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家養小首輔 作者:假面的盛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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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30 11:09:0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5 696931
milayo 發表於 2018-5-31 15:46
☆、第270章


  ==第兩百七十章==

  薛庭儴滾了, 卸了戶部尚書一職, 滾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小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除了陪招兒外, 順道還也沒少指點薛耀弘的學業。

  “那你就這麼著了?這是卸磨殺驢啊,這官沒升到, 還被擼了官職。”招兒說。

  “你見不得你男人清閒是不?”穿一身常服,半靠在炕上的薛庭儴睨了她一眼, 道。

  “那倒不是, 我怎麼覺得這事一出一出,就消停不了呢。那會兒你推行新政, 我怕你被人害了, 後來發生了陛下被人暗害的事,我怕咱們一家子都填進去了。好不容易楊党、馮黨等都倒臺了,如今輪到你被陛下遷怒了。也沒見朝廷給你發多少俸祿,怎麼這官就當得這麼不安穩呢。”

  “做官哪有什麼安穩的。”薛庭儴歎了一口氣道。

  “那閑著就閑著吧,我也能少操些心。”

  說著,招兒下了炕, 打算去見各地的管事。

  她如今出不了京, 各地的生意就靠高升等人平時在外面撐著。至於她這邊,每年各地的掌櫃和管事, 都會到她所在之地三次,算是述職吧。

  這主意還是薛庭儴給她出的, 除此以外, 泰隆商行還專門成立了監察小隊, 前往各地去巡視。

  這是各地掌櫃第一趟入京,這幾日招兒就忙著這事呢。

  看著招兒離開的背影,薛庭儴順手拿起擱在炕上的一本書,笑著躺了下來。

  還沒看到兩頁,就聽見外面傳來甯寧嘰嘰喳喳的聲音。

  “爹,我跟你說二哥他又欺負我了。”

  緊接著響起的,是泰哥兒慢吞吞的聲音:“我可沒欺負你,是你欺負我。”

  “甯寧,你怎麼又欺負你二哥了?爹是把你慣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是吧?”

  這幾年來,薛庭儴也算認清了女兒的本質,不會被她的扮可憐騙到,良心大發的發現原來二子才是家裡最可憐的,自此開始偏起兒子來。

  從這時開始,甯寧在家裡的日子才難過起來,讓她覺得這家裡還是大哥最疼她。

  “明明是二哥欺負我,怎麼變成我欺負他了。”

  “你二哥怎麼欺負你了?”

  “我讓他把他的金算盤給我玩一下,他不給我玩……”

  他還能清閒多久呢?

  聽著兒女們一快一慢的吵嘴聲,薛庭儴想起最近朝堂上發生的一些事,心想這種瑣碎而悠閒的日子,大概不會太久了吧。

  心裡這麼想著,他開始充當和事佬替兒女調停。

  “你明知道你二哥的金算盤,是你娘送他的生辰禮部,寶貝的不得了。你的那套九連環,你不也捨不得給你二哥玩。”

  “那是大哥送我的。”

  “你都捨不得把寶貝給你二哥玩,你二哥難道就不能捨不得自己的寶貝,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

  隨著嘉成帝下令結案,大清洗終於步入尾聲。

  以楊崇華等人為首的一眾文官,俱皆斬首示眾。視情況輕重不同者,有的是被滿門抄斬,有的家眷則被流放,三代之內不許做官。

  這種情況雖然有些慘,但比之前預想的結果要好多了。彼時處在癲狂的嘉成帝,真讓人以為這些人大抵就是個誅九族的下場。

  而在誅了首惡之後,其他一些被牽扯的官員,有真憑實據者俱被處置,沒有真憑實據的,皆被放回。

  朝堂上漸漸平靜下來,讓所有人不禁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因觸怒嘉成帝,而暫時被卸了官職的薛庭儴,也進入人眼底。

  都想著他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來了,極大的可能是更進一步,可是一直沒見著動靜。

  不光嘉成帝那邊沒動靜,薛庭儴那邊也沒動靜,甚至與他交好的一眾朝臣都沒動靜。

  難道迎帝歸朝的功臣,就這樣了?

  可都不說話,自然也沒人敢在這當頭插言。

  私下裡朝中一些大臣議論紛紛,殊不知乾清宮的那位,早就因某人的不識趣,氣得歪了鼻子。

  “朕讓他滾,他就真滾了,還主動卸職回家,朕允許他卸職了?”

  “一點都不識時務,也不知道怎麼做到二品官的!”

  “朕惱了他,他就不會來求一求?”

  最近,乾清宮裡總會響起這種怒駡,沒有預兆,沒有由來。

  可能前一刻嘉成帝還在命人傳膳打算吃飯,後腳就沒頭腦的罵上一句。罵多了,罵久了,都知道這是在罵薛大人。

  李順小心翼翼端著碗湯藥,服侍著嘉成帝喝了。

  他是繼鄭安成以後,嘉成帝又提拔上了的一位首領太監。吃過一次被身邊人背叛的虧,嘉成帝待李順並不親近,甚至頗為嚴苛,也因此李順幹什麼都小心翼翼的。

  待嘉成帝喝完了湯藥,李順接過藥碗,想著外面跪著的二皇子,愁容上了臉。

  “愁什麼?朕都還沒愁成你這樣。”嘉成帝睨了他一眼道。

  李順是個老實人,嘉成帝就是見他老實,才提拔了他來身邊侍候。見陛下這麼問,當即嚇得跪在地上,小聲道:“二皇子又來了,在外面跪著。”

  自打嘉成帝回宮後,二皇子每天都會來乾清宮跪上一會兒。

  時間不定。也是李順是個老實人,心裡藏不住事。若是換做以前的鄭安成,他心知嘉成帝不待見誰,是怎麼也不會提那個人的,沒得給自己找不痛快。可到了李順這裡,通常他憋不了多久就會吐露一切。

  嘉成帝知道了,有時會任二皇子跪著,有時會讓他滾。

  不過今日滾了,明日還會來,日復一日。

  二皇子這是來求原諒的。三皇子的下場實在嚇到了他,本以為虎毒不食子,老三再不濟也是個龍子,頂多就是被圈禁的下場,誰知嘉成帝回宮後就將之賜死了。

  不光三皇子被賜死了,還有已晉為太后,後來又成了罪妃的馬氏。當然少不了鄭安成,鄭安成被嘉成帝下令車裂,也算是大昌建朝以來開天闢地第一遭的酷刑。

  這幾人的慘死,嚇壞了二皇子和鐘貴妃。

  雖心知有之前的亡羊補牢,父皇應該不會對自己下手,可二皇子還是怕。

  不光怕自己下場淒慘,也是自打嘉成帝回宮後,定國公府就被抄了,如今鐘家一眾人都被關在宗人府裡,下場未定。

  “讓他滾,朕不見他!”

  李順並不意外是這種回答,忙出去傳話了。

  外面,二皇子聽到這句口諭,臉色灰敗,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原地磕了個頭,就站起來離開了。

  遠遠瞧去,本來挺拔的背影不知何時竟變得有些佝僂。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手抱著浮塵的李順搖頭歎了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

  李順沒有敢在外面待多久,很快就進了殿中。

  哪知就他出去的這會兒,靠在暖炕上的嘉成帝突然有了新想法。

  “薛庭儴之妻護駕有功,著令封為趙國夫人,頂冠服色照公夫人品級。你去傳話,讓內閣擬旨。”

  聞言,李順來不及多想,就匆匆應命又出去了。

  等走出乾清宮,才細想這事,不禁有些感歎。

  這陛下和薛大人鬧脾氣,倒是封上薛夫人了。如今薛大人賦閑在家,夫人卻被封為正一品國夫人,這讓做丈夫的怎麼有臉面。

  說白了,其實就是在逼薛大人回來,明說不行,非得這麼來。

  *

  聖旨到薛府時,薛庭儴和招兒正在帶著甯甯和泰哥兒看小狗。

  去年冬天的時候,黑子走了,是壽終正寢。

  黑子已經很老很老了,狗極少有能活到它這個歲數的,早年還能陪著幾個孩子玩,到後面幾年已經走不動,牙齒也掉光了。

  明明知道這是天道輪回,乃是正常,招兒和幾個孩子還是沒少抹眼淚。尤其是薛耀弘,仨孩子中他和黑子的感情最深,連著好多天都是悶悶不樂了。

  關鍵他自詡是大哥,就算悶悶不樂還得強顏歡笑,讓招兒看得心疼不已。

  為了逗幾個孩子開心,也是習慣家裡有條狗了,薛庭儴特意讓人從余慶村弄了條狗來。

  也就是眼前這條胖乎乎的小奶狗了。

  長相和黑子小時候一模一樣,黑溜溜的眼睛,黑鼻頭,黑得像根小木炭。若是按輩分算,應該是黑子的重孫子,是當年黑子還在余慶村時,在它後宮裡一條小母狗身上留下的種。

  也是湊巧了,剛好這次薛庭儴派人回去遞信,村裡有條狗剛下了狗崽。認真算一算,竟和黑子扯得上關係,就把和黑子最像的它給送來了。

  兩個多月大的小狗,正是頑皮的時候。

  春蘭她們給它用上等絲綢做的狗窩,都被它撕扯爛了。這狗東西一點兒都沒有做了壞事的自覺,還凶巴巴地沖上來咬薛庭儴的袍角。

  薛庭儴一腳把它撩開,它還不依不饒的,把招兒逗得哈哈直笑,說當年黑子剛抱回來時,也是這麼不待見薛庭儴。

  別看薛庭儴乳名叫狗子,可他打小就不遭村裡的狗待見。

  就在這時,有下人報宮裡來聖旨了。

  都以為莫是召薛庭儴回朝的聖旨,所以招兒還特意趕他回屋換了身衣裳。

  薛庭儴有些不情不願的,招兒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一個。當她看不出,他其實是很雀躍的。

  兩人終於收拾停當去了前院,是李順親自帶著聖旨來了。

  隨著李順在嘉成帝身邊嶄露頭角,這個沉寂了前半輩子的太監,終於變成了宮裡的大紅人,從無人問津到無人不知。

  李順能來宣旨,就是代表天大的面子,也因此薛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薛庭儴之妻王氏,護駕有功,巾幗不讓鬚眉……今封為趙國夫人,頂冠服色照公夫人品級,欽此!”

  招兒一時有些反應了不過來,還是李順笑著看了她一眼,她才忙跪下領旨謝恩。

  “夫人請起。夫人這可是咱大昌朝建朝以來,開天闢地頭一遭啊。陛下自打回了宮後,朝政一直繁忙。這不,剛抽出空來,就記起了夫人,還拖老奴問問甯姑娘可是好,有空了可以去宮裡玩。”

  招兒滿臉都是笑,可這笑後面還有許多詫異。

  她以為這次的聖旨是給男人的,沒想到竟是給她。

  李順說這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她能明白什麼意思。

  自打前朝起,誥命夫人的品級就隨夫品級了,也就是說丈夫是幾品官銜,妻子就是幾品的誥命。

  妻不能越過夫。

  而這國夫人在唐宋兩代,乃是單獨封授給某位有功女子的,獨立于丈夫之外。也就是脫離了丈夫,不管丈夫是何品級,都不影響妻子。

  尤其這趙國夫人,因有正式封號,比正一品誥命夫人還要更高一級,算是超一品了,是外命婦能達到的制高點,一些品級略低的內命婦都可能不如。

  用白話點講,內命婦中也就皇后和皇太后的品級,比趙國夫人高。不過一般情況下,肯定不能這麼算來著,你一個大臣之妻和皇帝家眷去比,不是沒事找事嗎。

  “妾身真是受之有愧。”招兒說著客氣話。

  “怎麼是受之有愧呢,夫人當得,當得啊。”李順滿臉堆笑。

  正場走過了,接下來自然要請內侍進去小坐喝茶,臨走時封個大紅封,也是必須要辦的。

  不過到了薛家這種地位,簡在帝心,就算薛家給李順塞好處,他還不一定敢收。

  略微坐了坐,李順就出聲告辭,由薛庭儴將他送出大門。

  臨走時,李順悄悄地對薛庭儴說了一句:“薛大人,您就跟陛下服個軟,陛下龍體不好,何必這麼硬強著。”

  這是李順自己加的臺詞,本來嘉成帝封招兒趙國夫人,一是功勞如此,二來也有慪氣的意思。

  因為他這句畫蛇添足的話,徹底將嘉成帝這次慪氣行為,顯得既幼稚又可笑。

  這事嘉成帝並不知道,知道估計把李順活吞了的心都有。

  薛庭儴笑了笑,沒有說話,李順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歎著氣走了。

  *

  等薛庭儴扭頭回去,才發現本來應該很高興的招兒,似乎並沒有那麼開心。

  也不是說不高興,就是很平靜。

  不光招兒平靜,連她身邊的丫鬟都很平靜,似乎這趙國夫人的誥命,沒什麼值得好稀奇的模樣。

  想著李順之前說的話,薛庭儴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只是招兒不說,他一個做人丈夫的,也不好覥著臉去解釋,自己其實並沒有不高興什麼的。若真這麼解釋了,恐怕反而畫蛇添足。

  最後還是招兒沒沉住氣,吃罷飯借著小憩的空檔,勸了他幾句。

  “要不,你就跟陛下服個軟?他是君,你是臣,總這麼僵著你吃虧。”

  “我吃什麼虧,我無官一身輕,樂得悠閒。”誰說薛大人不在意了,多多少少是有些在意的,瞧這話說的,酸溜溜的。

  招兒太瞭解他了,聞言乜了他一眼,道:“就別說做面子的話了,當我不知道你就算在家裡閑著,先生和阿堅那裡你也沒少去。難道你去他們那兒,就是喝喝茶說說閒話?陛下到底是陛下,身體也不好,今兒封我這個誥命,何嘗不是看著你的面子。陛下已有示好之意,你就借坡下驢吧。”

  “你不懂。”見招兒圓睜的眼,他才歎笑一聲道:“這事我心裡有數,你別多想。”

  “真有數?”招兒看了看他,才道:“罷,那你有數就成。”

  *

  這場僵持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因為遼東燃起烽火,終於破局。

  自打太祖將那群金人趕出關外,這些年他們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大昌,時不時就想南下生些事。

  金人驍勇善戰,而大昌重文輕武,雖這些年已經改了許多,卻一直和對方僵持著,只能將對方擋在遼東邊線之外,並不能將對方斬草除根。

  金人早在前朝是就建了國,又稱後金。黑圖阿拉便是金人的都城,這些年來大昌整飭朝中各處毒瘤時,對方也沒少積蓄國力。

  大抵是覺得終於可以和大昌扳一扳手腕,說不定還能一舉突破邊關防線,揮師南下。到那時候,他們再不會重蹈祖先的覆轍,而是會佔據整個中原大好的江山。這次金人的攻勢頗猛,遼東戰事連連吃緊,遼東邊線已經丟了好幾處衛城。

  戰報送來,朝堂上下同仇敵愾,自然是要一致對外的。

  值此之際,薛庭儴主動入了趟宮,也不知他和嘉成帝說了什麼,總而言之君臣之間盡棄前嫌。

  其實本身就沒什麼大事,不過是皇帝被落了面子,做臣子刻意給他做面子罷了,可給皇帝做面子的同時,做臣子也是要些面子的,才會鬧得這麼一出。

  嘉成帝重整朝堂後,戶部尚書的人選一直懸而未定,明顯是等著薛庭儴。

  這是表態。而每逢大戰,必然糧草先行,這些都需要戶部去籌備,這場戰事正好給君臣一個各下臺階的好機會。

  經過一番商論,朝廷擇了數名驍勇善戰的大將,奔赴遼東。

  而就在這時,五皇子祁戦突然請兵出戰。

  三皇子的謀逆敗露,到底是連累了他。雖然整件事他並沒有攙和其中,但他本身與三皇子交情甚佳,就是犯了帝王的忌諱。

  如今幾個成年皇子中,二皇子每日鍥而不捨想求得嘉成帝的原諒,四皇子一改早先高調的作風,低調至極。

  唯一大出風頭的是莫伽,這個在年紀上算是除過亡太子,最大的一名皇子。

  按照齒序,他該是大皇子,可惜他有異國血統,前陣子朝堂上又刮起一陣立儲之風。嘉成帝直接封他做了魯王,算是徹底否決了莫伽在皇位繼承的資格。

  其實想也知道,中原王朝歷來重視正統和血統,怎麼可能會擇一位有異國血統的皇子為儲君。就算嘉成帝答應,下麵朝臣們也不會答應。

  也許在一些事情上,他們各自為陣,總是喜歡鬥得死去活來,可在大統繼承之上,他們格外重視,且態度一致。

  這也是為何那次嘉成帝露面後,會形成一面倒的境況,一個大逆不道和謀朝篡位,就足夠將三皇子拍死在當場了。

  明擺著嘉成帝暫時並無立儲的打算,五皇子不可能永遠任自己處在這麼尷尬的境地,只能自謀出路,才會有這次請兵出戰。

  嘉成帝准了,五皇子收拾行囊出京。

  他的離京並沒有引來太多人的關注,世人只當他是受了三皇子牽連,被流放了。

  其實離開也好,也許外面有更為廣闊的天地等著他。

  *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遼東的戰事一直處於膠著狀態。

  大昌時敗時勝,沒吃什麼大虧,但也沒占到什麼大便宜。

  就在秋風驟起之際,五皇子突然領兵大破被金人佔領的廣寧城,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連著奪回了三處失守的衛城。

  朝廷迎來大捷,嘉成帝龍顏大悅,封其為鎮北王。

  一時間五皇子聲名大噪,本就對立儲死心的朝臣們再度蠢蠢欲動,請奏立五皇子為儲君。在如今既無嫡出,其他皇子要麼默默無聞,要麼都尚且年幼的情況下,五皇子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選。

  可惜這事被嘉成帝駁回了,他也一改早先專斷獨行的態度,聲稱已留下密詔,在自己龍禦歸天之際,就是大昌未來繼承人大白天下之時。

  為了取信眾臣,他甚至拉出葉莒、林邈等人作證,已將密詔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匾之下。

  其實這不過是拖延之計,反正薛庭儴是知曉那後面什麼也沒有的。

  戰事大捷自然少不了論功行賞,遼東那邊也就罷了,京城這邊戶部尚書薛庭儴因籌備軍糧有功,被嘉成帝下旨入直文淵閣。

  聖旨發下,朝臣們並不吃驚,反倒有一種早該如此之感。

  不過三十三歲的閣老,雖是實至名歸,卻足夠讓人為之嫉妒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31 15:49
☆、第271章


  ==第兩百七十一章==

  逢此大喜, 薛府上下都是喜笑顏開, 可招兒卻是有些犯愁。

  無他, 皆因大兒子該是說親的年紀。京城各家子弟定親都早, 十五六歲定親,十七八歲成親。儒家講究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也就是俗稱的先成家後立業。就算不在京城,在余慶村, 以薛耀弘的年紀也是該說親了。

  招兒歷來是個開明的性子, 並沒有打算招呼都不打一聲,便給自己找個兒媳婦回來, 所以她提前就把這事和大兒子說了。

  哪知在薛耀弘這裡, 卻是受了阻。

  薛耀弘的意思是大丈夫當先立業後成家,他打算考中功名以後,再說婚事。

  不光如此,他還打算出門遊歷一番,增長見識。

  這不,招兒就愁上了。

  這事招兒可做不了主, 就把事情告訴薛庭儴, 而薛庭儴卻不免多想了一層。

  他還沒忘記在那夢裡,兒子一生未娶, 最終成了個斷袖的事。

  雖一個正常男子成為斷袖,必然會有諸多因素, 可他心中一直惦著此事。

  平常的時候沒少關注大兒子, 也是近兩年見沒這種徵兆, 才漸漸淡了這種心事。如今該成親的時候不成親,說是要出門遊歷,這到底是真為遊歷而去,還是為了躲避婚事?

  薛庭儴刻意抽了個休沐的時間,將大兒子叫來詢問。

  面對父親,隨著年紀日漸增長,薛耀弘多了許多敬仰和尊敬,卻少了幾分幼年時的親近。

  不是不親近,只是長大了,懂得事多了,明白擔在自己肩上的責任,心態就變了。

  “我聽你娘說你打算出門遊歷?”薛庭儴揉了揉眉心道。

  他如今入了閣,事務更多,尤其嘉成帝似乎也放開了,不再像以往那樣什麼都一把抓在手中,也是身體不允許,政務不免就壓在內閣身上。他今天說起來是休沐,不過是把所有的事都扔下了,才抽出空來。

  薛耀弘並不意外父親會這麼問自己,點點頭:“兒子是有這種打算。”

  “為何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薛耀弘看了坐在書案後的父親一眼,見他一身青衣,面容清雋,渾身充斥著一股儒雅而從容的氣質。

  這就是他的父親,大昌的戶部尚書,最年輕的閣臣,陛下心目中的肱股之臣。

  薛耀弘是崇拜薛庭儴的,可這種崇拜每多上一分,他心中便會多上一分自慚形穢。

  “怎麼不說話?”

  “爹,我……”

  薛庭儴從書案後走出來,來到旁邊的圈椅上坐下,他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道:“過來,這邊坐。”

  薛耀弘走過來,坐下。

  “我們父子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是不是爹這些年忙了,小狗子就對爹不親近了?”

  聽到這句‘小狗子’,薛耀弘白淨的臉上現出赧然之色。

  幼年不懂事,他記憶早,還沒忘記小時候總是小狗子小狗子的這麼稱呼自己。那個時候大抵也是他最快樂的時光,爹的官位不高,還沒有肩負朝廷重擔,總會用個小背簍,背著他和娘四處遊玩。

  孺慕之情頓起,薛耀弘同時也想到他家的情況不同他人,一直以來父母對他都是寬容默許的狀態,從不干涉他的生活,甚至也從沒要求過他一定要如何如何。

  “兒子覺得自己思想淺薄,見識也太少。我是家中長子,可爹不在時,作為長子的我卻沒有挑起家中的重擔,碰見危機時,還得娘出面周旋。兒子今年已十六,爹十六的時候已經是個舉人了。如若只是困守在家中這方天地,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兒子覺得自己大抵一輩子不能成長……”

  其實還有許多,薛耀弘沒有說。

  在嘉成帝住在薛府的那段時間裡,也許甯甯和泰哥兒還不能察覺到家中的危機,作為長子薛耀弘卻是心知肚明。

  他很想幫著娘,擔起那份責任,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他竟然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娘為了全家安危,殫精竭慮。

  尤其薛耀弘是出生在薛庭儴未發跡之時,他幾乎是親眼看到爹從一路艱辛到位極人臣,如今年逾三十已是內閣輔政大臣。

  期間的艱難險阻,他雖不能體會到,但只從那次娘失蹤了一年時間,就能感覺出。

  他總會下意識拿著自己,和爹當年這般年紀時比較,比較下來的結果是自愧不如。再加上之前鄉試失利,緊接著又發生了許多事,他才生了外出遊歷的心思。

  只是家中正值多事之秋,他一直沒敢提,眼見一切進入正軌,這想法又上了心頭。

  隨著薛耀弘的訴說,薛庭儴只是默默聽著。

  等他說完了,他才抬眼看向身邊這個俊秀斯文,卻難掩青澀的少年。

  少年的面孔稚嫩,就如同當年的他一般。

  這是他的兒子!

  每個人都會經歷,才能成長。誠如他,何嘗不是因為那個夢,比旁人多經歷了一輩子,才會在這輩子得心應手。

  人生沒有捷徑,他薛庭儴也不是總把兒女護在羽翼下一輩子的人。兒女成長了,就該放他去飛。

  至於結果是好還是壞,總得經歷了,才能知道,不是?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擔憂很可笑,明明現實早已脫出夢裡的軌跡,他為何要去擔憂兒子會不會再度變成一個斷袖。

  會與不會,那都是他的人生。

  “你既想去,那就去吧,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是出門在外,多想想家中父母弟妹,就算不成也不需要氣餒。每個人的存在都有他必要的含義,都有他應有的位置,只要自己快樂了,又何必在乎許多。”他略微有些感歎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很顯然這些話,暫時薛耀弘是不會懂的,也許以後能懂,但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

  薛耀弘並沒有在家中停留太久,很快就收拾行囊上路了。

  甯甯歷來和大哥親近,知道大哥要出遠門,連著哭了好幾天的鼻子。

  送走兒子,遙望著那漸漸遠離的馬車,連素來堅強的招兒也忍不住紅了眼。

  “你真放他走啊。”招兒哽咽著,眼淚終於滑落下來。

  薛庭儴環著她的肩,另一手摟著她腰,安慰道:“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又不是不回來了。”

  “可我還是捨不得,你說他打小就養尊處優,這麼出去了能吃苦?你說都有你這麼個爹,還有我這麼個娘,錢權都有了,你放他出去遊歷個什麼!”

  “人有不如我有,他有自己想走的路,你忍心干涉?”

  招兒抽了抽鼻子,道:“我不想跟你說話!”說著,她氣得扭頭走了。

  當然這氣肯定持續不了多久,別看招兒嘴裡說,其實她心中也是挺自豪的。見多了京中那些紈絝子弟,自己的兒子能有這種想法,她心中覺得很安慰。

  只是做父母的難免會多思多慮,不是有那句話——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招兒以為大兒子出門遊歷,頂多也就是一年半載,誰曾想薛耀弘這一去就是數年才歸,其中另有奇遇,當然這是後話。

  *

  又是一年上元節。

  每逢上元節之時,都是京城裡最熱鬧的時候,可薛庭儴一家人卻從沒有逛過燈市。

  無他,開始是忙著沒空,這幾年則是每年上元節宮裡都會舉辦宮宴,不光薛庭儴,連其家眷都得入宮赴宴。

  好不容易這回宮裡總算不辦宴了,招兒和薛庭儴提前就商量著帶兩個孩子去逛逛燈市。

  這邊剛決定下,哪知宮裡那邊又變了主意,不過嘉成帝下命不在宮裡辦宴,而是與民同樂。

  因為這一句話,戶部又開始忙了起來。這次薛庭儴借著由頭拉上了禮部,總算是有人分擔了。

  到了當日,棋盤大街至正陽門大街這一路,早早就開始紮起燈棚、燈塔。

  除了朝廷置辦以外,自然少不了各家各府湊趣。

  難得陛下有興致出宮賞燈,若是自家花燈博了聖上眼緣,是時可是面子大漲。連薛家也跟著紮起燈棚,又購置了許多花燈,不求當日出彩,只求中庸即可。

  除過各家各府的燈棚,最為吸引人眼球的當是正對著宮門的那座鼇山高燈。

  這事是禮部張羅的,戶部只管出銀子就好,反正這幾年大昌國庫豐足,難得歡慶佳節,也不在乎這一星半點。

  天還沒黑,那座鼇山高燈就被人點亮了。

  若是有人居高望去,內城之中最顯眼的就是這座巨燈。

  巨燈整體為山狀,其下飾以各種花燈作為點綴,其上盤旋著一條巨大的五爪金龍,象徵的皇權的威嚴。

  隨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各府的燈棚也都亮了起來。

  說是燈棚,不如說是用各種花燈裝飾而成,棚前懸掛著一盞盞各式各樣的花燈,皆是各府得意之物。

  薛家一家人自是盛裝而來。

  因著薛家燈棚左右分別是林家和陳家,都是相熟之人。到了後,薛庭儴便入宮迎聖駕去了,招兒也不愁沒人說話。

  都是當娘的,自然嘮的都是兒女經。

  “對了,招兒姐,你給甯寧看人家沒?可是有中意的人選?”

  聞言,招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徐氏在說什麼。她為難地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和陳如月說話的女兒。

  這就是別家的女兒和自家女兒的區別。小時候還看不顯,可隨著兩家孩子漸漸長大,如月隨了徐氏,嫺靜溫柔,而甯寧卻是隨了……反正是不像她,活潑好動的像個假小子。

  倒也不是說甯寧不好,她爛漫而純粹,可這樣的閨秀明顯迥異京中其他家的閨秀。眼見也十三了,卻沒有大姑娘家的樣子,反而還是像個孩子。

  為了這事,招兒沒少頭疼,可閨女有爹護著,人家爹都說了,我薛庭儴的女兒幹甚要和別人一樣,再加上招兒也捨不得管教,只能這樣了。

  心裡想著再過兩年,等女兒再大點就好了,可她這樣明顯還不適合談及婚事,所以招兒也一直也都沒忘上面想。

  “這可不行,招兒姐你都不急?甯寧今年十三了,看人家定親得一年半載,等說定了還要準備嫁妝,忙著忙著也都十五六了,你看京裡各家哪家不是女兒十三歲就開始說親的?”

  這個道理招兒動,可——

  “你看我家甯寧那樣,還跟小孩子似的,她爹說不急,那就不急吧。”

  見此,徐氏也不好再多說,只能和招兒說起她給陳如月看的幾戶人家,從家世背景,到人品德行,乃至家風以及公婆性格,甚至妯娌之間都有考慮。

  聽得招兒十分汗顏,覺得自己當娘當得真不太合格。

  隨著時間過去,夜已不期而至。

  而外面的燈會上,更加熱鬧了。

  不得不說禮部的人還是有一手,不光請了許多雜耍班子,什麼吞火、吞劍、變戲法、舞龍燈應有盡有,還有不少賣小吃和花燈的攤子。

  真不知他們從哪兒找來的。

  總而言之,這燈會佈置得十分熱鬧,與琉璃廠和燈市口的燈市並沒有什麼區別,唯獨有些區別的,就是賞燈的從平民百姓變成了達官貴人。

  開始各家都拘著,因著都帶了家中孩子來,孩子們鬧騰,漸漸都不免放開許多。聖駕有沒有來,招兒並不知道,不過去宮裡迎聖駕的薛庭儴一直沒回來。

  陳家小兒沖哥兒一直鬧著要去看花燈,他今年才六歲,是陳堅和徐氏唯一的獨子。甯寧也說出去玩,招兒見外面已經有不少人了,便和徐氏商量著出去逛逛。

  徐氏是個嫺靜的性子,本來還有些怕抛頭露面,不過禮部給每家燈棚裡都發了一些面具,倒也省去這點子顧忌。

  一見娘點頭答應了,甯寧忙叫下人去把面具取來。

  這些面具怪模怪樣,有的頭上還有角,乍一看去有些嚇人。

  “禮部弄這些做甚,大晚上的出去戴上這種面具,沒得嚇著人。”招兒手持一個整體為棕黑色,頭有兩角的面具道。

  這個徐氏倒是知道些,便與招兒解釋了一番。

  原來上元節賞花燈戴面具是許多年以前傳下來的古習俗,來源自上古時期的儺文化。而‘儺’有人避其難、驚驅疫厲之鬼的寓意,所以這些面具才會如此嚇人,就是為了嚇走疫病、厲鬼這些不吉祥的東西。

  估計禮部弄這套,也是為了應景。另外也是這次來參加皇家燈會的,都是一些勳貴國戚與王公大臣,還有不少女眷,有了面具,也能替彼此避一避忌諱。

  “原來是這樣。”

  見此,招兒也不免來了興致,將面具分了下去,一人一個,連沖哥兒也分了一個小點兒的。

  一行人各自戴上面具,便出了燈棚,沒入人流之中。

  *

  “禮部和戶部這次差事辦得不錯。”

  燈市中,有一行人與其他人不太一樣。

  幾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擁簇著一個靠坐在輪椅上的老者,因為都戴著面具,也都穿著便服,倒是看不出其容貌如何,身份又如何。

  不過能出現在這燈會上,又是坐著輪椅的,還能是誰,其他幾人的身份自然不難猜出。

  不過陛下及輕裝簡行,明擺著是不想人認出來,就算見到這行人並猜出其身份,也沒人不識趣的主動說破。

  甚至為了不敗壞陛下的興致,碰見的人都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不得不說能當官的都得有一份七竅玲瓏心,不然早混不下去了。

  “戶部不敢居功,多是禮部的功勞。”立在輪椅右側的青衣男子道。

  正是薛庭儴。

  “薛大人也是出了不少好點子的。”代表禮部說話的是魯王。

  其實這場燈會說是禮部辦,實則是魯王操持。魯王便是莫伽,不過如今已經他已經不叫莫伽了,而是改了祁姓。

  “魯王殿下謙虛了。”

  “好了,你二人都有功。”嘉成帝笑著道,隔著面具看著這難得的熱鬧。

  他有多久沒見過這種熱鬧了?宮裡的人雖是多,可個個說話辦事都拘著,作為帝王必然是身在高處不勝寒,可久了也是眷念這份煙火氣息的。

  “賣元宵呐,皮薄餡多,又大又圓的元宵呐!”“炸酥果,又香又酥又脆!”“餛飩!餛飩呐!”

  賣小吃的攤子前人最多,反正也看不見頭臉,這些達官貴人們也願意掏出銀錢一二,買了小吃來吃,渾當體驗民情。

  不遠處,就站著一個人正在吃元宵。

  可能有些燙,燙得他連連吹氣,還是逕自往嘴裡喂。

  嘉成帝看向那處,看得津津有味。

  四皇子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忙道:“父皇可是讓人買一碗來?兒臣見那元宵似乎挺不錯。”

  聞言,邊上的李順忍不住了,忙勸道:“陛下,這宮外的東西……”

  剩下的話雖沒說完,但都明白意思。

  若是吃出個什麼事來,今日這歡慶佳節就會變成慘劇了,估計這燈會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

  四皇子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沒有再說話。

  嘉成帝雖是有些想,到底是忍住了,一行人又往前逛去。可有著之前這事,到底還是被掃興了。

  逛了一會兒,嘉成帝便厭了,道:“朕困乏了,回宮。”

  “兒臣送父皇回宮。”魯王和四皇子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道。

  嘉成帝擺了擺手:“還送什麼,你們逛吧,別讓朕擾了你們的興致。不是說等會兒還有什麼煙花,朕上了年紀,就不湊熱鬧了,你們留著看。”

  言罷,他就讓李順推著他離開了,韋雲傑等人當即護在其側。其實暗裡還有錦衣衛的人,只是從表面上看不出來罷了。

  待嘉成帝走後,就只剩下薛庭儴、魯王和四皇子幾人。

  四皇子看了魯王一眼,便扭頭走了。

  留下薛庭儴和魯王兩個,兩個男人隔著面具互視一眼,分道揚鑣。

  薛庭儴回了自家燈棚。

  招兒和孩子們都不在,陳家那邊也沒見有人。又聽留守的下人說都去逛燈市了,他便轉身出了燈棚。

  外面一片喧囂,不遠處有舞龍燈、踩高蹺和舞獅子的,敲鑼打鼓,熱鬧至極。

  別的也就罷,那龍燈舞得頗為稀奇壯觀。

  龍燈有龍首,身軀分數節不等,每節中都燃有蠟燭,燈下有棍子以便撐舉。舞時,由一人持彩珠戲龍,龍頭隨珠轉動,其後數人各舉一節龍身,隨之舞動,並以鑼鼓配合,十分壯觀。

  周圍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都戴著面具,難以分辨。

  薛庭儴記得招兒今日穿了身桃紅色衣裳,幾個孩子的衣裳也都記得,只要找到衣裳了,自然就找到了人。

  他環視一下場中,並無招兒等人,就換了地處找。

  薛庭儴並不知曉,在他後面也有人去了薛家燈棚,得知都去逛燈市了,便也沒入了人流中。

  ……

  甯甯笑著和陳如月嬉鬧著。

  兩個女孩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豆蔻年華,笑起來即使遮著臉,也美得像一幅畫。

  “大姐,我看前面有賣好吃的,咱們去買!”矮個子的沖哥兒喊道。

  說著,人便鑽入人群裡不見了。

  “哎呀,沖哥兒你跑那麼快做甚。”

  兩個女孩一前一後跟了過去,招兒在後面喊:“小心撞到人,這孩子也真是。”

  徐氏急道:“快跟上,別跑丟了。”

  “丟不了,這地方怎麼可能會丟。”招兒笑著說。

  徐氏這才反應過來這是皇家辦的燈會,在這裡若是能丟了孩子,天下估計沒地方安全了。

  “還是找找吧。”

  說著,徐氏便追了過去。招兒左顧右盼,見不遠處有個戴著面具的少年蹲在一個賣花燈的攤子前,匆匆對他說了句別亂跑,就跟上去了。

  招兒不過轉個頭的功夫,就不見了徐氏,只能一面走一面張望著找著。可燈火璀璨,人聲鼎沸,也炫花了她的眼,抬眼看去到處都是一片五彩斑斕的光。

  招兒正走著,突然有人在後面拍她肩膀。

  她轉頭看去,就見他站在身後。

  “你怎麼找來了?陛下呢?瞧你這面具真醜!”她自然而然上前拉住他的大掌。

  “陛下回宮了。”

  “你眼力真好,我戴著面具,你都能認出我。”

  薛庭儴輕笑一聲:“你不也沒錯認我。”

  招兒先是笑,笑完了才道:“都老夫老妻了,我能認錯你?你這身衣裳還是我出門前挑的。對了,快幫忙找找甯甯,那丫頭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

  魯王見前面不遠處行著一個身形高挑,穿桃紅色衣裳的女子。

  怎麼看怎麼像她。

  他唇角微勾,走上前道:“怎麼在這兒?”

  對方沒有說話。

  “嚇傻了不成?你還能嚇傻?”

  這時,對方才有了動靜,揭下面具遲疑道:“你是?”

  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倒是長相不俗,卻讓魯王當即沒了心情。

  他眉頭微蹙,正打算離開,旁邊突然伸過來只手,是個小丫頭。

  個頭不高,纖纖細細的,抓著他衣袖的小手,細白柔嫩。

  “大叔,你怎麼在這兒?”

  只聽聲音,魯王就知是誰。

  他正想說什麼,就見小丫頭沖不遠處招手喊道:“爹,娘,我在這兒。”

  魯王順著看過去,就見一男一女並肩而立,回頭看來。

  ……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咻——嘭’的幾聲響,不遠處的天空突然亮了。

  大片大片的煙花在空中炸開,有的像火球、有的像銀蛇、還有的像一朵朵盛開的花兒,美麗極了。又有大片煙花從天空傾瀉下來,形成了銀色、金色的瀑布,壯觀得讓人歎為觀止。

  煙花下,相互依偎站著的男女,美得讓人窒息。

  魯王遙望過去,心中微澀。

  晚了一步,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大叔,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又有砰、砰、砰的聲音接連響起,到處都是一片感歎聲,都仰望著那美麗的星空和璀璨的煙花。

  就這樣,似乎也真的沒什麼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31 15:50
☆、第272章 大結局



  ==第兩百七十二章==

  明明一片喧囂熱鬧, 魯王卻格外覺得有些孤寂。

  耳邊是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聲音。

  “這煙花真漂亮, 我聽我爹說是工部剛弄出的新玩意兒。”

  “真好看, 要是明年宮裡還辦這燈會就好了。”

  可是再好看的東西, 總有消失的時候,感受著漸漸平靜下來的氛圍, 看著那燦爛的煙花在夜空中消逝,甯寧發出陣陣遺憾聲。

  另一頭, 招兒也在說:“工部的那些匠人真是奇思妙想, 竟然弄出這麼漂亮的東西。”

  薛庭儴摸了摸臉上的面具,才不想告訴他這是工部研製火器時, 不小心弄出來的。

  “喜歡看, 明年還讓他們放。”

  招兒笑他:“你以為禮部是你家開的。”

  薛庭儴的囧臉藏在面具後,聲音格外沒好氣:“你男人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招兒知道他又氣上了,用手去撓他掌心,撓得他一縮一縮,忍不住一把抓住她頑皮的手。

  “快過去吧,甯寧在叫我們。對了, 她身邊站的那個人是誰?”

  薛庭儴這才順著妻子的目光看向那處, 見女兒正和那人說話,目光當即一凝, 大步走了過去。

  “魯王殿下怎麼在此?”雖然戴著面具,但明顯能看出薛庭儴態度生硬。

  “閒遊至此。”

  “小女沒有冒犯魯王殿下吧?甯寧還不快過來。”

  薛庭儴的態度讓甯寧有些一頭霧水, 但還是聽話地走過去了。招兒看了男人一眼, 沒有說話。

  魯王搖了搖頭, 薛庭儴對他矜持地點點頭,就帶著妻女離開了。

  *

  這場燈會辦得真是別開生面,也因此許多人都逗留了很晚。

  一直到了快子時,薛家一家人才回家。

  洗漱躺下後,招兒才和薛庭儴說起之前的事。

  “你怎麼還在吃以前的醋,都多少年了,見到人家還是沒好臉色。”這個人家指的自然是魯王。

  薛庭儴輕哼了一聲:“有嗎?”

  “剛才甯寧都被你嚇愣住了,回家的時候還在問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這話招兒自然答不上來,總不能說她爹還在吃很多年前的陳年老醋,只能托詞敷衍。

  薛庭儴將她拉到懷裡來,眯著眼看她:“他至今未娶,陛下與他說了多次,他都藉口推脫。”

  招兒下意識愣了一下,才若無其事道:“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一個都快做婆婆的人了。對了說起這個,甯寧也不小了,穎兒都在給如月挑人家了,你說咱女兒怎麼辦?”

  一提起這事,招兒就發愁。

  “甯寧才多大,說什麼親。”薛庭儴不以為然道。

  “都十三了,總要在她及笄之前定了親事。”

  “十三還小,你捨得女兒這麼早嫁出去?”見招兒搖了搖頭,他才又道:“不如多留幾年,十八再嫁也不遲。”

  “你當爹的不急,我這當娘的很急。就不說甯寧了,弘兒都這把年紀了,至今婚事還沒著落,幾年就回來了一趟,都是你當初答應他拜那個什麼洞庭三傑為師。”

  說到這裡,招兒不免埋怨起來。

  薛庭儴失笑道:“那小子自己拜了師,是我能阻止的。行了,兒子過陣子就回來了,八月有大考,他之前來信說今年會下場。”

  “真的?”

  “我騙你做甚。”

  夫妻二人閒言碎語了一會兒,就睡下了,關於魯王的事,甚至薛庭儴心中那點隱晦的擔憂,自然被扔到了九霄雲外。

  *

  五月,薛耀弘終於回京了。

  離去的幾年讓他變化很大,個子更高了,皮膚也黑了不少,且面部線條硬朗了許多,更像一個有擔當的男子。

  招兒見了,又是心疼又是感歎。當著兒子面笑眯眯的,扭頭和薛庭儴卻是又抹眼淚又感歎,說兒子吃了不少苦。

  薛耀弘在家中休息了兩個月,八月下場,一舉拿瞭解元。次年二月赴會試,又中會元,及至四月殿試,以一篇文風奇峻的策論,讓嘉成帝歎為觀止,稱之為當之無愧的狀元之才。

  自此,薛家一門雙狀元的事蹟,流傳於世。

  薛耀弘入了翰林院,像他爹當年那樣修著史書,是沉澱也是積累。

  到了此時,他婚事的問題也再度被提到日程上。

  若說之前是還未學成,是功名未取,如今狀元都當上了,也算是朝廷命官,這些藉口自然不能再用。

  誰曾想這次薛耀弘沒有拒絕,只說任憑父母做主,倒是讓招兒吃了一驚。

  兒子鬆口了,當娘的這裡卻又難上了,為了給薛耀弘挑個可心的合意的妻子,招兒又是多處打聽,又是和薛庭儴商量多次,才給他選了柯家的三姑娘。

  這柯家乃是國子監祭酒柯永家,柯永為官清廉,飽學多才,柯家門風嚴謹,招兒與柯夫人相識多年,也見過這柯三姑娘多次。

  柯三姑娘生得溫婉嫺靜,性格柔中帶剛,又不失大家風範。薛耀弘是長子,選的是薛家的長媳,自然得慎之又慎。

  兩家彼此早有意,只是招兒礙于兒子一直不歸,不敢將話說明瞭。

  如今不過詢問了一二,兩家便一拍即合。

  不過招兒還是拿了對方畫像給兒子看,想看他是否中意,誰曾想薛耀弘神色平淡,波瀾不驚,只說爹娘覺得合意就行。

  他的態度太坦然,反倒弄得招兒心裡七上八下,她不好出面詢問,就使著薛庭儴去問,問兒子是不是有什麼心意的姑娘,若是有的話,家裡張羅去提親也可。

  薛庭儴本不想來這趟,無奈被招兒逼迫。現如今整個薛府裡,誰不知道府裡說話算數的不是老爺,是夫人。

  夫人發了命令,老爺自然得遵從。

  薛庭儴專門去見了兒子,坦誠公佈地交談了一番。

  回來後,他和招兒說,讓她不要想多了,兒子並無什麼心意的物件。

  其實想也知道,這世上哪來的那麼多兩情相悅,更多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種盲婚啞嫁。

  至於感情,感情婚後再培養就是。當下官宦之家的夫妻更多的是一種相互扶持,男主外女主內,各自做好分內之事,若能再得一份舉案齊眉就完美了。

  被薛庭儴點破這些,招兒心中黯淡。

  可薛耀弘今年已二十有二,算是大齡未娶,外出這些年來也未曾碰到心意的女子,說明也許命中沒有。

  他的年紀已耽誤不得,自此招兒歇了亂七八糟的心事,操持起兒子的婚事來。

  婚事定在十月,雖有些急促,但薛耀弘年紀在此,柯三姑娘的年紀也不小了,也沒那麼多講究。

  到了當日,薛府大擺宴席,過府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就不提京城這邊,毛、陳兩家人來了,招娣和沈平也帶著子女來了。

  還有王葳。當年他與薛耀弘一同外出遊歷,機緣巧合下,拜了洞庭三傑為師。

  這洞庭三傑乃是神隱在洞庭湖一帶的三位隱士,都是名聲在外的大儒,薛耀弘拜在狂儒裘年羲門下,王葳則是拜在琴聖顧鶴庭門下。

  因二者並不在一處,就此分離,再加上狂儒居無定所,薛耀弘便一直與他流離在外,表兄弟二人也是多年未見。

  王葳早在兩年前就下場拿了功名,卻是個不中不下的名次,他也未在朝廷做官,而是四處閑雲野鶴。至今未娶,也讓招娣和沈平二人頭疼得很。

  “沒想到你還是拜下了陣。”

  王葳一身深青色寬袖大袍,梳著獨髻,只簪了一根竹簪。雖是穿著素淨,可他天生容貌俊美,這般反倒給他增添了幾分出塵的氣質。

  幸虧他極少在京城露臉,不然指定迷倒一眾閨秀。

  聞言,薛耀弘含笑道:“不是拜下陣,不過是到了時候,我是家中長子,這是應盡的一份責任。”

  “我也是長子,可我就沒你這麼多顧慮了。”王葳閑閑地歪在椅子裡說。

  可他到底和薛耀弘不一樣,招娣和沈平成親的這些年,生下了兩子一女。因為得顧著生意,所以二人在沿海一帶的多,而王葳為了讀書,卻住在薛家居多。

  因為不是親生的,沈平待王葳除了父親的關愛,還多了一份小心翼翼。又因常年沒辦法在一起生活,致使夫妻二人對待這個大兒子還有一份愧疚心,總覺得如今自己一家人幸福美滿,倒是單下了大兒子。

  所以別看招娣急得火急火燎,卻不敢多說,也不敢強迫兒子成親。

  “你也別總顧著自己,多想想姨母,她心裡關心你,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王葳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卻是一閃即逝:“我早說過了,等我碰到自己心悅的女子,我就成親了。”

  心悅?

  心悅是什麼呢?

  薛耀弘腦海裡下意識出現柯三姑娘在畫像上的模樣,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不過他並沒有多想,轉頭又和王葳說起其他事情。

  *

  第二天就是正日子了,薛府一片喜慶熱鬧。

  招兒忙得連軸轉,雖瑣事都有下人去做,可她還得忙著應酬一干上門道賀的女眷。

  幸虧甯甯別看她平時頑皮,辦正事的時候卻很懂事,跟在娘身邊招呼客人。與她年紀相仿的閨秀們,都有她出面陪著,有模有樣的,也未做出什麼失禮之事,反倒讓一些夫人們誇讚教養極好。

  笑得臉都僵了的招兒,這才松了口氣,心中滿是欣慰。

  喜宴從中午一直擺到月上樹梢,隨著客人們的離去,薛府才回歸了平靜。

  累了一天的招兒倒在床上就不想動了,還是薛庭儴硬把她拽起來洗漱更衣。

  終於躺在榻上,這會兒招兒反倒睡不著了,開始擔心起兒子的洞房花燭夜來,讓薛庭儴嗤笑是不是得去聽了牆角才安心。自此又引發了一場嘴仗,最後招兒是被人堵了嘴才算消停。

  **一刻不值千金,可不光指新人。

  到了次日,一家人早早的就聚齊了等待新人。

  新人姍姍而來,見兒媳婦跟在兒子身後,芙蓉面含羞帶怯,兒子嘴角含笑,招兒這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

  看得出柯三姑娘教養是極好的,含蓄而不失大方得體。甯甯很喜歡這個嫂嫂,老二薛耀泰對嫂嫂也是恭敬有禮。

  至於柯三姑娘,見了公婆和小叔小姑後,心也終於安了下來。

  雖早知未來婆婆是個好相處的,可沒見到薛家實際情況,她的心還是半懸著。此時她終於明白為何娘寧願一直拖著她的婚事,也要等薛家長子回來,做了這門親事。

  只憑看這一家人的為人處世,和家中簡單的人口,這門親事就是頂頂好的。再看看身邊的穩重而不失體貼的丈夫,柯三姑娘嬌羞地垂下頭。

  薛耀弘自是看見妻子這點小動作,想著昨夜洞房花燭夜,他眉眼不禁軟了軟。

  本是視若平常,莫名地竟對未來多了幾分期許。

  *

  薛家就兩個兒子,老大薛耀弘已有功名在身,老二薛耀泰明擺著不喜歡讀書,只對經商有興趣。

  一個隨父走仕途,一個隨母走商途,這就代表以後會少了許多矛盾。

  柯麗雲過門的第三天,招兒就著手將府中的中饋交給了她。

  她先是推辭,推辭不過,就坦然受下了。府中上下被他打理得是井井有條,讓招兒十分滿意。

  時光如流水般滑過,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柯麗雲懷上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薛庭儴打算讓兒子外放出京。

  自此,薛庭儴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薛耀弘會沿著他走過的路,經歷外放積累人脈資源,也是鍛煉他治理的能力,同時瞭解民情民生。待一切水到渠成之後,再回京升遷。

  這些薛耀弘並不意外,早在他剛回來的時候,他爹就跟他說過了。

  可柯麗雲這裡卻是心中憂慮,丈夫外放,她卻身懷有孕,這般情況她定是不能跟去的。

  其實按照一般官宦之家的規矩,丈夫在外做官,正妻都是在家侍奉公婆,會另擇一二妾室陪丈夫外出。

  她該怎麼辦?

  自打嫁入薛家後,柯麗雲自詡為人處世從不讓人挑揀,這是她打小的教養,柯家的女兒從小都是按照宗婦的標準培養。

  這種情況該是她挑了陪嫁的丫頭,陪丈夫上任,並賢慧地自請在家中侍候公婆。不光能博得丈夫歡心,還能得到公婆的誇讚。

  這一切道理她都懂,卻是莫名就不願這麼做。

  就這麼猶豫了好幾日,一直到薛耀弘臨行前,她才猶猶豫豫開了口。

  話剛出口,淚已先落,卻怕被丈夫看出,背過身去默默擦淚。

  一個溫暖的大掌覆在她的香肩上,男子溫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不要多想,我家沒有納妾的規矩。我若是納妾,估計我娘那一關就過不了。且娘也說了,沒有夫妻兩地相隔的道理,所以這次你跟我一同出京。”

  柯麗雲訝然地轉頭看著丈夫,連臉上的淚都忘了擦。

  薛耀弘笑道:“當年我爹入京趕考,我娘是帶著我一同陪著的。這麼多年了,一直是我爹在哪兒,我娘在哪兒,她怎麼可能留了你在京裡陪她,就算你願意,我爹也不願。”

  提及公婆之間的恩愛,柯麗雲不禁有些羞澀,同時更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因為怕婆婆主動提起讓她留下的事,她這幾天一直借著身子不舒服,沒去正院請安,如今想來,倒是她淺薄了。

  她小聲地和丈夫說著這事,還說了內心的擔憂。

  薛耀弘笑道:“別擔心,我娘與尋常女子不同,她不會怪你的。”

  *

  與此同時,正院裡招兒也在和薛庭儴說這事。

  薛庭儴躺著,她盤膝坐著,說得憂心忡忡。

  “你說這家裡多了一口人,就是不一樣。麗雲是個好孩子,待我們恭敬有禮,待甯甯和泰哥兒事無巨細,人也穩重得體,可就是心思太重。知道她心思重,我平時在她面前說話做事,不免顧忌,沒想到這回還是誤會了。”

  “你是做婆婆的,她是當兒媳婦的,當婆婆的顧慮兒媳婦的心思,你累不累?有那點閒工夫,你把心思多在我身上放放。”

  聞言,招兒睨了他一眼,道:“你說我在你身上放的心思還少?以前年輕那會兒也沒見你這麼矯情,如今老了反倒事事的。你說你身上穿得裡裡外外,飲食起居哪樣不是我親手安排的,就這還說我在你身上放的心思少了?”

  被排揎老了的薛庭儴,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

  入了內閣後,為了讓自己顯得成熟穩重,他特意蓄了須,也就是時下所稱的美髯。起先不慣,久了覺得不光讓他顯得穩重,也平添了幾分風采,唯獨就是顯老了些。

  再去看妻子。

  不過四十的她,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依舊像不到三十,卻渾身充斥著一股成熟的風韻。怪不得那魯王依舊對她念念不忘,有事沒事總想在她面前露露臉。

  他心裡酸溜溜的,一把將她拉過來:“嫌我老了?”

  一看他這表情,就是沒想好事,招兒忙道:“沒。”

  “你就是嫌了。”

  “我真沒。你別岔開話好不好,我們明明在說兒媳婦。”

  “兒媳婦有什麼好說的,你兒子自己會處理。這不過是一個兒媳婦,等以後泰兒也娶了妻,我看你這婆婆打算怎麼辦?”

  “兩個兒媳婦?”招兒想著就頭疼。

  不過她頭疼並不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人轉移了注意力。

  *

  次日一大早,柯麗雲就來向招兒請了安。

  雖沒有明說,但彼此都明白怎麼回事,本就沒什麼事,不過是柯麗雲多思多想,既然弄明白了,這茬就算過了。

  不過經此一事,婆媳之間倒是更親近了,柯麗雲向招兒請教了不少,到任後當家太太應該做的事,招兒也就細細跟她講訴,也算是言傳身教了。

  之後幾日裡,便是收拾細軟打算啟程。

  不過這次柯麗雲卻是一改早先低沉,忙裡忙外的安排人去置辦,那紅光滿面的模樣,讓薛府上下都知曉大太太這是和大公子一同出京上任,老爺和夫人都是同意了的。

  因此,暗中有不少丫頭大失所望,可看看老爺和夫人的恩愛,似乎並不難理解為何夫人沒留大太太在家。

  到了當日,招兒親自把兒子兒媳送出家門,看著那遠遠離去的車隊,她不禁又想到當年薛耀弘出門遊歷的情形,一時間感慨萬千,有一種歲月滄桑之感。

  “這養大了兒子,就是一次次看著他離開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去,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薛庭儴扶著她,道:“不會太久的。”

  可這不會太久,卻是整整七年。

  *

  自打鎮北王鎮守遼東以來,經過多年努力,收復各地失城,解救了無數在金人奴役下苦不堪言的漢人百姓。

  後,又在撫順關一帶連設十三座衛城,將金人徹底擋在撫順關以外。

  到底是擋住,而不是斬草除根,多年來鎮北王一直鎮守遼東,為大昌守著位於北方的國門。

  嘉成三十年,適逢嘉成帝六十大壽,鎮北王苦於不能入京賀壽,便讓長子祁煊代之。

  帝有感鎮北王功在社稷,也是上了歲數覺得宮裡清冷,便留鎮北王世子在宮裡陪伴,一時間羨煞無數皇子皇孫。

  祁煊其實並不想留在京裡,他知道皇爺爺為何會留他。這趟回京之時,父王便與他說過,他雖才不過七歲,卻明白質子是為何物。

  他爹鎮守遼東,遼東軍幾十萬的兵力,皇爺爺老了,膽子也小了,怕他爹會謀反,所以留他為質。

  宮裡的日子自然比遼東好到不知道哪兒去,看似光鮮榮寵的背後,卻是隱藏了無數的含沙射影和明槍暗箭。

  祁煊也是個硬骨頭,開始是忍著,到忍不下了就仗著年紀小鬧騰,鬧得嘉成帝精力不振也開始厭了他,卻還是不讓他回遼東。

  對於幼小的祁煊來說,宮裡唯一的溫暖大抵就是薛少傅了。

  薛少傅雖不是首輔,但卻是皇帝的心腹大臣,他那些小皇叔和堂兄弟們看著薛少傅的顏面,也不敢明晃晃地來招惹他。

  “少傅,你為何對我這麼好?”

  薛庭儴看著這個矮矮壯壯的蘿蔔頭,一時沒有言語。

  他能說大昌能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眼前這個小蘿蔔頭。

  命運的軌跡總是這麼的奇幻莫測,在他的夢裡,原該是三皇子登基為帝,若干年後鎮北王功高震主,其長子被留在京為質。

  之後因為機緣巧合,反倒是此子得了大統,成為英明神武的延熙帝,開創了大昌的太平盛世。

  如今嘉成帝依舊建在,三皇子謀逆被賜死,鎮北王卻依舊功高震主,其子又被留在京中了。

  冥冥中,薛庭儴總有一種感覺,也許有些東西變了,但還有些東西依舊會照著他既定的軌跡運轉。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薛庭儴也不可能和一個小蘿蔔頭解釋這一切,只能道:“你大概不知,少傅除了會讀書會做官以外,還會一樣東西。”

  “什麼?”

  “少傅會算命。少傅見你骨骼清奇,以後必成大器,你可是願意拜我為師?”

  很顯然,小蘿蔔頭也不是個笨的。

  他好奇問道:“少傅,你除了算出我以後必成大器外,還能算出什麼?”

  “這個——”薛庭儴頓了一下,道:“少傅還算出你未來的姻緣在南方,此女身份雖卑賤,卻命格奇詭,與你命格相輔相成,得之則如虎添翼。”

  小蘿蔔頭雖沒有說話,但臉上明顯寫著你在騙我的意思。

  他看了薛庭儴一眼,半晌才撓了撓腦袋道:“雖然少傅明擺著是騙我,但你既然這麼看重我,我就拜你為師吧。先說好,我讀書肯定不行,打架還行。”

  ……

  “為何會選了他?”

  “眼緣吧。”

  ……

  嘉成三十八年,戶部尚書薛庭儴進太子太傅,授保和殿大學士,接內閣首輔之位,權傾朝野,年僅四十八歲。

  嘉成四十三年,帝崩于乾清宮,享年七十有三。

  在位期間,他勤政愛民,躬勤政事,善用賢能,開創了大昌難得一見的太平盛世。其豐功偉業彪炳史冊,被後世評為千古一帝。

  而他與首輔薛庭儴之間的君臣之誼,也在後世傳為佳話。

  值得一提的是,成祖越過眾多兒子傳位於孫子的事情,讓許多人都大吃一驚。但念及其乃是薛相唯一的弟子,似乎也能明白。

  這更是全乎了這份君臣情義。

  有人說,有成祖,方有薛相,又有人說有薛相,方有嘉成盛世。

  眾所紛紜,但這聖君賢相的故事,卻是廣為流傳。

  ……

  一輛剛離開京城沒多遠的馬車中,傳來女子絮絮叨叨的聲音。

  “你說,咱們都一大把歲數了,還到處跑,這像什麼。”

  “多大歲數?你認老,我可不服老。”

  “可你把那一攤子事都扔給弘兒,新帝那邊你也不交代一聲就走了,新帝會怎麼想?”

  “該怎麼想就怎麼想。”

  招兒瞪了他一眼:“你怎麼越老越犯渾!”

  知道她是捨不得剛誕下沒多久的小孫子,薛庭儴摟著她,軟了聲音:“早就說要帶你遊遍山水,可惜一直未能成行。早年是不忍陛下所付,如今再不去,等咱們都老胳膊老腿兒了,也遊不動了。”

  “可……”

  “難道你不願意陪我去走走?誰也不帶,就我們兩個?”

  看著他有些哀怨的臉,招兒的心當場就軟了。

  她心裡喟歎一口,有些感歎,有些失笑,千言萬語化為一句:“我願意,怎麼會不願意呢。”

  薛庭儴摸了摸她的臉,道:“放心,又不是不回來了。遊得累了,就回來,等在家裡待厭了,就再出門到處看看。累了大半輩子,咱們也該歇一歇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別操心家裡。”

  看著男人微白的雙鬢,招兒心疼地摸了摸:“你也是該歇歇了。”

  可不是該歇歇了,連薛庭儴都沒想到自己的大半輩子,就是這麼過來的。真稱得上是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尤其是後幾年,嘉成帝龍體時好時壞,朝政幾乎壓在他一個人身上。而與此同時,一眾皇子皇孫都是暗中躍躍欲試,全靠他一力鎮壓,才沒出亂子。

  依舊記得在那夢裡他臨終前的遺願,甚至清醒過來以後唯一的念頭——不過是對她好,不再重蹈那夢裡的一切覆轍。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為了過上好日子,也是為了護著她,他再次踏上科舉之路,可命運卻在不知不覺中滑出它的軌跡,一點點偏了開去。

  幸虧他一生做人做事,沒脫離四個字,無愧於心。

  至於功過與否,留待後人評價,與他無關。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正文完結了。抱著電腦發呆了很久,心中感慨萬千,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了好了,不說了,之後還有番外,讓我積攢下情緒再發表下完結感言。不過很大的可能性是我積攢著積攢著,卻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唯有道一聲謝謝大家這半年的相伴。



=======正文完=======
milayo 發表於 2018-5-31 15:51
273、第273章 番外之沈家vs招娣、王葳



  王葳從薛耀弘所在的院落出來。

  因明天就是正日子, 薛府上下一片忙碌, 四處早已張燈結綵。

  他在薛府有單獨的院子居住, 同時也是招娣和沈平偶爾進京時, 一家人暫居之地。這院子平時一片清幽,只有幾個僕人做以灑掃, 可近多日卻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王葳剛從走進院門,迎面就撞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 後面還跟著一個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女娃。

  丫鬟和婆子在後面追著, 見到王葳就下意識停住腳步,叫了聲大少爺。

  王葳點點頭, 她們才束手束腳地跑過去, 將兩個小孩兒抱住,嘴裡說著安撫的話,將之抱走了。

  “大哥,你回來了?娘在正房等你。”

  是沈樺。

  沈樺今年九歲,是招娣和沈平第一個孩子。他看著大哥的眼中滿是崇拜和孺慕,只是王葳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切, 略顯冷淡地對他點點頭, 就往正房去了。

  “你看弘兒如今都要成親了,你對自己的親事有什麼想法, 若是有心意的女子就和娘說,娘去幫你操持。”

  招娣身穿遍地金妝花滾寬邊褙子, 靛青色絲絨馬面裙, 梳著桃心髻, 戴全套赤金嵌紅寶的頭面,打扮的很是富貴體面。

  完全看不出像四十多歲的樣子,說是三十出頭也有人信。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身段依舊玲瓏,面似芙蓉出水,人比花嬌。

  是歲月的優待,也是近些年過得順心如意,子女懂事聽話,丈夫體貼入微,事事以她為先,想老也不容易。

  不過招娣也不是沒有煩心事,那就是大兒子王葳了。

  對於這個兒子,隨著他年紀漸漸大了,招娣格外有一種力不從心之感。

  從小到大,這孩子就沒讓她費到什麼心,也是王葳大多的時間都花在讀書上,所以待在妹妹妹夫身邊的時間,比她這個當娘的多。

  及至成年後,一年到頭見不上一面,更是不用她操心。

  就是因為不用她操心,對比另三個讓自己頭疼的兒女,招娣總是覺得薄待了長子,也因此每次見面相處,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並不知,這種小心翼翼盡數落在王葳的眼底。對比母親待其他弟妹,想罵就罵,想打就打,這其中總是讓人忍不住多想。

  都多想的情況下,自然就生疏了。

  “兒子暫時並無成親的打算,還是等過兩年再說。”坐在下首處的椅子上的王葳,半垂著眼說。

  招娣翕張了下嘴唇,最終還是沒忍住:“可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三,還要再等幾年?哪家不是十七八歲就成親了。你長大了,又不歸家,娘也管不住你,可你總得成親了,娘的這一份心才安穩了。”

  “那娘到底是為了讓自己安心,還是為了兒子著想?”

  這突來的疑問,讓招娣愣了下。

  王葳垂了垂眼簾,心中喟歎,臉上卻帶笑,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從門外跑進來兩個孩子。

  為首的正是王葳的小妹,萍姐兒。

  萍姐兒今年才三歲,跟在後面的是淩哥兒,今年方五歲。

  萍姐兒一進來,就嫩聲嫩氣地告狀,嚷著說淩哥兒欺負了他。淩哥兒哪裡會認,反倒說妹妹惡人先告狀。

  小孩子都是吵鬧的,也不懂什麼,一時間堂中都是兩個孩子拉著娘要做主的聲音。

  見此,王葳道:“娘您不用太掛念兒子,兒子自有主張。若是沒事,兒子就下去休息了。”

  說完,他就逕自離開了,招娣想叫住他,可惜兩個孩子實在鬧騰,只能忍下。

  直到回到房中,王葳才感覺安靜下來。

  環視一下四周,他在桌前坐下,果然只有這樣的地方才最適合他。

  可回想到之前的事,他又不自覺蹙緊了眉。

  *

  薛府難得辦喜事,京中能來的人家都來了。

  一些身份夠不上的,早在頭幾日就來薛府送了禮。

  門房不收,大多都是扔在門口就走了,門房無奈只能進去稟了管事的,將禮抬進去,按照名帖登記造冊,也好日後還上。

  到了當日,薛府門前車馬如龍,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

  從上午就開始有人上門賀喜,胡三領著一干衣著嶄新的家丁,在大門前負責接待客人。

  雖他容貌駭人,但京中許多人家早就知曉薛閣老身邊有個毀了容的隨從,哪怕心中驚詫,面上也不露分毫。

  薛庭儴也一改平日低調的態度,領著長子在前院招呼客人。

  招兒則是在後院,有姐姐招娣給她幫忙,甯寧今日也非常懂事,幫著接待各家各府的閨秀們,倒也能忙過來。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距離薛府門前不遠處。

  不是不想再往前頭走,而是前面停了四五輛車,都是前來道賀的客人。這馬車樸實無華,一看就不是什麼富貴人家,沒人給他們讓道,就只能停在這裡。

  從車上下來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穿一身深青色的直裰,容貌英俊,眉心有三道深褶,像似多憂多慮之故。

  跟在他身後下車的,也是一名男子,年紀與之相差無幾。他身姿挺拔,穿著藍色直裰,微微有些瘦,面容清雋,看上去有些疲憊。

  這二人行事十分低調,下車後就從車裡拿出數個錦盒,看模樣也是來道賀的。

  兩人正往前走,這時一輛馬車匆匆行來。

  在經過兩人面前時,竟絲毫沒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從二人面前險險擦過,差一點點就撞到了人。

  這也就罷,車主人並無下車道歉的意思,馬車在前方戛然而止,從車上走下一個中年人。

  此人一面笑著對薛家的管家拱手,一面就笑著進去了。行舉之間顧盼飛揚,顯然不是高官就是勳貴。

  藍衣男子眉頭微皺:“三哥。”

  “這是汝陽侯家的人,雖在朝中並無勢力,但大小是個勳貴,祖上和太祖有舊。如今我沈家不同當年,凡事當低調些。”

  藍衣男子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緊抿著嘴角,沒有說話。

  “三哥知道你不想來,可這薛庭儴于我沈家有救命之恩,適逢其長子成婚,這個禮是一定要到的。”

  說話之間,二人已行至門前,剛好門前無客,也不用等候。

  胡三聽聞對方報上山西沈家的字型大小,並未動容,也未親自將他們領進去,而是叫了個家丁,就將二人領進去了。

  像他們這樣的自來客,今日有許多,若是個個都要胡三親自招呼,恐怕將他劈成八瓣,也不夠使。

  山西沈家?

  如今的沈家早已不再是多年前的那個沈家。

  當年沈學被牽扯入三皇子謀逆案,他雖不是主使,但只憑那份遺詔上他也位列,便知其定然脫不了干係。

  沈學入獄那段時間,是沈家最灰暗的日子。

  不光京城的沈府被抄了,山西的沈家也被當地衛所派兵圍了起來。

  那段日子,沈家上下人心惶惶,卻只能坐等著滅頂之災的來臨。

  這種日子整整持續了大半年,關於沈學的處置終於下來了。沈家大房一門滿門抄斬,二房因早已分家,陛下仁慈,倖免於難。

  這不過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二房之所以能倖免,是因有人提前就給沈家遞了話。

  此人遞話讓沈家速速分家,雖不知此人是誰,但在這種時候聽信比不信好,沈家人被圈在府裡,就偷偷將族譜改了。

  對外自是聲稱其實早已分家,之所以未向外界透露,俱因為了保存沈家的顏面。

  為此還演了兩場戲,就不細述。

  後來沈家二房人才輾轉得知,當日遞話乃是薛庭儴的授予。

  至於為何?

  也許是因為當年夏縣縣衙沈複援手,救清遠學館一脈倖免於難;也許是因薛庭儴當日之所以能連中小三元,也有沈家的一份功勞。

  總之這份人情還了,薛庭儴也從未再表現出對沈家任何另眼相看。

  而沈家雖是倖存,卻因沈學的緣故,頻頻受到牽連。不光沈二爺的官沒保住,沈家其他在外做官的子弟也是舉步維艱。

  見此,沈家壯士斷腕,命族中其他有功名的子弟俱皆辭官歸家。

  這其中便有排行為三的沈複,和排行為六的沈摯。

  今日若不是沾了個山西的名頭,像他們這種根本報不上名號的,估計連薛府大門都進不了。

  誰能想到當年還要仰仗沈家鼻息的小子,今時今日會成長到如斯地步?

  戶部尚書,三十多歲的閣老,皇帝的心腹大臣,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一步錯,步步錯。

  若是當年沈家沒有快那麼一步,而是再躊躇一二,也許今日立于薛家之位的,當是他們沈家。

  而不至於像如今,雖不是喪家之犬,卻是小心翼翼,苟且偷生。

  只可惜感歎什麼都晚了,沈家若不想繼續這樣下去,就必須把握住這次機會。

  這麼想著,沈複的心情平靜下來。

  遙望著佇立在不遠處,和上門賓客談笑風生的儒雅男子,他的步伐緩慢但堅定。

  與之相比,他身後的男子卻略微有些躊躇。

  “當年多謝薛大人援手之恩,適逢公子大喜,沈複特意從山西趕來道賀。”

  看著站在面前畢恭畢敬的中年男人,薛庭儴眼中微微有些訝異。

  一切思緒不過在須臾間落定,他面上波瀾不驚,微微頷首:“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只是今日府上賓客盈滿,招呼不周,還望沈三爺勿要見怪。”

  “薛大人客氣了。”

  沈複並未逗留,也是看得出薛庭儴很忙,帶著沈摯進去了。

  薛庭儴不著痕跡地看了二人背影一眼,手微微一抬,便有一名護衛模樣的人來到他身邊。

  等人湊到近前,他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又擺了擺手,讓之退下。

  心中卻不免有些微微歎息,該來的總是要來。

  *

  薛府今日備了喜宴百桌,到最後還是不夠,又加了數十桌。

  沒有如此大的場地可同時容納,只能分散了。

  而上門賓客所坐之位,也按身份不等,分了不同的地方。

  例如官銜高的,地位顯赫的,自然位於正廳,其次的在各處偏廳,再往下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家,則分散在前院的各個院落。像沈家這種自來客,家中無權無勢者,只能坐在更偏遠的地方。

  不過席面倒是好的,看得出薛家辦喜酒是用了心的。

  這場喜宴從天明吃到天黑,因為坐的地方偏遠,自是沒見到新郎和新娘拜堂的場景。

  禮後又繼續吃,不多時就聽見有其他桌的賓客說,新郎正四處敬酒。

  其實到了此時,席間的人早已吃不下了。

  可按規矩,得新郎敬完酒後,才可離席歸家。本來今日上門就是為了博個眼緣,好不容易進來了,人家好吃好喝招待,提前走自然不像話。

  因為沈複和沈摯坐得太過偏遠,輪到這裡時,已是月上樹梢。

  新郎一身紅衣,氣宇軒昂,身邊跟著一名容貌俊美的藍衣男子。這一紅一藍,相得益彰,只憑外表看去,皆是難得一見的人中龍鳳。

  另有兩個捧著託盤,其上放著酒壺酒盞的下人跟隨其後。

  等到了近前,沈複也就罷,沈摯的目光不在新郎身上,反倒在他身邊的藍衣男子身上。

  看得人正是王葳。
milayo 發表於 2018-5-31 15:52
☆、第274章 番外之沈家vs招娣、王葳



  (二)

  其實王葳和沈摯是長得非常像的, 若是單一人並不顯, 可若是兩人身在一處, 就十分明顯了。

  一樣長眉鳳目, 一樣的面如冠玉,只是氣質不同, 再來就是一個年歲大些,一個還正年輕。

  因為沈摯的異樣, 同桌人已經有人發現這點詭異了, 卻是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無人言語。

  “謝謝各位今日上門, 薛府上下蓬蓽生輝, 小子水酒一杯,謝過各位。”

  薛耀弘已經喝了不少酒了,雖然後面喝的都是摻了水的酒,但也架不住喝這麼多。而負責幫他擋酒代酒的王葳,也是滿身酒氣,看得出也沒少喝。

  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他先是俊眉微蹙, 旋即目中閃過一絲震驚,再之後就歸於沉寂了。

  沈複和沈摯什麼也沒說, 端了酒飲下。

  在一聲聲公子大喜中,薛耀弘和王葳去了其他桌上。

  酒很快就敬完了, 兩人離開這處, 走到門前時, 王葳的腳步有些停頓。

  “怎麼了?”

  “無事。”王葳搖了搖頭,跟他步出這處廳堂。

  這已經是最後一處,新婚之夜當是**一刻不值千金,所以薛耀弘並未再多留,便回了新房。

  已經有客人離席了,前院中一片人聲,來來往往。

  王葳站在角落裡,看了一會兒,正打算離開,突然身側來了個人。

  “你——”

  王葳側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略顯有些躊躇的男子,目光閃了閃道:“客人,可是走錯路了?出府的路不在這邊。”

  “我——”

  沈摯面上閃過種種複雜的情緒,終歸化為一聲感歎:“謝謝,我確實走錯路了。”

  他對王葳輕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王葳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

  *

  “他來做什麼?他來做什麼?”

  王招娣氣得渾身發抖,從炕上到地下,又去坐椅子,卻是如坐針氈,最後只能在屋裡團團亂轉。

  一旁坐著個面相沉穩的中年男人,他的面色十分複雜,感歎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事實上他確實不知道說什麼,他身份尷尬,而這關係太過複雜。王葳那孩子小時候也就罷,長大後待他並不親近,他插言不插言都不妥當。

  “你也別著急,沈家人畢竟什麼也沒說。”

  “這次不說,不代表下次不說,他們一直沒出現,這種時候跑過來到底想做甚?不行不行,他們肯定是有陰謀詭計,我得想個法子。”

  沈平斟酌道:“也許他們不過是上門喝喜酒,並無他意?”

  “從山西千里迢迢來京城喝喜酒?這是做給傻子看呢!這事你別管,總而言之,我一定不會讓他搶了我的兒子。”說完,招娣就急匆匆出去了,無視夜色已深。

  沈平歎了口氣,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

  另一頭,沈家兄弟二人上了馬車後,沈複便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弟弟。

  沈摯道:“三哥,這件事作罷,我不會去認那個孩子的。”

  “老六!”沈複震驚道。

  沈摯低著頭,看著腳上的黑靴:“三哥,你別忘了當年。素蘭沒死,那孩子也沒死,這是他們命大福大,跟沈家無關,我們之前渾當他們都死了。既然已經沒這事了,那就一直當他不存在吧。”

  “那孩子可是沈家的血脈!”

  沈摯這才抬起頭來,看著沈複:“三哥,你到底是因為他是沈家血脈,還是因為他和薛庭儴的關係?你不是今日才知他是沈家血脈,而是很多年前就知道了。當年我想來尋,你勸我說沈家不宜和薛庭儴有所牽扯,如今卻又改了主意……”

  說到最後,沈摯滿臉苦澀。

  沈覆沒料到弟弟會這麼說,臉上有些猝不及防的狼狽,但很快就轉為一抹堅定。

  “老六,你也許你覺得大哥虛偽無恥,可沈家的情形你是看到的。當初為何不讓你來尋,如今為何又來尋,三哥做這些從不是為了自己,難道你不明白?”

  怎會不明白!

  當初不來尋,是因為時機不允許,薛庭儴滿朝樹敵,沈家和吳家牽扯至深。現在來尋,不過是眼見沈家大廈將傾,可能不久的將來就要土崩瓦解。

  沈家急需要一個助力,哪怕薛庭儴並不幫他們。

  但只要和薛庭儴扯上一些關係,就靠著這些關係,那些暗中落井下石的人就會忌憚,就會收斂。

  世家大族就是如此,得意時風光無限,可一旦落魄起來,前來落井下石的人也很多。因為家大業大,你不知什麼時候就得罪了人,風光時人人逢迎,落魄了此時不踩更待何時?

  沈家會讓家中出仕子弟俱皆辭官歸鄉,就是基於這個道理。

  沈家在朝中的對頭並不少,失去庇護,一個不慎,就是被尋了由頭牽連全族的下場。

  到那時候,可沒有第二個薛庭儴伸出援手。

  “那三哥,你就沒問過我願不願意?”寂靜中,沈摯壓抑的聲音響起。

  “那你可願意?”

  望著沈複看來的疲憊眼睛,沈摯啞口無言。

  *

  招娣找來時,薛庭儴和招兒也正在說這事。

  知道姐姐肯定會找來,所以招兒明明累得不輕,也沒敢歇下。

  兩個婦人去外間說話了,薛庭儴則收拾著洗漱更衣。

  另一邊,沈平出門就沒看見妻子的身影,想了想停下腳步。

  見東廂那處亮著燈,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夜色靜謐,燈光暈黃。

  炕桌上放著一壇酒和一個酒壺,王葳披散著頭髮靠在炕上,眼神孤寂地看著窗外。

  正出神著,突然有人在旁邊說:“怎麼沒休息?”

  是沈平。

  王葳坐直起身,擱下手裡的酒盞:“爹。”

  這聲‘爹’讓沈平眼睛一熱,他佯裝無事笑道:“夜風涼,你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嗯,我等會就睡。”

  屋裡又恢復寂靜。

  其實這父子兩人在很久以前不是這樣的,不然也不會有這聲‘爹’,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見面太少,漸漸就生疏了。

  沈平很想對這個兒子好,可惜心中總有顧慮,而王葳長大了,性格清冷古怪,並不太容易靠近。

  沈平似乎並沒有打算走的樣子,王葳看似尋常,實則從其僵硬的肢體就能看出有些不自在。

  “你娘很擔心你。她這個人平時看起來潑辣幹練,其實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麼堅強。有很多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會說,攢得久了,就更說不出口了。”

  王葳沒有說話,默默聽著。

  “其實當年就想給你改姓,可那會兒你已經懂事了,再加上我……”沈平頓了下,有些悵然道:“我的身份,以及沈家那邊,你娘對沈家有心結,怎麼都不願讓你改姓沈,此事就作罷了。其實姓什麼真的不重要,你是你娘的兒子,也是我沈平的兒子,一輩子都是。”

  “你娘當年還沒嫁給我時,就是有你的,所以打從我打算娶你娘的時候,我就是把你當親兒子看待。只是你現在大了,有了自己主意和心思,我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有了話總是憋在心裡也不說,你又忙著舉業,咱們見面也少,漸漸這關心無從下手……”

  沈平說了很多,說了招娣這些年的顧慮,說了昨天因為王葳的那句話,晚上招娣還偷偷掉了眼淚。

  這個堅強的女人,前二十多年命運坎坷,她已經學會了有淚從來往肚子裡咽。這些年每一次流淚,都是因為王葳。

  這些王葳都知道,他其實心裡知道娘和爹都是疼自己的,可能是因為這個異于弟妹的姓,可能是打從他生下來就註定更改不了的身份,也可能是因為他心裡有魔。

  明明知道,什麼都知道,可他……

  所以他不太願意見到爹娘弟妹,所以他寧願雲遊四方,也不願停留在一處。

  先生說他慧極必傷,也許真是如此。

  “這次他來了,你娘很焦躁,我也不知該如何插言。但是爹希望你知道,不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是支持的,只希望你能開心些。至於你娘——”

  沈平又頓住了,半晌才道:“若是你的主意和她相反,其實你不用有太多顧慮,或是計較。人生就這麼短短幾十年,還是隨自己心意吧。”

  說著,他站了起來,似乎說出這些話讓他如釋重負。

  這個忠厚的男人赧然笑了笑:“爹沒讀過什麼書,也不像你懂得那麼多大道理,我說的話你聽著就是,若是不對,不用理會。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娘也是,夜都這麼深了,還去找你姨母和姨夫,我去找她回來。”

  他腳步匆匆,朝門外走去。

  剛到門口,被人叫住了。

  “爹,謝謝。”

  沈平回頭看過來,臉上帶著笑,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

  朋來客棧的後院中,有兩輛馬車正在裝車,打算離開。

  這兩日無論沈複怎麼說,沈摯都不願再登薛府大門。

  沈複做事還是講究方式的,知道沈摯不出面,由沈家人出面就是結死仇的下場,只能無奈作罷。

  剛好沈家在山西那邊出了點事,等著他趕回去處理,只能匆忙離京。

  “罷了,你也不要多想,先回山西再說。”

  說著,馬車的車輪已然轉動,往外行去。

  剛走出大門,馬車突然停住了。

  沈複只當是有什麼事和客棧這裡沒處理清楚,也沒當成回事。誰曾想隨從敲響車窗,告知他是薛家的人。

  聽聞是薛家的人,沈摯當即愣了一下,順著車窗往外看去。

  就見不遠處的街口停著輛車,車窗裡露出招娣的臉龐。

  看著那陌生又熟悉的臉,沈摯眼神恍惚起來,半晌才下了車。

  “你——”

  招娣臉上沒有笑容,眼神冷冷地,隱隱又有複雜閃過:“旁邊有茶樓,我們去茶樓裡說吧。”

  她獨自一人領頭往前方走去,沈摯遲疑地看了一眼馬車。

  車中明顯還有一個人,正是沈平。

  沈摯跟著過去了,沈平歎了口氣,從車上下來,也尾隨而去。
milayo 發表於 2018-5-31 15:58
☆、第275章 番外之沈家vs招娣、王葳



  (三)

  兩人要了個雅間說話, 沈平並沒有跟去, 而是在樓下喝茶。

  等夥計上了茶和果子, 招娣做了個請用的手勢, 才端起茶盞以袖掩面飲著。

  她是在借喝茶的東西,掩飾自己內心的複雜, 殊不知沈摯並沒有比她好到哪兒去。

  他的目光一直唐突地停留在招娣臉上,這十幾年的時間太長太長, 長到以為很清楚的記憶, 認真想去才發現是模糊的。

  “你看夠了嗎?”

  “素蘭,你還好嗎?”

  兩個聲音幾乎是異口同聲響起, 只是一個隱含著怒火, 一個飽含著思念,乃至許許多多連沈摯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

  “我很好。”最後還是招娣率先出了聲,她抿著嘴僵硬道:“另外我不叫素蘭,我已經改回了我原本的名字。”

  沈摯有些悵然,有些失落:“是啊,你改名了, 改回了原本的名字。”

  素蘭其實是當初沈摯給招娣取的名字, 那時候招娣不過是沈府裡一個最下等的粗使丫頭,幹著粗重的活兒, 有著鄉土味很濃的名字,卻在一眾丫頭中鶴立雞群。

  沈府長得好的丫頭不是沒有, 連沈摯都不知為何這丫頭會入了眼。

  是因為她被人欺負了, 卻十分倔強, 還是心知肚明這樣的丫頭,若沒人護著,遲早壞在那兩個浪蕩子手裡?

  連沈摯都不知道,總而言之他將她要到身邊來,就這麼一路從三等丫頭,做到他身邊的大丫頭。

  直到老夫人給沈摯安排通房,自然選了他身邊的大丫鬟,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沈摯是喜歡素蘭的,喜歡她的鮮活和潑辣,跟這沈家裡任何人都不一樣。但也僅僅是喜歡罷了,就像是喜歡他的那把扇子,廊下的畫眉鳥,書房那副唐寅的美人圖。

  也許比這些要多一點,畢竟這是活物是人,是會噓寒問暖,陪他說陪他笑的。

  到底是什麼時候真正上心的呢?

  也許是吳家那邊遞了話,老夫人說要把素蘭處置了,也許是哪怕素蘭懷了他的孩子,家裡依舊不放過她。

  沈摯最討厭別人替他安排,替他做主,你越是不想讓我做,我越是要做。所以他反抗,他咆哮,他鬧騰,像個幼稚的孩子。

  直到眼睜睜看著那鮮紅的血,從素蘭裙子裡蔓延出來,紅得像數九寒天裡開得正旺的紅梅。

  他的眼,他的心,就那麼地被刺疼了,從此成了他一輩子逃不出的夢魘。

  “後來我才知道你沒死,還曾想過去找你。”

  沈摯端坐在圈椅裡,板板正正的,雙手撐放在膝蓋上,低眉淺笑,像不在說自己的事情。

  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也是無意間得知。

  本來沈管家把沈平處置了,沈摯就覺得吃驚。多大點兒事啊,至於這樣!

  沈摯雖是遊手好閒,浪蕩慣了,但並不代表他不知道家裡的事。

  這沈家上上下下蠹蟲多了,多沈平一個不多,少沈平一個不少。不過沈摯並沒有放在心上,這事和他沒關係。

  之後真正爆發出來,卻是沈家另一個世僕為了扳倒沈管家,將這件致命的事捅了出來。

  沈摯這才知道,原來她沒死,被人救了。

  他當時就想去找她,可彼時吳錢出事,吳氏跟他鬧騰,讓家裡搭手救人。

  再說了,他去了又有什麼用?

  有吳氏在的一日,他就帶不回來素蘭,去了幹什麼?

  他是個沒用的世家子弟,吃家裡的喝家裡的,離了沈家恐怕要餓死,他不是三哥,沒辦法隨心所欲幹自己想幹的事。

  也就是在這時,那曾經燃起又熄滅的火花再度升起。

  沈摯重拾聖賢書,打算去考個功名。

  他本就不是愚人,認真來說聰明絕頂,幼年曾被人誇讚日後至少也是個兩榜進士。只是他厭煩,厭煩眼前的一切,厭煩死讀書,厭煩為了功名為了家族而讀書。

  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從秀才到進士。

  第一時間奔赴定海,看到的卻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沒人知道他去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又回去了。

  也就是這趟,他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那孩子他一看便知就是那個孩子。

  三哥說那孩子現在不能認,那就不認了,何必去打攪別人的幸福。

  只是這一切的一切全都變成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裡,恐怕一輩子都忘不掉。

  ……

  “我曾經問自己,若是再來一次,我會怎麼辦?我想我不會虛度那幾年光陰,也許會比他早一步。可轉念想想,吳氏已經娶進門了,即使早一步又有何用?”

  沈摯還在笑,招娣卻捂著嘴哭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哭,臉上卻是濕了一片。

  不該是這樣的,來之前她還跟自己說了,她一定會狠狠地痛駡他一頓,既然當初沒用,現在找來做什麼。

  她一定會用最惡毒的語言,去痛駡他,去狠狠地挖他的傷口。

  見面以後才發現,她其實並不恨他。

  認真來說,曾經的曾經她是喜歡這個男人的,喜歡這個用放蕩不羈來掩飾自己的赤子之心的男人,都說六少爺玩世不恭,任性妄為,實際上他通透,內心柔軟。

  若不是太通透,又何必作繭自縛,困了自己一輩子。

  “其實你今兒不來這趟,我們已經打算走了。那孩子若是不知道,別告訴他。”說著,沈摯笑歎了一口,站了起來。

  “知道你過得好,就夠了,其實我知道你一直過得很好。”

  沈摯緩緩向門外走去,他努力想讓自己輕快,卻步履沉重。

  “六少爺——”

  他轉過頭來,她已經沒有哭了,只是雙目通紅的看著他。

  “希望你能幸福安穩。”

  他嗯了一聲,笑著點頭,那一瞬間招娣似乎又看見——那年蓮花開的正旺,獨木輕舟,只他二人,他站在船頭,她坐在船裡。

  他回頭沖她一笑,恰似破雲見日。

  ……

  等招娣清醒過,沈摯已經不在了。

  沈平走了進來。

  “你可還好?”

  招娣回神,失笑點點頭,似是唏噓,又是感歎。

  “那咱們回去吧。”

  “嗯。”

  ……

  車聲粼粼,馬車輕晃。

  一直看著弟弟的沈複,終於長歎了一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安慰,是默認,也是代表以後此事就此不提了。

  可同時他心中也有一些茫然,回去後,又該怎麼辦?

  不是山西出了大事,他不會這麼匆忙而歸,該來的終於來了,可這趟卻是無功而返。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低詫聲。

  “怎麼?”

  “那邊有個人,好像是薛家的人。”外面的隨從道。

  沈複撩開車簾,就見到不遠處的山坡上,一人一馬,遠遠朝這裡看來。

  是王葳。

  沈摯自然也看到了。

  他的目光停駐在那個年輕的男子身上。

  這是他的兒子。

  一股自豪感充斥在他的胸腔。

  “可是要過去說話?”

  沈摯搖了搖頭:“不了。”

  馬車繼續向前行去,直到終於再也看不到對方。

  ……

  “去見了?”

  王葳點了點頭。

  “去見了也好,他不是個壞人。”招娣說得有些感歎。

  王葳沒有說話。

  招娣歎了口氣,才抬眼看著兒子:“什麼時候走?娘幫你準備行李。”

  自打王葳成年後,從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招娣是十分清楚的。

  “暫時不走了,留下來陪陪娘和爹。”

  招娣詫異地抬起頭,眼眶紅了,臉上卻笑了。

  ……

  山西夏縣,沈複等人一路沒敢停留,匆匆趕回。

  到了薛府門前,大門緊閉,如同以往那般清冷。

  沈複心中焦慮,匆匆進了府,還沒坐下,就問起之前信中所說的事。

  “三爺沒事了,那方家沒有發難。”

  沈複又是吃驚,又是詫異。

  “薛家有人來咱們府裡拜訪了,在薛家面前,方家算什麼東西,三爺難道那事辦成了?”

  沈複聽完,詫異,心中五味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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