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家園 作者：懶獅子 （連載中）

31 道具店主的戰鬥


　　「沒……沒有啊！」

　　看著妖魔希魯夫手裏的金幣，艾德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分辯道。「這枚金幣是
那個女人給的！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那個女人……紫發的？」妖魔希魯夫低聲確認著。

　　「是……是的！沒錯，她要去龍巢，所以用這枚金幣我們買了地圖……嗚
嘔！」

　　正點頭回答著的艾德，突然被捏著喉嚨給提了起來。妖魔希魯夫的眼睛變得
血紅，把艾德舉在半空，低沉的聲音充滿殺意。

　　「在什麼地方？那個忌妖，她在什麼地方！」

　　「不……不知道……我再沒見過……嗚……」

　　艾德被高舉在半空，一張臉漲得通紅，兩腳拼命的踢打著，眼看就要閉過氣
去。不過鳥翼的妖魔卻完全沒有放手的打算，倒不如說，那雙血紅妖瞳中的殺氣
反而愈加濃厚。

　　「老……老大！」

　　「你這傢伙！不光謀財，還要害命麼！」

　　看著老大陷入瀕死的危機，老二夏德和老三赫德沖過來試圖解救同伴，然而
妖魔只是簡單的揮動翅膀，兩人就給輕易扇飛了出去。

　　「住……住手，不許傷害無辜！」

　　風之巫女或許是在場唯一能和妖魔戰鬥的人物，然而此時卻被妖氣的鎖鏈給
束縛著，一時間難以動彈。

　　沒有人能阻止妖魔希魯夫，眼看著艾德就要掛掉的時候，突然「嘖」的一聲
傳入風之巫女的耳中。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無奈和不甘，似乎很不願捲入眼前的麻
煩。米蘭達下意識的望過去，卻只看到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

　　「呔！大膽鳥人！不許對本店的顧客出手！」

　　……………………

　　「呔！大膽鳥人！不許對本店的顧客出手！」

　　從隱蔽的樹叢中突然跳出，戴楊一個飛踢準確的命中了妖魔的頭部。

　　妖魔希魯夫被黑髮青年的暴力給踹進了遠處的廢墟，戴楊伸手把老大艾德從
空中接下來，當然也沒忘記那枚從妖魔手中落下的金幣。

　　本來他是擔心夏露薇的安全才勿勿趕來，但沒想到沒找到女騎士，卻撞上風
之巫女和妖魔希魯夫的戰鬥。妖魔遠比食人魔來得難纏，本來戴楊期待著風之巫
女能把妖魔擊退，誰料結果卻事與願違。眼看著米蘭達被困，笨蛋三人組就要死
在妖魔的爪下，想到他們對營業額做出過的寶貴貢獻，他終究還是無法見死不就。

　　妖魔希魯夫被踢進遠處的廢墟，被救下來的艾德帶著驚魂普定的神情癱坐在
地上，戴楊以同情的目光打量著他，悄悄把那枚沉甸甸的金幣揣進自己的口袋。
就在這候，身後傳來風之巫女的聲音。

　　「喂！你傢伙為什麼會在這裏？夏露薇呢？沒和你一起嗎？」

　　「廢話，我就是來找夏露薇的，你沒遇到她嗎？」

　　戴楊沒好氣的回應著，跟著卻眯起眼睛。「……話說回來，你那可笑的姿式
是怎麼回事？」

　　由於被希魯夫的妖氣所束縛，米蘭達正維持著一手舉劍，單腳著地的跳躍姿
勢。雖然從單純欣常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姿勢倒是很能展現風之巫女的柳秀身
材，但在不知情的人眼裏看來，那種雕像般傻傻屹立的模樣卻顯得分外滑稽。

　　「又……又不是我想這樣的！都是那枚羽毛害的！」被最不想遇到的人看到
自己的丟臉模樣，米蘭達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

　　「……羽毛？」戴楊的目光落到妖魔的黑羽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啊啊，
原來如此，是縛影術吧？這可是相當厲害的妖術呢……」

　　「既然知道，就快幫我把那東西給拔掉！」米蘭達焦急道。

　　「不要。」戴楊當場回應。

　　「……咦？」

　　「那個啊，既然要請別人幫忙，那就應該把姿態放低點吧？這可是最基本的
社會常識呢，大小姐。」

　　戴楊悠然的搖晃著手指，看著風之巫女滿是驚愕的表情，感覺總算出了一口
昨天的惡氣。

　　「你……你這男人……」另一方面，米蘭達則是狠狠瞪著他，看樣子幾乎忍
不住要衝上來咬他一口似的。「你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狀況啊！我們現在面對的可
是妖魔！是妖魔耶！……你以為就憑你剛剛那卑鄙無恥的偷襲，就能把妖魔收拾
掉嗎？」

　　這時候，就像證明米蘭達的話似的，不遠處的廢墟突然發生小小的爆炸。妖
魔希魯夫掀開碎落的磚石躍出，揮動翅膀浮到空中。可以看到，妖魔的右臉頰上
殘留著明顯的腳印，剛剛戴楊那出其不意的一腳似乎給它帶來不小的傷害。妖魔
希魯夫以近乎發狂的目光瞪著地上卑鄙偷襲者，然後突然仰起了頭。

　　「小心，它要使用聲波……」

　　米蘭達的警告聲被妖魔的尖叫打斷，比先前更強烈的聲波攻擊從妖魔的喉嚨
裏放射出來。

　　宛如把指甲刮玻璃的噪音放大一百倍的聲波攻擊，不但令艾德等人抱著腦袋
慘叫連連，就連米蘭達亦皺起眉頭，露出難以忍受的神情。妖魔希魯夫扯著嗓子，
繼續提升著聲波攻擊的頻率，若是讓它再繼續發揮下去中，恐怕笨蛋三人組很快
就會迎來七孔流血、當場倒斃的命運。

　　「喂，你叫夠了沒有？」

　　猛然響起這樣的聲音，妖魔希魯夫駭然低頭，卻見黑髮青年不知何時欺到它
的近前。

　　「夠了的話，就給我閉嘴吧！」

　　沒有給妖魔任何的反應時間，戴楊淩空一腳，再度把鳥翼的妖魔給踹飛了出
去。被大力踹飛的妖魔希魯夫，在空中慌亂的撲打著翅膀，才好不容易找回平衡，
卻忍不住以驚惶失措的目光看著眼前的人類男子。

　　「你……你怎麼會……」

　　不光是妖魔，那邊從眩暈中回復過來的米蘭達，也對他無懼聲波攻擊的表現
致以十二萬分的疑惑。

　　「哼哼，只要做好防備，這種程度的攻擊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面對妖魔和風之巫女的視線，戴楊不緊不慢的從耳朵裏掏出一顆軟木耳塞
來，並以得意的語氣介紹著。

　　「看看，精靈特製的隔音耳塞！材料取澄月森林的神聖橡木的纖維，經過剝
制、漂洗、捶打、晾曬等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加工製成，具有絕對隔音的超強效果！
只要戴上它，哪怕身處硝煙滾滾的戰場也能安然入睡，乃是居家旅行和戰鬥冒險
的必備用品！應付妖魔的聲波攻擊，不過是其中最簡單的應用罷了。」

　　「那……那有這樣簡單的……」

　　米蘭達聽得兩眼發怔，而戴楊則搖晃著手指，從專業的角度作出論斷。

　　「哼哼，記住吧，大小姐。不管什麼時候，都千萬不要小看道具的價值。」

　　「笨蛋！要自賣自誇也等到打退妖魔再說吧！它還沒有退下呢！」

　　米蘭達大聲提醒著戴楊，不過妖魔希魯夫顯然不打算再冒然接近這名不知深
淺的男子。

　　只見妖魔揮動翅膀升到常人無法觸及的高空，然後猛抖翅膀朝著戴楊射出無
數的羽箭。另一方面，早已見識過風之巫女的窘況，戴楊識得這些羽箭的厲害，
連跑帶跳的回避著羽箭的攻擊。然而妖魔希魯夫似乎動了真怒，射出的羽箭又密
又集，縱然戴楊能躲開朝身體射來的羽箭，但卻無法連地上的影子也顧及到。

　　三枚羽箭同時命中戴楊的影子，漆黑的妖氣化成不可見的鎖鏈，霎時間把目
標捆得難以動彈。

　　「唔……」妖氣的束縛比想像中還要堅固，戴楊費盡全力也只能勉強動動右
手，不禁苦笑出來。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刹那的束縛者呢，這下連我也動彈不得了……」

　　「笨蛋！所以我叫你早點把我放出來的！」

　　「不，這樣就夠了……那個，你最好把眼睛閉上。」

　　「咦？」

　　米蘭達驚訝的看著一個小小的金屬圓筒從戴楊的右手滾落地面，就在她感到
詫異的時候。金屬圓筒突然發出嘶嘶的聲音，同時伴隨著陣陣白煙。一秒鐘後，
一陣強烈的閃光從金屬圓筒中暴射而來。比天上太陽還要明亮十倍的強光，完全
籠罩了街道的一角，強光吞噬了地上的影子，同時也令妖魔的束縛消於無形。

　　「呼呼，矮人特製的閃光彈，知道厲害了吧？」

　　戴楊活動著手腕，得意的看著空中的妖魔。由於猝不及防的關係，妖魔希魯
夫沒能避開強光的襲擊，正揉著眼睛在空中吱吱亂叫。

　　「啊啊！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老……老大！我也中招了！」

　　身後傳來笨蛋三人組的慘叫，看來他們是沒聽到戴楊的警告，不過就算是先
一步反應過來的米蘭達，也不可避免的遭到波及。只見風之巫女半跪在地上，閉
著眼睛默默的流淚。戴楊的閃光彈無差別攻擊，不僅傷到天上的妖魔，同時也令
己方的戰力歸零。

　　「呃……」戴楊困惑的搔搔頭，這樣的結果出乎他的預料，因此也就不打算
再和妖魔糾纏下去。

　　「好吧，最後就免費大奉送，嘗嘗本店特製的黏膠爆彈吧！」

　　戴楊伸手拿過真勇者組老三赫德的鋼弓，把一顆黑不溜秋的東西綁到箭頭
上，然後拉弓朝著妖魔希魯夫射去。

　　這時候，天上的妖魔還沒能從閃光彈的衝擊中回復過來，只是聽到破風的聲
音，反射般的揮動翅膀朝高處避去。綁著黏膠爆彈的箭飛行速度極慢，本來希魯
夫可以輕易避過這次攻擊，豈料就在箭勢快要去盡的時候，那顆黑不溜秋的東西
突然爆炸開來，向外噴出無數蛛絲般的黏膠。

　　完全沒有準備的妖魔頓時被噴個正著，兩對翅膀霎時間被密密麻麻的黏膠纏
住，身子一歪，差點就墜了下來。

32 忌妖冥夜


　　閃光彈的餘勁足足過了五六分鐘才消退，當米蘭達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
空中已沒有了妖魔的身影。
　　「……妖魔呢？」她以質疑的目光看著旁邊的男子。

　　「當然是逃走了啊。」戴楊聳聳肩膀，一派輕鬆的回答著。

　　「逃走了？」米蘭達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當然。被本店特製的高性能黏膠給纏上，就算是食人魔也只能乖乖束手就
擒，它要是不逃走那才奇怪呢。」

　　「就憑那種玩具似的東西，就把妖魔擊退了嗎……」

　　米蘭達的臉上呈現出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相信的複雜神情，不過戴楊卻對她
的話相當不滿。

　　「喂喂，什麼叫玩具啊？光是收集那些獸蜘蛛的黏膠就讓我費死了力，不要
隨便看清別人的心血好不好？」

　　「唔，我……我沒那個意思……」這時候，米蘭達亦被黑髮青年的氣勢所壓
倒，解釋道：「因為我很少使用道具，想不到會有這樣大的效果……」

　　「哼哼，你還太嫩了，道具可是冒險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裝備哦！就算是神的
巫女，也多少準備點在身上比較好。」戴楊搖晃著手指說教著，並趁機開拓新的
客戶。 「啊啊，對了，你對剛剛那些道具感興趣嗎？其實除了那些以外，本店
還有許多便宜又好用的道具哦！看在夏露薇的面子上，我可以給你打個九折優
惠，怎麼樣？要不要再來店裏逛逛啊？」

　　「……下次吧。」米蘭達勉強回應著，然後抬頭向空中張望。「剛剛的妖魔，
你看到它往哪個方向逃跑了嗎？」

　　「唔，大概是朝那邊吧？」戴楊隨手指了個方向。「你打算追上去？」

　　「當然。不打倒那傢伙，怪物們就會一直不停的湧來。」米蘭達重新調整了
下額冠，作好戰鬥的準備。

　　「說得也是，那就請加把勁吧！」

　　「……咦？」

　　聽到戴楊那種完全置身事外的語氣，米蘭達不禁皺眉望過去，而後者則笑眯
眯的回應著她。

　　「嗯？你還有什麼事嗎？」

　　「……算了，反正只是這種程度的男人罷了。」

　　米蘭達輕歎了口氣，表情迅速冷了下去，然後掉頭朝著妖魔逃走的方向追去。

　　直到風之巫女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為止，黑髮青年都保持著揮手送別的姿
勢，不過嘴角卻不可抑制的上揚著。

　　「哎呀呀，看來是比想像中更麻煩的大小姐呢……不過，不管怎麼說，反正
這次是賺到了。」

　　戴楊瞥了遠處的笨蛋三人組一眼，帶著愉快的表情把那枚妖魔的金幣高高彈
起，然後朝著和風之巫女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好了，趕快把這件事了結掉吧！」

　　……………………

　　妖魔希魯夫停在蘭洛斯鎮某座民宅的屋頂，努力清理著纏在翅膀上的黏膠。
這些黏膠是從自棲息在妖樹沼澤深處的獸蜘蛛採集而來，而獸蜘蛛本身便是妖獸
的一種，以野豬和黑熊等猛獸為食。它的蛛絲不但粘性十足，還有著鋼絲般的硬
度，一旦被纏上，就算是妖魔也無法簡簡單單的掙脫。

　　不過比起黏在翅膀上的蛛絲來，希魯夫內腑所受的傷其實還要更加嚴重。

　　需要說明的是，單論肉體的強度來，妖魔絕對不比荒巨人來得遜色，若是再
以妖氣輔助防禦的話，尋常的武器根本無法傷到它們半根毫毛。然而，戴楊的那
兩腳卻穿透了妖氣和鐵翎的防禦，直接震盪著妖魔的五臟六腑。這樣的攻擊給希
魯夫造成莫大的傷害，若是再挨一下的話，它恐怕得當場吐血倒地。

　　完全看不透對手的深淺，希魯夫不得不暫時撤退。畢竟它的目的是向奪走同
胞性命的忌妖復仇，而不是和那種怪物般的對手拼個你死我活。這時候，原本充
斥于蘭洛斯鎮各處的喊殺聲漸漸低弱下來，顯然警備隊們已有效遏制了怪物們的
侵攻。希魯夫本打算利用怪物把仇敵逼出來，現在看來這條計策也行不通了。

　　「只能，收手了嗎……」

　　看到這樣的情況，希魯夫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敗北，它打算先退下重整旗鼓，
然而身後卻突然響起這樣的聲音。

　　「哦呀，汝已經打算夾著尾巴溜走嗎？」

　　希魯夫閃電般的轉過身來，發現一頭紫發的忌妖不知何時來到它的背後，那
美貌的一角浮現出嘲諷的冷笑。

　　「禦風的妖魔，刹那的束縛者，竟然被區區凡人弄得如此狼狽，說出去不知
道會笑死多少人呢……」

　　「是你！該死的忌妖！」希魯夫緊緊盯著紫發的旅人，臉上浮現出濃烈的憎
惡和恐懼的色彩。

　　「冥夜。」旅人打斷了妖魔的話。「咱的名字叫冥夜，不許用那個噁心的稱
呼叫我。」

　　「那枚金幣……你是一直都在暗處看著嗎……」

　　這時候希魯夫才醒悟到，原來自己一開始就被引入了對方的圈套。眼前的忌
妖一早就猜到它的計畫，反過來利用這座城鎮的戰力來消耗自己的力量，經歷過
風之巫女和黑髮青年的戰鬥後，現在的它只剩下不到正常時一半的力量。以眼前
狡猾的忌妖為對手，根本沒有任何勝算。希魯夫強壓下心中的憎惡之火，打算以
保住性命為優先。

　　「怎麼？仇人就在眼前，汝卻想逃嗎？」

　　自稱「冥夜」的忌妖，看穿了希魯夫的盤算，不過好像不打算阻止的模樣。

　　「算了，想逃就逃吧，反正汝還剩下不少力量……不過這東西啊，咱隨便怎
麼處置都行嗎？」

　　這樣說著的冥夜，從隨身的獸皮口袋裏一顆紅色的寶玉。

　　寶玉足有巴掌大，呈現出心臟般的形狀，表面是豔麗的深紅色，並且散發出
玉石般的溫潤光澤。一眼看去，仿佛是手藝高超的匠人精心打造的絕美工藝品。
這樣的寶玉，若是放在黑市絕對能賣出難以置信的高價，然而對於妖魔希魯夫來
說卻似乎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在看到血色寶玉的瞬間，妖魔的兩眼放出前所未
有的憎恨之光。

　　「妖魂玉！你竟敢……」

　　妖魔希魯夫的翎毛寸寸豎立，理智之線刹那間為憎恨的利刃所切斷。希魯夫
發出泣血似的嚎叫，竟然以捨身的姿勢朝著忌妖猛撲了過去。

　　「該死的忌妖！納命來！」

　　妖魔的翼指化成斬金斷鐵的利刃，橫切向對手那白皙的咽喉。冥夜以悠然不
變的微笑看著妖魔的翼指斬來，最後一秒的時候，翼指停在了她的咽喉前一寸的
位置，然後便再也無法前進絲毫。

　　「為……為什麼……」妖魔希魯夫低頭看著地面，卻駭然發然自己的影子正
被踩在冥夜的腳下。「你……難道已經把妖魂玉的……」

　　「嗯，雖然是第一次使用，不過還真是方便呢……」冥夜悠然的玩弄著手中
的妖魂玉，輕笑起來。

　　只見她手中的血色寶玉，正散發著妖異的紫光，漆黑的妖氣化成看不見的鎖
鏈束縛著希魯夫，這是和「刹那的束縛者」同樣性質的力量。

　　「好了，你終於落入咱手中了……接下來，該怎麼處置你才好呢？」

　　冥夜走近希魯夫，伸手撫摸著妖魔希魯夫的臉龐，她的動作就像情人般的溫
柔，然而妖魔的表情卻充滿驚懼和恐慌。沒有給妖魔紮掙的機會，冥夜抓著妖魔
的臉頰，並強吻上了希魯夫的嘴唇。

　　鳥翼的妖魔在一瞬間瞪大眼睛，跟著發瘋似的掙扎起來，然而妖氣的鎖鏈卻
牢牢束縛著它。妖魔希魯夫有著年輕女性的臉孔，而紫發的忌妖更是罕見的絕色
美人，兩人相擁相吻的香豔畫面，足以刺激起任何男性的感官，然而對於其中一
方來說，那甜美的香吻卻墮入死亡的地獄通道。

　　沒過多久，希魯夫漸漸停下了掙扎，連妖氣的鎖鏈亦被解除，軟軟的倒在忌
妖的懷裏，眼瞳中已然失去了焦點。

　　「汝的精氣，還真是美味啊……」

　　冥夜抬起頭來，伸指抹去唇角的香津，以說不出妖豔的表情望著懷裏瀕死的
妖魔。

　　「安心的去吧，汝留下的力量，咱會好好利用的。」

　　冥夜湊到希魯夫的耳邊輕聲道，然後，把插進妖魔小腹的右手，緩緩抽了出
來。

　　她的手裏抓著一顆和先前相同的妖魂玉，而在妖魂玉被抽離身體的瞬間，妖
魔希魯夫亦停止了悸動。

33 破壞巫女


　　「好了……」

　　冥夜把妖魔希魯夫的血魂玉裝進獸皮口袋，輕輕呼出口氣，跟著把目光投向
屋頂的一角。那裏豎立著半人高的煙囪，但看上去倒也沒什麼異常。冥夜皺著眉
頭打量著煙囪處的屋頂，一陣子後似乎放棄似的搖搖頭，最後看了地上的妖魔一
眼，毅然轉身離去。

　　直到忌妖的身影消失在鎮外的森林，廢棄妖魔的屋頂處才重新有了動靜。從
和煙囪相反方向的屋簷下，戴楊探出半個腦袋向四周張望，確認沒有危險後，才
攀著屋簷躍上房頂，卻忍不住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嚇死人了，為什麼那種怪物會來蘭洛斯鎮啊……比妖魔還可怕耶……」

　　低頭看著癱軟在地上的妖魔，戴楊露出牙痛似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走近妖
魔，伸手湊在妖魔的鼻間，驚訝的發現竟然還有微弱的氣息。

　　「咦？還活著嗎……」

　　戴楊苦惱的看著失去意識的妖魔，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處理才好。

　　冥夜從希魯夫的腹內取出妖魂玉，但不可思議的是，並沒有在肌體上留下任
何傷痕。被奪走了精氣的妖魔，身上只殘留下微弱的生氣，眼神渙散，身上軟得
像是沒有骨頭——這種情況下，恐怕就連笨蛋三人組都能輕易取走它的性命，不
過或許是受到妖魔那張清秀的女性面孔的影響，戴楊發現自己很難把它當成普通
怪物來看待。

　　出於安全的角度來考慮，應該把眼前的妖魔當場格殺才對。戴家的先祖創出
「無相神演」的武技，同時也留下「不得濫殺」的訓誡。雖然不知道殺害已無威
脅的妖魔，算不算是「濫殺」的一種，然而看著眼前妖魔的清秀臉孔，戴楊只感
到自己原本就不甚堅定的殺意，正在強烈的動搖中。

　　「這丫是禍害，這丫是禍害，這丫是禍害……」

　　戴楊就像自我催眠般的不斷叨念著，凝聚著內力的拳頭舉起又落下。雖然說
不必要的殺伐絕非黑髮青年的喜好，不過此時令他陷入糾結的，既不是強者的仁
心，也不是武者的尊嚴，硬要說的話，不過僅僅只是男人的無聊情懷罷了……

　　……………………

　　另一方面，風之巫女還在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繼續追蹤著妖魔的形跡。

　　沿著街道一路前進，可以看到沿途躺著不少的怪物屍骸，顯然是遭遇警備隊
的強力阻擊。看到這樣的情況，米蘭達不禁湧起疑惑，若是妖魔希魯夫真打算逃
走的話，會特意選擇這種滿是敵人的方向嗎？這是妖魔耍的詭計，還是那個男的
根本就沒說實話呢？

　　米蘭達的腦海裏浮現出種種可能性，不過並沒有停下腳步。向前走了一段路
後，左邊街道的某處隱約傳來激戰的聲音，於是風之巫女暫時拋開疑慮，加快腳
步朝著聲音的方向趕去。沒過多久，米蘭達沖出街道的拐角，一處開闊的廣場隨
即出現在她的眼前。

　　「咦？這裏是……」

　　一眼看去，廣場上聚集著不少人和怪物，怪物一方在數量上佔有明顯的優
勢，然而與之為敵的警備隊員，卻以訓練有素的戰陣阻止怪物的前進。尤其是那
名揮舞著雙刃戰斧的紅發男子，單槍匹馬的沖入怪物群中，隨著戰斧的吼號掀起
一波又一波的血雨腥風。那宛如浴血戰鬼般的可怖姿態，把怪物們的氣勢給完全
壓了下來。

　　「……這座鎮上的怪人還真多啊。」

　　看著紅發斧男追著大群怪物猛砍的威猛場面，米蘭達也不禁感慨道。

　　單純從戰鬥力來看，對方幾乎達到神殿的神選騎士的水準。要知道，神選騎
士是得到神明認可的騎士精英，幾乎是最強戰士的代名詞，連王都的暴風神殿也
僅有兩人配置。像這種偏僻的小鎮，竟然會有神選騎士等級的強者存在——若是
一天以前米蘭達恐怕根本不會相信，但自從見識過某位道具店主驅趕妖魔的本領
後，她已經不敢再小看這座銀龍統治下的小鎮了。

　　「喝啊！」

　　一聲有力的喝聲引起米蘭達的注意，這聲音聽起來格外的熟悉。當她轉頭望
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頭體格魁梧的牛頭怪轟然倒下——牛頭怪的額前插著一
把短劍，而短劍的主人則是一身輕裝的女騎士。

　　「夏……夏露薇？」

　　夏露薇的身上依舊是那身村娘裝束，連短劍似乎都是臨時借來的，看來應該
是在途中被突然捲入怪物襲擊，然後臨時加入警備隊的行列。這樣充滿勇氣的行
為因然值得稱讚，但落在米蘭達的眼裏，卻幾乎是不知死活的代名詞。

　　「吾神喲！請聆聽汝之耳目的祈求……降下裁決的轟雷！」

　　顧不上妖魔的威脅，風之巫女當場以殘餘的體力發動了阿爾貝斯的神術，比
「淨邪之雷」更高級的「裁決之雷」。

　　刹時間天空黯淡了下來，烏雲蓋頂，無數的雷槍有如暴雨般從漆黑的雲層中
傾瀉而下。僅僅幾秒鐘的時間裏，天上和地上的怪物，便統統在阿爾貝斯的雷霆
中被轟成齏粉。

　　一陣子後，雲開霧散，明亮的陽光重新照亮了大地，而原本擁擠在廣場上的
大半怪物已消失無影。值得慶倖的是，風之巫女把落雷的威力控制在怪物聚集的
廣場後半部，因此好歹沒有出現誤傷友方的悲劇，不過廣場本身卻被暴雨般的落
雷給轟得千瘡百孔，隨處可見渺渺升起的黑煙。

　　極少數僥倖揀回性命的怪物，完全失去了戰鬥意志，慘叫著連滾帶爬的向外
逃走。而本來可以阻止它們的警備隊員，亦為米蘭達的威猛一擊所震撼，包括隊
長迪安在內，皆以充滿敬畏的目光望著緩緩朝這邊走來的風之巫女，反而把身邊
的怪物給忽略了過去。

　　「米……米蘭達？」

　　看著米蘭達朝自己走來，夏露薇顯得有些慌張。根據過去的經驗，每當好友
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她就不得不聽上一大段的說教。

　　「夏露薇！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啊？竟然拿著那種東西向一大群怪
物挑戰，而且連基本的防護措施都沒有？再怎麼不知死活，也要有個限度吧！」
米蘭達把雙手抱在胸前，以充滿迫力的姿態瞪視著夏露薇。「你的斬龍劍呢？你
的鎧甲呢？難道那個男的沒有把這些還你嗎？」

　　「並……並不是這麼回事，米蘭達。」夏露薇有些膽怯的解釋著。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呃，其實是我們請夏露薇小姐出手幫忙的……」

　　這時候，大概是看不過女騎士被壓迫的窘態，一名警備隊員出言把責任攬到
自己的身上。或許他純粹只是出於好意，然而其行為卻蠢到極點。

　　「是你麼？」風之巫女的目光霎時間落到他身上。

　　混雜著怒氣的神威，凝成足以令妖魔退避三舍的威壓。可憐的好心人連哼都
來不及哼一聲，就那樣直挺挺的站著昏了過去。

　　看著風之巫女不動一根指頭就解決了警備隊中排名前三的強者，再聯想到剛
剛一擊清場的神威，恍然間，青發巫女的背後仿佛浮現出惡魔的鬼影。警備隊員
們下意識的後退數步，臉上露出比遭遇怪物時還要恐慌一百倍的表情——也就是
從這一刻起，破壞巫女的威名，被深深銘刻在了蘭洛斯鎮警備隊的心裏。

　　「啊啊，這裏還真是熱鬧呢……」

　　為恐懼和神威所凝壓的廣場上，突然響起這樣的聲音。在眾人驚愕的注視
下，某位黑髮青年從街道的拐角走出來，他的身上沒有激戰的痕跡，表情也一派
悠然，鳥翼的妖魔被他扛在肩上，不過看樣子早已失去了知覺。

　　「這傢伙總算趕來了嗎？」警備隊長迪安拖著戰斧走過來，卻對他肩上的翼
妖投以驚愕的視線。「喂喂，那東西……是妖魔吧？」

　　「嗯，沒錯。它就是這次怪物騷亂的罪魁禍首，不過現在已沒啥威脅性了。」
戴楊把扛著的妖魔放下來，妖魔希魯夫就這樣癱倒在地上。

　　「……你到底對它做了什麼啊？」迪安看著全身癱軟的翼妖，眼神充滿疑惑。

　　「說來話長，反正不是我做的就對了。」戴楊聳聳肩膀，並提醒著他。「話
說回來，你們在這裏呆著行嗎？雖然罪魁禍首的妖魔是被解決了，但其他地方的
怪物可是還沒有完全退下耶？」

　　「啊，差點就忘了……」迪安露出如夢方醒的表情，當即轉頭向部下們命令
著。

　　「喂！還能動的傢伙給我站起來，按人數分成五組，前往東南西北的各哨塔，
配合那裏的人掃蕩怪物。」

　　「報告隊長！喬尼昏過去了，怎麼辦？」

　　「嘖，那個不中用的傢伙……別管他，就讓他在這兒趴著吧，其他人馬上行
動！」

　　按照迪安的命令，警備隊員們快速的行動起來，在警備隊長的率領下前往小
鎮各處掃蕩怪物。諾大的廣場霎時間空了下來，除了滿滿一地被轟成黑炭的怪物
屍骸外，還站著的人就只剩下道具店主、風之巫女和女騎士了。

34 妖魂玉


　　「啊，我也……」

　　「夏露薇，你哪兒也不許去！」

　　夏露薇似乎想跟著警備隊員們一起行動，然而米蘭達牢牢的盯著她，結果女
騎士只能露出委屈的表情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男人朝這裏走來。

　　「戴楊……」

　　「薇，沒受傷吧？」走近的戴楊，輕聲問著女騎士。雖然表情是看不出來，
但聲音卻有著罕見的動搖。

　　「嗯……嗯，沒受傷。」夏露薇困窘的點點頭。「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不，沒受傷就好……迪安那傢伙，這次還算做得不錯。」戴楊呼出口氣，
然後打量著女騎士滿身血污的模樣，露出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苦笑神情。「真是
的，這件衣服再也不能穿了呢……」

　　「對……對不起……」

　　「喂喂，我又不是在責備你，道歉幹什麼？」戴楊苦惱的搔著頭，看著女騎
士那單薄的布衫和已經卷刃的短劍，在心裏作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嗯，雖說
這種事情難以避免，但果然還是不能再有第二次了……薇，明天起你還是暫時不
要外出了，好好待在家裏吧。」

　　「咦？但，但是……」

　　「聽話，寶貝，我可不想因為這種愚蠢的事情而失去你。」

　　「嗚……知，知道了。」

　　戴楊的話完全沒留下商量的餘地，夏露薇于情於理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
能垂頭喪氣的低下頭去。另一方面，在戴楊安撫女騎士的時候，那邊的風之巫女
也完成了對妖魔希魯夫的檢查，從地上站起身來，帶著濃厚疑惑的表情朝這邊走
來。

　　「……這是怎麼回事？」米蘭達一開口就這樣問道。

　　「唔？什麼怎麼回事？」

　　「少裝蒜！妖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啊，當我趕到時它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

　　戴楊聳聳肩膀，把自己在暗處看到的經過簡單描述了一遍。

　　「……妖魂玉！」

　　當聽到忌妖奪走妖魔的妖魂玉時，米蘭達吃驚的打斷了他的話。「你確定？
真是妖魂玉嗎？」

　　「這個嘛，我確實是聽到它們這樣說的。」戴楊點點頭，好奇的問道。「妖
魂玉被奪走後，這傢伙就成了現在的模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妖魂玉，我在神殿的古書上曾看到過……那是妖魔力量的本源，也是其靈
魂的核心所在。妖魂玉裏凝宿著妖魔的全部生命精華，作為祭器來說，具有著其
他任何東西都無法媲美的強大力量，因此常常被用來作為各種邪惡秘術的觸媒使
用……」

　　「哦哦哦！難道說很值錢嗎？」戴楊本能的反應道，不過卻被米蘭達狠狠瞪
了一眼。

　　「根本就不是值不值錢的問題。妖魂玉是妖魔的靈魂核心，就像是龍的逆鱗。
那些想打妖魂玉主意的傢伙，唯一的下場只有被妖魔撕成碎片而已。」

　　「呃……」戴楊避開了風之巫女的尖銳目光，望著地上的鳥翼妖魔問道：「既
然如此，失去妖魔玉後，這傢伙會變成怎麼樣呢？」

　　「古書上並沒有這方面的記載，不過……」米蘭達的視線落到妖魔的身上，
聲音裏帶著幾分憐憫。「失去妖魂玉後，它已經無法再使用任何妖術，也不再具
有妖魔的靈智……在那空空如也的軀殼裏，剩下的只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而已。
如果我猜得沒錯，大概會退化成比怪物還低等的野獸吧，但前提也得先活下來才
行。」

　　這樣說著的米蘭達，歎息著搖搖頭，然後準備離開，戴楊吃驚的叫住她。

　　「喂喂，你這樣走了嗎？這傢伙要怎麼處理啊？」

　　「既然是你帶回來的，當然是你自己處理。要殺要剮也好，和我沒有任何關
係。」米蘭達冷冷的回應道。「而且托你的福，讓那頭罪魁禍首的忌妖逃掉了……
這筆帳，遲早有一天會跟你算清楚的。」

　　拋下了兼具瀟灑與傲氣的臺詞之後，米蘭達便轉身朝著廣場外走去。可是才
走不到幾步，她就突然向旁邊倒下來，嚇一跳的夏露薇趕緊上前扶起她，卻發覺
風之巫女已經暈過去了。

　　「神術使用過度，體力消耗殆盡了嗎？真是有夠逞強的大小姐啊……」

　　戴楊一下子就看出米蘭達昏倒的原因，搖搖頭苦笑出來。

　　「總而言之，先把她帶回店裏休息吧，有什麼事等以後再說……啊啊，那邊
那只也一樣。」

　　……………………

　　以風之巫女和鳥翼妖魔的退場，蘭洛斯鎮的怪物騷亂總算落下帷幕。

　　這場騷亂，可以說是蘭洛斯鎮近年來發生的最嚴重的一起怪物入侵事件。不
過值得慶倖的是，由於此時正值冒險者湧來蘭洛斯鎮的高峰期，不管是自願還是
非自願，被捲入騷亂的冒險者們在和怪物戰鬥時或多或少的發揮了作用。再加上
警備隊員們的全力奮戰，使得本次騷亂的傷亡人數減少到最低限度。

　　不過另一方面，雖然蘭洛斯鎮的居民們因避難及時而躲過浩劫，但留在原地
的財產卻蒙受巨大的損失。

　　怪物們破壞的屋舍，掠走的食物，這些還不算什麼，給小鎮造成最大破壞的，
卻莫過於某位暴風之神的巫女。米蘭達以神術招來阿爾貝斯的轟雷，不但消滅了
怪物，也令得小鎮的半條街道化為廢墟。清理戰場時，十多戶居民眼淚汪汪的看
著自家被夷為平地的屋舍。除此以外，蘭洛斯鎮的鎮中廣場也遭受神錘的打擊，
鋪著石板的地面被轟得千瘡百孔。光是計算修復民宅和廣場所需的工程量，就足
以讓擔任鎮長的巴雷特氏欲哭無淚。

　　騷亂過後的第二天，小鎮居民開始收拾被怪物和巫女破壞的屋舍，警備隊則
忙於巡邏並排除殘餘怪物的威脅，就連酒館「留客雨」都成為受傷冒險者的臨時
收容所。可以說，蘭洛斯鎮上下為善後事宜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某家收留著破壞巫女和鳥翼妖魔的道具店，卻是和這股氣氛完全無關
的場所。

　　道具店「勇者墓園」是一幢兩層的石造建築，據說當初建造時得到過矮人方
面的技術支援，因此不管外觀的氣派程度還是結構的牢固度，都要遠遠超過蘭洛
斯鎮的其他建築。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在怪物頻頻光顧的小鎮屹立數十年，
道具店的外表也依舊光鮮。

　　石造的道具店分成上下兩層，是一幢兼具對外營業和居住功能的建築。一樓
的前半部分是對外營業和陳列商品的店面，後半部分則是廚房和飯廳等具有實用
功能的設施。沿著飯廳一角的木造樓梯向上，便來到道具店的二樓，這裏是店主
一家起居生活的地方，一共有四間房間。分別是一間臥房，一間客房，一間書房
和一間還沒使用過的育嬰室。

　　值得一提的是，書房也好，育嬰室也好，都是前代店主拓展個人興趣的空間，
而對於繼承道具店的戴楊來說，則是嫌打掃太麻煩而很少使用。以書房為例，最
近一次使用差不多可以追溯到半年以前，而至於像今天這樣一大早就跑到書房翻
東翻西的情況，則是好幾年都沒發生過的事情。

　　「奇怪，應該是放在這裏的啊……」

　　戴楊搬開一摞摞堆積著厚厚灰塵的書架，努力在一堆陳年舊物中找著自己想
要的東西。由於這間書房是前代店主，也就是戴老爹的私人房間，因此除了滿滿
一屋的古書和卷軸外，還堆放著許多稀奇古怪的個人收藏品。像是刻著奇妙文字
的石碑啊，來歷不明的怪物頭骨啊，不知裝著什麼東西的黑匣子啊，等等諸如此
類的東西。

　　雖然戴老爹並沒有禁止兒子擺弄這些個人收藏品，但自從有過某次誤觸石碑
的機關，被傳送到魔物橫行的無人荒野，差點九死一生的經歷後，戴楊便對這些
鬼玩藝抱有著十二萬分的警惕和厭惡，只要沒事便絕對不會踏進這間書房半步。

　　不過，現在他要找的並不是上面之類的危險物品，而是老爹留下的某件東
西。因為當初只是把它隨便丟在書房裏，現在也想不起來放在什麼地主了，只能
憑著模糊的印象慢慢搜索。

　　「唔，是這個嗎……」

　　從書架的底部露出輪廓的一角，戴楊趴到地上把那東西拉出來。沒想到隨著
「吱吱」兩聲響起，一隻小型齧齒類動物先從書架底下竄出來。老鼠沿著地上堆
積物跑上書房的窗臺上，然後就像抗議其破壞家園似的沖著他吱吱亂叫。

　　「叫什麼叫！你想死麼？」

　　戴楊兩眼一瞪，虎軀一震，一股王霸之氣霎時間噴湧而出，可憐的老鼠於是
哀叫一聲，夾著尾巴從窗臺上跳下去。

　　「哇哈哈哈哈！區區齧齒類動物，居然敢挑戰本大爺的霸權，知道厲害了
吧？」

　　驅逐潛伏者後，戴楊把注意力放到手裏的東西上。那是一個長條狀的物體，
外面裹著厚厚的麻布，然而經過長年累月的時光，麻布已變得破破爛爛，而且表
面更是積滿了灰塵，不過手裏傳來的沉甸甸的份量，讓戴楊確定自己沒找錯東西。

　　「嗯，沒錯，就是這個。」

　　……………………

35 古劍沉淵


　　既然找到了想找的東西，就沒必要繼續冒著危險呆下去，戴楊迅速退出了這
間充滿莫名威脅的書房，並慎重的鎖上了房門。他拿著麻布包裹走下一樓，把東
西放到案桌上，正準備去找抹布來清潔下的時候，看到夏露薇亦從樓上走下來。
　　「早安，楊。」女騎士微笑著向男人問好。

　　「哦，早上好。」戴楊如此回應著，並意有所指的望向樓上。「怎麼樣？那
傢伙還沒醒麼？」

　　大概不需要說明，戴楊口中的「那傢伙」，指的正是昨天被帶回道具店的風
之巫女米蘭達。由於過度使用神術的關係，米蘭達的體力在平定怪物騷亂的同時
也消耗殆盡，暈倒的她被女騎士背回道具店，安置在二樓的客房裏。儘管已經睡
了足足一晚的時間，但看來過度使用神術給身體疲勞，不是那樣簡單就能恢復的。

　　「哼哼，那種程度就倒下了，還真不愧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呢。」

　　看到夏露薇搖頭回應，戴楊邪笑著評價道。只不過，這種出於主觀臆想的論
斷和事實有著極大的偏差。

　　事實上，神術的使用者必須用自己身體作為法器來承受神明的力量，需要消
耗的體力遠遠超出常人的想像，因此神眷者幾乎都是身體強悍的戰士。米蘭達身
為阿爾貝斯的巫女，更是有著以劍術單挑荒巨人的過人實力。所謂「嬌生慣養」
的評價，大概也只有修習逆天武技的某人說得出來而已。

　　「嗯……」聽到心上人對好友的惡評，女騎士不禁露出困窘的表情，並試著
轉移了話題。「那個，我來弄早餐吧。楊，你想吃什麼？」

　　「早餐什麼的先等等，你看看那東西。」戴楊指著桌上的麻布包裹說道。

　　「這是……」夏露薇走過去，好奇的打量著呈長條狀的包裹。「劍？」

　　「這個嘛，你打開看看就知道。」

　　在戴楊的慫恿下，夏露薇伸手拿起包裹，入手便感到沉甸甸的份量，似乎比
斬龍劍還要重上少許。憑著劍士的直覺，她幾乎馬上就猜到包裹裏面是什麼東
西。女騎士的心跳驟然加快，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勉強鎮定下心情，以試探的
目光望向旁邊的男人。在得到心上人的點頭默許後，夏露薇才用手握住劍柄，緩
緩扯開了包裹的麻布。

　　飛揚的灰塵帶出一股陳腐的味道，戴楊忍不住咳嗽起來。不過夏露薇似乎完
全沒受到灰塵的影響，目光一眨不眨的凝固在手中的大劍上。

　　那是一把精鋼打造的古式騎士劍，劍長五尺有餘，和斬龍劍的尺寸相彷，然
而劍身卻更顯寬厚，額外增加的重量使得夏露薇只能用雙手把持。在那幾乎堪比
盾牌的劍脊上，有著無數清晰可見的劃痕，將這把大劍曾經輝煌無比的戰鬥經歷
展現在女騎士的面前。在為之感動的同時，夏露薇亦注意到，大劍劍鋒外沿呈現
出不同劍身的深黑光澤，而且和滿是劃痕的劍脊相較，黑色劍鋒處竟沒有半點卷
刃或磨損的跡像。

　　這把傷痕累累卻又不損鋒刃的大劍，靜靜的握在女騎士的手裏，宛如一名百
戰磨練的猛者，等待著再度出征時刻的到來。

　　「這把劍的名字叫‘沉淵’，是老爹以前用過的武器。」

　　在夏露薇屏氣凝神的當口，耳邊響起黑髮青年的聲音。

　　「打造‘沉淵’的，是矮人族的鍛錘者，這把劍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傑作。聽
老爹說，當時甚至還有騎士願意拿自己的領地來交換，不過後來好像被他不花一
毛錢的贏了回來……」戴楊聳聳肩膀如此表示著。

　　「沉淵劍是老爹用得最順手的一把劍，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上面留下不少傷
痕。但是劍的主體結構並沒有受損，鋒刃也完好如初，尺寸和斬龍劍差不多，我
想應該很適合你用，所以把它翻了出來……怎麼樣？感覺如何？」

　　「感，感覺……」夏露薇有些發愣。

　　事實上，這完全是個多餘的問題。幾乎在看到沉淵劍的第一眼，夏露薇就喜
歡上了這把鋒芒內斂的大劍。她深吸口氣，雙手握劍，試著揮出一記橫斬。沉淵
劍悄然無聲的劃破了空氣，那種如魚得水的一體感，宛如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半身。

　　「楊，這把劍……沉淵劍，真的要給我嗎？」

　　突然間得到太過珍貴的饋贈，夏露薇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當然，你可是戴家的媳婦兒，不給你給誰……嗯，等等，你跟我來。」

　　戴楊輕笑著表示道，然後好像突然來了興致，拉著女騎士來到後院。道具店
的後院是一處相對開闊的地域，戴老爹時代似乎被當作練武的校場使用，但從二
代店主後就荒廢了下來。戴楊讓夏露薇在場地中間等著，然後自己從某角落裏翻
出三個木頭人，依次立在女騎士的面前。

　　「戴楊，這是……」夏露薇疑惑的看著他的舉動。

　　「這是老爹以前教我練劍時用的假人，你可以用它們來試劍。」戴楊如此說
著，然後女騎士露出不怎麼放心的表情，又追加了一句。「啊，不用擔心，這些
木頭人都是用澄月森林裏最堅硬的金剛木製成，比鐵還硬，又有韌性。普通人若
不使足全力根本就斬不進去，你就放心大膽的揮劍吧。」

　　「那……我就試試看看。」夏露薇的臉有些紅，卻按挎不住心裏的躍動，當
下深吸口氣，握劍擺出橫斬的架式。

　　女騎士持劍入靜的瞬間，空氣的流動霎時間減緩下來，周圍聲音被某種無形
的東西給壓了去，恍然間，校場仿佛成為與外界隔離的空間。

　　縱然知道女騎士的厲害，但戴楊還是忍不住感到驚訝。和食人魔的戰鬥也
好，和魔族小妹的戰鬥也好，他都沒看過夏露薇這般全神貫注的模樣——倒不
說，那時候夏露的劍上承戴著太多的雜念，根本不可能達到現在這樣空靈的境
界，只差一步就窺得天道的境界。

　　以劍入道，至道通天，沉淵劍的前任主人，便是這樣的人物。雖然就目前來
看，女騎士的劍域就連最基本的雛形都談不上，然而比起大多數一輩子都在技流
末端徘徊的劍士來說，這樣的年齡便得窺天道已經算得上是奇跡了。

　　這絕不僅僅是天賦的問題，超過常人數十倍的努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
堅忍，令得天賦才能開花結果。在這一前提下，卸下所有重擔的空靈之心，再加
上通靈之劍的影響，這些要素湊起來，使得夏露薇在這一刻踏入以劍入道的境界。

　　戴楊突然放下心來，跟著卻忍不住苦笑出來。在他的注視下，氣勢達到巔峰
的女騎士，用足全力揮出一劍。

　　在普通人的眼裏，那或許只是一記普通的橫斬，然而戴楊卻捕捉到劍鋒邊緣
的空間歪曲的痕跡——那是沉淵劍牽動天地元氣的證明，儘管還沒有到凝成劍罡
的程度。只見黑芒一閃，三個曾陪伴幼時戴楊練劍數年而無損分毫的木頭人，被
齊齊攔腰斬斷。

　　女騎士一劍揮畢，杵著劍當場跪了下去，氣喘吁吁，看來就像是和幾十頭食
人魔激戰過一場。

　　在心裏為童年的玩具默哀了一秒鐘，戴楊朝著夏露薇走去，攙扶著幾乎脫虛
的女騎士回到道具店。

　　「楊，剛剛到底是……」夏露薇看著手裏的沉淵劍，露出莫名畏懼的表情。
身為劍士的她，知道自己剛剛揮出的一劍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以劍入道，至道通天，你先記住這些話就好。」戴楊也沒有多作說明。很
多東西需要靠自己領悟的，但至少夏露薇已經踏出了最初的第一步，而對於女騎
士將來的成長，他抱以非常樂觀的期待。

　　「以劍入道，至道通天……」夏露薇反復念著這句話，好像若有所悟，又好
像非常困惑。「我不明白啊，楊……為什會要把這樣的，沉淵劍給我？你昨天不
是說過，不讓我再出門了嗎？」

　　「那個啊，畢竟這裏是蘭洛斯鎮，像昨天那樣讓你拿著一把短劍去挑戰大群
怪物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戴楊苦笑著擺擺手。「總而言之，你別想
太多了，寶貝。沉淵劍給你是讓你用來保護自己的，在有餘力的前提下，再去幫
助別人……你得知道，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東西會比你的安全更重要，懂嗎？」

　　「是……是的。」夏露薇羞澀的點點頭。

　　「嗯，乖，明白就好。」戴楊摸著女騎士的頭站起來，望向窗外的某處。

　　「我先去倉庫看看咱們的另一位客人，你就先煮點燕麥粥當早餐吧……啊，
順便把樓上大小姐的份也一起做了吧。」

36 妖魔飼養


　　「勇者墓園」的倉庫位於道具店的側後方，是一幢木結構的複合功能性建築。
除了被用作存放貨物的倉庫以外，也當作馬廄的使用著。平常不需要工作的時
候，戴老爹留下的兩匹老馬，還有女騎士帶來的那匹瘦馬，便在這裏享受著悠閒
的時光。只不過，自從昨天來了位客人以後，它們的悠閒便不復存在。
　　那位客人被安置在倉庫頂上的閣樓，雖然自那以後就沒在動過，但從它身上
洩漏出的妖魔氣息，卻使馬兒們幾乎陷入群體性恐慌的狀態。

　　「啊啊，安靜，安靜，它不會吃你們的啦……唔，應該不會吧？」

　　戴楊一邊努力安撫著受驚的馬兒，一邊順著木梯爬上閣樓。

　　昨天臨時用乾草堆了個小窩，妖魔希魯夫正安靜躺在草窩裏面。被忌妖取走
妖魂玉的它，實際上已經算不得妖魔了。根據米蘭達的說法，它已經失去了妖魔
的靈智，也不再能使用妖魔的異能，唯一剩下的只有妖魔的軀體，以及最原始的
動物性本能而已——換句話說，除了保留著妖魔的形體，其他方面已和普通的家
禽差別不大了。

　　妖魔是僅次於龍族的強悍生物，以製作道具的材料而言，其軀體有著最高的
價值。忌妖冥夜把半死不活的希魯夫留下，恐怕就沒想過它能活下來吧？然而結
果卻是被戴楊遇上。對於這頭有著人類形體的鳥翼妖魔，戴楊當然不可能下得了
手，但也無法把它拋在荒野，任由其自生自滅。在綜合考慮過種種因素後，最後
戴楊只得把希魯夫帶回來，安置在無人居留的倉庫閣樓，結果卻害得馬兒們患上
神經衰弱的病症。

　　「唔，還活著嗎？」

　　戴楊走近閣樓一角的草窩，俯身察看希魯夫的狀況。

　　被忌妖奪走妖魂玉的同時，亦被吸取大量精氣，昨天把它安置在閣樓的時
候，鳥翼妖魔只剩下微弱的氣息。戴楊幾乎以為它活不下來了，然而妖魔畢竟是
生命力強悍的生物，經過一整晚的休養，希魯夫的氣息雖然依舊微弱，但卻已逐
漸穩定下來。戴楊把手放在翼妖隆起的胸部上，透過覆蓋體表的柔軟絨毛，感覺
到心臟的有力鼓動。

　　「結果，老天爺還是讓你活下來了啊……」

　　戴楊長長呼出口氣，像是放下心裏的重擔，又像是在為將來在煩惱著。

　　他以矛盾的目光打量著昏睡中的希魯夫。失去妖魔的靈智後，也不再有妖魔
的戾氣，翼妖的睡顏看上去就像新雪般無垢。此時的希魯夫，如同剛剛降生到世
間的嬰兒，若是好好加以調教的話，應該可以避免發生昨天那樣的悲劇吧？——
這樣想著的同時，戴楊亦作出決定。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把擠出來的血滴到翼妖的嘴唇上。希魯夫是因為被忌妖
吸取精氣而衰弱至此，要令它恢復過來的最快辦法，就是為它補充大量耗損的精
氣。說到補充精氣，像忌妖那樣口對口的輸送無疑是方便的手段，然而對戴楊來
說，實施這種手段卻存在著技術和心理上的雙重礙障。因此不得以採取迂回的方
式，以血液為媒介把精氣渡給翼妖。

　　蘊含著精氣的血液流進希魯夫的嘴裏，昏睡的翼妖很快就有了反應。希魯夫
微微張開嘴，就像渴求乳汁的嬰兒般發出「嚶嚶」的叫聲。戴楊於是又擠了幾滴
血進去，但翼妖吞下後卻顯出更饑渴難耐的模樣，甚至主動伸出舌頭來舔男人的
指頭。

　　「嘖，就這麼想要精氣麼……」

　　從指尖傳來癢癢的感覺令戴楊忍不住苦笑出來，於是乾脆把手指放進翼妖的
嘴裏，任由希魯夫自由吸吮。

　　「哦？哦哦？哦哦哦哦！」

　　不放還好，一放進翼妖的嘴裏，戴楊立刻感到那股恐怖的吸力。妖魔本來就
對精氣有著天生的欲求，再加希魯夫此刻正處於嚴重缺乏精氣的狀態，因此本能
的吸吮起來。戴楊感覺手指滑進了某處溫暖而潮濕的場所，翼妖的舌頭在指尖的
傷口處來回摩挲著，那種說不出的酥麻感，從指尖直接撩撥著心弦——以純粹的
官能享受來說，就算是一流的娼妓，恐怕也沒有翼妖的本能來得熟練。

　　只不過，這種享受卻是以精氣的劇烈流失為代價的。就像完全不知節制的幼
畜，希魯夫貪婪的吮吸著男人的手指，大量的精氣隨著血液流進翼妖的體內。一
陣子後，戴楊沒來由的一陣暈眩，下意識的反應過來，按著希魯夫的腦袋緊急抽
出了手指，強行中斷了精氣的輸出。

　　「危險危險，差點就被吸成人幹了……喂，我說你也差不多了吧？」

　　被喝斥的翼妖，以委屈和不甘的眼神看著男人，然而沒過多久倦意便湧了上
來，打個小小的哈欠，趴在草窩裏再次睡去。不過比起先前那衰弱的模樣來，其
氣色明顯好了許多。戴楊苦笑著看向熟睡的翼妖，伸手在那張清秀的臉蛋上揪了
一下。翼妖發出可愛的呼聲，伸出翅膀撓了撓臉頰，轉了個身後又再度睡去。

　　「真是的，說不定這傢伙才是最危險的呢……」

　　戴楊試著站起來，卻忍不住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嘖，色字頭上一把刀，果然沒錯麼……」

　　……………………

　　安置好翼妖和馬匹後，戴楊回到道具店，推開門便聞到一股帶著果蔬味的燕
麥清香。對於剛剛被吸掉大量精氣的他來說，這頓早餐無疑是貴重而及時的給
養。戴楊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進裏屋，誰知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意料之外的景象。

　　「唔唔，以初學者的水準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夏露薇，你很有潛力哦！」

　　「是……是這樣嗎，謝謝。」

　　「好吃！麻煩再來一碗！」

　　「啊，好……好的。」

　　那兩個取代男主人坐在餐桌上，並且一點不客氣的向女主人要求添飯的傢
伙，其中一個是經營酒館「留客雨」的不良中年，而另一個則是擔任警備隊長的
紅發壯漢。兩人都是從戴老爹時代便和戴家常有往來的老熟人，而夏露薇初來小
鎮時也沒少受他們的照顧。不過話雖如此，一大早就看到兩個厚臉皮的傢伙跑來
蹭飯，戴楊的心情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的。

　　「喂！你們這兩個傢伙，一大早就跑來擾人清夢嗎？」

　　戴楊扮出兇惡的表情朝餐桌走去，但沒想到卻遭到意外犀利的反擊。

　　「擾人清夢？唔唔，真好啊，還有做夢的時間……」不良中年摸著小鬍子，
一臉感慨的說道。

　　「就是。從昨天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有空坐下來吃東西呢……」紅發的警
備隊長，一邊喝著不知第幾碗燕麥粥，一邊這樣說著。

　　「嗯嗯，‘留客雨’裏面擠滿了傷患，連吃頓清淨的早餐都不行……話說回
來，真不知道那些三流貨色憑什麼敢跑到龍領來啊？」不良中年伸手拿起餐桌上
的麵包，為自己塗上樹莓的果醬。

　　「警備隊也是忙了個通宵啊，光是清理出怪物的屍骸就堆成好幾座小山，不
知道幾天幾夜才能燒完呢……現在全鎮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大概也只有這裏能
這樣悠閒了。」警備隊長仰頭喝幹碗裏的燕麥粥，放下碗，露出滿足的表情。

　　戴楊啞然的看著兩人的囂張表現，搔搔頭想說點什麼，然而于情於理都處於
弱勢的他，最終也只能歎口氣，走過去坐到餐桌旁。餐桌上的麵包應該是酒館老
闆帶來的手信，戴楊也毫不客氣的給自己來了一塊。當他對麵包撕咬的時候，乖
巧的夏露薇也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燕麥粥放在他的面前。

　　「哦，謝謝。」戴楊抬頭對女騎士道謝，然後把目光放到對面的兩人身上。

　　「話說，你們倆跑過來，應該不是單純的蹭飯吧？」

　　「當然……嗝！不是。」迪安打了個響亮的飽嗝，這令他言語的說服力降到
零點。

　　「身為蘭洛斯鎮警備隊長，有維護鎮民生命財產之安全的職責！今天我是過
來瞭解情況的。」無視戴楊冰冷的眼神，迪安如此表示著。

　　「瞭解情況？」

　　「嗯。首先，那頭掀起騷亂的妖魔，確實是被你帶回來了吧？」

　　「是啊，正養在倉庫的閣樓上，你們要帶去審問嗎？」

　　戴楊不禁投以期待的眼神，夏露薇也好奇的望了過去。在兩人的注視下，迪
安慌忙的擺手拒絕這項提議。

　　「別開玩笑了，那種鬼東西，恐怕也只有你這傢伙能制得住……總而言之，
在鎮裏作出決定以前，好好看著別讓它出來傷人就行。」

　　「這個倒不用擔心，那傢伙被吸取了大量精氣，暫時是沒可能外出活動的。」
戴楊如此表示著。

　　「啊啊，這正是我的第二個問題……」迪安長歎著一口氣，露出無比煩惱的
模樣。「聽說制伏這頭妖魔的，好像是另一頭妖魔，是這樣的嗎？」

　　「……準確的說，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妖魔。」戴楊回想起和忌妖冥夜相遇
的場面，忍不住露出牙齒痛的表情。「不過就算不是妖魔，那傢伙也絕對是危險
的人物。以怪物來比喻的話，如果妖魔希魯夫是食人魔，那傢伙的危險度至少去
到了荒巨人的程度。」

　　「……也就是妖魔中的妖魔麼？唔，為什麼這種鬼東西會跑到蘭洛斯鎮來
啊……」肩負著小鎮安全職責的警備隊長，抱著腦袋趴到了桌上。

　　「嗯嗯，就像連續兩個月沒有營業額進帳，是史無前例的危機呢！」戴楊連
連點頭，發表了身同感受的意見。

37 新的煩惱


　　「嗯咳！」就在這時候，一直默默吃著早餐的不良中年，咳嗽了一聲，趁勢
加入了談話。

　　「依鄙人所見，妖魔暫且不論，那個忌妖已經超過警備隊的處理能力……目
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向帝君求援。」

　　「哦哦！對啊，還有這條路！」迪安當場振作起來。

　　所謂的「帝君」，也就是蘭洛斯鎮居民對其領主霜雪銀帝的敬稱。冰霜山脈
是霜雪銀帝的領地，包括蘭洛斯鎮在內，冰霜山脈的所有居民皆是銀龍的領民。
雖說霜雪銀帝對領民們的自治狀況並不感興趣，但若是出現足以對領地安定造成
威脅的要素，龍巢方面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比方說，幾年前有一支半人馬族，從北方奧貝斯坦帝國遷移到冰霜山脈的北
側平原，並且在沒有對霜雪銀帝表示任何敬意的情況下，強行把平原劃為自己的
領地，還試圖將其他種族驅逐出去。結果，這種搞不清楚狀況的行為自然引起霜
雪銀帝的怒氣，一晚過後，那支有著數百名強悍戰士的人馬族便永遠從冰霜山脈
上消失了蹤跡。

　　以此為例，本次的妖魔事件若是能引起霜雪銀帝的重視，那蘭洛斯鎮這邊自
然可以鬆口氣。

　　「要想引起龍巢方面的重視，必須得有受到帝君信賴，又熟悉事情經過的人
前去報告情況。」酒館老闆繼續說著，並主動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雖然我倒
是願意跑這一趟，但是事情發生時我正在酒窖裏清點存酒，出來時騷亂已接近尾
聲……這樣的話，就算見到帝君也起不了什麼效果吧？」

　　「……喂，我可不去哦？」看著兩人的目光移過來，戴楊當場警惕道。

　　「賢侄啊，你可不能這麼說。」肖恩拍拍他的肩膀，把一張紙遞了過來。「其
實大叔這次過來，有一半是公務哦，你看看這個。」

　　「公務？」戴楊帶著納悶的神情打開紙頁，只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

　　「二……二萬八千里恩？這是啥啊！」

　　「是請款單啊，請款單。」肖恩和言悅色的說明著。

　　「根據警備隊的統計，在昨天的騷亂中，荒巨人所在的街道共有十二間民宅
被夷為平地，連同裏面的財物一併化為灰燼，總價值約二萬二千里恩。此外，鎮
中廣場亦遭到嚴重的破壞，修復費用初步估算約為六千里恩——兩者合計，賠償
金共二萬八千里恩，請款單的下方有鎮長和全體受害者的簽名，大叔也親自核對
過，金額方面保證沒有差錯。」

　　「我管你金額有沒有問題啊！」戴楊緊緊握著拳頭，額頭上浮現出惱怒的青
筋，差點就上去抓住不良中年的衣襟，大聲喝問著。

　　「問題是，為什麼我非得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請款不可啊？」

　　「嗯嗯，老實說，其實這件事本來和賢侄也沒多大關係……」不良中年帶著
貓哭耗子的表情點點頭。「但關鍵是啊，那名造成以上破壞的元兇，也就是阿爾
貝斯的巫女小姐，目前可是正睡在你家的床上呢——基於這樣的緣故，賢倒你多
少也得負點連帶責任吧？」

　　「喂！什麼叫正睡在我家床上？不要用故意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說法！」

　　「嘛嘛，反正早晚都會變成現實，有什麼關係？」

　　「絕對不會！我現在就把她送回‘留客雨’去！」戴楊說著就朝樓上走去。

　　「真遺憾呢，‘留客雨’現在住滿了傷患，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不良中年
擺著手，一臉事不關己似的說著。

　　「還是說，賢侄你打算這那樣把巫女小姐趕出？大叔可要提醒你哦，現在蘭
洛斯鎮沒有一家宿屋願意接待‘破壞巫女’。要是連你這裏也不行的，巫女小姐
可就只能露宿街頭了。」說到這裏，不良中年有意無意的瞥了旁邊的女騎士一眼。

　　「賢侄啊，你做得出這樣殘忍的事情嗎？嗯，對自己妻子的好姐妹？」

　　「唔唔唔唔……」

　　就算是修行逆天武技的強者，也有著精神上的軟肋。無法狠下心來的戴楊，
抱著腦袋陷入不良中年拋出的煩惱裏面。

　　「所以呢，大叔這裏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哦？」或許是看到時機成熟，不良
中年突然以振奮的語調說道。

　　「……兩全其美的方案？」戴楊以明顯信不過的目光看著他。

　　「嗯，事實上，來這裏以前大叔曾和鎮長商量過。在大叔的努力說服下，受
害者們也同意了大叔的提議。」酒館老闆這樣表示著。「只要賢侄答應前往龍巢
向帝君報告這次的事件，看在幫忙消滅怪物的功績上，就可以免除巫女小姐的賠
償金，不錯吧？」

　　「……也就是說，我非得為那種傢伙浪費兩天的營業額才行嗎？」戴楊無奈
道。

　　「話不能這麼說啊，賢侄。這件事不但關係到蘭洛斯鎮的安全，而且還是提
升好感度的絕佳機會哦！以僅僅兩天的營業額來交換，于公於私都沒有不答應的
理由吧？」不良中年拍拍戴楊的肩膀，愉快的說道。

　　……………………

　　雖然妖魔襲擊事件早已在三天前落下帷幕，但事件相關的善後工作直到現在
依舊在緊張進行著，被夷平的街道需要重修，被轟碎的廣場也要修理。好在事件
中並沒有出現多少死傷者，蘭洛斯鎮的居民因此得以用輕快的心情投入到修理工
程中。

　　在蘭洛斯鎮，像這種事情隨時可能落到每個人的頭上，因此幫別人也就等於
幫自己，每位鎮民皆是無報酬的義務出工，而修理工程所需的資金則是從蘭洛斯
鎮日常儲備的大修基金中調撥。正是依靠著這些完備的災難對策，蘭洛斯鎮才得
以在怪物橫行的冰霜山脈下繁衍生息，也可以說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典
範。

　　基本上來說，凡是能抽出空來的鎮民都會自覺參與善後工作，不過還是有少
數例外。那間名為「勇者墓園」的道具店便是其中之一。

　　作為蘭洛斯鎮唯一的道具店，「勇者墓場」承擔著調度小鎮所需日常用品的
重大責任。這項責任在極大造福小鎮居民的同時，也讓道具店每月都背上難以擺
脫的赤字。在赤字的邊緣掙扎，若是連最低限度的營業時間都無法保證的話，那
道具店恐怕只剩下倒閉一途——經營道具店的黑髮青年曾如此主張著，而基於這
樣的理由，小鎮居民亦達成一致共識，免除了「勇者墓園」的一切義務性勞動。

　　換句話說，就算所有人在外面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揮灑汗水，身為道具店主的
某人，依舊可以躲在涼悠悠的室內喝茶消遣。就算閑得無聊趴在櫃檯上打哈欠，
也絕對不會有人進來抱怨半句。

　　只不過，此刻某人並不在店裏，而代替他臨時擔負起經營職責的女騎士，並
沒有心安理得的享受這種優厚待遇的強韌精神力，或者說厚臉皮。

　　「唔，這些是……帕拉帕草解毒劑，售價十二裏恩一瓶……那些是驅蟲藥水？
售價五裏恩一瓶，唔……」

　　夏露薇正拿著戴楊留下的清單，努力辨識著貨架上各種稀奇古怪的商品。雖
然戴楊說過「就當作實習，不用把營業額放在心上」，但就算是最低限度的營業
接待，對女騎士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挑戰。夏露薇抬頭看著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
品，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股畏縮，比較起來，她倒更寧願去單挑食人魔或者荒巨
人。

　　「叮鈴！」

　　突然響起的迎客鈴聲，嚇得女騎士一哆嗦。接下來的幾秒鐘，她努力鎮定下
精神，深吸了好幾口氣，然後以迎戰妖魔般的堅毅決心轉過身去。

　　「歡……歡迎光臨，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夏露薇的聲音有些發抖，笑容也比較僵硬，以營業的標準來說基本不合格。
然而來者並非顧客，女騎士在看清對方的模樣後，亦不由得松了口氣。

　　「維布利大叔，你來啦……」夏露薇露出虛弱的笑容，招持酒館老闆坐下。

　　「不用客氣啦，又不是外人。」雖然嘴上這樣說，但肖恩還是毫不客氣的坐
在櫃檯前，並且一點不見外的要求著。「那啥，剛剛一路走來也沒來得及喘口氣，
嗓子渴得厲害，如果有杯熱騰騰的香茶潤潤喉嚨，那就再好不過了。」

　　「好……好的，我這就去。」

　　「嗯，茶葉就用黑罐子裏的那種，用剛燒開的水沖泡最好。」

　　戴楊臨走前曾拜託肖恩幫夏露薇看店，在這樣的大義名份下，不良中年趁著
主人不在，開始浪費道具店裏的珍貴茶葉資源。沒過多久，一杯沖泡得剛剛好的
鐵觀音被送到櫃檯上，酒館老闆深深吸了口那隨著水霧彌散的香鬱，露出陶醉不
已的神情。迫不及待的泯了一口，卻被高溫的茶水給燙傷舌頭，連連呼氣的模樣
顯得頗為狼狽。

　　「那個，請不用急，茶葉還有不少呢……」心地善良的夏露薇，出言勸慰著
酒館老闆。

　　「嘖，太天真了，要是那小子在的話，像這種銘茶說什麼都……啊不，沒什
麼。」

　　差點說漏嘴的不良中年，一邊給燙傷的舌頭扇著風，一邊很勉強的轉移著話
題。「話說回來，那小子已經出發了嗎？」

　　「嗯，在今天早上出發的。」夏露薇點頭回答著。

　　「哦，那……我們的巫女小姐也跟去了？」不良中年的眼神閃爍，仿佛在期
待著什麼。

　　「是的，米蘭達說她也有事要和帝君交涉，所以也跟著楊一起前往龍巢……
但是，楊好像不太情願的樣子。」女騎士微微皺眉，露出苦惱的表情。

　　「是嗎，那兩人果然還是一起去了啊……」肖恩摸著小鬍子，藉以隱藏著從
心中湧起的盛大笑意，並安慰女騎士道：「不過啊，你也不用太擔心。既然巫女
小姐不是去挑戰帝君，那就應該不會有危險的啦，更何況還有那小子跟著……哎
呀，我承認那兩人是天生的八字不合啦，不過搞不好這次旅行反而是個機會也說
不定。」

　　「機會是？」夏露薇偏著頭，露出難以理解的模樣。

　　「就是拉近彼此距離的機會啊！」酒館老闆拍拍女騎士的肩膀，大笑出來。
「孤男寡女……啊不，年輕男女一同踏上冒險的旅程，彼此攙扶著渡過種種磨
練，最後走到一起這類的情節，騎士小說裏面不是常常出現嗎？」

38 顧客集結


　　「哈啾！」

　　拉著韁繩的戴楊突然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以疑惑的目光望向蘭洛斯鎮
的方向。「可惡，是誰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需要說明的是，此刻他正駕著馬車走在前往冰霜山脈的道路上。三天前的妖
魔襲擊事件雖然已落下帷幕，但幕後黑手的忌妖依舊逍遙法外。面對那種異常危
險的對手，就算是警備隊亦無計可施，因此只能向領主的霜雪銀帝求援。戴楊目
前便是作為蘭洛斯鎮代表，兼妖魔事件的目擊證人，前往龍巢向領主府報告事件
經過，並請求援助。

　　「……不是你做了什麼惹人怨恨的事情嗎？」

　　身後車廂處傳來冷淡的聲音，戴楊帶著無力的表情回過頭去，只見坐在車廂
一角的某位青發美女正朝這邊望來。她的身上披著一件常見的旅行斗篷，連帽的
斗篷遮住了大半張臉，飄揚的劉海下戴著一副白銀的額冠。而每當鑲在額冠前的
寶玉閃出冷光時，戴楊的心跳總會不自覺的漏掉半拍。

　　事實上，這位名叫米蘭達的公爵千金，正是侍奉暴風之神阿爾貝斯的巫女，
那副鑲著寶玉的額冠亦是被稱為「阿爾貝斯之眼」的寶具。暴風之神的威光籠罩
在巫女的身上，對於凡人來說，這樣的巫女根本是無法直視的崇高存在。就算是
同行者的戴楊，也時常被那股冷不丁迸發出來的神威給嚇到。

　　「惹人怨恨的事情？怎麼可能！本人向來秉持‘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原
則經營，所謂和氣生財……」

　　「哼，誰知道是真是假。」

　　戴楊試著解釋，然而米蘭達輕哼一聲後就把頭轉向旁邊，結果無從辯白的男
人，只能尷尬的搔著臉，然後發出一聲無力的歎息。

　　事實上，讓這位風之巫女隨行本來就不是他的主意。當初得知他要前往龍巢
向領主府報告妖魔事件時，米蘭達亦非常強勢的表達了同行的主張。根據她自己
的說法，她此次來蘭洛斯鎮是為調查某事件而來，並且那事件和忌妖及霜雪銀帝
兩方都有關係。為了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她希望先徵求冰霜山脈的主人的意
見，或者也可以協助蘭洛斯鎮對抗危險的忌妖。

　　龍族是叢林規則的制定者，神明是萬物秩序的掌控者，雖然兩者間的領域沒
有交集，但彼此基本上是互相承認的關係。身為暴風之神的巫女，米蘭達沒有理
由對霜雪銀帝報有敵意，因此她的主張得到蘭洛斯鎮長老之一，某酒館老闆的強
烈認同。對於不良中年的勸誘，戴楊當然是極力反對，然而當米蘭達表示「就算
自己一人也會前往龍巢」後，擔心著好友安危的夏露薇，亦不由得央求起心上人
來。

　　最後，敗給義理人情的戴楊，只好歎息著準備好馬車，與風之巫女一共踏上
前往龍巢的旅程。經過一上午的旅行，馬車駛入澄月森林境內，托阿爾貝斯神威
加護的福，一路上普通怪物完全不敢靠近馬車，倒讓戴楊省下不少力氣。

　　「話說回來，真是很方便耶，那個寶具。」戴楊指著風之巫女的額冠，發表
著自己的感想。

　　「只要帶著它，野外旅行時就不用擔心怪物襲擊了。如果可以量產的話，肯
定會有很多人搶著要的。」

　　「……請不要把它說成跟廉價的護身符一樣。」風之巫女不滿的瞄了他一眼。

　　「嗯？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米蘭達帶著不情願的語氣開口道。「‘蒼識眼’是阿爾貝
斯的寶具，也是聯繫佩戴者和神明間的紐帶。我是得到阿爾貝斯認可的巫女，以
暴風之神耳目的身份行走於凡世，因此才能通過寶具從神明那裏借來力量。若是
換成其他人，這副額冠就只是普通的裝飾品而已。」

　　「也就是說，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用不了麼……」戴楊失望的歎了口氣。

　　「沒錯，你就死心吧。」米蘭達的嘴角彎起一抹弧線，然後把目光轉到腳邊
的麻袋上。

　　除了她的腳邊外，整個後廂堆著大大小小幾十個麻袋，沉甸甸的重量令兩匹
老馬拉得頗為費力。從腳邊麻袋敞開的口裏，米蘭達看到裏面裝著瓶瓶罐罐的道
具，回想起出發前戴楊在倉庫裏忙碌的情景，不禁感到分外的疑惑。米蘭達稍稍
考慮了下，決定趁著這個機會，把心裏的疑問提出來。

　　「這裏面裝的，都是道具吧？」她指著麻袋向戴楊確認著。「你把這些運向
龍巢……難道是作為貢品嗎？」

　　這幾天，她已經從夏露薇那裏聽說過前次運送貢品時的事情，就像初次到來
的女騎士那樣，她也對銀龍統治下的這份平和光景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上次就是
戴楊駕著馬車運送葡萄酒貢品到龍巢，這次再看到馬車上放著的大堆道具，米蘭
達於是想當然的以為是同樣送往龍巢的貢品。不過戴楊給出的答案卻令她相當意
外。

　　「貢品？不，這些是商品啊。」

　　「……商品？」

　　米蘭達困惑的偏著頭。這一路前去都是怪物的地盤，根本沒有任何泛人族的
集落。說是商品，難道是要賣給食人魔不成？

　　「這個嘛，你很快就會知道。」

　　面對巫女的疑問，戴楊露出神秘的笑容，然後催促馬車繼續前行著。差不多
在接近黃昏的時候，米蘭達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

　　在崎嶇不平的林道上顛簸了一天，臨近黃昏時馬車來到一處被稱為「巨人谷」
的山谷。這裏接近當初警備隊遭遇食人魔的崖洞，和龍巢入口的溪穀只有半日的
距離。而之所以被稱為「巨人谷」，據說是因為很久以前曾有一支巨人族在這裏
生活，不過現在這支巨人族早已不知所蹤，空空的山谷中留下不少廢棄的石屋，
倒是常常成為旅行者休息的場所。

　　澄月森林是怪物橫行的場所，不過此刻的巨人谷裏早已沒有怪物的蹤跡。數
以百計的冒險者聚集在這座巨人遺棄的山谷裏，任何膽敢靠近的怪物都無一例外
的淪為群毆戰術下的犧牲品。需要說明的是，前來巨人谷的冒險者差不多都是在
妖魔事件後從蘭洛斯鎮出發的，並且大都拿著某家道具店友情提供的龍巢地圖。
由於地圖上標示著巨人谷是龍巢附近的最佳露營點之一，因此冒險者們大都接受
上面的建議，把巨人谷選作進攻龍巢的據點。

　　大量冒險者聚集在缺乏補給的荒穀，無疑是某人最為期待的情況。而當看到
山谷中隨處可見的冒險者時，米蘭達也總算明白了馬車上的商品究竟是要銷給何
人的問題。

　　「你……都計算好了？」米蘭達感到說不出的驚訝。「故意等到今天才出發，
就是為給他們聚集的時間？」

　　「哼哼，好商人會自己製造機會，什麼也不做的傻等著，增加只有赤字而已。」
戴楊擺擺手，意氣風發的說道。

　　接下來，在風之巫女驚愕的注視下，戴楊駕著馬車緩緩駕進了冒險者聚集的
山谷。一路上不斷向兩邊冒險者們揮手招呼，大聲宣佈流動道具店將要開業的消
息。而對於這輛滿載補給的馬車的到來，冒險者們在驚訝之餘，亦顯出極為期待
的模樣。

　　他們都是沖著龍巢財寶而來的冒險者，但攻打龍巢並不比得普通的冒險活
動。或者可以說，在所有冒險活動中，攻打龍巢才是最具有挑戰性和危險性的一
種。為防備宵小之輩的騷擾，龍巢往往有著極其堅固的防禦工事，沒有湊齊一定
數量的戰力便去挑戰，結果往往只有死路一條。每一次攻打龍巢都相當於一次正
式戰役，冒險者們把巨人谷當成大本營，在積蓄力量同時，也在靜候著發動戰役
的時機。

　　依照巨人谷中冒險者的數量來看，其規模已足以發動一場攻打龍巢的戰役，
若是兩人再來遲一天，說不定等著他們的只有冒險者們的廢棄物。然而換個角度
來看，戴楊等於是在最恰當的時候帶來了冒險者們最需要的補給品，其對時機的
把握簡直令人歎為觀止。再聯想到道具店前一陣子免費贈送地圖的促銷活動，米
蘭達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非常詭異的感覺。

　　（該不會……這幾百名冒險者的活動，從頭到尾都在這個人的控制下吧？）

　　想到這裏的時候，米蘭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驚疑不定的目光向那人望去。

　　此時戴楊已把馬車停在某處空曠的廣場上，正一邊吹口哨一邊整理商品，看
那挽起袖子準備大賺一筆的小商人模樣，米蘭達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若
是對方把幾百名冒險者玩弄於股掌之中的能耐，又怎麼會經營一家道具店都赤字
連連？所以，這些應該只是巧合而已。

　　「喂，你想這樣坐到什麼時候？」

　　冷不防響起這樣的聲音。米蘭達偏頭望去，只見戴楊一臉不滿盯著她腳下的
麻袋。

　　「拜託，就算不想幫忙，也請不要礙事好吧？這可是貴重的商品耶！」

39 多元方程組


　　「……礙事？」
　　米蘭達挑了挑眉頭，對男人的說辭感到不滿，但若是為這種事情生氣的話，
那就未免顯得自己太沒修養。因此巫女最後只是瞪了戴楊一眼，隨後無言的走下
馬車，在不遠處挑了塊地方坐下，冷眼看著男人搬運貨物的模樣。

　　戴楊把貨物從馬車搬到廣場正中的高臺上，在臺上鋪開一塊布毯，然後把貨
物照順序擺放在上面，就這樣搭起了臨時的店鋪。

　　從米蘭達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一排裝著綠色液體的小瓶子，一堆腕口粗
細的金屬圓筒，以及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奇怪東西。在她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擺
出來的道具時，聚過來的冒險者也越來越多，不過看起來好像大都是來看熱鬧的
模樣，沒有多少人表現出購買的欲望。

　　事實上，敢挑戰龍巢的冒險者大都有著非富的冒險經驗，為攻打龍巢他們早
已作好最充分的準備，從武器到裝備皆調整到了最佳狀態。就算戴楊辛苦的運來
道具，他們也就理由就因此為行李增加額外的負擔——米蘭達這樣判斷著，並續
繼觀察著那邊的情況。只見似乎有少數冒險者對戴楊的道具產生興趣，不過都只
是拿起來擺弄了幾下就放回去。

　　對冒險者們來說，像這樣的活動不過是打發無聊時間的消遣，米蘭達暗自猜
想著，那人會如何改變這種光看不買的尬尷局面。

　　「唔？那是……」

　　米蘭達眨眨眼睛，注意到戴楊手中拿著的金屬圓筒。

　　似乎打算給顧客演示下商品的性能，戴楊提醒冒險者們讓出一塊空地，並把
點燃的圓筒扔到了空地上。冒險者們興致勃勃的看著地上的圓筒冒著輕煙，而識
得厲害的巫女早在第一時間就背過身，閉上眼睛，還把耳朵也捂了起來。

　　一秒鐘後，就像她所預料的那般，猛烈的強光吞沒了廣場，沒有防備的冒險
者們紛紛中招，尤其是距離最近的一排冒險者，更是捂著眼睛哀號連連。矮人特
製的閃光彈在密集的人潮中發揮出最高的殺傷力，近百人陷入短暫失明的窘境，
亦在巨人谷中引起一場小小的騷亂。

　　然而，當米蘭達心有餘悸的轉過頭來時，發現某無血無淚的商人已開始向其
他人推銷自己的商品了。

　　「怎麼樣？各位，這便是矮人特製的閃光彈的威力！很厲害吧？不是小的吹
牛，前幾天蘭洛斯鎮怪物騷亂時，小的就是靠著它才從妖魔手中逃生呢，當時真
是驚險萬分啊……怎麼？不相信？那邊三位可以作證啊，當時他們就是和我一起
對付妖魔的，也是最先體會到閃光彈威力的人，第二天便跑到道具店追購了足足
十枚呢！不信你們可以問問看。」

　　戴楊指著人群中的真勇者組，把他們當成免費促銷的宣傳材料，大力推銷著
自己的商品。

　　「各位都是經驗豐富的冒險者，挑戰龍巢的風險不必小的多說了吧？一枚閃
光彈可以保證您在任何情況下順利撒退，小小的花費就可以換得東山再起的機
會。請想想看，還有比這更划算的事情嗎？啊，售價？請放心，小店向來誠實經
營，一枚閃光彈只售四十裏恩，要是一次購買三枚，優惠價是一百里恩。因為這
是本店向矮人族訂制的特殊商品，所以數量相當有限，先到先得，後來……哦，
這位客人，您要多少？六枚？不行啊，每人最高限購三枚，您要是買光了，其他
人怎麼辦啊？」

　　某人以巧妙的話術煽動著顧客的心理，再加上先前閃光彈造成的震撼衝擊，
兩者結合產生出極其恐怖的效果。米蘭達以啞口無言的表情看著那些宛如陷入群
體狂熱的冒險者，同時也注意到，那些高喊著「給老子留一份！」並拼命向前面
擠的，竟然是那些剛剛從閃光衝擊中恢復過來的受害者。

　　（這……這個人，到底是……）

　　米蘭達頭痛似的按著額冠，感到先前的判斷又開始動搖。像這樣把冒險者們
輕鬆玩弄在股掌之中的事情，普通商人真的可以做到嗎？就在她皺眉沉思的時
候，幾名冒險者注意到不遠處靠牆而立的美貌巫女，低聲商量了幾句，然後露出
猥瑣的笑容走過來。不過米蘭達只是簡單瞪了他們一眼，阿爾貝斯的神威壓過
去，這群不懷好意的男人們就像被冰雨淋透，臉色霎時間轉為蒼白。

　　沒有去管那些灰溜溜逃走的身影，米蘭達把目光轉回那邊的道具店主處。在
短短一會兒的時間裏，情勢似乎又發生了變化。除了閃光彈以外，戴楊亦開始向
冒險者們推銷起其他商品來。由於閃光彈的先例已充分煽動起冒險者們的購買
欲，在從眾心理的趨使下，冒險者們的錢包幾乎是赤裸裸的暴露在道具商人的面
前。

　　雖然這幾乎是商人們夢寐以求的狀況，但過於旺盛的需求卻帶來了另一種煩
惱。

　　面對冒險者們幾乎失控的購買欲，戴楊一人要兼顧接待，出貨和收銀等諸多
職務，儘管已經把處理速度拉到平時的兩三倍，但亦無法彌補人手上的嚴重差
額。越來越多的冒險者因買不到東西而變得暴躁，同時外面還有更多的冒險者試
圖擠進來，現場的氣氛就像不斷添加**的火藥桶，就算隨時爆炸都不奇怪。

　　「作繭自縛的笨蛋……」

　　米蘭達看著某人額頭上滿滿的冷汗，忍不住歎了口氣。

　　……………………

　　「閃光彈三枚！驅妖草兩瓶！還有，那個也給我來兩包！」

　　「那個是……三角刺嗎？好的，一共一百六十四裏恩，謝謝惠顧。」

　　「喂！我也要兩包！還有防毒口罩三副，和閃光彈六枚，再加上那個什麼精
靈特製的止血劑兩貼！多少錢？」

　　「呃，客人，閃光彈的話，每人只能……」

　　「沒看到我們是兩個人嗎？快點算帳啦！看看後面等著的人，你還有空耽擱
嗎？」

　　「……三百零五裏恩，謝謝惠顧。」

　　「我要閃光彈三枚和止血劑四貼……」

　　「喂！你這混蛋！想插隊嗎？到後面排著去！」

　　「去你的！這種時候還排什麼隊？當然先到先得啦！」

　　「啊啊，客人，請不要干擾營業……」

　　「喂，快點啦！老娘要的東西還沒準備好嗎？還做不做生意啊！」

　　「好……好的，請稍等！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一邊要安撫引起騷亂的冒險者，一邊要應付催促交易的冒險者，並且後面還
有著幾乎一眼望不到頭的顧客群在等著，目前戴楊的狀況恐怕只能用焦頭爛額來
形容。一方面金幣在源源不絕的流入口袋，另一方面冒險者們暴動的可能性卻在
不斷增加，若是最後扯斷了那根看不見的底線，以數百名狂熱的冒險者為對手，
就算是妖魔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

　　戴楊的額頭冒出冷汗。感覺就像是背著錢袋走在鋼絲上，冒險者們的怨念如
同平地刮起的風暴，隨時都可能把他吹落萬丈深淵……

　　突然間，身後傳來「噠」的一聲輕響。

　　就像是高筒靴的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響。

　　按道理說，在眼前的嘈雜環境下，這樣的聲音應該是弱不可聞才對，但偏偏
卻又是這樣清晰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在感到驚訝的下一秒，戴楊亦注意到，原
本吵鬧的冒險者們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以呆然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身後。
一枚銀幣從某個正準備付款的冒險者手中滑落，落到地上敲出清脆的連響。

　　「呃……」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緣由，戴楊苦笑著望向自己的身後。「話說，
你每次出場都要搞得這樣隆重麼？」

　　「笨蛋，我可是在幫你。」美貌的巫女走過他的身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這次就算你欠我一個人情。」

　　「咦？」戴楊驚訝的看著米蘭達走到攤位前，開始擺弄上面的商品，露出摸
不著頭腦的表情。「那個，你要幹什麼？」

　　「我來收款，你來備貨。」似乎不打算徵求戴楊的同意，米蘭達轉向冒險者
們命令著。

　　「你們，想買東西就排好隊一個個的來，這樣子像什麼話？」

　　在阿爾貝斯的神威籠罩下，沒有人敢違逆風之巫女的命令，冒險者們你看我
我看你，然後慢吞吞的排起隊伍。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強勢的巫女便把幾乎失
控的混亂現場整頓一新，這份魄力實在難以形容。

　　「……咦？」戴楊看得口愣目呆，而與此同時，米蘭達已站到攤位前，擺出
準備營業的姿態。

　　「還不開始嗎？」米蘭達用眼光催促著他。

　　「但……但是，你根本不知道這些商品的售價吧？」戴楊指著攤位上林林種
種的商品，提出最根本的問題。

　　「我當然知道。」米蘭達出乎意外的回答著，就像要證明自己的話一般，她
指著隊伍最前面的冒險者問道：「你，把想要的東西說出來。他會幫你準備，我
負責收錢。」

　　「好，好的。」被點到的冒險者，以近乎誠惶誠恐的語氣回答著。「我想要
防毒口罩兩副，路標藥水一瓶，還有……呃，驅妖草一袋。」

　　「唔，都是便宜貨呢……」米蘭達給予這樣的評價。

　　「非……非常抱歉！」冒險者狼狽的低頭道歉。

　　「算了，我只是幫忙而已……一共五十四裏恩，沒錯吧？」

　　最後一句當然是向戴楊問的，然而後者聞言亦露出不輸給下面冒險者的呆滯
神情。

　　「正確……為什麼？」

　　眼前商品的售價都是這次臨時決定的，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資料，這位
元大小姐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還是說，阿爾貝斯的權能連這種事情都能做
到嗎？戴楊不禁以充滿畏懼的目光看著風之巫女。

　　「哪里，根本不需要動用神力。」

　　米蘭達似乎相當享受他的目光，隨手撥動著額前的劉海，以愉快的聲音道出
答案。

　　「多元一次方程組，像這種簡單的數學問題，我在五歲時就已經可以心算了。」

40 晚餐的決擇


　　有了米蘭達的加入，道具店的攤位也從人力不足的窘境中解放出來，道具銷
售在平安無事中進行著。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擺出來的貨品皆銷售一空，大部分
冒險者亦買到了自己想要的道具。雖然有一部分人因沒搶到閃光彈而頗有怨言，
但面對風之巫女的威壓，也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結束營業後，戴楊收拾下好攤位，把馬車拉到一處空置的石屋前。不知道過
去多久的歲月，石屋的房頂塌了一半，但剩下的部分卻依舊足以提供旅行者以過
夜休憩的場所。戴楊選了處乾燥清潔的地方把布毯鋪好，示意米蘭達去休息，然
後自己則在不遠處生起火，開始打點起今天的晚餐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米蘭達疑惑的看著那邊鋪好的布毯。

　　雖然因夏露薇前段時間居中調和，兩人的關係比起初見面時總算有所改善，
不過基本上還是處於「冷淡的敵意」狀態。對於巫女的冷漠態度，戴楊向來是採
取無視方法的對應，而米蘭達亦早已習慣這名男子的無禮冒犯。誰知道突然間，
對方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折，難怪會感到不知所措起來。

　　「是報恩啦！報恩！」戴楊以高揚的語調說明著。

　　或許是因為帶來的道具全部賣光，大掙了一筆的關係，黑髮青年的心情此刻
顯然正處於異常良好的狀態。

　　「托你的福，道具販賣比預想得還要順利，嗯，總算能稍稍彌補下赤字了……
就當做是報恩吧，今晚讓我好好招待你一頓！」

　　「是這樣嗎……」米蘭達微皺眉頭，似乎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卻把目光投
向不遠處。「你說的招待，就是那個麼？」

　　順著米蘭達的目光望去，可以看到一頭小野豬被捆住四蹄扔在地上。這是冒
險者們從附近森林抓獲的獵物，戴楊則以二十裏恩的價格從他們那裏買了過來，
準備當作晚餐的材料。

　　「沒錯，今晚就吃烤乳豬……呼呼，那可是世間美味呢，夏露薇沒來真可
惜……」

　　這時候戴楊已經升好了火，起身搓著雙手，一臉饞相的向小野豬走去。目睹
人類眼中的貪婪食欲之光，小野豬感到生命危險的逼近，發出「吱吱」的叫聲，
並扭動著身體拼命掙扎起來。然而由於它賓四蹄都被繩子捆住，結果只能眼睜睜
的看著那只邪惡的魔掌伸來。

　　「呼呼，不用擔心，痛苦只是一瞬間而已……」

　　戴楊提著小野豬，獰笑著說出反派般的臺詞，但就在這時候，身後響起巫女
歎息的聲音。

　　「放了它。」

　　「咦？」戴楊愣了愣，回頭以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巫女。

　　「我說，放了它。」米蘭達重複道。

　　「為……為什麼啊？」戴楊感到茫然。

　　「這還用說嗎？」米蘭達的目光轉為苛責。「就算是獵人，也不會隨便捕殺
森林中懷孕的母獸和沒長大的幼獸，這是基本的常識。」

　　「但是，這又不是我抓的，是買來的……」

　　「性質是一樣的。」米蘭達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是說要報恩嗎？那就把它
放了。還是說，你想違背自己的諾言？」

　　「這……這可是我用二十裏恩買來的耶，就這樣放了的話……」戴楊以無比
痛惜的目光看著預定的烤乳豬材料，嘗試著做最後的掙扎。「而且，要是放了它，
我們今晚吃什麼啊？」

　　「夏露薇不是準備了乾糧嗎？吃那個就好了。」

　　「唔唔唔唔……」

　　風之巫女抬起頭，以清澈的目光注視著黑髮青年，那目光中並沒有阿爾貝斯
強制性的神威，然而卻帶著某種更讓人無法違逆的東西。

　　鋒利的寶劍可以被盾牌所阻擋，但無形的流水卻沒有不能抵達的地方。輸給
女人的善良，戴楊低頭看著手裏的晚餐，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息。

　　……………………

　　價值二十裏恩的晚餐素材就這樣被放歸了森林，米蘭達甚至還為小野豬治好
了捕獵時的箭傷。

　　在靜靜燃燒的篝火旁，戴楊一邊回想著香噴噴的烤乳豬，一邊啃著又幹又硬
的幹麵包。儘管他很努力的想把幻想和現實聯繫起來，然而從嘴裏傳來的苦澀味
道還是徹底粉碎了這不切實際的希望，最後他狠嚼了兩下，把嘴裏的麵包吞了下
去。

　　「給。」

　　一支纖纖玉手遞來了水壺，戴楊也不客氣的接過。仰頭猛喝了兩口，然後打
了個水嗝，以無力的目光看向對面的巫女。

　　「話說啊，竟然喜歡吃這種東西，你還真是奇怪的大小姐耶……」

　　在他的對面，米蘭達亦在小口小口的啃著乾糧。雖然從表情上看不出明顯的
喜惡，但動作間卻自有一股優雅的味道。聯想到其身為公爵千金的高貴身份，倒
有一種說不出的真切感。

　　「……我不是因為喜歡才吃的。」聽到戴楊的話，米蘭達停下動作，輕皺眉
頭道：「只是，這樣總比無益的殺生好。」

　　「哦？」戴楊眨眨眼睛，以重新認識似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公爵千金。「真
是看不出來耶，原來你很善良嘛？」

　　「我只是……」在男人的注視下，米蘭達顯得頗為困窘，但隨即卻用強勢的
發言把這種感覺掩藏了起來。「提出常識性的意見而已。」

　　「唔唔，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戴楊摸著下巴，一邊打量著巫女，一邊
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你在看什麼？」巫女皺眉道，那種品賞般的目光似乎讓她感到很不舒
服。

　　「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雖然脾氣壞了點，但心地還算善良，又懂得家計。
以娶媳婦的標準來說，確實是相當的理想呢。」

　　戴楊如此評價著眼前的公爵千金。他曾從夏露薇那裏聽說過，在王家學院時
期，身為學院首席的米蘭達一直都是男生們追逐的理想。本來以為那些傢伙不過
是看上公爵千金的高貴身份，然而對真正的米蘭達有所瞭解後，戴楊不得不承
認，這位既是學院首席又是神選巫女的公爵千金，確實是一位相當有魅力的女性。

　　「你這是……」另一方面，對男人這番摸不著頭腦的話，米蘭達露出不知該
如何理解的困惑神情。「向我求婚的意思嗎？」

　　「沒啊，我只是發表下感想而已。」戴楊聳聳肩膀，坦蕩道：「我已經有夏
露薇了，而且以店裏目前的營業額，是養不活兩個老婆的。」

　　「雖然我對你打算娶幾個老婆完全不感興趣……」米蘭達眯起眼睛。戴楊的
話好像觸動了巫女的某根敏感神經，那雙青色眼瞳中閃出危險的輝光。「難道在
你眼裏，女人只能靠男人來養活嗎？」

　　「沒這回事。」戴楊擺擺手回答道：「只是老爹從小教育我，掙錢養家是男
人的責任而已。」

　　「哼……」似乎因為男人的回答太過坦蕩，米蘭達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指責，
咬著嘴唇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說到掙錢養家，我倒想起來了……大小姐你是公爵千金吧？」

　　戴楊拿起一塊幹麵包，又扯開了新的話題。

　　「既然如此，真虧你能吃下這種東西呢……當初聽夏露薇說你是出身大貴族
家的千金小姐時，我還以為大小姐都是嬌生慣養的，原來不是麼？」

　　「……你說得沒錯，貴族中確實有很多仗著家族權勢去揮霍享樂的傢伙。」
米蘭達皺眉回應著戴楊的疑問。「不過那樣的人，是不可能得到神明眷顧的。」
這樣說著的巫女，雙手合抱在胸前，就像祈禱般的喃喃著。「……不必要的欲望
只會蒙蔽萬物的靈智。神眷者必須磨練自己的身心，使其堅韌愈鐵，清澈如鏡，
如此方能執掌神的權杖，代言神的意志。」

　　「也就是說……」戴楊試著理解她的話。「在成為巫女以前，你受過很多磨
練的意思？」

　　「……是試練。」米蘭達糾正著他。「神明的眷顧不會因凡俗的權勢而有所
偏頗，在阿爾貝斯給予的試練中，我走到了最後。」

　　公爵千金的聲音中帶上一縷驕傲的味道，顯然戴楊的話讓她感到欣慰。儘管
和夏露薇的意義不同，但身為恩布利昂公爵家次女的米蘭達，其實也背負著普通
人難以想像的家世累贅——就這點來說，黑髮青年那無視世俗權勢的粗神經，倒
算是一種值得感激的特質。

　　「唔唔，原來如此，聽起來好像很艱難呢……」戴楊點頭回應著，突然想到
那打了水漂的二十裏恩，忍不住回頭看看遠處的馬車，一聲苦笑。「算了，反正
今天大賺了一筆，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不過，要早知道會這樣順利，就應該
多準備點貨才對的。」

　　「是嗎？可是馬車上好像還剩下不少……」米蘭達的表情微微有些疑惑。

　　「你說那些？那些不是在這裏賣的。」戴楊輕笑著搖搖頭。

　　「不是在這裏賣的？」米蘭達愣了一愣，然後突然瞪大眼睛。「難道，是在
龍巢……」

　　「永遠不要把所有雞蛋裝進同一個籃子，這可是商人的基本原則。」戴楊「嘿
嘿」笑著回答道。

　　「你……你這個人啊……」米蘭達以啞口無言的表情看著眼前的黑髮青年。

　　和冒險者作生意也就罷了，居然連冒險者準備攻打的龍巢也不放過，像這種
腳踏兩條船的卑鄙行為，早已超過了「膽大妄為」所能描述的界限。若是有足夠
的利益驅使的話，搞不好連神明都會被他拿來當交易的材料——這樣想著的米蘭
達不禁感到一陣惡寒，下意識的坐遠了一點，然而想到不幸踏上賊船的好友，不
禁又好奇的問出來。

　　「你啊，掙這麼多錢，到底想要幹什麼？」

　　「掙這麼多錢？」戴楊翻了翻白眼。「喂喂，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掙了‘這麼
多錢’的？」

　　「光是今晚的收入就有三千七百里恩，不是嗎？雖然我不清楚利潤是多少。」

　　「呃，你還真清楚呢……」戴楊吞了吞口水，在對風之巫女的計算能力表示
敬畏的同時，也苦著臉抱怨道：「那個啊，雖然今晚有三千七百里恩的營業額，
但這種事情又不是每天都發生的……唔，倒不如說，一年能有個兩三次就謝天謝
地了。即便再算上從龍巢掙的錢，那也不過剛剛夠填上前兩個月的赤字而已——
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掙這麼多錢’這回事啊！」

　　「是這樣的嗎……」因為戴楊悲憤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米蘭達也不
禁愣住了。「可是，‘勇者墓園’是蘭洛斯鎮唯一的道具店，生意應該不會太
差……難道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原因多的是啊！」米蘭達的話拉開了禁忌的話題，戴楊開始滔滔不絕的傾
訴起怨念來。「你知道古蘭貝爾王國對蘭洛斯鎮實施的經濟封鎖吧？由於那條該
死的禁令，從老爹那一代起，每個月我都得跑到黑市去進貨，一去一來就是一周
的時間！那些混帳東西，給出價格又是高得無恥，高進低出，這裏面的虧空就是
誕生赤字的母體！噩夢的根源啊！……另外，再算上途中耽擱的寶貴時間，本來
營業額就不多，這種情況下更是雪上加霜！」

　　「原，原來如此……」由於戴楊說得實在太過淒慘，米蘭達也忍不住投以同
情的目光。

　　「……話是這樣說，若是平常的話，我一個人勉強也能混個溫飽，但現在可
不行。」說到激憤處，戴楊把水壺拿過來，以水代酒的猛灌了一口。「夏露薇嫁
給了我，當然不可讓她跟我一起餓肚子。要是不讓營業額翻個兩三倍的話，徹底
消滅赤字的話，我拿什麼去養家糊口啊？更不要說，將來還要生孩子，那更得準
備好育兒基金……」

　　「生，生孩子？」米蘭達失聲叫出來。

　　「喂喂，你在吃驚什麼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戴楊皺眉看著滿臉
驚愕的巫女。

　　「是，是呢，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呢……」米蘭達為自己的反應羞得滿臉通紅，
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強鎮定下來。用複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男人，遲疑著問
道：「那個，難道你是真的想和夏露薇……唔，那個，過一輩子嗎？」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面對巫女的問題，戴楊笑著回答道：「我準備在
婚禮上說這句話來著，你覺得怎麼樣？」

　　「唔，是，是呢……」美貌的巫女慌亂的避開了男人的視線，咬著嘴唇，用
幾乎弱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

　　「我想，夏露薇……應該會很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