的猶玉，則是因為提前離去，沒能親眼看到滾滾和湯姆大發神威，對戰敗羌人的某些說辭也是半信半疑。

轉過街角，再看不到滾滾和那群玩家，「護衛」們迅速私下交換著眼色，顯然都有點懵圈，以他們看到的情況，怎麼也無法把滾滾跟貔貅聯繫起來。幾個羌人心頭暗自嘀咕，該不會是那些戰敗的部落，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故意神化逐鹿領的實力，從而為自己遮羞？

唔，很有可能！

如此說來，被敗退羌人吹上天的那隻貓，想來也是如此吧……

五位羌人看到那隻傳說中的貓時，一個個哭笑不得。

被某玩家抱在懷裡，眯著眼睛，露著肚皮，愜意享受玩家愛撫的貓咪，當真是傳說中威武不可一世的超級凶獸?一位族長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隻貓，分明比他的拳頭大不了多少。

強烈的反差之後，便是對戰敗族人的失望。

多麼卑劣的謊言！

多麼無恥的推脫！

太過分了！

回去后一定要揭發他們！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神跡。

魚不智停止了對湯姆的逗弄，拍了拍湯姆的腦袋，輕聲道：「起來幹活。」

湯姆麻利地爬了起來，跳上魚不智肩膀，望向天空。

蒼茫高原，各種聲響忽地消失，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樂曲，殺伐激昂，催人奮進。樂聲中，一道浩瀚的乳白色光柱從天而降，徑直照在湯姆身上，湯姆施施然凌空虛踱，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著，身體變得碩大無朋，宛如洪荒巨獸，而它身上漂亮的海寶藍皮毛，也象是褪了色一般，逐漸變成純粹的白，唯獨額間部分深色保留了下來，凝成一個大大的「王」字。

小貓肋部忽地長出兩翅膀，身周雲霧瀰漫，小貓虛立空中，顧盼自雄。

不，哪是什麼貓，是虎！

是鋒芒畢露，殺氣騰騰的白色飛虎！

白虎威嚴的目光睥睨四顧，冷冷地掃過幾位羌人，猶玉等人如墜冰窟。無邊驚恐，如有實質，從靈魂深處湧出的恐懼，讓他們難以自抑地顫慄著，呼吸幾乎凝滯，而白虎接著發出的長嘯，更是讓猶玉等人不由自主地跌倒。他們頭皮發麻，很想逃避白虎之威，卻連最簡單的低頭都做不到。

神獸之威，不是普通人能輕易抵擋的。

尤其是，湯姆在某人授意下，刻意針對幾位羌人施放威勢，更是難熬。

於是乎，幾位羌人在無邊驚恐中，眼巴巴看著白虎在虛空中怡然漫步，看著它傲立於長空，輕描淡寫地揮動爪子，在據點內劃出一道道蜿蜒曲折、縱橫交錯的深溝。深溝一頭與數裡外的山溪相連，那道山溪流向隨之改變，清澈晶瑩的溪水被引起飛地，潺潺流淌。

賨人們歡呼，賨人們大笑，不知什麼時候，人群中唱起了蒼涼的戰歌，接著有人跳起了古老的戰舞。然後便是度節跳出來破口大罵，斥責族人沒見過世面，無謂透支力量，制止更多族人縱情歡慶。但他略顯顫抖的聲音，說明度節的心情似乎並不平靜。

湯姆居高臨下打量著，檢查溪流走向，直到確認是完全按照規劃完成，這才滿意地收了神通，散去白虎身，重新變回貓身。湯姆劃出道空間裂縫，輕巧地跑進去，再出現時已回到魚不智懷中，翹著尾巴向主人邀功。

五位羌人終於擺脫神獸威懾，面無人色地癱坐在地，冷汗浸濕了衣衫。

溪流改道！

這是神跡！

第1070章 侃侃而談

渤海海域，一支船隊在夕陽下乘風破浪。

小青躺在甲板上，愜意享受著陽光和海風，以及兩名水兵殷勤的餵食，在它身旁，擺滿了各種時令水果和零食。小青間或朝船尾方向揮揮小短爪，讓推動戰船的潮水更加澎湃，數不清的魚在潮中載沉載浮，情景甚為壯觀。

小青一邊吃，一邊碎碎念。

「那個果果……」

「咳咳，塞這麼多，想噎死本龍嗎！」

「一個個毛手毛腳，你們沒救了！」

「要不水師招點女兵？」

「甘興霸啥時候回來？」

「主將放棄座船，本龍有那麼討厭嗎？靠，你們居然還點頭！遺忘……」

青芒閃過，兩名水兵對小青的惡劣印象被洗，重新恢復對神獸的敬畏，再次戰戰兢兢餵食。小青表示很滿意，誰敢鄙視本龍，本龍就敢洗誰的腦，它只是有些遺憾這招不是對誰都管用，要不然甘寧也不會棄船而逃。

船隊回歸大漢海疆，按理說小青不用再隨船返回，但這廝畢竟是水族，再加上這趟出差，暫時離開主人視線不用扮乖巧，好容易脫離湯姆的壓制，小青油然生出農奴翻身的感覺，大爺當得上癮，寧願慢悠悠地跟船隊回城。

食髓知味，想到回去后再難象現在這般胡搞瞎搞，小青壓力山大。

忽地，它望向西方，眼睛滴溜溜亂轉。

「嗯？那隻可惡的貓居然在調用魁塔之力！」

「什麼情況！」

「強敵？」

「本龍得去看看！」

話音落，小青身形已從甲板上消失。

……

高原飛地。

即便神獸影分身有鑽空間裂縫的能力，最大距離也有個限度，小青從海上一路飛奔，回到飛魚領轉傳送陣，趕到飛地時，高原上已是月上柳梢。

猶玉等人走了，但完全沒了先前的精神，一個個垂頭喪氣，失魂落魄。

青谷部落賨人精神面貌卻是截然不同，好不容易解決了無法建設問題，無數火把被點燃，賨人們忙著連夜修吊腳樓，忙得熱火朝天。

辦公室內，魚不智和徐庶等人正在議事。

「主人！」

小青飛撲進魚不智懷中，一邊亂拱，一邊撒嬌，不小心口水流了出來，等到它發現時，魚不智衣服被弄髒已無法挽回。小青身形一滯，急中生智，聲音哽咽起來，又努力擠出兩滴眼淚，裝作久別重逢喜極而泣。

「回來了？」魚不智笑著摸了摸龍頭：「回來得正好。」

小青眼淚汪汪，果然還是主人疼它。

「那隻蠢貓呢？剛才發生了什麼？」

「呀，大鍋您在啊！」

「君子動口不動手……開個玩笑……我錯了……」

「你們兩個安靜點，要鬧出去鬧。」魚不智皺眉道。

湯姆悻悻收回爪子，臨放前偷偷捏了把小青脖子，小青被捏得眼發直，本待舉報，但想到魚不智似乎對它跟湯姆打鬥頗不悅，終究沒敢頂風作案，不聲不響爬到屬於自己的魚不智左肩乖乖呆著，心中又給湯姆記上了一筆，琢磨著啥時候定要湯姆給自己唱征服。

「肅之，接著說。」

「是。」賈穆沉聲道。

賈穆隨飛軍殘部脫險后，蒙王平大力舉薦，領主親自出面說服了他爹，賈詡終於同意讓他在逐鹿領出仕，賈穆表面上沒有什麼，心中實激動萬分。最初的想法，是先讓他到某個縣城當地方官，積累行政經驗，視其成長速度再作調整，大概率是回到太守府任職。不過，後來魚不智權衡利弊之後，認為賈穆最適合到高原，力主讓賈穆在飛地擔任政務官。

擔任縣令或縣長，按照轄區戶口多少、資歷和政績，秩俸三百石到千石不定，屬國家正式官員，且在轄區內是最高長官，也就是所謂的一把手，直接對太守府負責。而高原飛地現處於一級鄉鎮規模，且周邊無其他據點，完全不具備設縣條件，只能作為一個特殊據點存在，並且飛地歸青谷部落，飛地政務官是代青谷部落處理內政，雖說掛著太守府卒史的名，但嚴格講，在飛地當官沒有正式官身，也無法象縣官那樣大權獨攬，怎麼看都有點虧。

飛地不僅沒官身，而且規模很小，又為高原羌所不容，四周強敵環伺，無論是從個人發展前景，抑或從個人安全方面考慮，飛地都不是個好地方。考慮到賈家有死活不立危牆之下的傳統，魚不智原本擔心賈穆可能不情願。

但事實恰恰相反，賈穆沒有絲毫猶豫，欣然接受。

賈穆清楚地知道，飛地相當於逐鹿領又一個特別領地，雖說規模最小，外部環境也相當惡劣，卻屬於領地直轄，重要性跟那些縣城有著本質不同，在飛地任政務官，基本相當在特別領地擔任副城主，妥妥進入領地核心圈。想想自家老子那麼牛，也是被派往別府主持大局，大致上跟自己同一級別，賈穆作為一介新人，一出仕就獲得這麼好的機會，哪會不滿足！

當賈穆後來得知，是魚不智囑意他到飛地主政時，賈穆心情更加澎湃。二十五歲才獲准出仕的青年，對建功立業有著非同尋常的渴望，想到王平十五歲獨自組建一軍，賈穆就覺得自己前十年白活了。這次領主金口指定，賈穆自然生出捨我其誰的雄心，卯足勁要在飛地干出一番事業。

至於安全……

咳咳，確實有點怕，但賈穆畢竟跟飛軍經歷過高原亡命，手上沾了血，後期拼過命，對危險的畏懼之心淡了不少。再說了，飛地不是有傳送陣嗎？

所以賈穆來了，帶著滿腔熱血和激情。

賈穆到飛地其實已有幾天，但他生性內斂，剛來時並不急於表現自己，熟悉政務，默默觀察，毫不起眼，以至於很多人沒意識到他是飛地政務官。徐庶倒是心如明鏡，對賈穆的低調務實作派頗為滿意，見賈穆還需要時間，便象過去那樣主動承擔更多責任，羌王使者來時，也是徐庶親自出面相見。

賈穆到飛地數日，存在感弱得不象話。

猶玉等人來，徐庶是明面上的飛地負責人，賈穆則象是個低級別掾吏，毫不起眼，他便以接待人員身份與羌人接觸，負責安排酒食之類，獲得就近觀察羌人的機會，羌人完全沒懷疑。

很多人不在意小人物，猶玉的四位「護衛」都有相當身份，自然不會把一個跑腿的小掾吏放在眼裡，表面上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但他們的表情、情緒和身體語言，最真實的一面，也不會在賈穆面前刻意掩飾。四位護衛其實都不是沒腦子的蠢貨，他們交談時用的是羌語（本書設定玩家能聽懂各族語言，但NPC不具備語言通曉能力），只是他們不知道，賈穆懂羌語……

這不，猶玉等人剛走一會，魚不智便叫人開會聽賈穆報告。

「羌人臨時營地在三十裡外，飛地西北方。」

「目前有二十多個部落趕到，其他部落仍在途中。」

「鞏唐羌到了，就是說羌王也在。」

「他們從前番戰敗的羌人口中，儘可能地收集了我方情報，這很正常，上次戰敗對高原羌來說是重大挫折，紙面實力對比，他們沒任何理由輸……羌人忌憚我方實力，卻又深恨我們進入高原，無論如何要跟我們來個了斷。」

「神兵是羌人剋星，但前番一戰，羌人意外地部分克服對賨人的懼怕，本次與事的羌人部落信心大幅提振，言語間，一反常態地對賨人頗為看輕，反倒更加忌憚白毦……度族長莫惱，他們之所以會有如此轉變，更說明過去神兵的威勢太過牢固，以至於稍有進步，便出現報復性的情緒過度反彈，這對我們不是壞事……嗯，戰場上狠狠揍他們就對了，幫他們恢復理智……」

「他們現在不懼賨人，更怕白毦，然而白毦人數太少，而且他們從漢奸……對，就是上次幫他們的異界勇士……口中得知，絕對守護冷卻很長，只要掌握好時間，白毦硬扛火牛陣奇迹難以複製，所以也不怎麼怕白毦……」

「羌人普遍對擊敗我們表示樂觀，區別在於，他們會付出多少代價……」

「如何解決掉我們，他們內部有分歧。」

「大部分部落認為實力懸殊，應悍然展開強攻，力爭讓我們全軍覆沒，以此彰顯羌人保衛高原之決心。先禮後兵，是羌王留非的意思，幾位有志爭奪下屆羌王的大族族長，對此都不以為然。但他們彼此不信任，不團結，否則不會請羌王出面解決，剛把留非請來，沒道理馬上翻臉不聽話，而且都不願當第一個出頭的炮灰，只能暫且按捺住性子，聽從羌王安排……」

「我們今日改溪道，建吊腳樓，以實際行動表示不可能輕易放棄飛地，猶玉等人回去后告訴羌王，羌人當真和平解決無望，唯有在戰場上見真章。按他們原先的打算，接下來就是大軍壓境，與武力解決雙方恩怨。但現在，在下以為他們未必立刻翻臉，說不定還有一次談判機會。」

賈穆停下，終於意識到剛才一直是他一個人侃侃而談，原本有點心虛，貌似有張揚過頭之嫌，但沒有人打斷他，又讓賈穆多了幾分信心。魚不智和徐庶不是愛聽廢話的人，兩人都沒吭聲，至少說明他的話具備一定價值！

對新人而言，這是很好的開始。

「哦？」魚不智眉頭一挑，問道：「何以見得？」

「我們有一個優勢，讓羌人非常忌憚……」

第1071章 湯姆的心病

魚不智等人商量正事，小青聽得索然無味，還不敢弄出聲響，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耐著性子聽了一會，終究還是覺得不應在辦公室里浪費生命。跟小湯姆嘀咕了幾句，一龍一貓悄然從魚不智肩頭消失。

小青一直惦記著第三守護獸，既然回來了，肯定得親眼過目才放心。

飛地孤懸高原，為高原羌仇視，再加上羌王使者派猶玉等人下了通牒，不難相見戰爭正在迫近，徐庶徵得領主同意后，果斷在飛地重啟戰時管制。聽起來容易讓人菊花一緊，實際上主要措施是宵禁，鑒於飛地人員極單純，除了部隊就是賨人，而飛地賨人幾乎全都是能打仗的男丁，而且忙著連夜動員修吊腳樓，不在宵禁限制之列，實際上受影響的只有一個群體：玩家。

準確地講，是天下眾。

天下眾可以不下線，但不能象白天那樣到處跑，飛地準備有幾個房間，權當是幫逐鹿領在高原組建通訊網的天下眾休息室。天下眾集體表達不滿，但飛地處境險惡是事實，而且最近數日天下成員集體到飛地參觀熊貓者眾，喂得滾滾肚皮真成了滾滾，眾人擔心熊貓被粉絲們撐出個好歹，忍痛達成晚上不騷擾熊貓的共識，務必讓熊貓晚上好好休息，以便它白天以飽滿的精神迎接粉絲們的呵護和膜拜……

宵禁，有利於杜絕個別私生粉夜間「偷規」熊貓，具備相當的必要性！

簡而言之，晚上熊貓歸巢，無玩家包圍。

湯姆帶著小青進去時，滾滾正在睡覺。

前爪緊抓著半根沒啃完的竹筍，身體蜷成了一團，毛茸茸的大腦袋湊到兩腿之間，還有涎液順著嘴角流下，姿勢相當銷魂。

小青眼前一亮：「這就是你抓的守護獸？」

湯姆高冷地看了小青一眼，沒吱聲，意思是這還用問？

「這麼大隻！」

「原來更大隻，」湯姆點頭。

滾滾原本象座小山，體型遠遠超出自然界正常熊貓大小，過大則毀萌，天下眾普遍哀嘆站在滾滾旁邊象到了巨人國，難以親近，魚不智也有同感。另一方面，體型大通常意味著食量驚人，熊貓又特別能吃，高原飛地尚處於初創階段，食物來源還不夠穩定，著實扛不住滾滾這樣的大胃王可勁吃。最後還是湯姆站出來擦屁股，運用神獸影分身之力，強行讓滾滾體型瘦身，將滾滾體型縮小到魚不智滿意的標準。

小青見到的滾滾，體型比正常成年大熊貓略大。

「這麼大隻，足夠給主人當坐騎。」小青毫不客氣地開始定位滾滾職責，這也是它先前強調「要大隻」的重要原因，畢竟敬愛的主人那麼英明神武，領地三隻守護獸，沒一隻能當坐騎使，怎麼看都有點說不過去。

體型滿意了，再打量滾滾外形。

黑白搭配，真俗！

大眼圈，流口水，一看就是憨包！

頭上沒角，尾巴太短，差評！

沒鱗片，跟湯姆一樣老土，而且湯姆變身後起碼還有一對翅膀，你呢？

外形總評：一無是處！

好難看！

「吠！」小青跳過去，小短爪在熊貓頭上重重敲了一下。

滾滾睡得正香，吃痛驚醒，咧著嘴伸手摸頭，雙眼迷茫地看著迷你龍，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湯姆，滿臉無辜的神情。滾滾已正式成為領地守護獸，具備敵我識別能力，雖然不明白湯姆和小青為何夜裡來自己的窩，更不明白小青為何打擾它睡覺，但小青身上的神獸氣息跟湯姆相似，又是自家龍，莫名挨了打，它並不在乎，它也不想問，於是呆愣著等小青說話。

小青抓狂。

什麼情況這是？

本龍在欺負你，給點反應好不好？

生氣、憤怒在哪裡？

或者表現得害怕和驚恐也能接受，你丫傻傻看著本龍算什麼事？

沒等小青想出對策，滾滾搖晃著腦袋，打了個哈欠，接著睡。

小青呆楞片刻，本想把滾滾再次弄醒，可看到滾滾憨憨的睡姿，終究沒好意思繼續大發淫威。小青神情古怪地望著滾滾，心道如此難看的傢伙，如此慫的蠢蛋，定不受主人待見，至少沒可能跟本龍爭寵，倒也是件好事。唔，考慮到本帥龍竟沒那隻貓受寵——感情需要培養，還是問下較保險……

「主人有沒陪它玩過？」

「沒。」湯姆淡淡地瞥了小青一眼，主人最近忙著到處奔波，哪來的空？

果不其然！小青心中竊喜，想了想，又問：「這大傢伙耐揍吧？」

「非常皮實。」小湯姆說。

別看它輕鬆將熊貓收服，但靠的卻並非實力，而是它身上的神獸氣息，先天品階壓制，再加上熊貓性情貌似有點迷糊，覺得神獸影分身足夠強大，而且對自己似乎沒惡意，於是便跟著湯姆走了。這不意味著熊貓實力不濟，畢竟是打敗了狻猊的猛獸，湯姆攻擊超強，可不變身狀態很難讓滾滾重傷，這固然跟雙方體型差距懸殊有關，但滾滾皮粗肉厚也是不爭的事實。

「好！好！好！」小青叉腰大笑。

難看、大隻、扛揍三要素全部具備，它實在沒什麼不滿意的。

「只是……」小湯姆欲言又止。

「只是啥，說說說！」

「它這裡好象不怎麼靈光。」湯姆指著滾滾腦袋，這件事成了湯姆心病。

滾滾是它抓回來的，湯姆覺得自己負有特殊責任。

貓本高冷，作為白虎影分身，深受白虎行動派作風影響，除跟主人親，其他人湯姆甚至懶得搭理。小青雖說經常嘴碎欠扁，卻也是神獸范兒十足，向來不跟除魚不智之外的玩家親近（也沒機會）。

滾滾倒好，渾然沒有半點守護獸的傲嬌，反而跟天下團玩家混在一起，每天跟個沒追求的寵物似的，傻坐著享受各種美食，為口腹之慾，不惜拋棄逐鹿領守護獸的威嚴，湯姆對此痛心疾首。貔貅好歹是神話生物，還是相當高級的那種，焉能如此不講究！

能不能要點面子？

你不要，我還要啊……

這事湯姆實在不願跟小青提，受不了小青那張嘴，但湯姆是只實誠貓。滾滾是它找回來的，如此不上道，被小青念叼也是應該的，最多忍無可忍時跟小青打一架，沒必要迴避問題。

「笨？沒問題！」小青大度地說道。

又笨又難看，威脅不了本龍！

第1072章 感覺自己是多餘的

小青對滾滾第一印象非常好，難看、大隻、扛揍，再加上智商不咋的，對於一門心思爭寵，擔心新來者搶風頭的小青而言，還有更完美的組合嗎？

沒有！

於是小青很篤定地將滾滾列入「無威脅名單」，全心琢磨怎麼對付湯姆。

正因如此，當它看到第二天魚不智跑去找滾滾廝混，玩得不亦樂乎時，小青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傾覆了，眼前一黑，心如刀絞。

「怎麼會這樣！」

很顯然，魚不智的審美跟小青不怎麼搭。

跟別的玩家一樣，對國寶大熊貓有著天生好感和熱愛，前段時間太忙，為解決飛地歸屬問題四處奔波，壓根沒什麼機會呆在飛地。如今大局已定，最迫切的現實威脅變成高原羌通牒，魚不智自然呆在高原，昨天小湯姆顯露真身完成溪流改道工程，那幾位羌人肯定會將消息報羌王，如果不出意料，羌王那邊應該會有後續動作，耐心等待便是。

羌人可能的反應不外乎兩個：一直接開戰，二繼續接觸。

直接開戰，魚不智很不喜歡，因為這不符合逐鹿領的利益，刀兵一起，將士們又得流血，別看魚不智對外表現向來強硬，嚴格講這廝頗心疼部屬。打仗也得分情況，恃強凌弱的仗可以大打特打，旗鼓相當或敵眾我寡的仗，魚不智壓根不想打。逐鹿軍兵驍將勇，但打硬仗是要死人的，能不打最好，只是縱觀逐鹿領既往戰史，大部分都是被逼著迎接這種惡仗，要麼迎上去，要麼躺平任人宰割，魚不智沒得選，但有得選的時候，他真心不想打硬仗。

羌人再來，必然是一場惡戰。

然而兩邊利益嚴重對立，魚不智不可能放棄飛地，羌人不可能容忍其他勢力進入高原，兩邊都沒後退空間，所以魚不智對開戰有充分心理準備，並為此做了能做的一切準備。

魚不智一大早飛到綿竹，要求隸屬益州府的兩營邊軍向高原飛地靠攏，並纏著州府當場開出調兵令，然後他親自客串使者，送到分別位於湔氐和平康的兩個邊軍營，直到邊軍確認啟動拔營程序，他才轉身回到高原飛地。至於其他戰備安排，自有徐庶等人負責，無需魚不智操心。

不得不戰，那便一決雌雄！

平心而論，魚不智並不希望開戰，羌人太多，益州邊軍最多搖旗吶喊，指望益州邊軍為飛地死戰，純粹是不切實際的臆想，甘為飛地慷慨赴死的，始終是逐鹿兒郎。任何能讓自己人少流點血的選項，魚不智都願意嘗試。

他希望羌王不要誤判逐鹿領捍衛飛地的決心，切莫腦子發熱輕啟戰端。根本領地智囊團對留非的側寫，留非繼續與逐鹿領接觸談判的可能性很大。

——順便說一下，側寫是根據心理諮詢者的行為推斷出他的心理狀態，從而分析出性格，生活環境，職業，成長背景等，並不僅限於犯罪心理學。側寫是後世術語，但歷史上通過類似原理或途徑的案例數不勝數，很多方法有實際運用，只是沒歸納總結成為專門學說。魚不智在某場領地會議上，不經意間提到模糊概念，原本是無意之舉，但架不住逐鹿領人才濟濟。當時有賈詡參與會議，毒士出謀善於洞察人心，對側寫概念極其認同，徐庶也認為該方法有進一步探討價值，決定在領地實務中繼續驗證其有效性。目前逐鹿領的側寫還只是摸索階段，缺乏人才，理念也不夠清晰，僅作為決策過程輔助手段。

大家都沒有退讓餘地，可只要能保持接觸，終究有和平解決的希望。即便最終談不攏，一拍兩散，但談判過程中能多拖些時間，對逐鹿領有利。領地可以有更多時間調兵、建設和備戰，羌人則會因為太多族群聚在一起，逐漸出現各種問題，最淺顯的一點，附近水草無法支撐太多牲畜生存。

留非會作何選擇，沒有人知道，只能等。

既然只能等，魚不智樂得跟滾滾好好親近一番，畢竟是領地新守護獸，適當培養一下感情還是很有必要的，而且滾滾的呆蠢有無與倫比的治癒力，可顯著緩解心中的憂慮和焦躁感，魚不智暫時忘卻所有煩惱。

守護獸跟領主有特殊感情紐帶，滾滾也不例外。

見主人終於肯跟它玩，滾滾果斷無視了天下眾的美食誘惑，跟著主人，各種呆萌，各種討好，各種親近，把魚不智逗得哈哈大笑。

一群天下眾羨慕得幾欲瘋掉。

小青的怨念，比所有天下眾加一起還多。

天下軍團知道青蛟龍的秘密，但僅限於部分天下眾，由於軍團主力滯留倭島征戰，前番飛軍告急時，到高原支援的天下眾多有不知青蛟龍之事，畢竟當時逐鹿領大張旗鼓地展開營救，天下眾首要目標是建立即時通訊網，保密等級不高，參與人員可靠性也就沒那麼講究。後來熊貓滾滾橫空出世，天下眾不僅沒撤離，還有越來越多成員向飛地進發，魚不智不好過河拆橋，也就只能聽之任之。

這也意味著，小青不便在飛地公然現身，白天只能找個房間躲著。

小湯姆很早就是逐鹿領守護獸，曝光率高，在倭島變身對抗八歧大蛇，所有信息都在明面上，無需掩藏。要知道小湯姆向來乖巧，又沒有小青身上那些壞毛病，深得魚不智寵愛，魚不智跟滾滾嬉戲，也沒有冷落小湯姆，帶著湯姆一起玩。小貓高冷，或蹲坐主人肩頭，或跳到滾滾頭上居高望遠，或踱著優雅的貓步四處遛達，偶爾叫幾聲，絕不添亂，惹人愛憐。

看到魚不智跟湯姆、滾滾愉快地玩耍，其樂融融，小青心都快碎了。

又丑又蠢的傢伙，主人居然不嫌棄，看起來還很喜歡的樣子……

感覺自己是多餘的……

誰能告訴本龍，這算什麼事？

……

傍晚時分，宵禁之前。

馬蹄聲由遠而近，幾名騎手從西北方飛奔而來，停在飛地外。

來者是熟人，白馬羌族長猶玉。

魚不智笑呵呵道：「猶族長去而復返，莫不是又饞我這裡的巴鄉清了？」

猶玉訕訕一笑，巴鄉清確實好喝，高原羌釀不出那麼烈的酒，但昨天就因巴鄉清大醉一場，耽誤了正事，回去后被口舌圍攻，好不容易才脫身，再給猶玉十個膽，他現在也不敢跟逐鹿人喝酒。

「太守大人見笑了，猶某今次是來傳羌王口訊的。」

「哦，羌王怎麼說？」

「羌王久慕大人威名，邀大人赴帳中飲宴，把酒言歡。」

魚不智眉頭微蹙，作沉思狀，實則心中放心不少。

留非邀他過去見面，顯然是抱持繼續接觸態度，這也是逐鹿領希望的。只是昨天回復猶玉時，為彰顯逐鹿領絕不妥協的意志和決心，同時呼應湯姆變身白虎的恫嚇效果，魚不智就最後通牒的回復相當強硬，現在猶玉代表羌王發來邀請，立即欣然接受，跟昨日放那些狠話反差太大，得兜著點。

猶玉哪知道魚不智在裝腔，還道他因昨天的最後通牒惱怒，暗自叫苦，小心翼翼道：「羌王敬太守大人，英雄相惜，絕無伺機加害之意……」

加害？

哥是玩家，會怕赴約被暗算？

玩家的命最不值錢，尤其身上沒經驗的時候，猶玉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卻講出這樣的說辭，只能說明，羌人邀他赴約是有誠意的。再往深處琢磨，羌人似乎對通過談判解決分歧仍抱有期待，至少部分人如此，才會在逐鹿領明確拒絕退出高原后，沒有立即進兵，轉而對魚不智發出正式會面邀請。

「猶族長話說到這個份上，我若再推辭，倒真是不識抬舉了……罷了，我就去羌王帳里討些酒喝，何時？」魚不智笑道。

「明日中午。」猶玉如釋重負道。

「行，猶族長往來奔波辛苦，且在此暫住一晚，你我不妨好好喝一場，明天一早，還得勞煩猶族長帶我去羌王大帳呢。」

「這……」猶玉猶豫。

他打心眼裡不想在飛地住，不是擔心個人安全，而是擔心跟逐鹿領交往過密，被其他部落懷疑。前番大戰，白馬羌因故先退出，雖說情有可原，卻還是被多個參戰部落質疑其立場。昨天來送信，稀里糊塗地又醉了一場，沒打聽到什麼內幕不說，估摸著自家老底都沒保住，更是讓那四大「護衛」抓到把柄，一路上冷嘲熱諷，指桑罵槐，暗指他故意喝醉，有心袒護漢人，猶玉到現在還鬱悶。現在魚不智邀他住下，猶玉估摸著羌奸的帽子戴穩了，又不敢回絕，一時間頭大如斗。

「怎麼著，猶族長可是不願與我喝酒？」魚不智笑容一斂，幽幽道。

「豈敢，豈敢！」猶玉冷汗都出來了，趕緊道：「便依大人之意。」

別看魚不智在他面前總是笑容可掬，很好接觸，不過對方是漢家諸侯，風頭正勁的【拓土英傑】，怎麼可能是省油的燈？敢忤逆他的意，漢家禮儀之邦，應不至於把自己怎麼樣，但借故拒絕赴約還是很容易的，最後，破壞羌人大事的鍋還得落他背上，裡外不是人，還不如順勢應下。

至於其他部落怎麼想，猶玉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大人相邀，不敢不從，你等且回去告知羌王，我明日就帶大人赴會。」猶玉對幾個隨從說。

第1073章 赴宴

翌日，猶玉騎著馬在前面帶路。

昨晚在逐鹿領主的熱情招待下，可憐的白馬族長毫無懸念地再次大醉，吐得昏天黑地，難受至極。一大早又被喊醒帶路，猶族長眼睛里滿是血絲，面色慘白，腦袋暈乎乎的，完全沒有說話的興緻。騎馬難免顛簸，被晨風一吹，猶玉更加難受，最後只能趴在馬背上苟延殘喘。

猶玉努力回憶昨晚的情形。

喝醉後有沒說不該說的話？

沒印象……

唔，那就沒說！

巴鄉清真好喝……

喝過巴鄉清后，羌人自釀的酒頓時成了馬屁，難以下咽，回頭得想辦法從逐鹿領那再弄點……

好睏，眯會先……

猶玉身後數十步外，兩名玩家開跟隨模式，一路閑聊。

久久發：「赴會帶上我，總覺得不對勁……老實交待，你是不是有陰謀？」

魚不智：「自信點，把『是不是』去掉。」

「靠，我就說你怎麼這麼好心！」

魚不智笑道：「好歹我假假是位諸侯，出門去談判，不帶個隨從象話嗎？」

「滾粗！」久久發大怒：「哥當你的隨從？我看某些人跟NPC混得太久，忘了自己只是玩家，信不信哥在軍團振臂一呼，大群兄弟姐妹集體討伐你？」

「趕緊呼！」魚不智有恃無恐，連珠炮發。

「最好把子怡叫來。」

「還有吃飯兄，就是要跟你割袍那位……」

「聽說吃飯兄昨晚去你家作客，免費幫你把西褲改成了開襠西褲？」

「涼快嗎？穿上！拍個照讓哥們看看！」

「軍團外的也可以，反正你人緣好，聽說最近很多團外妹子關心你……」

久久發淚流滿面，魚不智卻是得理不饒人，繼續插刀：「有個軍團敗類，竟同時跟九位妹子聊騷，害得子怡退團，東窗事發，人神共憤，待罪之身，還好意思在此指點江山，你倒是在軍團呼呼看，看大家罵你還是罵我……」

「卧槽！」

久久發被觸到傷心處，百口莫辯，氣焰霎時消散，鬱悶得說不出話來。

「節哀。」魚不智莞爾，一臉誠懇道：「曉得你最近心情不好，在團里沒臉見人，想帶出來散心，沒想到你竟把好心當成驢干肺，居然疑神疑鬼，被迫害妄想症是不是過了點？九妹事件跟我沒關係，遷怒也遷不到我頭上，不能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就拿善良的無辜者撒氣，你說是吧？」

久久發無語。

「九妹事件」真跟魚不智無關？

表面上是這樣，是脫單辦兩位哥們誤會了久久發，自作主張鬧出烏龍。可往深里想，脫單辦倆哥們為什麼會誤會？因為久久發想掩飾自己在跟蹤，臨時找兩位軍團成員東拉西扯，製造與某人不期而遇的假象……

所以，認真追根溯源的話，「九妹事件」還是跟某人有關，別人不清楚，久久發自個心裡明白，這筆帳自然應算到某人頭上。雖說久久發是厚道人，知道魚不智對內情一無所知，而且是自己的某些言行導致誤會出現，並沒有真怪魚不智，只是平白成了軍團敗類，飽受揶揄，終究很難大度到完全無視間接責任人的「貢獻」，有機會便想找找心理平衡。

沒想到，天殺的魚不智居然立即揭他瘡疤……

久久發有苦難言，慘遭嘲諷，還不好意思說什麼……

想到魚不智帶他出來是為散心，久久發居然有點小感動……

靠，有沒有搞錯！

「聽說你負責拍軍團紀錄片？」見久久發麵色陰晴不定，也不肯說話，魚不智果斷換了個話題。

久久發抓狂，暫時不想理這廝，交情方面足夠支撐他這麼做，但個人修養不允許，是遵從本心給這廝點顏色，抑或堅持做有素質的人，好難選。最後久久發決定，保持修養比給某人顏色更重要，但也有必要讓那廝知道自己不滿，用很不耐煩的態度回一個字就好。

「嗯。」

「這次赴宴，肯定是跟羌王談判，你可以記錄，權當積累經驗，合適的話發論壇搶流量也行，可如果涉及敏感信息，你可得悠著點……」

「哼！」

「你要不能保證，那就別錄製了，這趟純粹當出來散心。」

「去！」

「那你乾脆回去算了。」

「切！」

「你還拽上了……到了那邊，我一句話讓羌人送你免費回城，信不信？」

「呵。」

魚不智大怒，不再說什麼，久久發的脾氣他最清楚不過，即便他不提，久久發也不會做出格的事。既然如此，魚不智為何還要佯裝生氣？很簡單，其中一個原因，是給久久發一個傲嬌發泄的理由，畢竟是老朋友，知道久久發心情不好，哪怕自忖跟自己有關，魚不智也願意做出一定犧牲，幫老朋友儘快從焦慮不安中走出來。

另一個原因……

「聽說你前段時間忙著練級，最近遭遇圍攻，怎麼不索性回去繼續練？」

久久發麵無表情地盯了魚不智好一會，頹然道：「練級也是軍團內組隊，你以為那些傢伙會輕易放過我？留在飛地幫忙，負責情報傳遞，至少不會被他們頻繁騷擾……」

「倒也是，你們團太多沒同情心，樂於落井下石的傢伙。」魚不智笑著，湊到久久發耳邊道：「你身上還有經驗？」

「69%。」久久發沒好氣道。

他本來是89%的經驗，記得當時有一名飛軍突圍，要求聯繫天下軍團，雪音走不開，便讓閉關練級的久久發幫忙跑了趟涼州。正是那一次，久久發得知飛軍逃亡高原，逐鹿領的營救行動也全面展開，久久發作為留守老巢的軍團核心人物，自然不好意思袖手旁觀，積極投身到逐鹿領營救行動。

只是他的運氣一如既往地可靠，狀況不斷。

先是遇到壞人引BOSS，出師未捷身先死；赴飛地路上又被野怪送回家，而且不止一次；後來桃花劫來，在外站崗跟妹子們聊騷，為通知王平等人，下山時慘遭野猴暗算……幾經波折，久久發的經驗值一點點少下去，只剩下69%在身，魚不智不提還好，一提經驗，久久發更加鬱悶。

「哥們總結了一下，最近那些倒霉事，大多數都跟你有關。」久久發說。

「這個嘛……」魚不智沒法否認，倭島連死幾回淪為全國笑柄且不提，不翻老黃曆，就拿最近久久發經驗值來說，如果不是摻和進營救飛軍行動，久久發不至於經驗越來越少，早就升級了。

久久發正色道：「所以我決定，陪你赴過這次宴，回去后哥要離你遠點。」

「你是對的，同意。」

「你怎麼沒意見？」久久發大訝，對方答應得太爽快，反而有點心虛。

魚不智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有意見？」

「這個……你不覺得被我歧視嗎？」

「不覺得。」

「……」久久發羞愧中。

最近倒霉事接二連三，他著實有些招架不住，於是各種唯心念頭瘋長，上面的結論和決定，其實更多是想找心理安慰，並不是真正把魚不智當成自己的災星。魚不智表現得越坦然，越深明大義，久久發心中愧疚便越深，再結合片刻前魚不智說帶他出來散心的說辭，久久發忽然罪惡感深重。

「不用感動。」魚不智看破久久發此時的心情，笑道：「實話跟你說吧，之所以帶你出來，最重要原因，你是玩家，不怕死。宴無好宴，兩邊有仇，難以善了，雖說我不認為羌王會亂來，但還是不敢讓徐庶他們冒險……」

「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久久發貌似不屑地瞥了魚不智一眼，不過心中並無不滿，飛地那麼多天下眾，魚不智想找人同往，找誰不行非得挑他？往好里想，這廝說想帶他出來散心的說辭，應該是可信的。

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久久發心中有數：肯定是因為他知道逐鹿領所有秘密，萬一談判時需要亮家底，帶自己去，魚不智攤牌時無需束手束腳。不過久久發不慣把人往壞里想，想那麼多幹嘛？就是帶他散心，友誼萬歲！

「身上帶葯了嗎？」魚不智突然問道。

「什麼葯？」

「紅葯、解毒藥之類。」

「快沒了，飛地沒法補給……幹嘛？」

「此行說不定有風險，萬一有事，吃藥續會命也好，我這邊分點給你。」

久久發果斷拒絕：「省省吧，羌人真要下黑手，吃藥能保命？」

「拿著吧，萬一用得上呢？」

「去去去！哥們陪你赴約，就有英勇捐軀的準備，一點經驗至於嗎……」久久發不願在這件小事上糾纏，岔開話題：「聽說你準備參與胡市？」

「是啊。」魚不智下意識地回答，隨即心中一凜，失聲道：「聽誰說的？」

河套胡市剛開始籌備，一旦辦成，會為逐鹿領帶來豐厚回報，被視為領地實現長遠繁榮的重要支柱，值得投入足夠多的精力和實力。

但問題是，久久發怎麼知道？

龍領和野馬城保密層級極高，NPC勢力僅朱儁和公孫瓚知道，知情玩家也就逆刺和傲視的寥寥數人，天下不應該知道！若只是久久發也就罷了，這哥們嘴很牢實，魚不智信得過，但久久發言猶在耳，聽說的……

「雪音。」

魚不智臉都綠了：「他怎麼可能知道？」

「上郡要開胡市，朱儁跟你關係好，你那麼貪財，螞蟻商隊肯定參加。螞蟻商隊誰家的，別人不知道，難道我們天下不知道？」久久發心情大好，其實他也是應雪音要求，試著詐了魚不智一把，沒想到一擊中的。作為軍團財務官，雪音得知朱儁要開胡市，瞬間便聯想到逐鹿領。

魚不智抹了把汗，虛驚一場。

「雪音讓我問一句：天下有沒機會跟著發財？」

想了好一會，魚不智搖頭：「很難。」

「哦。」久久發無所謂，他不負責財務。

魚不智沉思中，久久無言。

接下來一路無話。

羌王營帳到了。

第1074章 交鋒（上）

在山上俯瞰下方，羌人大營盡收眼底。

雜亂交錯的帳篷區，大片大片的牲畜群，還有正各自忙碌的羌人男女，營區地盤之大，牲畜數量之多，全都刷新了魚不智對游牧部落規模的想象。幾十個部落聚集在一起，秩序方面顯然不能要求太高，平心而論，按漢家軍事人員的標準，與其說這是一個大營，還不如說是一個超大型聚居區。

看著山下大營場景，魚不智眉頭微蹙。

羌人整體軍事素養不怎麼樣，是不爭的事實。

但羌人單兵作戰能力實際上並不弱，同樣是不爭的事實。

遊戲數據，異族步兵基本55級起步，高原羌兵也不例外。

55級步兵，實力強過50級的領地普通步兵，弱於官方60級重裝步兵。實戰中，漢軍通常能輕鬆擊敗同等兵力的異族軍隊，對陣兩倍於已的異族軍隊也不會落下風，甚至經常戰而勝之。同等兵力比情況下，也存在差異，出戰兵力越多，漢軍優勢越明顯。比如：兵力1：2，100漢軍對200異族兵，擊潰對手需付出20%戰損，200對400戰損可能降到18%，千人對陣兩千人，戰損比降至15%（純舉例，非真實數據）……

逐鹿城成為巴郡新治所后，磐石營提升到重裝步卒水平，論軍事素養，逐鹿軍在羌人之人，軍中更是猛將如雲，各種領地加成、武將加成刷到頂，磐石營有能力在與同等級諸侯部隊較量中佔據優勢，更不用說面對羌人了。但羌人畢竟是貨真價實的55級部隊，逐鹿軍要想取勝，也得付出相應代價。

就眼前看到的羌人數量，魚不智忽地對能否保住飛地沒了信心。

即便保住，也不知會有多少忠勇的逐鹿兒郎埋骨高原。

太多人了……

猶玉暈暈乎乎了一路，臨到目的地，終於恢復些許精神，對魚不智道：「不智大人，羌王和各部落族長都在下面等著呢，請！」

「請。」魚不智點頭，下山。

羌人地盤上，突然出現兩名玩家，無異於在沸騰的油鍋里加了幾滴水。營地開始出現小騷動，由外而內，營區的平靜被打破，氣氛變得古怪起來，無數道目光，毫不掩飾地傾注在魚不智和久久發身上。

那些目光，分明飽含仇恨、驚訝、憤怒、不滿等複雜情緒，令人不安。

如此陣仗，依然嚇不住無所畏懼的玩家。

魚不智和久義發無視羌人的敵意，泰然自若，健步前行。

漢人的淡定，讓無數憋悶憤怒的羌人更加憤怒，很多人在帳篷中鑽出，很多人停下手中活計，緩緩向兩位漢人玩家方向靠近。人群中有人在鼓噪，依稀有咒罵聲遠遠傳來，雖無實質侵害行為，不友好的氛圍卻是顯而易見。

魚不智嘆息，對久久發道：「我寧願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久久久點頭：「嗯嗯，回去得給奧丁提意見，NPC罵髒話憑什麼不屏蔽？」

「回去再說，你有在拍吧？」

「當然！成千上萬人對我們行注目禮，這排面不是人人有機會體驗的。」

「放論壇上，點擊率肯定高。」

「軍團頻道已經炸鍋了……唔，直播中，從俯瞰營地時，限軍團內部，是他們威脅我……入營后我會停止，免得不小心把你那些秘密給抖擻出來。」

「哦。」魚不智淡笑著，久久發做事向來有分寸，用不著他再特別關照。

營區附近擠滿了羌人，其中很多是少年，眸子里固然也帶著很多情緒，只是比成年羌人多了一種叫做「好奇」的東西。數十羌人漢子握緊了武器，殺氣騰騰地望向兩名外客，默然不語，卻神情猙獰。

走在最前面的猶玉非常尷尬，這陣仗對待客人，他這個使者最難做人。

更何況，人群中隱約聽到有人連他一起罵，令猶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苦惱不已。很多羌人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有羌奸嫌疑，昨日差他去飛地傳話，又被魚不智強留，嫌疑更難以洗清，被其他族群誤解，也很難為自己辯解。

這日子沒法過了，猶玉心道。

他只盼早點把魚不智帶到羌王面前，早點交差，早點解脫。

所以猶玉加快了腳步。

魚不智卻忽地停下腳步，久久發設置的是自動跟隨，自然也跟著停下。

「嗯？」久久發偏頭。

「你別管。被這麼多人瞪著，機會難得，多拍會。」魚不智說。

「大人何故停步？」猶玉過來問，離營區僅百步，眼看就能完成任務，正主卻突然駐足不前，猶玉心中忐忑。

魚不智笑眯眯：「猶族長，本官為何在這裡？」

「大人接受羌王之邀，前來飲宴。」猶玉一凜，他注意到魚不智的措辭，魚不智在他面前素以和氣示人，從不擺架子，此時卻以「本官」二字自稱，顯然拋棄了過去的個人身份，以官方身份跟自己交流，鑒於對方諸侯身份，現在魚不智說的每一個字都得慎重應對。

「那我是羌王的客人？」

「當然。」

魚不智哂然一笑：「這就是羌人待客之道？」

猶玉暗暗叫苦，附近羌人渾沒有掩飾對漢家來客的敵對態度，魚不智對此表示不滿，一點問題沒有。要知道羌人本就對漢人進入高原深惡痛絕，眾多部落聚集在此，就是為了趕走逐鹿軍，收復飛地，自然對魚不智不會給好臉色。只是現在仍處於談判階段，單就外交禮儀而言，羌人失分厲害。

猶玉自忖沒有讓族人們轉變態度的威望，只好硬著頭皮陪笑道：「大人身份尊貴，想來不會與這些粗鄙之人計較。」

「本官好歹是一郡太守，當然不會跟愚民計較。」魚不智目光轉冷，道：「本官只是不明白，下面的人不懂規矩也就罷了，請客的怎麼也不懂規矩？」

猶玉瞬間出了身冷汗。

魚不智矛頭直指羌王，而且言辭間很不客氣。

囂張嗎？

囂張！

但人家占理。

白馬羌常跟漢人打交道，了解一些漢人的禮儀。

羌王派猶玉到飛地送信，逐鹿領均以禮相待。

別看猶玉是一族之長，說白了就是個跑腿角色，徐庶親自見他並飲宴，末了魚不智也接見他，併當面給他答覆。無論交涉結果怎麼樣，至少逐鹿領有做到必要的外交禮節，給予了羌王使者足夠尊重。

羌王邀魚不智赴宴，也是平等交涉態度。

可客人快到門口了，主人在哪？

還有群族人極不友好地怒視圍觀，自以為有氣勢，知不知道這很丟臉？

至於魚不智有沒資格跟羌王平等交涉，說來話就長了。

大漢天威，周邊異族無人不知。

曾經不可一世的匈奴，在與大漢數百年的鬥爭中一敗塗地。取而代之的鮮卑人沒風光多久，最終仍是向大漢俯首稱臣。羌人同樣見識過漢軍的可怕，涼州羌一次次暴亂，一次次被鎮壓，生生被殺滅了血性，淪落到以成為涼州軍附庸為榮的地步，涼州軍放出招僕從的消息，羌人自備戰馬武具踴躍往投……

凡此種種，不難看出漢軍勇武無敵的形象，早已深植於各族勇士心間。

羌王，是羌人的王。

但，也只是羌人的王。

即便最狂傲的羌人，也不會說羌王有資格跟大漢天子平起平坐。

周邊誰有資格跟大漢平起平坐？

曾經有。

現在嘛……暫時沒有！

白馬羌常年混跡漢羌交界處，跟漢人通商，對大漢朝形勢有相當了解。逐鹿領佔據飛地后，白馬羌更是刻意搜集了逐鹿領的情報，猶玉對魚不智擁有的實力，有著清醒的認知。

仍以涼州為例，馬騰、韓遂皆太守，兵不過數萬，打得羌人叫苦連天。同為太守，魚不智統治的巴郡，戶口和產出堪比整個涼州，而且境內安定，不象涼州諸侯得時刻提醒境內異族叛亂，再加上魚不智還有一層玩家身份，天生膽大妄為不怕死。憑這些，魚不智就有足夠資格與羌王對坐談判。

猶玉自知理虧，咬牙道：「大人稍待片刻，容我入營稟報。」

「有勞，」魚不智笑著，伸出一根指頭：「我可以等一盞茶，過時不候。」

猶玉沒吭聲，這話怎麼接都不合適，翻身上馬，向羌王大帳方向奔去。

「單刀赴會，這都到人家門口了反倒擺架子，有必要？」久久發問道。

「有必要。」

魚不智負手望天，神情輕鬆：「飛地歸屬問題非常麻煩，我不可能退讓，羌人也不能退讓，靠嘴巴基本無解，按理說羌人應該直接開戰，他們沒有，反而邀我過來赴宴，說明他們不想與我拼個你死我活，仍對談判抱有期待。」

「羌人為什麼仍有期待？」

「我們分析后認為，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羌人握有除死戰之外的備用選項，二是希望藉此機會在主場展示實力，讓逐鹿領知難而退。」

「第二種可能，純粹是羌人一廂情願，對逐鹿領沒影響，不值得討論，為了讓羌人知道對逐鹿領來硬的沒用，不能慣著他們。第一種是我希望的，但以這裡的陣仗，以及羌人的態度，我不覺得他們願意痛痛快快拿出來……」

「不打最好，實在不行，小打比大打好，但要想少流血，就必須有不惜死戰到底的決心和氣勢。這次邀我來，也是羌人近距離觀察我的好機會，一旦他們認為我缺乏底氣，會毫不猶豫地發動全面戰爭……」

「狹路相逢，爭的就是一個勢……」

「再說我是大漢諸侯，跟羌王見面不能丟大漢臉，咱得為國擺架子……」

久久發點頭，擔憂地問道：「如果羌王一盞茶沒出來，你……」

「轉身就走，一秒不多等。」魚不智平靜道。

羌王沒出營迎接，是在試探魚不智的態度。

尚未入營，交鋒已開始。

第1075章 交鋒（中）

盞茶未到，營中騷動。

數十名羌人走出營區，來到魚不智和久久發麵前。

「聞大人至，羌王和各位族長特來迎接，這位就是不智太守。」猶玉忙著為兩邊引見。

羌王留非是位老者，身材不高，皮膚黝黑，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皺紋，衣著也不甚講究，看著其貌不揚，話也不多，卻氣質穩固，喜怒不形於色。望向魚不智時，眼眸中倏忽迸出與其年齡不相稱的神采，淡漠中透著睿智。

乍一看，留非跟普通老羌人沒姑丈大區別，魚不智卻絲毫不敢輕看他。

沒有兩把刷子，不可能被各部落推行為羌王。

猶玉酒後吐露，除非不可靠力因素，正常情況下羌王選舉每十年一次。即便族長們集體瞎了眼，也斷無可能容忍一個平庸之輩長期佔據羌王之位，最多十年便會被拉下馬。留非已經連著當了快三十年的羌王，沒足夠能力，不可能統領高原各部落這麼久。留非即將卸任，並非因為他年紀大了，不適合繼續擔任羌王，而是羌王最高任期就是三十年。按猶玉的說法，若非如此，留非連任幾乎沒有懸念。

留非一開口，魚不智更是大吃一驚。

「不智太守大架光臨，老夫未能遠迎，萬望海涵。」留非的語言竟是標準的漢人路數，行的揖禮也十分標準，甚至比混跡漢羌邊境的猶玉還地道。留非看出魚不智的驚訝，笑著解釋道：「老夫仰慕漢家文化，但凡抽得出空，多會跟過境的漢商飲宴交談，久而久之，學到些許漢家禮數。」

「大王有心了。」魚不智滿面春風道。

仰慕？哥信你才怪！

要真是仰慕，高原羌人部落為何總體仍那麼封閉？即便各部仍有猶疑，你統領的鞏唐羌起碼可以多跟漢人多接觸，然而沒有，說仰慕可信度不足，倒更象是打算師漢長技以制漢。只是研究后發現文明程度差距太大，又擔心被同化，最終繼續閉原鎖族，抱殘守缺。

打過招呼，留非為魚不智介紹身後的族長。

族長們顯然沒留非的城府，大多目光凌厲，神情不善，似欲擇人而噬。魚不智嘴角微挑，皮笑肉不笑，保持著應有禮數，可神情間的漠視和不屑，卻是一點不帶遮掩。有些族長原想給魚不智一個下馬威，看到魚不智神情，一個個氣得牙根痒痒，又不好在羌王面前失了禮數，怨氣累積中。

引見完，留玉對魚不智道：「外間風大，裡面請。」

「不急，大王邀我飲宴，我豈能空手而來？且稍待片刻。」魚不智說罷，從懷中掏出一支鳴鏑，向天上一扔，尖銳的鳴響聲向四面傳去，如泣如訴，直到最後一聲炸響，響聲才歸於平寂。

來時的小山上，突然現出幾條黑影，四名墨衛手中各自提著兩個酒罈，飛快向這邊奔來。行至近前，將酒罈往地上一放，默然回到魚不智身後。

先前魚不智這邊就兩玩家，形單影隻，四名墨衛一到，情況立馬不同。墨衛皆一身黑袍，腰懸長劍，面色平靜近乎冷漠，自有股難以言喻的氣勢，雖說誰都明白再多劍手都擋不住羌人翻臉，但有了這幾個墨衛，似乎魚不智這邊再不是先前，撕破臉時只能任人宰割的無助模樣。

羌人族長多是年富力強的勇士，對武者氣勢較敏感，四名墨衛的到來，成功激起更多戰意，族長們望向墨衛的目光，便也多了幾分躍躍欲試。

留非想的更多。

逐鹿領佔領飛地，並打退附近部落第一次圍攻，證明逐鹿軍實力不俗，作為羌王，留非不能拒絕領導各部落討伐漢軍的責任，不過留非向來穩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留非十分重視對逐鹿領的情報收集。羌人已經敗過一次，先前還可推說準備不足，這次羌王和幾大部落聯手，倘若再敗，對所有羌人都沒辦法交待，留非不敢想象再次失敗的後果。

收集到的逐鹿領情報越多，留非越驚訝。

逐鹿領的實力，遠超玩家領地應有水準。

魚不智對外強硬、睚眥必報的性情，也讓留非暗自警惕。

最近逐鹿領發動輿論，迫使益州府在飛地問題上讓步，孟非更加不安。大漢拓土輿情洶湧，若羌人沒能第一時間擊潰逐鹿軍抵抗，迅速攻佔飛地，拖成持久戰，那麼羌人面對的敵人，很可能不再只是巴郡和逐鹿領，而是整個益州，甚或整個大漢！若局勢發展到那一步，高原羌必敗無疑。

逐鹿軍是不是軟柿子？

即便最痛恨逐鹿領、最激進的羌人，也不好意思說「是」。

這便是羌王沒有立刻盡起大軍開戰，反而謀求談判解決的原因。

既知道逐鹿領主極度強硬，要魚不智放棄到手的飛地，無疑難比登天。

孟非老謀深算，乃羌人世界罕見深諳權謀之道者。以他多年經驗判斷，跟魚不智這種性格的人打交道，不能一昧軟，也不能一昧硬，須軟硬兼施，於無聲處消磨對方意志，積少成多，一點點瓦解對方防線。假裝不知道魚不智到來，將客人晾在營區外，便是留非的一次試探。說定飲宴時間中午，隨便派幾個手下遠遠盯著，豈有來不及出營相迎的道理？

儘管魚不智沒上當，且對猶玉下了時間通牒，迫使孟非帶人出營相迎，看似打平，但孟非認為還是自己佔優，至少讓魚不智在外面等了盞茶時間。

便宜不分大小，有占就好。

幾名墨衛的到來，讓孟非咂摸出些別的味道。

魚不智和同伴等了近一盞茶……

放響箭，墨衛送酒，羌王和族長們全程看著……

附近還有那麼多族人圍觀……

好吧，你贏了……

魚不智笑著道：「逐鹿領收服了兩個賨人部落，賨人的巴鄉清色清味重，乃酒中上品，故而帶了幾壇過來，與大王共飲。」

「不智太守有心了。」留非不動聲色道。

明知羌人對賨人苦大仇深，提起收服了兩個賨人部落，難道不是示威？

果然是一點虧不肯吃的主……

第1076章 交鋒（下）

檯面下的無聲較量，看不到半分煙火氣。

迎接環節的博弈，很多族長渾然沒有察覺，不過兩邊的棋手心知肚明。

未能照面便暗壓魚不智一頭，留非略微有點失望，卻也不會過分糾結。對逐鹿領了解越多，便越清楚想迫使逐鹿領放棄飛地有多難，留非對此有充分心理準備，並不在意一城一地得失。營區外這一陣自己雖沒佔到便宜，卻也不曾吃虧，頂多算作平手，後面大家還有得玩。

針對入營階段的小動作，留非準備了好幾個。

若魚不智先前直接入營，少不得會遇上一些「意外」，目的無外乎儘可能擾亂魚不智心境，以及潛移默化間影響對手認知或判斷。簡單舉個例子：借前番飛地攻防戰陣亡者家屬身份，呈現出憤怒、悲傷、痛苦等負面情緒，某人可能良心感到不安；以普通羌人身份，呈現出難以遏制的憤怒和仇恨，可能讓某人產生「不宜刺激對方情緒」的心理暗示，從而很可能在談判中軟化立場，失去部分主動權，最終影響到談判結果。

這些不起眼的小伎倆，往往能取得異乎尋常的戰果。

羌人通常腦筋比較大條，但難免出現異類，留非顯然就是那樣的存在。他能屹立羌人世界三十年，這些小伎倆功不可沒。

魚不智沒上當，有些準備好的小手段用不上，而且留非在試探后發現，魚不智難纏指數超過預估，強行上小手段或適得其反，索性棄了先前盤算，不動聲色地領魚不智等人入營。

進入王帳，分賓主坐下。

魚不智和久久發並坐，墨衛不聲不響地站在兩人身後，如四大金剛。

王帳是羌王接見各部落來人的場所，商議大事也在裡面，王帳很寬敞，但也僅限於寬敞，裝飾用具什麼的乏善可陳。好在羌人沒漢人那麼多講究，有個地聚會議事就行，排場什麼的沒誰在意。

「羌人規矩沒有漢人森嚴，老夫忝為羌王，實則有事時都是大家商量，外客來，各部族長都有資格列席。若早知不智太守帶巴鄉清來，老夫定厚顏托請多帶些，免得喝著不盡興，要不還是嘗嘗我們羌酒？」留非微笑道。喝誰的酒本身不重要，可今天是談判，立場對立，那主場必須喝羌人的酒，順便說明羌人內部結構，為接下來各族長發難，自個冷眼旁觀打預防針。

「大王安排便是，那幾壇巴鄉清，本就是帶給大王的。」魚不智淡然道。你要強調羌王權力有限，哥便暗示只認羌王，這一大群族長哥沒放在眼裡。

「賨人佳釀豈可獨享？」留非面色如常：「來人，將巴鄉清分各位族長。」

幾名年輕的羌女走進帳內，將壇蓋揭開，濃烈的酒香頓時在帳中瀰漫。羌人喜飲飲酒，族長們聞到味，便知巴鄉清的確名不虛傳，酒蟲開始造反。待羌女們倒好酒，已有數人恨不得當即一飲而盡，但今天這場合不好造次，只得眼巴巴地看著羌王，等羌王發話。

留非恍若未覺，熱情地為魚不智介紹羌酒。

「羌酒主要分四種，砸酒、麥酒、蜂蜜酒和面蒸酒，數砸酒最為普遍，什麼場合都能使用，其他三種多限於某些儀式或場合，數蜂蜜酒最珍貴……不智太守難得來我們羌帳，老夫各種羌酒都備了些。」

魚不智狀極感動，嘆道：「大王有心了。」

留非笑道：「請。」

「請。」

眾族長早等得不耐煩，各自端酒碗，咕咚咕咚往肚裡灌。

族長們為在敵人面前顯示豪勇，喝得那叫一個暢快。然而巴鄉清性烈，如此牛飲狂吞，待察覺酒性厲害時難免吃苦頭，有人皺眉，有人胸中翻騰，有人被酒勁衝出眼淚，還有位倒霉蛋不慎嗆著，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留非也是一碗巴鄉清下肚，卻面色如常，放下碗贊了一聲：「好烈的酒！」

魚不智微笑回應：「羌人佳釀，同樣不凡！」

「如此美酒，當盡飲之，再來！」留非示意羌女們倒酒，接著拍了拍掌，幾名羌人魚貫而入，在角落裡找地方坐下，有的拿出羌笛，有的掏出口弦，自顧著吹了起來，很快又有數十名盛裝男女進來，在王帳中央拉手圍成圈，在笛音和弦聲的陪伴下載歌載舞。

「跳的是薩朗舞。」留非笑著解釋道：「我們羌人逢酒必歌，有酒必舞，」

「早知羌人能歌善舞，今日一見，確實比賨人的蹩腳戰舞好看多了。」

留非笑容不改，只是端酒碗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在羌人王帳中提賨人，還故意說到戰舞，有意思嗎？

唔，看來魚不智擺明對虛與委蛇不耐煩，希望儘快進入正題……

為什麼故意讓主人不痛快？要麼不懂事，要麼有恃無恐懶得浪費時間，要麼因為心虛，主動挑事示強。以留非對魚不智的觀察，第一種直接排除，另外兩種則意味著羌人需要採取截然不同的談判策略，到底是哪一種情況，暫時不好判斷……

既如此，那就偏不遂他的願，再磨磨他的性子……

留非招呼大家：「來來來，喝酒！」

魚不智舉碗應和，喝多久都行，反正哥喝不醉，談判時肯定吃不了虧。

族長們欣然回應，難得喝到巴鄉清，有什麼話，喝完巴鄉清再談不遲。

王帳中，一派歌舞昇平。

……

酒過三巡，進入正題。

為什麼三巡後進入正題？

八壇巴鄉清喝得涓滴無存。

笛音止，弦聲息，歌舞退場，先前熱鬧的王帳安靜下來，氛圍不美妙。

一位族長率先發難，借著酒勁將酒碗往地上一摔，怒氣沖沖地站起來，痛斥漢人悍然進入高原，揮師進佔羌人據點，是不可容忍的野蠻侵略行徑，更是對所有羌人赤裸裸的挑釁。該族長大義凜然地請求羌王立刻出兵痛擊，號召各部落展開行動，與可恥的侵略者展開殊死鬥爭，並慷慨激昂地表示，為讓竊據飛地的漢人埋骨高原，自己部落願為前驅。

有人挑頭，自然很多人站出來鼓噪打氣，大帳內群情激憤，熱鬧非凡。

留非面沉如水，心中暗自嘆息。

演的有點過……

跟漢人鬥心眼拼權謀，純凈是以卵擊石……

沒辦法，羌人尊崇強者，族長多以勇力上位，想找演技好的著實不易，即便排練過，現場演繹還是假得厲害。好在留非沒敢奢望這就騙過魚不智，他只是需要有人跳出來做黑臉，甭管演技多爛，羌人對逐鹿領的憤怒不假，矢志報仇的民意也不假，不惜一戰的決心更不假，這就足夠了。

「都給我住口！」留非怒喝道。

「漢軍入侵，我輩自當保衛祖輩繁衍生息之地，要不我們幹嘛來這裡？邀不智太守赴宴，便是為尋求協商解決此事，協商不成，再誓死一戰便是，哪怕屍橫偏野，血流成河，誰都怨不得誰。」

「但是，不智太守應邀而來，便是我們的客人。」

「即便最後免不了生死博殺，也應該是開戰之後的事，不是今天！」

「今天誰對不智太守無禮，便是對我留非無禮！」

「如果不想被趕出王帳，就規矩點！」

「都給我聽清楚了！」

畢竟是連任三屆羌王的人，留非一發火，帳內頓時安靜下來。

留非轉頭對魚不智道：「不智大人，我們羌人不比漢家，喜歡直來直去，有些人魯莽慣了，不懂規矩，若有冒犯，還請看在老夫面子上，莫與計較。」

「大王言重了。」魚不智臉上波瀾不驚，「飛地的問題早晚得有個說法，只是既然有人提起，要不大家開誠布公地把話說清楚？」

留非點頭：「也好。凡事都要講個理字，來者是客，今天就好好講道理。」

先前挑頭的族長顯然扮演頭號黑臉，再次起身，問道：「漢羌各有其地，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敢問不智太守，逐鹿軍無故侵犯羌土，卻是為何？」

魚不智反問：「恕我孤陋寡聞，敢問羌人何時立的國？」

那族長有點莫名其妙，道：「我們羌人率性自在，居無定所，未曾立國。」

魚不智笑道：「既未立國，何來侵犯羌土之說？」

那族長一滯，旋即怒道：「高原向來是羌人生息繁衍之地，漢軍進來，便是侵略，與羌人是否立國何干？」

魚不智嗤笑：「未立國，憑居於此便自視為高原主人，這說法倒也新奇。如此說來，豈非任何地方有漢人定居，皆可算漢土？我倒是很欣賞這說法，回去后便向各州派人，專找荒野之地立寨定居，想來要不了幾年，大漢十三州便都成了逐鹿領的地盤，但……誰會承認？」

魚不智這套說辭分明偷換了概念，說來並不高明，但羌人善辯者不多，那族長明知魚不智說辭有問題，卻不知該如何批駁，急得面紅耳赤。

「漢是漢，羌是羌。」說話的是猶玉。

猶玉終究是羌人，而且白馬羌大有被扣上羌奸帽子的趨勢，這次談判，便成了猶玉在羌王和眾族長面前證明清白的機會。白馬羌跟漢人接觸極多，對大漢的情況較為了解，見本方先鋒語塞，趕緊起來助拳。

「漢一統漢地，分設郡縣，政令通達，地有所屬，不智太守先前的戲言自然無法實現。羌人各族群散居，遠不如大漢朝緊密，但羌人起於高原，千百年來高原都是羌人家園，無外來勢力染指，不智太守佔據參狼羌營地，打破了千百年來的慣例，的確是侵略，漢羌有別，漢人本就不應進入羌土。」

族長們紛紛大聲喝彩，望向猶玉的目光，瞬間親切了許多。

「猶族長剛才說漢羌有別，漢人不應進入羌土？」

看著魚不智臉上笑容，猶玉隱隱覺得不對勁，但仔細想了想，沒發現先前所言有明顯漏洞。猶玉是真心認為漢羌有別，大家應相安無事，這也是和平解決飛地爭端的前提，遂點頭道：「對。」

「若漢人不應進入羌土，羌人也不應進入漢土，對嗎？」

猶玉想了想，再次點頭：「當然。」

「很好，我接受。」魚不智洒然一笑，向留非拱手道：「既如此，請大王下令，讓在漢家土地上定居的羌人部落悉數遷回高原。我可以先表個態，只要有一半隴右羌人部落遷離漢地，我拼著背負丟棄漢土的罵名，也會撤走駐守高原的全部逐鹿軍民，永久放棄飛地。」

「這……」猶玉霎時出了一身冷汗，半晌說不出話來。

片刻前還在為猶玉喝彩的族長們，也一個個傻了眼，不知如何應付。

要求漢人不進高原，按理說羌人當然也不能進漢土，但……

高原生活艱苦，不斷有部落走出高原，富庶繁榮的大漢是遷居首選地，絕大多數離開高原的羌人部落，最終選擇在大漢土地上定居，其中猶以隴右諸郡最多，益州也有。別的不說，僅定居隴右諸郡的大大小小羌人部落，總計有數十個之多，讓那些好不容易在大漢紮下根的部落，重新遷回高原，那他們當初離開高原幹嘛？

另一方面，高原羌人部落多以遷徙農牧業為主，漢境羌人多已轉型為定居農耕，高原不適合定居農耕，農牧業承載力有限，若各部落遷回高原，數十個部落的人口，回去之後到哪裡安置？怎麼養活？生存資料極度緊缺，便只能走上靠戰爭解決的血火之路，到那時，無需外敵入侵，各羌人部落自個打生打死，血流成河……

難怪魚不智那麼大方，包藏禍心，其心可誅！

一個飛地，換數十上百萬的羌人離開漢境，這種虧本買賣傻子都不幹！。

「老夫名為羌王，實則不怎麼管各部落內部事務，離開高原那些部落，更不是老夫能號令的，不智太守說笑了。」留非說。

「大王能率領數十部落兵逼飛地，實無需過謙。」魚不智皮笑肉不笑道。

留非誠懇道：「非是自謙，老夫確實辦不到。」

魚不智道：「既如此，羌人能進漢境，憑什麼漢人不能進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