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阿壩神座
在泌尿生殖外科住的,大都是四五十歲的老男人。黃葉夾在他們中間,顯得特別的不協調。
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有人在病房傳播經驗,聽得黃葉心驚肉跳的。
白天看看小護士,人家的眼睛里也帶著竊笑。
等到經驗豐富的護士長換藥時,更是要揶揄黃葉幾句,害得他小臉通紅,簡直沒法抬頭。
而且最不巧的是,他住院的消息竟然被小叔黃建國知道了!
黃葉的父親兄弟五個,姊妹三個。黃建國在黃家排老五,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就是平常對黃葉比較關心的姑姑黃翠英。
黃建國在碧海經營著一家三級甲等醫院,這天恰好來余杭跟這邊的院長談合作,沒想到竟然在病房的走廊上碰到了黃葉!
乍見熟面孔,他愣了一下,站在黃葉面前問:“你是不是姓黃?叫黃葉是吧?咋不去上學,跑這兒來了?”
感情這位叔叔就見過黃葉幾面,平常根本沒怎麼關心過!連他從網癮戒除所逃出來,又上了警方的失蹤人口名單都不知道!
黃葉坐在椅子上曬太陽,抬頭看他一眼,表情淡淡的道:“我不叫黃葉,你認錯人了。”
黃建國睜大眼瞧了瞧,道:“怎麼會呢?我這雙眼,見人一面就不會忘。”
黃葉轉過身去,不想跟他多說。
黃建國在院長的陪同下,跑到護士室去查,結果看到的名字是“黃伯維”,禁不住有些奇怪:“天底下有這麼像的人?”再看住院的原因,禁不住搖頭離開了。
黃葉以為就這麼過了一關。沒成想,兩天之後小姑姑來了,手里提著東西過來探望。
小姑黃翠英年齡不大,只有二十七八,相貌在黃家算好看的,來了就坐在床沿上哀聲嘆氣:“你這孩子,怎麼不學好呢!這樣自暴自棄,除了上網,又整出這種么蛾子。這回你小叔回去一說,滿家人都對你不齒!你父親放出風來,說把你逐出家門,剝奪所有的財產繼承權!哪怕再多,將來一個子都不會給你!我還想幫你說話呢,可是你也太不爭氣了……唉!怎麼辦呢……”
黃葉淡淡的笑:“我不稀罕。小姑,你能不能給我講講,我媽現在在哪兒?我想去找她。”
黃翠英搖頭:“我從來沒見過她。也沒有任何有關她的消息。這事你問不出來的,老太太已經發了話,家里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她!”
黃葉咬咬牙:“小姑,你知道我媽叫什麼名字?姓什麼?哪里人?不管是任何資訊,我都想知道。”
黃翠英嘆氣:“我只曉得,十多年前,你爸被爺爺罵了一頓,才去四川阿壩,把你搶回來的。為了搶你,當時還動用了不少的警力。”
“四川阿壩!!”黃葉低聲重復著,心中激動,眼睛里閃著異樣的光。
黃翠英勸道:“你現在還小,過兩年再去找也不遲。趕緊回家,跟你爸認個錯,我再幫你勸勸他,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黃葉使勁搖頭:“小姑,你回去告訴黃建斌,我如果查出他嚴重傷害了母親,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黃翠英想歪了,以為他要自殘:“啊?你這孩子,千萬別做傻事啊!越是自暴自棄,越沒人憐惜……”
黃葉冷笑:“小姑,多謝你來看我。如果將來黃家倒了,你應該沒事的。”
黃翠英有些發呆:“黃家倒了?黃家怎麼會倒?”
黃葉也不多講,只是催小姑回去。
黃翠英見勸說無效,只得無奈的嘆氣,留下三萬人民幣,又叮囑了好一陣,才滿臉抑鬱的走了。
此後再沒有人來。黃葉的父親壓根兒就沒蹦影!
黃葉在醫院待了十五天,好不容易傷愈出院。
出院的時候,他給衛青煌打了個電話:“衛大哥,眼看過年了,你就留在家里陪嫂子。等養好了精神,來年一起去國外轉轉。”
“好啊!”衛青煌答應下來。
黃葉回到家里,上網查了查阿壩自治州的大體情況,發現那是一個藏族和羌族混居的自治州,地處青藏高原的東南邊緣,橫斷山脈北端與川西北高山峽穀的結合部,位於四川省西北部,緊鄰成都平原。幅員8.42萬平方公里,轄馬爾康、金川、小金、阿壩、若爾蓋、紅原、壤塘、汶川、理縣、茂縣、松潘、九寨溝、黑水等13縣。總人口88萬,其中:藏族占52.3%,羌族占17.7%,回族占3.2%,漢族占26.6%,其他民族占0.2%。是四川省第二大藏區和我國羌族的主要聚居區。
13個縣,不知道多少個村落。這麼沒頭沒尾的,查起來還真是不容易。要是像電影里演的五朵金花一樣,一點點兒走著查訪,不知道要找多少年。
黃葉雖然難過,還沒有喪失理智。他一面訂購了飛往四川九寨溝的機票,一面給國安部的程思偉打了個電話,請求幫助查找母親的資訊。
要說國安部就是厲害,真要想查你,沒有查不到的。在國家機器面前,任何個人都是渺小的。調查人員直接跑到黃建斌的公司總部,問出了有價值的信息。
就在黃葉坐在機場里,等待登機的時候,接到國安部來的電話通報,一個好似秘書的女聲說:“黃先生,你母親名叫‘爾瑪沙伊’,羌族人,家住阿壩縣查理鄉神座村附近的一個羌寨里。可是很遺憾,根據當地公安局的數據查詢,她已經在十年前病逝了。你的外公、外婆還在。你外公名叫‘合木基’,意為屬虎的男子,外婆名叫‘爾瑪索姆’……”
還沒聽完,黃葉的淚水就“嘩”的流下來!
“媽呀,媽媽,你怎麼就沒了呢?媽媽……”他無力的從椅子上滑下來,忍不住放聲大哭!聲音很尖銳,響徹在機場大廳里。
周圍候機的人被嚇了一跳,紛紛離開座位,起身遠遠的觀望。
機場管理人員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先生,先生,請自重,這里是公共場合,您需要保持安靜。”
黃葉心中痛極,淚水像奔流的黃河水,一發不可收拾,口中嗚咽著:“媽媽,媽媽……你怎麼就沒了呢?兒子不孝,要回去看你了……”
保安捉住他的胳膊:“先生,請您到這邊安靜一下。依您這樣的狀態,危害飛機安全,是無法登機的。”
黃葉傷心極了,尖聲叫:“滾!”雙眼一瞪,放出一道寒光!
兩個保安和一個管理人員登時如受電擊,腦子里一陣疼痛,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口中發出呻吟:“哎呦,哎呦,痛死我了……”
周圍人都看呆了:“咦?小夥子也沒動手,這仨人怎麼就蹲下了呢?”
更多的安保人員沖過來,厲聲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黃葉從地上爬起來,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以手掩面哀哀痛哭。
那兩個保安和管理人員似乎失去了記憶,只知道蹲在地上叫痛,竟然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
沖過來的安保人員急忙將三人扶走,送到醫務室去。
這邊,大廳里響起了提示音:“XXX號航班開始登機了,請依次排隊,等候登機。”
眾人紛紛散去,在另一側排起了長隊。
黃葉哭了一陣,等人家都走了,大廳里叫到第三次,這才從椅子里使勁站起來,搖搖晃晃的檢票登機。
一路上悲痛難忍,他只是將頭埋在衣襟里,無聲的痛哭。
好在周圍的人也都見過剛才的一幕,沒人敢說一句話,卻一個個探頭探腦,生怕黃葉再發作,一不小心把飛機拆了。
下了飛機,黃葉將痛苦埋在心里,叫了輛出租車,說去阿壩神座。
司機爽朗的大叫:“神座?啊!我喜歡開這條路線,上車吧。”
黃葉也不廢話,掏出一疊鈔票,遞了上去。
司機在手里撚了一下,十分歡喜的叫:“多謝小兄弟,連回程的車費都有了!”
上了車,黃葉默不作聲,兩只眼睛無神的望著窗外。
司機不甘寂寞,一路上笑嘻嘻的東拉西扯,幾乎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雖然是山區,路況還是不錯。近年來,因為旅遊事業的發展,阿壩的公路修得越來越好了。
隨著汽車一路飛奔,兩旁的美景不時展現在眼前,一片蔥綠,美輪美奐。
黃葉沒有心情觀賞,他還沉浸在無盡的憂傷里。
汽車跑了三個小時,看見一條美麗的河流將森林和草原分開,神座村就座落在河流的西側。
開車的司機一面開一面大聲贊嘆:“啊!神座,我愛死你了!你是一個即有原始森林,高山牧場又有海子、河流、沼澤、野生動物與人和諧相處的原生態地區!你是一個遠離城市喧囂,沒有絲毫污染,即有林業、牧業又有農業,寧靜安祥,特別適合人們居住和生活的的‘世外桃源’。神座,你有一個美好的名字:‘神仙居住之地’,這名字不是現代人推敲和構思出來的。因為你與世隔絕,從古至今就被稱為神座!就像神座村由古至今延續的善良質樸的民俗民風一樣悠久……”
受他感染,黃葉悲傷的心情不知不覺變好了一些,腦子也稍微有些和順。
來到羌寨的邊上,下車的時候,他從包里又拿出同樣多的一摞錢,壓在司機的手心里,低聲道:“你是一個好人,望你永遠快樂。”
司機將錢湊近嘴邊吻了下,笑著敬了個禮,低聲道:“多謝黃參謀!”
黃葉一愣:“啊?你是組織派來的?把錢還給我!”
司機將錢“刷”的揣進口袋里,低聲道:“頂上那間窯洞。黃參謀多保重。”
黃葉的心里又是一沉,揮揮手:“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