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子難過美人關 (1)
四人一口氣,奔行了約莫一百里路開外,才遇到一所集鎮。
此時,雖已是亥子之交,鎮頭上一家商店門外高挑的盤“旅”字燈籠,仍是燭光明亮。
四人進入店中,要了一間上房,吩咐店家送上酒飯。
須霞拉了拉陸小郎的衣袖,輕道︰“一間怎麼夠?”
陸小郎應道︰“幹!吃飽了再說。”
須臾,酒飯送上,四人邊吃邊談。
通天一毒問道︰“娃兒!你那後‘反灑滿天星’哪裡學來的?”
陸小郎不作邊際地應道︰“什麼花樣都難逃前輩的高明法眼!”
“在十多年前,老夫曾見寒雲莊的南宮老婆子露過一次,可是比起你來,功力卻差多了!”
陸小郎輕笑道︰“這是前輩誇獎!”
通天一毒輕嘆一聲道︰“項老魔縱橫江湖快三十年了,想不到敗在你這娃兒手裡,真應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物必有一物克’那兩句古話了”。
連莊不屑一撇嘴,拉了陸小郎衣袖一把,嗔怪道︰“你這個人真會做人情,我們倆關水牢,活受罪,你卻故作大方,連汗毛都不傷對方一根!”
陸小郎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必多造殺孽!”
連莊嬌叱道︰“你說得好聽,你曉得咱們受多少罪?”
通天一毒冷喝道︰“莊兒!也虧你說得出口,一個大活人,竟會讓人抓了去。”
連莊一怔,臉色頓時飛來兩朵紅雲,怯生生地道︰“師父!你根本不知道人家當時的處境。”
陸小郎也不由插口道︰“對了!連莊!是怎麼回事?”
連莊答道︰“半夜裡突然一陣無名大火,我和須霞姑娘從夢中醒時,四周都是熊熊烈火,好不容易從火窟中衝出來,就遇上了項老魔。”
陸小郎問道︰“是不是動手落敗了?”
連莊羞怯地道︰“我和須姑娘從熱被窩裡爬出來,倉惶衝出火窩,一身衣衫不整,顧得動手,披著的衣衫就要掉下來,顧得將衣衫拉緊,卻又無法動手,真是狼狽極了,當時真恨爹娘少生了兩隻手。”
通天一毒插口道︰“正好施展你的飛吻絕技呢!”
連莊接道︰“是呀!後來徒兒索性讓外衫飛落,施展飛吻功,誰知道那項老魔根本無動於衷,飛吻毫無作用,倒是‘七星樓’的門人被毒死了好幾個。”
通天一毒道︰“勢頭不對,就該開溜呀!讓人活捉了去,那像什麼話?”
連莊道︰“徒兒逃走不難,但是須姑娘呢?浪子哥哥千叮萬囑,交待又交待,若有差錯他怎麼辦……?”
說到此處,連莊將話頓住,深情地瞟了陸小郎一眼。
通天一毒輕唔了一聲,未再說話,似乎已承認連莊言之有理。
須霞接口道︰“都是我連累了連姐姐!那時我心神迷失,連逃走都不會了。”
陸小郎又問道︰“干,你們是怎樣被捉走的呢?”
連莊嘆道︰“說起來真喪氣,憑空飛來一面牛筋網,就將我們倆人像網魚似地網住了!”
陸小郎沉吟一陣,又問道︰“你們可看見別人?我是說‘七星樓’以外的人。”
連在搖搖頭道︰“那怎麼分得出哩?”
須霞道︰“在我們被網網住的時候,我好像記得有一個三條腿的人從一棵老松樹下跳下來!”
陸小郎喃喃道︰“三條腿?”
須霞點頭道︰“不錯!當時火光很大,他著地時,我看見三條影子映在地上。”
陸小郎目光一亮,疾聲道︰“干,那不是三條腿,這人是跛子,所以拄了枴杖。”
通天一毒枯眉雙挑,疾聲問道︰“跛子——誰?”
陸小郎道︰“通天客那張紅箋上指示的第四句——‘此樹暖日先抽絲’這不是暗隱柳逢春三個字麼?看來項老魔是受了柳逢春的利用。”
通天一毒霍地站立,雙目一瞪道︰“他……?”
說著,廢然浩嘆一聲,頹然落座,喟然道︰“我原來還在奇怪,是誰有這樣的本事,能破得掉我設下的‘蛇門’‘蠍門’‘蜈蚣橋’,想不到是他!”
陸小郎大惑不解地道︰“難道……?”
通天一毒苦笑道︰“娃兒!讓你猜到了!幾年前,老夫在山區採藥,曾與柳逢春見過一面。老夫對他的不幸遭遇頗為同情,而且柳逢春經常出沒山區,難兔會遇上蟲蛇,所以,所以老夫傳授了他一手驅逐五毒之法。
陸小郎喟然道︰“想不到他竟倒打了一記翻天印,驅五毒的手法玩到前輩的門上來了。”
通天一毒嘿嘿笑道︰“這跛子別讓老夫踫上,否則,嘿嘿……。”
一頓飯,在談談講講間吃完。
這時,天已二更了!
陸小郎問道︰“前輩欲住何處?”
通天一毒道︰“準備回玲山。”
陸小郎道︰“前輩可否在洛陽少候。”
連莊真是巴不得有這句話,立刻搶答道︰“當然可以!”
通天一毒低叱道︰“你怎麼知道可以?”
說著,揚眉向陸小郎問道︰“娃兒你有事?”
陸小郎沉吟道︰“說實話,前輩武功路子雖是從旁門入手,被武林中人指為出身黑道,其實,前輩為人剛正不邪,是非分明,在下非常欽佩,在下預料不久將有一場紛爭,在下還想依仗前輩一二。”
通天一毒呵呵大笑道︰“好!好!這幾句話教老夫聽得真舒服!好,老夫在洛陽聽候調派!”
陸小郎恭聲道︰“多謝前輩!”
通天一毒問道︰“娃兒你要去何處?”
陸小郎輕道︰“在下要同須姑娘前去找一個人。”
連莊瞟了須霞一眼道︰“我也去!”
陸小郎道︰“不!你和你師父在洛陽等我好了!”
連莊噘著跟道︰“我一定要去。”
陸小郎道︰“干,你的老脾氣又來了!”
連莊背過身去,戚聲道︰“我知道你討厭我!”
陸小郎向須霞投以求助的眼光,須霞自服下古山的靈藥後,不但心神恢復。而且將以前的嬌蠻之氣也一掃而空,並深察入意。
她懂得陸小郎的用意。連忙走到連莊面前,柔聲道︰
“連姐姐;他有事要去見我師父。小妹的師父脾氣古怪,見不見他還有問題,姐姐去了恐怕更加不便。”
連莊正想答話,通天一毒插嘴道︰“莊兒!聽聽人家姑娘家如此柔順,你那樣刁蠻,著將來哪個男人敢討你這樣一個的老婆!”
連莊心裡更不是滋味,須霞連忙接口道︰“前輩誇獎了,連姐姐不管是武功也好。人也好,心性也好!都比晚輩強得多了!”
連莊心裡這才一樂!
通天一毒笑道︰“好了,陪師父耽在洛陽吧!”
連莊點了點頭,但卻狠狠地白了陸小郎一眼。
通天一毒又向陸小郎問道︰“我看你方才只向店家要了一間客房,莫非連夜就要走了!”
陸小郎默然點頭。
通天一毒輕唔了一聲,復又問道︰“往何處去見須姑娘師父?”
陸小郎望了須霞一眼,後者回道︰“七煞洞”舊址!
通天一毒諒道︰“‘七煞洞’舊址?莫非你師父是楊老魔的後人?”須霞搖頭道!“晚輩不知。”
通天一毒問道︰“令師是……?”須霞接口道︰“家師自稱是‘水仙女’!”
通天一毒喃喃道︰“‘水仙女’?她可是姓楊?”
須霞搖頭道︰“晚輩不知,家師從未提起過她的姓氏。”
通天一毒沉吟良久,方道︰“令師教你一些什麼武藝?”
須霞答道︰“‘奪魂鏢’,還有……。”
通天一毒疾聲追問道︰“還有什麼?”
須霞忸怩一陣,方道︰“還有……好像連姐姐也會,是……。”連莊接口道︰“可是飛吻絕技?”
須霞默默地點點頭,又靦腆地望了陸小郎一眼。陸小郎低呼了一聲?
通天一毒雙掌一擊道︰“哪不會錯,師父一定是楊老魔最疼愛的小女楊梅娟!”
陸小郎問道︰“前輩能夠肯定?”
通天一毒道︰‘錯不了,拙荊是楊老魔的徒兒,這飛吻絕技就是從‘七煞洞’傳出來的。”
陸小郎驚道︰“原來楊洞主還是前輩的長輩!”
通天一毒喟然嘆道︰“可借他沒有長輩的樣子?”
陸小郎道︰“怎麼樣?”
通天一毒道︰“楊女魔性好女色,洞內妻妾成群,還不時妄想沾染洞中女於,拙荊就是為恐失貞,才私自潛逃的。”
“幹!”陸小郎驚呼一聲!
連莊疾聲道︰“師父連徒兒還不知有師母哩!她現在……?”
通天一毒沉吟一聲道︰“死了!死在楊老魔之手,這也是她叛師的下場?”
“啊!”三人同時低呼一聲,似乎不勝惋惜。
通天一毒接道︰“老夫原來武功走的並不是邪道旁門,因為抽荊死得大慘,所以一心鑽研毒功,準備以毒攻毒,找楊老魔算帳!可是……。”
陸小郎疾聲問道︰“是不是前輩功力不敵那——?”
通天一毒搖頭道︰“老夫自信所練毒功,楊老魔絕非對手,不幸的是,老夫毒功練成了,而報仇雪恨的機會卻沒有了!”
陸小郎道︰“怎麼呢?”
通天一毒道︰“二十年前仲秋之夜,‘七煞洞’突遭滅門之禍,楊老魔也從此不知所終了。”
陸小郎道︰“‘七煞洞’參遭滅門之禍,那楊梅娟怎麼還活著呢?”
通天一毒喟然道︰“此事說來話長!‘七煞洞’位於狼山黃連峰之南,在黃連峰之北有一個‘斬情莊’,掌門莊主……。”
陸小郎搶口道︰“那莊主可是姓王?”
通天一毒點頭道︰“不錯!你怎麼知道的?”
陸小郎道︰“在下所用的‘無相指法’據說是王氏門下不傳之秘,在下動手時,他人均誤以為在下是王氏門下的後人。”
通天一毒目光一亮,喃喃道︰“無相指法?……咳!莫非令師是‘神劍’王坤奇??
陸小郎驚問道︰“王坤奇是誰?”
通天一毒擺了擺手,示意陸小郎稍安勿躁,緩聲道︰“這件事說來可長了!咳……楊老魔和王天約不知為何結下棵子,兩人每年仲秋之夜都要到黃連峰上打上一打。”
可是每次都分不出勝負來,這樣也不知打了多少年,王天鈞的兒子王坤奇和楊老魔的么女兒楊梅娟竟成了歡喜冤家。
每年仲秋,兩個老子在峰頂上打得不亦樂乎時,一對小女兒卻抽空到黃連峰下去會會面,一吐刻骨相思。
那年仲秋,“七煞洞”和“斬情莊”同遭滅門之禍,兩老逃脫了,兩小也逃跑了,但是以後再也無人見過他們,楊梅娟既然活在世上,那王坤奇必然也在世上,所以……”
這故事對陸小郎真是太熟了,雖然對他自己的身世並無關係,但與自己師父有關,他也要探問一番的。
陸小郎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似乎已摸了七八分,因道︰‘前輩方才說,‘七煞洞’遭了滅門之禍,走脫了一老一小,但我卻親耳聽見楊梅娟叫另一個女人為‘九花姐姐’!”
須震驚問道︰“你見過師父了?”
陸小郎冷冷道︰“干,見過了,不過你沒有承認她就是令師父‘水仙女’她自稱為娟夫人!”
通天一毒接口道︰“不錯!那就是他,那個叫九花的女人,原來名叫藩九花,後拜楊老魔為義女,又改名為楊九花,……她如果還活在這世上,這件事情可真有點蹊蹺。”
陸小郎道︰“干,還不止她呢,姐夫人還向楊九花打聽一個‘三哥’的下落。”
通天一毒喃喃道︰“三哥?那可能也是楊老魔的義子,老魔雖然妻妾無數,卻只生了楊梅娟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陸小郎道︰“干,看來這內中情由很是複雜,如果將那稱為‘三哥’的人找到,事情就不難明白了!”
通天一毒道︰“楊梅娟可能也明白一些內情,不然你為什麼不承認她命是‘水仙女’?說不定她還有什麼事愧對王坤奇之處。”
陸小郎道︰“所以,在下急需見她。”
通天一毒道︰“她既然在江湖上行走,你們去七煞洞,豈不是要空跑一趟。”
須霞接口道︰不!家師根本不曾離開過洞中,那位姐夫人一定不是家師,一定是另有其人。通天一毒道︰“既是這麼說,你們不妨去一趟。”陸小郎道︰“前輩!我倆走了。
通天一毒道︰老夫在洛陽等你的消息,這事老夫也關心得很。
陸小郎道︰“在下至多十日就回!”
連莊將陸小郎扯到一邊,悄聲道︰“浪子!小心點,當心我拆了你的骨頭!”
陸小郎無可奈何地回以苦笑!
陸小郎和須霞出得招商旅店,放開大步向狼山奔去。途中,須霞問道︰一方才連姑娘和你說什麼消聲話?”
陸小郎笑道︰“她叫我在路上不要欺侮你!”
須霞陣了一口道︰“鬼話!她叫你少親近我,你以為我不知道!”
陸小郎暗嘆了一聲,“女人真是煩死人的東西!”
第三天的傍晚,陸小郎和須霞遙距黃連峰之南的“七然洞”。
果然,不出通天一毒所料,他們倆是白跑了,洞門業已被石塊封了起來,石塊上長滿了青苔,這證明七煞洞封閉已經很久了。
來時,抱著無窮希望,此時不禁洩了氣,兩人無精打采地找了一塊青石坐了下來。
陸小郎取出乾糧,就近取得一些山泉,兩人填飽了肚子。
一直悶在陸小郎心裡的問題,他此時又湧上心頭,因而問道︰“須姑娘!有件事情……”
須霞無限風情地白了他一眼,道︰“姑娘長姑娘短的,多難聽!早告訴過你;叫我的名字!”
陸小郎靦腆一笑道︰“好。須霞!有件事情,你可不能瞞我,你為什麼會跑到‘斬情莊’內去擔任‘色之牢’看守的?”
須霞對這問題頗為吃驚。扣唇良久,方道︰“你一定想要知道?”
陸小郎道︰“關係很重要,我希望你不要瞞我!”
須霞又沉吟了一陣,才輕聲回答道︰“是我師父叫我去的。”
陸小郎又問道︰“為什麼呢?”
須霞搖搖頭道︰“不知道?“
陸小郎道︰“她沒告訴你,在‘斬情莊’內要注意些什麼?”
須霞道︰“沒有!不過,她每次到‘斬情莊’內來!總是向我問長問短的。”
陸小郎道︰“干,這樣說,她是經常去的?”
須霞點頭道︰“干,是的,差不多十天總要去一次。在‘斬情莊’籌備宴客的那一段時間,她幾乎天天去。”
陸小郎凝聲道︰“從來未被發現過嗎?”
須霞道︰“她每次都是走那條秘密通道來的?據師父說,那打通道連‘斬情莊’內的人都不知道。”
陸小郎道︰“這我又不明白了!你當時身負重傷,照說你應該就近趕回七煞洞找你師父療傷才對,為什麼反要和我亡命天涯呢?”
須霞闇然道︰“連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那樣?”
陸小郎暗道︰“干,麻煩又來了!”
陸小郎裝著不解其意,岔開話題︰“你怎麼到‘天龍幫’去的呢?”
須霞道︰“我當時被‘斷掌’趙三在馬後拖得渾身是傷,你又掉頭不顧而去,我當時又氣又恨,差一點自碎‘天靈’,這時,突然有一隻手在我命門上一按,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陸小郎接口道︰“醒來後銷魂娘子就散你銷魂媚功對不對?”
須霞羞怯地道︰“我當時穴道受制,只得順眼她練練心法,練到後來才知是那麼一回事,但已經不能自制過,後來竟然入了迷,那樣子一定很難看!”
陸小郎淡笑道︰“干,還好,不算太露骨!”
須霞玉首垂胸,嬌羞地道︰“真是羞死人了!”
陸小郎正色道︰“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現在怎麼辦?”須霞茫然地搖頭道︰“你說呢?”
陸小郎道︰“看樣子你師父根本未作歸計。等也是空等,江山遼闊,四海無邊,找也是自找,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須霞道︰“我在這裡等,你去外面找,好吧?”
陸小郎道︰“干,那怎麼行?千辛萬苦,找古大夫要藥,就是為了使你早日回覆本性,以便早日找你師父。”
須霞倏地面色一變,冷笑道︰“原來你去找藥,並非為我?而是為你自己?”
陸小郎知道方才自己說溜了嘴,連忙轉緩道︰“當然也是為了你!”
須霞喟然道︰“你真是令人傷心!”
陸小郎對付姑娘家已經有了經驗,似真似假地道︰“須霞,這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我們的身世都是模模糊糊的,也許這件武林公案對我們的身世都有關聯,我們必須及早弄清楚。”
須霞也學著連莊的口氣叫道︰“浪子哥哥!我錯怪你了!”
陸小郎道︰“別談這些了,咱們也離開這裡再說吧!”
驀然,林間傳來一聲叱喝道︰“浪子,你走不掉了!”
“颼颼”連聲帶影閃飛,十幾條黑衣大漢自林間躍出,形成一個圓圈,另一條縮小的身影,落在陸小郎面前三丈不到的地方。
此時,天未盡黑,陸小郎一眼看出面前之人,赫然是那“霸劍宮”的宇文鳳,其餘的黑衣大漢不用說,都是“霸劍宮”的劍士了,奇怪的是“雙劍霸王宇文康”並未現身。
陸小郎私心暗忖︰“對方如何知道自己要來這裡呢?難道他們是一路踩著線來的?”
只見宇文鳳腰繫長劍,足登蠻鞋,顯得頗有英氣,可惜是剎氣太濃,減低她秀麗臉蛋上嫵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