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魔是神
萬里無雲,一片晴空,一蓬暖陽照向大地……這裡是「玉軒集」鎮甸。
鎮上有綠草、有樹蔭,寬敞的大街上,有鱗次櫛比的華屋房舍,店家賣買,還
有熙熙攘攘的來往行人,這「玉軒集」在魯南來說,算得上是一處繁華的市集。
一個老人,年紀看來有七十開外,灰黑色的布帶圍上一件沒有上扣的對襟大褂
,束起褲腳,捲入兩隻襪筒裡,腳上一雙布鞋……老人肩背上,搭著一隻舊得褪了
色的藍色長布袋,這只袋囊看來重重的,硬梆梆的,裡面不知放了些什麼東西,身
上滿是沙塵,走來「玉軒集」鎮上。
這老人,不會是第一個以這種模樣走在「玉軒集」鎮上的,但他卻引起不少當
地鄉民悄悄投過一瞥……老人頭上那頂古舊不堪的氈帽,帽沿壓得低低的,蓋掉了
整個前額,露出兩條眉毛,一雙眼珠……眉毛濃濃的、灰白色的,一雙眼珠卻是猶
若利箭寒冰,灼灼生光,叫人不敢正視他一眼。
老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朝後面看了眼,才一腳踏進「
玉軒集」的大街。
很可能會使人懷疑……這怪怪的老頭兒,打從哪裡來的,又準備去什麼地方?
儘管有人會這樣懷疑,但不會有人去多想……那種潦倒落魄的樣子,像不值得
懷疑的人。
老人懷著迷惘而卻又落寞的神情,朝這條繁榮熱鬧的街上望了眼,移步向前面
走去……嘴裡吐出一縷只有自己聽到的聲音,輕輕道:「整整十年了,他們該把我
忘了吧?」
大街上酒樓飯館到處可見,老人拐人一條橫巷,找來一家簡陋的酒肆,要了幾
碟小菜、一壺酒,在靠窗的一張座頭坐了下來!
舉酒獨酌,一手輕撫著從肩背解下來放在桌上的那只囊袋,若有所思……突然
,「嘿嘿」幾聲輕笑。
老人吃喝過後,離酒肆而去……出「玉軒集」鎮甸,來到人跡稀絕之處,一聲
蒼雄長嘯,老人身形扶遙暴遞而起……宛如脫弦之矢,又若紫電竄舞!
蕩空激射,身形起落……峰巒山岡,林木溪流,紛紛落向後面退去。
眼前這幕,落進當今武林一等一的絕世高手眼中,會懷疑是自己視線上的錯覺
……天下哪有這等快速的輕功身法?
老人身形幾個起落,已把「玉軒集」鎮甸拋落在百里之遙……身形站停,極目
看去,是處迤邐而上的山環峰腰。
山風吹送,傳來一響呼救之聲:「救命哪……」
這響聲音聽來清脆、稚嫩,似乎一個幼齡童兒所出。
老人臉色一怔……荒僻山野,如何會有幼齡童兒呼救之聲?
身形閃晃,循聲飛去……撲出樹林,一條寬闊山道,——輛騾車翻倒在地,輪
邊血屍數具、一個看來六七歲的童兒,疾步奔跑,後面六七名大漢持刀追殺。
幼童腳步再快,豈能逃脫大人的追蹤?
頭前那個大漢,箭步上前,一刀向童兒後頸砍下。
老人身形如電,揉身而上,掌指落處,「錚」響斷金裂鐵之聲……追殺幼童的
大漢,仰天翻出丈外,刀身一折兩截,墜落在地。
幼童撲進老人懷裡,呼叫道:「老伯伯,救命哪!」
幼童不會知道老人是何等樣人,但在他童心直覺中,知道老人救了他性命。
老人看到眼前這一幕,已可想像到是怎麼回事,伸出左臂將童兒抱起。
這伙大漢,看不出老人用的何種身法、手法,截下自己夥伴,一聲吼喝,洶湧
撲來。
老人右手將氈帽往上一抬,冷然道:「站住……剪徑擄掠,天理難容,尚且加
害一個稚齡幼兒,你等身為人形。簡直畜生不如!」
老人這身衣衫不起眼,但這響斷聲冷叱,和兩道冷電似的眸神,把這伙大漢震
懾住。
為首那個大漢,嘿嘿一笑,道:「老傢伙,你是嫌自己命長,插手來管咱們『
芒山七雄』的閒事!」
老人視線投向倒翻的騾車,和地上幾具血屍一瞥,道:「『芒山七雄』,光大
化日,殺人掠劫,你等即是老夫三尺青鋒伏誅之列……」
旁邊那個嘿聲一笑,道:「老頭幾,聽你口氣倒不小,你是誰?」
老人淡淡而簡短的道:「『魔神』戈青。」
「芒山七雄」幾乎懷疑自己聽錯,個個相顧對視了幾眼,其中一個,用手一指
老人,道:「你……你是……」
「魔神」戈青點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天下武林,黑白兩道,追蹤捕殺
整整十年的『魔神』戈青……」
帶著一絲感慨的口氣,又道:「昔年老夫殺人盈數三千,積屍如山,血流成渠
,其實老夫並未錯殺一人……像你等『芒山七雄』,殺人掠劫,且不放過一個稚齡
幼童,此即是老夫三尺青鋒,伏誅之列。」
「魔神」戈青身懷絕藝,縱橫天下二十年,從未敗落別人之手,平素嫉惡如仇
……人有「小善、大善」之分,也有「小惡、大惡」之別……但作惡之徒落人戈青
手中,不管巨憨惡煞,或是麼魔小丑,悉以三尺青鋒置人於死地。
十年蹤游江湖,殺人逾數三千,朗朗乾坤,撩起腥風血雨浩劫,天下武林為之
震憾。
誰無父兄姻親?誰無師門淵源?
天下武林為了要阻止這場浩劫持續,黑白兩道聯手並肩,群起追殺……十年前
,武林中立下這一項條例……天下江湖不分黑白二道,凡取得「魔神」戈青首級,
公認其為武林「盟主」。
如此一來,即使與「魔神」戈青並無瓜葛過節,而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為了
要取得這「盟主」的榮譽,紛紛摻入」撲殺」行列,要擷取「魔神」戈青的頭顱。
戈青知道已激起天下武林的共憤,十年來易容化妝,過著逐水浮萍的生涯。
江湖黑白二道,將「魔神」戈青恨之蝕骨,個個要將其置於死地,但並沒有人
知道戈青師承何門,其一身蓋世無儔,超凡人聖的武學,從何而來?
天下武林不清楚「魔神」戈青的師門來歷,但江湖上亦從未傳聞,誰是「魔神
」衣缽傳人,或是列為入室弟子。
身懷絕藝,蕩魔除惡,譽作「神」,但戈青殺人無算,逾數三千,亦是人間之
「魔」……戈青在武林中贏得了「魔神」此一稱號。
敢情此刻「芒山七雄」,都有一個同樣的想法,聞名不如見面……此震撼天下
武林,江湖談虎色變的「魔神」戈青,原來是這樣一個「糟老頭兒」。
七人混跡江湖,攔路打劫做沒本錢買賣,當然也知道十年前天下武林,共同立
下此一條文……不論江湖黑白道,凡是取得「魔神」戈青首級,公認其為天下武林
「盟主」。
眼前「芒山七雄」,就是這樣一個想法……自己七人聯手並肩,圍攻「魔神」
戈青,如果將他截下,取得這老頭兒腦袋,豈不平步青雲,稱「主」天下武林?
七雄帶頭的,眼色朝六個夥伴示意一瞥,一聲吼喝,朝「魔神」戈青圍攻而上
……狼牙刀、鎖龍鞭、三節棍、緬刀、長劍,各式兵器朝「魔神」戈青兜頭兜面砸
來。
「魔神」戈青嘿嘿一笑:「來得好!」
左臂抱著幼童,那些兵器堪堪近身一尺來光景時,右臂抖時掄腕,揮掌疾吐…
…「唰……」一股威猛、激厲的掌風過處,又響起一陣淒厲刺耳的慘號聲……血霧
蓬飛,裂肢解體……那是像屠夫砧板上的豬肉,散落滿地。
「芒山七雄」僅僅在「魔神」戈青一掌之下,悉數投向鬼門關。
戈青突然想了起來,向臂彎裡的幼童問道:「孩子,你怕不怕?」
這孩子兩顆墨玉似的眸子睜的大大的,朝地上一塊塊血屍看去……搖搖頭,道
:「老伯伯,你替峰兒爹娘報仇,峰兒不怕!」
戈青聽得不由一凜、一奇……朝臂彎孩子目注看去……此子方面大耳,骨格清
奇,乃是一付上好的資質。
戈青柔聲問道:「峰兒,你家裡尚有何人,老夫送你回去?」
峰兒聽到此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手背抹淚,邊哭邊道:「老伯伯,峰
兒爹娘給人殺了,家裡已沒有人啦……」
戈青心頭不禁一沉!
峰兒哭著又道:「老伯伯,峰兒沒有去處,求求你把峰兒收留下來……峰兒長
大,會好好孝順你的!」
一個渾金璞玉的孩子,說出這番話來,把「魔神」戈青暗暗怔住……伸手撫上
他柔軟的發頂,問道:「峰兒,你今年幾歲……你和你爹娘從何處來,又準備去哪
裡?」
峰兒很懂事的道:「老怕伯,峰兒今年七歲啦……爹叫『石中玉』,濟南開店
做買賣的……咱和爹娘原來去江南:經過這裡,爹娘給強盜殺了……」
話到這裡,嗚嗚鳴又哭了起來。
這個昔年殺人盈數三千,天下武林稱作「魔神」的戈青,在一個人海遺子,上
齡幼兒面前,卻無法掩去了他原有的「人性」……輕柔的道:「峰兒,別哭,老伯
伯問你……你姓『石』,你叫什麼名字?」
峰兒抹去臉上淚漬,道:「峰兒叫『石鳴峰』……」
戈青輕輕念出『石鳴峰』三字,微微一點頭……抬臉縱目朝四周緩緩游轉一匝
,輕聲自語的道:「從地點,位置看來,這裡是魯南『寧陽』城的西郊把臂彎裡的
峰兒放到地上,囑咐道:「峰兒,你要記住,這裡是魯南『寧陽』城西郊……老伯
伯將你父母親遺體,暫時掩埋此地,你日後長大,來此取你父母遺骸,再築墓安葬
。」
峰兒點點頭,道:「老伯伯,峰兒記住了。」
「魔神」戈青取下肩背那只長長的囊袋,解開袋口,從裡面取出一柄劍鞘烏黑
的長劍……劍身出鞘,泛出一泓秋水似的冷芒。
「魔神」戈青昔年蹤游各地,就憑這把「湛玉寶劍」,使江湖為之變色,天下
武林籠上一陣慘霧愁雲。
戈青用「湛玉劍」,在山壁沿邊挖了一口深坑,將峰兒爹媽「石中玉」夫婦掩
埋人土,在墓家前豎起一個石碑,用劍尖刻出「石中玉夫婦之墓」七字。
戈青在石中玉夫婦墓家旁,也挖出一口土坑,將駕騾車的車伕掩埋入內。
把峰兒叫近前,戈青一指墓碑,道:「峰兒,養育之恩不可忘,你在你父母親
墓塚前,跪地三拜。」
峰兒在爹娘墓前,跪地磕了三個頭。
就在峰兒跪拜父母親墓地,戈青看到這個嬌小的後影時,使他想到一件從未想
到過的事上……自己即使未遭天下武林追蹤撲殺,百年身後,亦是黃土一坯,掩埋
白骨,雪泥鴻爪了無痕。
此子資質稟異,天賦聰慧,卻是練武上乘之才,現在這孩子父母遇害,已是人
海遺子,何不將其收作自己衣缽傳人?
峰兒祭拜父母墓地後,站起身,偎近戈青身邊,道:「老伯伯,峰兒沒有去處
,就跟你在一起啦!」
戈青握住他的小手,道:「峰兒,你跟老伯伯在一起,你能挨受得下這苦?」
峰兒道:「峰兒跟老伯怕一起,不怕吃苦……」
戈青緩緩一點頭,道:「孩子,你既然如此說,你叫老夫『師父』,不必用『
老伯怕』相稱!」
峰兒乖巧懂事,聽到戈青說這話,跪倒地上,道:「峰兒拜見師父。」
戈青含笑把他攙起,道:「峰兒,咱們走吧……」
峰兒眼珠滴流一轉,問道:「師父,你家在哪裡?」
「魔神」戈青見小徒兒問出這話,久久回不出話來……浪跡江湖這些年來,自
己從未想到「家」這一個字上面。
整整十年來,遭天下武林群起追蹤撲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更沒有一個固
定的住所。
戈青心念游轉,輕輕吁吐了口氣,道:「峰兒,師父沒有家……」
想要說出其中內委,但自己所要說的情形,又豈是一個才始七齡的小徒兒所能
瞭解?
峰兒雖然才是個七歲孩子,知道的事不多,卻是聰明過人,就不再問下去。
戈青朝峰兒上下看了眼……從貼身衣袋取出一隻扁扁的懸膽瓶,瓶中倒出一顆
米粒大黃澄澄的丸子,將丸子放在掌心,摻入口唾,碾成液汁,朝峰兒粉妝玉琢的
小臉上敷去……峰兒給這液汁敷上,這張小臉蛋突然變了過來……灰暗中帶著濃濃
的枯黃。
峰兒現在的這付臉色,那是日曬雨淋之下,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
戈青又把峰兒這件緞面長衫,用手指剁了幾口窟窿,他手掌上還沾著口唾,兩
手在山泥地上揉了幾下,抹向峰兒剁破窟窿的長衣上。
峰兒兩眼直直的望著師父,他雖然資質稟異,穎慧過人,但在他七歲的幼齡,
還無法理會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戈青朝峰兒上下看了看,含笑道:「峰兒,你現在這付模樣跟師父走在一起,
就不會令人家矚目注意了。」
峰兒聽到這話,朝師父那件沒有上扣,用布帶圍腰束上的對襟大褂望了幾眼…
…在他單純的童心意識中,對師父這麼做。已有幾分會意過來。
戈青把峰兒抱上臂彎,道:「孩子,咱們走吧!」
峰兒正想出口問:「師父,咱們去哪裡?」
這孩子聰明乖巧,剛才已聽師父說過,倏然把這句話抑下肚裡,沒有問出嘴來
。
戈青臂彎抱著小徒兒,丹田猛提一口真氣,身形扶遙暴遞而起……凌空,左腳
腳尖,一貼右腳腳背,一聲渾雄長嘯,猶若巨禽振翅翩空,直向峰腰低窪處飛去。
偎在師父臂彎裡的峰兒,兩隻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不是害怕,那是感到驚奇
。
夕陽西下時分,師父兩人來到一處鎮甸,「魔神」戈青習慣地向後面看了看,
才走向鎮裡大街。
這次,戈青突然心裡起了一份異樣的感受,這是過去未曾有過的……似乎覺得
有人銜尾跟在後面,轉身朝後面又投過一瞥……街上有不少往來的行人,但並未發
現有任何可疑之人。
戈青抱著峰兒,拐進大街一條橫巷,站停腳步。又轉首朝後面看了看,井未發
現有異樣的情形,才繼續往前面走去。
市集鎮甸,有不少客棧兼做酒肆飯店買賣,戈青帶了峰兒,找到橫巷一家「大
安客棧」……進來客房後,吩咐店小二把吃喝端來房裡,不去外間店堂用膳。
店小二把吃喝端進客房,彎彎腰,退出外面。
戈青把房門閂上,讓峰兒用過晚膳後,叫他先上床去睡。
「魔神」戈青舉搏獨酌,聽到床上酣睡的峰兒輕輕鼾息聲時,一股濃濃的愁思
湧上心頭!
這股愁思是過去「魔神」戈青從未有過的……現在有了人海遺子的小峰兒,作
了他的衣缽傳人,才湧起這份「愁思」來。
靜俏悄的客房中,「魔神」戈青舉酒啜飲,思潮亦隨著不停的起伏激盪……浪
跡江湖二十年,現在有了峰兒後,自己有了個心靈「上的寄托……一個下一代的寄
托。
峰兒是自己的持續,把這孩子培植成第二個「魔神」戈青……自己不能輕易敗
落天下武林高手之手。
必須再挨過十年……這「十年」過後,才是峰兒開花結果的時候。
「魔神」戈青於客房把酒沉思中,時間悄悄過去,遠處傳來梆鑼三敲之聲,已
是三更時分。
一陣激厲蒼雄長嘯之聲,一抹身形宛如鐵禽翩空,冷電驚虹,飛過山岡,越過
澗流……「魔神」戈青臂彎裡抱著峰兒,又開始他這一日的行程;
臂彎裡峰兒,看得眼花鐐亂,目不暇接……雖然不會知道那麼多,還是好奇的
問道:「師父,這裡是甚麼地方啦?」
戈青縱目一瞥,道:「這裡該是魯中徂徠山附近一帶了!」
峰兒本來不想問的,卻又把這句話問了出來:「師父,你帶了峰兒去什麼地方
?」
戈青身形不停,一面回答小徒兒,道:「找個人跡稀絕之處,咱們師徒倆安頓
下來,師父將一身武技傳授於你……十年,但等十年過去……」
峰兒雖然才只七歲,但成熟的智慧已超逾他現在的年歲……好奇的問道:「師
父,為什麼一定要等十年?」
戈青道:「十年後,師父帶你去一個地方……」
峰兒接口問道:「師父,你帶峰兒去哪裡?」
戈青含笑道:「孩子,你現在年齡還小,師父所說的話,你不會都能聽懂……
不過以後你年歲長大」,自然會知道……」
眼前,此天下武林追蹤撲殺的「魔神」戈青,強敵四伺,步步險境,只有抱在
臂彎裡這個幼童峰兒,是他唯一的親人……雖然知道自己說的話,這孩子未必全然
聽懂,但還是接著道:「武家一身武技能抵何種火候,就在其內家功力的修為……
為師無師無門,一身拳掌刀劍武技,由自己琢磨苦練而成,但為師有此爐火純青,
蓋世無儔的內家修為,是得自一個地方……」
峰兒兩顆圓滾滾的眸子,睜得又圓又大,凝神細細聽著……從他這付神情中看
來,師父剛才所說的,至少已有七八分聽進耳裡,很懂事的問道:「師父,你一身
內家修為,從哪裡得來的?」
戈青懷著一絲感慨的心情,道:「二十年了……那裡每隔半甲子三十年,發生
一次『異跡』,為師一身內家功力,都由此『異跡』而來的……」
微微一頓,又道:「二十年過去,再等十年,又是半甲子的三十年,師父帶你
去那裡迎候此一『異跡』發生……到時天下武林中,又有第二代的『魔神』出現…
…」
「魔神」戈青所說的這些話,聽進峰兒耳裡,雖然稚齡童兒,無法全然聽懂,
但在他小腦袋裡,已留下這一頁回憶。
戈青身形蕩空激射,施展輕功身法,一面跟小徒兒在說這些話,使他微微撩起
一縷喘息。
峰兒偎在師父臂懷裡,聽到他老人家這陣喘息聲,小手們上師父胸前,道:「
師父,你累啦……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陣子再說……」
浪跡天涯,過著萍蹤飄泊身影蹈蹈生活的「魔神」戈青,何曾獲得人們一絲關
懷……此刻聽到小峰兒此話,含笑點頭道:「是的,孩子,咱們找個地方休息再說
……」
戈青抱著峰兒,身形飄落一處深谷,師徒兩人才始坐下一塊山巖大石,幽谷濃
蔭深處,突然傳出一陣「哈哈哈」朗笑聲。
「魔神」戈青臉色驟然一怔……山野幽谷,何處來這陣朗笑聲?
心念閃轉,不期然中解下負在肩背的那只沉甸甸長形囊袋。
但見人影閃晃,從樹林中走出一位身穿文中儒衫,年有二十多歲的年輕書生…
…書生雙目炯炯,閃射如電,朝戈青目注一瞥,又是「阿哈」一笑,道:「『魔神
』戈青,別來無恙……人生何處不相逢,區區『翠竹臨風』後希平,會在此地魯中
祖襪山寒鴉嶺『臥雲谷』與尊駕相遇,幸會,幸會!」
戈青聽到對方說出此話,倏然想了起來……不錯,昨天感覺到有人暗底銜尾跟
蹤,雖然並未發現可疑之人,原來還是千真萬確之事。
「魔神」戈青心念一轉,從袋囊取出「湛玉寶劍」,冷然一笑道:「堂堂『七
海盟』掌門,何必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暗底跟蹤,你我不妨就在此地寒鴉嶺臥雲
谷,手下見個真章!」
「七海盟」乃是江南武林俠義門中一個門派,總壇設於湘東幕阜山之麓「鐵旗
山莊」。
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年紀六十有餘,練有一身精湛內家功力,使其駐
顏有術,平時文中儒衫,看去就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書生。
十四年前,「七海盟」掌令「九絕弓爪」蒲松,叛門離去……蒲松帶領一百四
十六名弟子,叛離「七海盟」,自己組成一個「天罡會」的門派。
「九絕弓爪」蒲松,組成此「天罡會」後,卻是暴行劣跡,不勝枚舉,殺人搶
劫,姦淫擄掠,在湘鄂兩地無惡不作。
「天罡會」此一行徑,震驚江南武林,江湖上為之嘩然!
「七海盟」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知道此事後,決定清理門戶,剪除這一
批「七海盟」中敗類。
但,這件事也傳進獨來獨注,嫉惡如仇的「魔神」戈青耳裡……「魔神」戈青
找來洞庭湖畔「扁山鎮」,「天罡會」的設壇所在,手上這把「湛玉劍」,將「七
絕弓爪」蒲松,和一百四十餘名弟子悉數除去……血流成渠,堆屍遍地。
「大罡會」中暴行劣跡,固然是俠義門中人所不容,但「天罡會」中人俱是「
七海盟」中叛門弟子,自有「七海盟」清理門戶,加以處置。
「魔神」戈青此一插手,不但「七海盟」掌門「翠竹臨風」後希平羞憤交襲,
更是震撼江南武林。
「翠竹臨風」後希平,搜找戈青行蹤,要了斷這一樁公案……十一年前,湘東
株州狹路相逢,「翠竹臨風」後希平和「魔神」戈青兩人,雙方照面交上手,激戰
三晝兩夜不分勝負。
但「翠竹臨風」後希平,決心要除去此嗜殺成性的「魔神」戈青……此番魯中
徂徠山寒鴉嶺「臥雲谷」,兩人又再度遇上。
「翠竹臨風」後希平,聽到「魔神」戈青說出此話,哈哈一笑,道:「戈青,
我等既然此處又會面遇上,當然不會使你失望……」
就在這時候,臥雲谷幽谷隱處,突然響出一陣「哇啦啦」暴吼聲……這響吼聲
甫落,出現一個手執「虯龍金環潑風刀」,獅鼻海口,面如鍋底,身軀魁偉高大,
年在七旬左右的老者。
老者手中「虯龍金環潑風刀」一揚,「當琅琅」金環交擊之聲不絕於耳……一
個箭步,縱身來到「魔神」戈青跟前,吼道:「操你祖奶奶的,你這個賊魔頭,償
還俺兒子鄧浩這條命來……」
「魔神」戈青發現「八荒鐵蹄會」掌門人「赤雷嘯虹」鄧昆,同時出現寒鴉嶺
「臥雲谷」殊感意外,不由暗暗一震……一手亮出「湛玉劍」,心念閃轉……憑自
己手中這把「湛玉劍」,對付這兩個江湖梟雄,相信勉力可以應付。
「八荒鐵蹄會」在北地江湖,也是一個響哨哨的門派。
「鐵蹄會」總壇,設在晉中雲中山華陽鋒,掌門人乃是「赤雷嘯虹」鄧昆。
「魔神」戈青,跟「八荒鐵蹄會」及掌門人「赤雷嘯虹」鄧昆,並無恩怨過節
,但這件事卻發生在鄧昆之子「鐵翅飛鵬」鄧浩身上……十多年前,「鐵翅飛鵬」
鄧浩乃是鄧昆單丁獨子。
鄧浩仗著父親「赤雷嘯虹」鄧昆,雄據晉地,「八荒鐵蹄會」掌門人的聲威,
元惡不作,勒索綁架,強佔田地。
那些被害的鄉民,雖然受到鄧浩的欺凌,由於「赤雷嘯虹」鄧昆勢焰滔天,都
敢怒而不敢言……但民情鼎沸,已怨聲載道。
那年「魔神」戈青遊俠晉地,知道這件事後,出手「玄天七嵌掌」,將「鐵翅
飛鵬」鄧浩屍解七塊,落個塊肉分屍。
鄧昆見愛子慘遭「魔神」戈青毒手,知道即使驅使「八荒鐵蹄會」全部之力,
亦無法與戈青周旋,只有設法會同當今武林南北絕世高手,始能將此魔剪除。
「魔神」戈青將峰兒負在背上,用布帶紮住,準備跟這兩個江湖梟雄背水一戰
。
突然幽谷沿壁隱僻處,又傳來一陣「嘿嘿嘿」的冷笑聲,走出一個年紀七十左
右的老者……老者雖然年屆七旬,卻是剽悍精壯,精神矍鑠……朝「魔神」戈青目
注一瞥,向「翠竹臨風」後希平,和「赤雷嘛虹」鄧昆兩人,道:「兩位道友,此
番魔頭戈青已來此寒鴉嶺『臥雲谷』諒他插翅也再難飛走……」
「魔神」戈青,看到此一老者現身,心頭不禁暗暗一沉……不是冤家不聚首,
「北冥會」掌門人「摘星攀月」邵震,如何也會在此時此地露臉?
照此看來,雖然自己認為行止隱秘,不走陽關大道,施展輕功,繞著山野荒徑
而行,但對方三人對自己行蹤,似乎早已瞭若指掌。
「北冥會」也是北地江湖的一個門派,總壇設在魯北晏城北郊「夏口坪」。
遠在十多年前,由於掌門人「摘星攀月」邵震,要拓展自己勢力地盤,藉口以
武會友,擺下擂台,準備在打擂中,戮殺同道,排除異己。
但此一陰謀,卻給妒惡如仇的「魔神」戈青所洞悉……隻身撲登擂台,厲掌連
斃兩位副台主,一位總台主。
「北冥會」遭此一挫,落個灰頭土臉,聲譽一落千丈,就此一蹶不振。
是以「北冥會」掌門「摘星攀月」邵震,已把「魔神」戈青恨之蝕骨,恨不得
從戈青身上咬下幾塊肉來。
奈何「魔神」戈青,平素獨來獨往,行蹤飄忽,且戈青身懷之學,絕非「北冥
會」能將其截下。
「摘星攀月」邵震積忿在心,希望有此一日,能報這「一箭」之仇。
「魔神」戈青,此番帶了小徒兒峰兒,經過這裡寒鴉嶺「臥雲谷」,給三個南
北武林中絕世高手,攔住去路,圍人核心。
但,「魔神」戈青對眼前形勢,亦有他一個最低的打算……如若自己奮起神威
,憑手中這把「湛玉寶劍」,也不難衝出重圍,落個全身而退。
[ 本帖最後由 avanwind 於 2008-4-13 21:13 編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