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前（三）
隨著那呼喝聲，空中氣溫驀然升高，一時間又悶又熱，地面蒸騰起縷縷熱氣，仿佛整個城市都跟著飄浮起來。
“嘎嘎嘎……”連串聲響中，水泥路的結實地面裂出一道道巨大裂縫，觸目驚心的紅光自裂縫中放射而出，讓那黑色的縫隙仿佛是惡魔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讓人不寒而栗。
灰煙騰舞，粘稠的紅色液體自裂隙間滾滾涌出，尖銳的破空聲中，一顆顆帶著道道火光的石彈自地下彈向高高空中，劃過彎曲的弧線落向四方。
轟轟炸響聲中，濃煙升騰，仿佛整個城市正接受著轟炸機群的狂轟濫炸一般，大大小小的黑色蘑菇雲從石彈下落的地方冉冉盛開。
那座高樓仿佛是漏了底的船只一般，便在劇烈的搖晃中慢慢沉入地表。
忽然間一片寂寥，仿佛天地間一切聲響都消失了一般，耳側再也听不到半點聲音。
僅僅片刻之後，震天動地的隆隆巨響呼嘯而起，灌滿兩耳。
炙如烈焰的狂風貼著地皮卷起，刮過身側，便連衣服都冒出縷縷干枯的焦糊味道。
怒火如濤，自地下沖天而起，將整幢高樓吞沒，掀上千尺高空，一時間整個城市映得一片血紅，威勢猶勝火山爆發！
顧東在空中正張牙舞爪地往下落呢，就見著下方通紅一片，烈焰如同決堤的潮水一般沖來，不禁嚇了一跳，忍不住啊哇哇大叫起來。
剛剛叫了兩聲，他突覺肋下一緊，被人緊緊抱住，斜次里疾沖而去。
烈焰風暴是貼著他的屁股刮過，將褲子燎得黑煙直冒，破了好幾個大窟窿。
顧東驚魂未定地扭頭看去，卻見一張大大的笑臉正擺在身後，粗爽的聲音笑道︰“顧兄弟，想不到咱們這麼快就見面了吧，哈哈哈……”
“葉大俠？”顧東大感意外，想不到剛剛分手小半天的工夫，葉靜居然也跑到了平城。
此刻葉靜還是那身金光燦燦的行頭，鐵翼展動，飛舞于烈焰之前，倒真有幾分大俠豪氣沖天的味道。
“呸呸，什麼大俠，咱們自己兄弟叫我葉哥就成。”葉靜突然小心翼翼地瞄了天空中那火焰般舞動的人影，低聲問，“兄弟，你那變熊的毛病好了沒？”
什麼叫變熊的毛病？這話听著真是別扭。
顧東搖頭苦笑道︰“沒有，剛才跟牛頭部隊遭遇的時候，還變了一把呢。”
“哦？臨江路上的那一大攤是你干的？干得不錯，比我師傅殺得還猛！”葉靜不絕口地將顧東的變態行為大大稱贊了一翻，這才又低聲道，“不過，你可千萬別在我師傅面前變身。”
“為什麼？”顧東不解。
葉靜尷尬笑道︰“那個，我師傅吧……特別痛恨妖怪，但凡是有點妖怪特征的都是先殺了再說。你要是一變成熊，那她一準兒就認為你是個熊妖，非得宰了你不可。她下手快著呢，絕對不會給你辯解的機會。”
要是真被人給當成妖怪給宰掉，那可死得真正滑稽了。顧東不禁冷汗直冒，由衷感謝道︰“葉大俠，真是多謝你了。”
“別客氣了，其實我師傅人挺好的，除了偏激點沒別的毛病。”葉靜趕緊地先替自己師傅解釋一下，省得她老人家被人當成變態殺人狂，“她老人家可是師祖霹靂仙人的親傳弟子，天底下數一……那個數得著的高手。”
霹靂仙人的親傳弟子？是誰？
顧東呆了一呆，心中狂跳不止，抬頭凝望，只見那空中人影完全籠罩在騰騰烈焰之中，一時也看不清楚樣子，但衣袂飄飄長發紛飛，可是要比他這個師傅的高人氣派高出不知多少來了。
如巨龍般沖天而起的烈焰一收即攏，整幢高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多出一個不知多深的大坑，坑中岩漿沸騰鼓動，炙熱的氣流帶起陣陣狂風卷出。放圓數里範圍被剛剛那股烈焰風暴烤得焦黑一片，樓上的玻璃統統碎化，晶亮亮的碎片在黑乎乎地面鋪了厚厚一層。濃重的黑灰隨著熱風四散飄動，仿佛下了一場黑色的大雪。
如此恐怖的攻擊簡直駭人听聞，就算是比起當初顧東一箭轟翻半個上思州的威勢都相差不多——或許更強也說不定，畢竟當時的情況雖然別人不知道，但顧東自己心里清楚，那轟翻半座城的強猛一擊實際上是于他、張道臨和安心三個的合力，要是他自己的話，效果肯定就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了。
雖然說青出青藍是師傅的榮耀，但徒弟比師傅強太多的現實還是讓顧東感到說不出的郁悶。
不過，這一擊雖強，但對思夜語卻似乎沒什麼影響。
此刻高樓已失，思夜語背上雙翅展開懸于空中，手里還拎著小葉子，一臉漫不在乎的表情，嘻笑道︰“我說老瘋婆子，你年紀也一大把了，火氣怎麼還這麼大啊，嘖嘖……這樓里要是有人的話，那你這一下可就殺了不知多少人嘍。”
空中那火紅人影直接無視思夜語的諷刺，冷斥一聲，舉手一揮，數十個火球直向思夜語飛去。
思夜語雖然嘴上說得輕巧，但動作卻不敢疏忽，抬手間將提著的小葉子擲出去，銀色短弓張成滿圓，也不置箭，輕輕一放，崩的一聲輕響，便見數十道烏光應聲飛出，將那火球顆顆射穿。
火球與烏光齊齊爆裂，一時滿天火點如雨。
但那滿天火雨飛散卻不墜落，在空中急速聚集凝結成諾大的一個火團。那火團蠕動著，仿佛有什麼東西欲從中鑽出。
思夜語神色凝重，手中短弓幻動間漲大到與其身高相仿的程度，弓身粗若兒臂一般。腳踩弓臂，手拉弓弦，整個身子繃得筆直，登時將那巨弓扯得圓如滿月。一道箭樣的黑色光束出現在銀弓之上，其間黑氣彌漫，隱隱有股死氣呼之欲出。
忽听一聲清鳴震徹九天，那蠕動著火團飛速漲大，伸頭展翼，剎時間化為一只巨鳥，長頸巨尾，通身烈焰熊熊，引頸長鳴，震得雲煙疾散，聲勢驚人至極。
“好個火鳳燎原，師傅上來就出殺手了。”葉靜大喝一聲，隨即不解地問，“這小娘們是什麼來路？居然讓師傅這麼重視。”
顧東剛想回答，忽听霹靂一聲大響，竟被震得腦袋一暈。
思夜語那蓄勢待發的一箭便在此時射出。
未見烏光劃過，那火鳳悲鳴一聲，已被那烏光閃爍的黑箭射穿！箭勢之快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黑色的光跡仿佛滲入了清水中的黑墨一般迅速沿著創口擴散，眨眼工夫，那紅通的火鳳已經半身烏黑。
“破！”那空中火紅女子厲喝一聲，火鳳轟然炸裂，眨眼工夫化為滿天小號火鳳，呼嘯著向思夜語疾射而去。
思夜語手中巨弓驀得繃直，弓弦縮入弓臂，一端冒出三梭鋒銳，眨眼工夫弓變為槍。她一抖手中長槍，幻出一團槍影，點刺掃砸，將那漫天沖來的火鳥一只不落盡數擊滅。
“我靠，好厲害的小娘們。”葉靜大吃一驚，“這水平跟我師傅有得一拼，妖族四王也不過就這水準吧。”
“這是妖族二十八公爵之一的房日兔。”顧東終于從這緊張的攻守之間緩過一口氣來，向葉靜介紹思夜語的身份。
“房日兔？”從出場一直保持大大咧咧態度的葉靜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元老妖族啊，怪不得如此厲害。”
思夜語挑盡火鳥，橫槍身前，冷喝道︰“老瘋婆子，你可不要逼人太甚了，我不反擊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可不是怕了你。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那麼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妖！”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這不是虛張聲勢，從接戰至今，她一直采取守勢，面對氣勢如鴻的進攻全都一一接下，而且顯得相當輕松，可以想像她不反擊則已，否則必然是雷霆一擊。
別人听不明白她這話，但顧東清楚得很，顯然這故人的面子指他就是他顧大仙人啊。這話實際上有一半是跟他說的。
“你要有本事，盡管放手過來吧！”空中的那火紅人影卻不領情，鏘地一聲抽出一柄長劍橫在身前。
那劍紅光閃爍，烈焰繚繞，顯得殺氣騰騰，跟絕地武士的光劍有得一拼。
“敬酒不吃吃罰酒！”思夜語一直掛笑有臉終于沉了下去，“別說我不給你面子哦！”這後半句卻還是對顧東說的。
她手中長槍忽地一彎，細弦彈出，重新變為一張大弓，彎弓疾射，剎那間不知射出幾百箭，唯見漫天烏光如雨似雹，帶著海嘯般的狂呼破空之聲攻向那火紅人影。
射出這陣箭雨後，大弓彈起，重新化為長槍，思夜語掣槍在手，展翼飛動，就在那漫天烏光之中抖起一團槍花猛扎過去。
火劍晃動間，飛起滿天火花，朵朵綻放，間不容發之際將那烏光一一攔下。
的一聲大響，仿佛洪鐘敲動，響徹四方。
槍，劍，相交，爆起火星散落如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