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家園 作者：懶獅子 （連載中）

62 必殺必中

　　看著笑得甜甜的夏露薇，米蘭達悄悄鬆了口氣，然而先前那股莫名奇妙的焦躁感卻又浮了上來。不知如何是好的巫女，只好把雙手抱在胸前，用生悶氣似的目光打量著女騎士。然後，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情。

　　「等等，夏露薇，你難道……」米蘭達的目光停女騎士浴袍的某處，質疑道：「你的胸部，又變大了不成？」

　　「咦？」女騎士回過神來，慌亂擺手分辯著。「沒，沒這回事，我只是普通的……」

　　「不，絕對變大了，瞞不過我的眼睛。」米蘭達堅持著，並且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伸手去拉女騎士的浴袍。

　　「等……等等，米蘭達，在這裡的話……」夏露薇試著阻攔，不過巫女卻彈了下手指，使出神術風刃。

　　隨著浴袍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兩團白肉猛然浮出水面。雖然比不上亞馬遜女戰士的驚人體積，但也有足以傲視群雄的資本，尤其是在水波中若隱若現的兩顆嫩紅蓓蕾，更像是六月櫻桃般令人垂涎三尺。

　　「呀！」女騎士尖叫一聲，掩住胸口，又急又氣的抗議著。「米……米蘭達，你幹什麼啦！」

　　「嗚，果然如此……因為夏露薇你總是穿著保守的衣服，所以平時都不怎麼看得出來……」親眼確認真相後，公爵千金顯得相當沮喪，伸手按著自己不怎麼鼓的胸口，喃喃自語道：「唔唔，為什麼會這樣？是鍛鍊方式的差別嗎？夏露薇用的是重劍，而我用的是輕劍……說起來，上次那個女的也是大到離譜呢，難道真的是這個緣故嗎……」

　　「真是的……」夏露薇困窘的掩著胸口，試著用沉淵劍把浴袍夠回來，不過浴袍被吹到五六米外，沉淵劍的長度明顯不夠。女騎士試了幾次均未能如願，不禁氣惱的回頭敲打著巫女。「討厭！米蘭達，快把浴袍給我拿回來啦！要是被別的男人看到，我要怎麼跟楊解釋啊……」

　　「哼，跟那個男的有什麼好解釋的？」巫女不滿的撇撇嘴。「夏露薇的身體是我的東西，才不要讓給他呢！」這樣說著的公爵千金，就像撒嬌似的抱住夏露薇，埋頭在女騎士那白晰的胸部上來回摩蹭著，令得女騎士一時間手足無措。

　　「不要啦，米蘭達，在這種地方……」

　　「就要就要！別跑，讓我看看到底有多大……」

　　巫女壞笑著撲向夏露薇，女騎士努力抵抗著公爵千金的侵犯，兩人在溫泉中撲騰起來。沒幾個回合，巫女身上的浴袍也飄到浴池以外。兩人嬉笑著，心境好像完全回到學院時代，又抓又撓，又撲又咬，兩具白花花的女體在水花四濺中反覆糾纏，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倒是具有充分觀賞價值的畫面。

　　身為巫女的米蘭達，雖然也有練過劍術，但力氣畢竟還是比不上正統騎士出身的夏露薇，結果反倒被女騎士制服，給按倒在浴池中。

　　「我……我贏了……」夏露薇喘著氣宣佈道。

　　「唔唔……」米蘭達咬著嘴唇，盯著兩人胸部互相擠壓的地方。就這樣比較起來，公爵千金的明顯要小上一號。

　　（輸……輸了……）巫女沮喪的低下頭，很不甘心的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嗚咕咕咕……」

　　突然間，一陣奇異的低吼聲傳到兩人的耳中。兩人下意識的抬起頭，只見正上方的岩壁上，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頭魔物。魔物有著類似於人的臉孔和身軀，但烏黑的肌膚上沒有任何毛髮，全身上下黑漆漆的一片，唯獨股間有一根鮮紅的**高高豎起，在黑暗中顯得分外猙獰。

　　「嗚咕！嗚咕嗚咕！」

　　魔物發出古怪的叫聲，從岩壁上一躍而下，落在溫泉的池邊，兩腿間的醜物就那樣赤裸裸的呈現在兩位女孩的眼前。

　　「呀呀呀呀呀！！！！」

　　巫女和女騎士同時尖叫出來。面對這種直接衝擊著淑女精神的驚悚畫面，兩位女孩完全把自身修行的戰技拋在腦後，只懂得尖叫著四處逃竄。她們的反應刺激到魔物，魔物發出興奮的鬼叫，股間的**變得更為粗陋。它選中左邊的女騎士，就要朝她撲去。

　　「必殺必中，斷子絕孫踢！」

　　比魔物的動作快了一秒，不知何時出現在魔物背後的黑髮青年，施展出被冠以「斷子絕孫踢」的毒招。只聽一聲宛如雞蛋碎掉的聲響，被踹中要害的魔物，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雙手捂著胯間，直接化成一灘爛泥倒在地上。

　　「竟敢對俺婆娘出手，簡直不知死活……喂，你們沒事吧？」戴楊恨恨的看著地上痙攣著的魔物，又踢了幾腳，直到確定對方再站不起來後，轉向兩位女孩招呼著。不過看起來，兩人一時間似乎還沒從急轉直下的事態中反應過來。

　　「你……你怎麼……」米蘭達指著他，結結巴巴的問道。

　　「怎麼會在這裡嗎？其實我剛剛聽老闆說了，最近鐵岩山的妖鬼很不安穩，已經有好些旅行者被它們襲擊過，感到擔心就過來看看……嗯，看來還算及時呢。」戴楊飛起一腳讓掙扎的魔物化成天邊的星星，而看到妖鬼消失，兩位女孩也悄然鬆了口氣。

　　「謝……謝謝你，楊。」夏露薇紅著臉向愛人道謝。

　　「不用客氣，反正……我也看到好東西了。」

　　這樣說著的男人，毫不客氣的轉動著視線，把兩位女孩毫無遮掩的美妙身軀納入視線。直到男人的目光在浴池轉了足足兩圈後，公爵千金和女騎士才反應過來，然後，緊跟著的下一秒，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尖叫聲在浴池中響起。

　　「……色狼！登徒子！不知廉恥！」

　　米蘭達兩眼含淚，不斷把水打向「嘿嘿」笑得很開心的男人。夏露薇則是用手掩著胸口，一聲不吭的把身體埋在水裡面。

　　「好啦好啦，難道比起被我看來，被妖鬼侵襲要來得更好嗎？」戴楊射過巫女含羞帶憤的一記風刃，揀起兩件浴袍扔給兩位女孩，並催促道：「快點起來吧，妖鬼往往是成群結隊的出現，今晚看來不會過得太安穩呢……」

　　「咦？」米蘭達下意識的望向街道的方向，就像證明戴楊的話一般，只聽得盛大的嘈雜聲正順著風傳來。

　　……………………

　　怪物和魔物，雖然普通人很容易把兩者弄混淆，但其實它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最根本的區別在於，怪物是自然的野生兒，而魔物則是妖魔的僕從。儘管兩者同屬於混亂的陣營，但比起自然出生的怪物來，受到妖魔的妖氣感染的魔物，往往具有更加殘暴的力量，並且有著怪物無法比擬的高度組織性。

　　就這個標準而言，有著和人類相似軀體及烏黑體膚的妖鬼，可以說是鐵岩山最常見的魔物。

　　事實上，矮人在鐵岩山定居不過是兩百年前的事情，而妖鬼的存在則比那還早。妖鬼們不喜歡陽光，鐵岩山的地下才是它們的地盤，它們把開鑿礦脈的矮人視為侵略者。兩個世紀以來，被它們殺害的矮人已經難以計數，亦有同樣數量的妖鬼死在矮人的刀斧下，兩方可以說已經是世仇般的關係。

　　在霜雪銀帝降臨後，妖鬼們的活動曾收斂了一段時間，然而隨著矮人開放地盤，越來越多的旅行者前來鐵岩山享受溫泉。或許受到這樣的刺激，妖鬼們亦再度活躍起來。只是它們襲擊的目標不再是矮人，而是前來鐵岩山的旅行者，尤其是其中年輕美貌的女性。妖鬼們會把她們俘虜到自己的巢穴中，並將其視為增加族群人口的繁殖道具來使用。

　　基本上來說，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妖鬼們便會群起襲擊溫泉鄉的街道一次。矮人們雖然對此也作出過某種程度防範，但由於妖鬼們的活動完全沒有規律可言，因此起到的效果也相當有限。

　　根據溫泉館老闆的說法，最近妖鬼們似乎又進入活躍期，不過這次的情況卻比較反常。本來的話，妖鬼們應該是至少隔上幾個月才出現一次，但本次卻在一週連續發生了數起襲擊事件，而且規模也比原來大上許多。因為這個緣故，已經有不少遊客都被嚇得匆匆離開了溫泉館，所以兩位女孩才有機會獨佔露天浴池，不過遇上妖鬼當然是意外。

　　當戴楊和兩位穿戴整齊的女孩趕到街道時，趁著夜幕降臨的掩護，妖鬼們的襲擊正進入高潮。

63 斬鬼巫女

　　沒有月亮的夜晚，漆黑的夜幕籠罩著溫泉鄉的街道。設置在旅店前的路燈散發出礦物燃料的光芒，昏黃的燈光映出無數鬼魅般的黑影。

　　黑影有著和人類相似的身軀，但皮膚卻比夜還要黑。被稱為「妖鬼」的魔物，在屋頂和街道間來回蹦跳著，那敏捷的動作，完全沒有受到黑夜的影響。它們具有人類所望塵莫及的行動力和夜視力，連那殘暴的慾望也是普通怪物難以比擬的。昏黃的路燈只能照出它們的虛影，沒有月亮的黑夜正是適合它們**擄掠的舞台。

　　昏暗的街道，漆黑的妖鬼，被視為目標的旅行者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被隱藏在陰影中的魔物給拖進黑暗中。隨著第一聲尖叫的響起，數以千計的妖鬼對街道發動了侵襲。

　　街道上的冒險者們倒抽涼氣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魔物大軍，反應過來的旅店老闆慌慌張張的堅閉店門，已經睡下的旅行者卻被打破窗戶的聲音驚醒過來……混亂，開始在溫泉鄉街道的各處瀰散。

　　「唉呀呀，還真是盛大的歡迎儀式呢……」

　　某間旅店的屋頂，俯視著下方街道的混亂光景，紫發的忌妖發出這樣的呢喃。

　　「派出這種東西來，就那麼不願意和咱見面麼，嗯……紅石的鬼母？」

　　冥夜輕輕甩了甩手，一滴黑血順著那蔥白的手指滴下，匯入下方泥濘般的血污中。

　　血污來緣於妖鬼的屍骸，或者更確切的說，來源於倒在旅店屋頂的幾十具妖鬼的屍骸。這些妖鬼偷偷潛入旅店，殺掉了旅店老闆和所有旅客，然而作為代價的是，它們此時也紛紛化成了碎肉，鋪墊在旅店的屋頂。

　　妖鬼的黑血，混著破碎的血肉，順著屋簷如雨點般的滴下。

　　在這煉獄般的光景中，忌妖伸手掩著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顯出睡眠不足的模樣。

　　下方的街道突然響起嘈雜的聲響，忌妖惱怒的望過去，只見一隊旅行者正被大群妖鬼追著在街道上逃竄。旅行者中有幾名拿著武器的冒險者，不過更多是手無寸鐵的觀光客。旅行者們尖叫著沒命的逃亡，幾十頭妖鬼們發出狩獵的歡叫，就像等待著下口時機的狼群，驅趕著獵物，在旅行者們的後面窮追不捨。

　　妖鬼們並沒有等待太久，一位拉著孩子的婦女突然被絆了下，隨即被甩出逃亡的隊伍。忌妖無趣的看著下面的光景，本以為那對母子會成為妖鬼們最初的獵物，然而讓她感到驚奇的是，前面逃亡的隊伍中竟有人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摟著孩子拚命呼救的婦女，然後猶豫著的跑了回去。

　　跑回去的是三名手持武器的冒險者，儘管哆嗦得厲害，但還是擺出陣勢守在那對母子的前面。冥夜眨眨眼睛，覺得三人好像有些眼熟。

　　「呵，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故人呢……」本打算下去狩獵一番的冥夜，稍稍改變了主意。

　　「也罷，難得有機會，先看看好戲吧……」

　　……………………

　　對於自稱「真勇者組」的笨蛋三人組來說，最近應該是時來運轉的日子才對。

　　向來混得不怎麼要的他們，前一陣子加入冒險者們攻略冰霜行宮的隊伍。雖然這次龍巢攻略最終以冒險者們的失敗而告終，但在命運的眷顧下，三人卻成為極少數從中獲利的幸運兒——由於沿途的機關陷阱被某人提前解除的關係，三人得以順利闖入深赤迴廊的迷宮深處，並且在那裡發現了魔族侍女們藏起來的財寶，算是發了一筆大大的橫財。

　　離開龍巢迷宮後，三人商議著到來到鐵岩山。一來是借助溫泉的效果治癒冒險中累積的疲勞，二來也打算趁機選幾把矮人打造的武器。抱著這樣的想法，三人在溫泉鄉呆了兩天左右，享受溫泉治療的同時，也聽到不少關於妖鬼的傳聞。不想被捲入麻煩的三人，本打算明天就離開鐵岩山，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們拿著剛剛更新換代的裝備洋洋得意的逛街時，數量龐大的妖鬼大軍卻突然找上門來。

　　被妖鬼大軍嚇得魂飛魄散的三人，跟著旅行者們一起倉惶逃亡，然而卻因為無法捨棄身而為人的良心，結果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

　　「老大，情，情況不太妙哦……」

　　老二夏德握著那柄價值三百里恩的百煉鋼槍，以顫抖的聲音向老大艾德說道。

　　「廢……廢話，我也知道不妙啊……」

　　老大艾德就站在他的右側，在史萊姆爆擊陣中損毀的鋼劍，也換成了有著破魔效果的銀劍，但聲音裡卻是霸氣全無。

　　「請……請不用擔心，除非跨過我們的屍體，否則它們傷不了你們……」

　　老三赫德在兩人後方拉開烏銅合金弓，安慰著身後摟在一起的母子。然而不管是安慰者，還是被安慰者，都對這句話沒有任何信心。

　　藉著頭頂路燈的微弱光芒，可以看到無數漆黑的身影圍散在他們四周。妖鬼們的眼中閃著貪婪殘暴的視線，而從遠處那不可見的黑暗中，更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一方是數以百計的妖鬼大軍，一方是僅僅三名武裝冒險者，雙方壓倒性的實力差距，粉碎了任何僥倖的希望。小孩在母親懷中發出恐懼的哭聲，更把現場的氣氛壓得絕望無比。

　　妖鬼們發出戲謔似的低吼，完全沒把艾德等人手裡的武器放在眼裡，一步步的縮小著包圍圈，把三人給逼到了牆角。

　　「老大，這樣下去不妙哦……」老二夏德的額頭已經是滿滿的冷汗。

　　「我，我當然知道……」老大艾德握著的銀劍緊了又緊。

　　「老大，我還沒想好遺言耶……」老三赫德哭喪著臉說道。

　　「混……混蛋！不許說這種沒志氣的話！」藉著訓斥赫德的機會，艾德似乎稍稍鼓起氣勢，不過卻明顯用在了錯誤的方向。

　　「可惡！難道這就是我們做好事的報應嗎！神明什麼的，都已經瞎眼了嗎！」

　　「……別隨隨便便的詛咒神明啊，笨蛋。」

　　頭上響起無力的嘆息，三人下意識的抬頭上望，只見一個青發銀鎧的倩影從路燈上躍下，輕飄飄的落到他們的前面。

　　「你……你是！」認出來者的身份，艾德就像抓到根救命稻草般的大叫出。「凶眼巫女！」

　　「……你想去見希爾維阿麼？」

　　希爾維阿是六柱神中司掌「輪迴」的生命女神，據說每個人死後，其靈魂都會回歸希爾維阿的懷抱，在那裡洗滌掉凡世沾染的污垢後，再重新轉生降世——換句話說，米蘭達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你想死麼？」的意思。

　　「啊，不……小的沒這個意思！絕對，絕對沒這個意思！」

　　回想起凶眼巫女一擊令蘭洛斯鎮的怪物軍團灰飛煙滅的神威，艾德流著冷汗，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哼，你們還是一樣的沒品呢……」米蘭達這樣評價著笨蛋三人組，然後目光落在三人身後的母子身上，語氣變得柔和了點。

　　「不過，算是稍微有點長進吧？」

　　「……咦？」

　　「好好守著他們，這些傢伙交給我來應付。」

　　這樣說著的巫女，拔出腰間的聖銀刺劍，毫無畏懼的走向妖鬼大軍。

　　「你……你打算一個人對付這麼多魔物嗎？」

　　笨蛋三人組瞪大眼睛看著巫女的愚行。以普通常識而言，就算再怎麼厲害的冒險者，也不可能同時和數以百計的魔物為敵。更不要說，這樣沒有月亮的夜晚還是妖鬼們最擅長的戰場。不論從條件還是數量來看，米蘭達都處於壓倒性的不利。

　　「別擔心，只是稍微發洩下……托某人的福，本小姐最近累積了不少怨氣……」

　　公爵千金的眼中閃著凶暴的光芒，聖銀刺劍的尖端騰起煌煌雷光。人多勢眾的妖鬼們不但沒有佔得半點心理優勢，反而被巫女那挾雜著私怨的神威給嚇得驚慌失措。

　　隨著巫女的步步逼進，最前面的兩頭妖鬼終於忍受不住神威的摧壓，嘶吼著朝米蘭達衝來。妖鬼有著人類望塵莫及的行動力，昏黃的燈光下，那漆黑的身影彷彿化身為肉眼無法捕捉的噩夢，一瞬間就衝到米蘭達的面前。

　　妖鬼的銳爪在黑暗中拉出銳利的斬線，但卻只切中巫女的虛影。隨風出現在妖鬼身後的米蘭達，輕輕揮落聖銀劍，兩頭妖鬼的頸脖處同時出現一道纖細的斬痕，隨著從傷口處噴射出的黑血，哀嚎著倒在了地下。

　　看到同伴被幹掉，妖鬼們發出憤怒的咆哮聲。人多勢眾的優勢和同仇敵愾的怒氣，一時間壓過對神威的畏懼。

　　妖鬼們紛紛咆哮著朝米蘭達衝來，然而巫女卻出乎意料的高高躍起，像飛燕般輕盈的翻轉著身體，一劍斬下某頭妖鬼的胸袋，然後踩著它的屍骸落到妖鬼群中—— 那種行為，簡直就像故意將自己置身於敵人的包圍中似的，不單令艾德等人驚呼出來，就連妖鬼中也出現一時間的混亂。趁著這短短的空隙，米蘭達發動了破壞的神術。

　　「吾神喲！請聆聽汝之耳目的祈求……降下淨邪的轟雷！」

　　阿爾貝斯的神雷撕裂了夜幕，以巫女為中心，周圍的數十頭妖鬼被雷光轟成齏粉。在妖鬼們反應過來以前，巫女已揮舞著雷光的聖銀劍，殺入魔物的陣營，黑暗的亂戰由此拉開序幕。

　　巫女額冠上的寶玉散發出煌煌的神光，那是額冠上神通「蒼識眼」發動的標誌。這項神通會賦予術者以通過讀取空氣的流動，進而把握周圍全局的能力——換句話說，不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還是身後不可視物的死角，對此時的米蘭達來說都已不再是阻礙。值得諷刺的是，原本最擅長在黑暗中戰鬥的妖鬼，反而被拖進巫女的戰鬥節奏。

　　在妖鬼們紛亂的圍攻下，米蘭達閉上眼睛，把集中力提高到極限。

　　妖鬼們的每一聲咆哮，每一次揮擊，移動的軌跡，亂戰的間隙，在神通「蒼識眼」的輔助下，如同明鏡般呈現在巫女的知覺世界。米蘭達以絕妙的動作與步法遊走到黑暗和銳爪的狹縫中，手上的聖銀劍每揮動一下，都會帶起一兩頭妖鬼的哀嚎。

　　人數上的優勢並沒能為妖鬼們帶來勝利，黑暗中的亂戰只持繼了十分鍾不到時間。當公爵千金從背後把最後一頭妖鬼釘死在牆上時，這場局部遭遇戰也就此落下帷幕。放眼望去，街道上橫列著密密麻麻的妖鬼屍骸，其中大約一半是被聖銀劍刺穿要害而死，另一半則是直接湮滅在阿爾貝斯的神雷下。

　　「呼……」米蘭達欣快的呼出口氣，收起劍朝著艾德等人走去，途中卻停了下來，不快的皺眉問道。

　　「喂，你們……幹嘛用那種看到鬼似的目光看著我啊？」

64 大妖鬼

　　大妖鬼阿魯，對兄弟們的表現非常不滿。

　　沒錯，那些襲擊溫泉鄉的妖鬼是它的兄弟。而且不只是它們，紅石鬼族的所有妖鬼都是兄弟，都有著同一個「母親」。「母親」是它們的誕生源頭，是它們至高無上的造物主，所有妖鬼都仰慕著給予它們生命的「母親」，而阿魯對「母親」的熱愛更勝過其它人。

　　阿魯的大多數兄弟都是由被搶來的女人哺育，而阿魯卻是在「母親」的身邊長大。受到「母親」妖氣的庇護，阿魯天生就著比別的兄弟更強壯的身體，更聰明的頭腦，甚至也能使用微弱的妖氣。這樣的阿魯受到「母親」的無比疼受，並且被為委任為管理兄弟們的大妖鬼。

　　像它一樣的大妖鬼還有幾個，不過阿魯相信自己是「母親」最優秀的孩子。

　　阿魯和母親和兄弟們在巢穴裡過著安適的生活，餓了去抓些野獸來吃，渴了喝點暗河的水，閒得無聊還可以到地面襲擊那些旅行者，若是能抓回一兩個年輕女人來，那日子就能過得更加快樂。阿魯很喜歡那些年輕女人軟綿綿的身子，常常在她們身上樂此不疲，不過最喜歡還是「母親」那甘甜的乳汁。

　　本來阿魯以為這樣的幸福生活可以永遠持繼下去，但大概就在一週前，原本恬靜的「母親」突然變得焦躁起來，一點小事就能讓她大發雷霆。有一次，幾名冒險者偶然闖進巢穴來，阿魯親眼目睹「母親」將他們撕成碎片。後來它向「母親」問起，才知道原來有個陌生的妖魔來到冰霜山脈，並且威脅著「母親」。當得知對方就潛伏在地上的街道後，阿魯便自告奮勇的要替「母親」剷除那個妖魔。

　　它可以一巴掌打碎食人魔的腦袋，而且還能使用微弱的妖氣。阿魯相信，憑著自己和兄弟們的團結力量，足以打倒任何威脅「母親」的敵人。於是不顧「母親」的勸阻，精心選擇了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帶著自己的兄弟們衝到地上的街道，準備找出那個與「母親」為敵的妖魔。

　　就像阿魯所預料的那樣，在夜幕的掩護下，它的兄弟們輕易席捲了整條街道。四處迴響的哀鳴聲令阿魯感到很是高興，它很想衝下去加入兄弟們的狂歡，但對「母親」的熱愛讓它牢牢記著本來的目的。阿魯站在最高的屋頂，瞪大眼睛向著街道各處張望，想找出那個威脅「母親」的妖魔，卻遲遲沒有收穫。

　　突然間，一道耀眼的雷光閃過，讓它注意到了某個地方。

　　在那裡，它的兄弟們在街道上倒成一片，一位青發的女子正在追殺著最後幾個逃走的妖鬼。那凜然無畏的戰鬥身姿，讓阿魯確認她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標。眼看著兄弟們就要被她殺著幹淨，阿魯急得大吼一聲，就要從衝撲過去，但卻被突然出現的人影給攔了下來。

　　「不行哦，那可是阿爾貝斯的巫女，就算是咱也得費點力氣，汝這樣衝過去只是找死而已。」

　　出現在眼前的紫發忌妖，露出迷惑眾生的微笑，並伸手按在阿魯的胸膛上。

　　阿魯最初因忌妖的笑容而發呆了一陣子，回過神來後卻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好像有無根看不見的鐵鏈緊緊纏著身體，阿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動不了一根指頭。阿魯以充滿恐懼的目光，看著忌妖的手慢慢伸進自己的胸膛，捏住自己的心臟。就在它張口欲叫的時候，突然一股灼熱的妖力順著忌妖的手掌注入它的體內。

　　在妖力的催動下，大妖鬼的心臟以瘋狂的頻率跳動起來，將蘊含著妖氣的血液輸送向身體的每個細胞。伴隨著烈火焚身的痛苦，阿魯的身體開始發生驚人的變化。首先是兩條胳膊伸長硬化，長出兩把帶著鋸齒邊鋒的猙獰骨刃，然後，無數骨刺從它的身體皮膚下伸出，骨質的硬甲撐破了表皮，令得原本黑漆漆的大妖鬼呈現出白森森的外觀。

　　兩把巨大的骨刃，無處不在的骨刺，還有遍佈身體的硬甲，當忌妖收回手的時候，大妖鬼阿魯已經徹底化為了凶暴的戰鬼。阿魯以血紅的雙眼盯著下方的巫女，撕殺的慾望充斥著它的腦海，就連「母親」的模樣都被掩沒了下去……

　　「好了，乖孩子……」忌妖拍了拍它的腦袋，輕笑著說道。「去吧，好好表演下。」

　　……………………

　　感覺到那股凶暴妖氣的瞬間，米蘭達下意識的發動神術「暴風障壁」。猛烈的風暴化成龍卷的障壁護衛著巫女，然而面對著從天而降的凶刃，卻只抵抗了一秒不到便像薄紙般被切開。藉著暴風障壁爭取到的時間，米蘭達以毫釐之差避開被斬成兩斷的命運，身後的石屋代替她承下大妖鬼的斬擊，卻整個坍塌，激起無數的塵煙。

　　「……魔物？不，妖魔？」

　　米蘭達在數米外現身，手持聖銀劍打量著突然現身的大妖鬼。滿是塵埃的衣衫讓她顯得頗為狼狽，不過比起這種事情來，巫女更在意眼前的強敵。從阿魯身上散發出強烈的妖氣，然而給她的感覺卻又和曾經見過的妖魔有所區別。陷入迷惑的米蘭達，突然注意到不遠處的艾德等人正朝這邊趕來，看來好像打算與她合力對付大妖鬼。

　　「別過來！笨蛋！」

　　巫女當場喝停了笨蛋三人組的冒失行動。先前的低等妖鬼姑且不論，眼前被妖氣籠罩的大妖鬼可不是普通冒險者能應付的等級。

　　「我來對付它，你們乖乖在旁邊呆著……」

　　這樣說著的米蘭達，深吸了口氣，鎮定下精神，然後把目光鎖定在大妖鬼的身上。由於在先前和妖鬼大軍的亂戰中耗損她不少體力，因此戰鬥時間拖得越長對她越是不利，米蘭達打算速戰速決。

　　呼喚神術「風影身」的加持，巫女向前踏出一步，身影同時化為疾風衝向大妖鬼。回應巫女的行動，阿魯發出低沉的咆哮，揮手橫斬而出。大妖鬼的手臂加上骨刃的長度，使得這一斬的攻擊範圍達到驚人的三米，然而就在骨刃斬過米蘭達身體的前一秒，巫女的身影從阿魯的視界中消失了。

　　消失的巫女在半空中輕巧的回轉身體，越過阿魯的頭頂，手中的聖銀劍劃過大妖鬼的兩肩，在骨甲上擦出連串的火花。

　　阿魯的骨刃在地上切出深深的斬痕，而巫女的刺劍在大妖鬼的骨甲上留下微不足道的白斑，兩者的力量差距就像字面意義上的明顯。

　　「……好硬！」

　　落地後的米蘭達不禁倒抽了口涼氣，而大妖鬼的反擊已接踵而至。

　　面對呼嘯而來的骨刃，巫女調動「蒼識眼」的神通，以最高的注意力遊走在凶器的切痕之間。然而，經過先前和妖鬼大軍的消耗，她的體力和精神力都已明顯不能太久支持這種高度消耗的戰術。就在米蘭達感到焦急的同時，阿魯似乎也為自己始終碰不到對手的衣角而煩燥起來，低吼一聲，竟然捨棄巫女朝著另一目標奔去。

　　阿魯選擇的目標是躲在不遠處牆角的那對母子，來不及逃走的他們被大妖鬼選為獵物，而此時艾德等人尚在數米以外，根本來不及施以援手。

　　「等……等等，你的對手是我才對！住手！」

　　米蘭達看著大妖鬼高高舉起右手的骨刃，不敢召喚神雷，只得拼盡全力催發一記「破風刃」。破風刃砍在大妖鬼背後的骨甲上，只是讓對手那龐大身軀微微一晃，猙獰的骨刃沒有絲毫停留的向地上的母子斬落。

　　骨刃斬落的瞬間，米蘭達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然而跟著響起的並非無辜民眾的慘叫，而是一聲金鐵交鳴的悶響。米蘭達試探著睜開眼睛，看到大妖鬼的骨刃被一把漆黑的大劍架住，身著銀鎧的女騎士及時出現在母子的身前，攔下了那充滿加害之意的刃尖。

　　「夏露薇！」米蘭達不禁驚喜的叫出來。

　　就像回應她的呼喚，女騎士發出一聲輕喝，沉淵劍隨即鋒刃一轉，挑開大妖鬼的手臂，並以急速的橫斬砍進大妖鬼腹部的空隙。阿魯的腹部亦有堅硬的骨甲保守，然而終究無法和隕鐵鍛造的沉淵劍相比。只聽骨甲發出碎裂的聲響，猛烈的衝擊力更令得大妖鬼連連退後數步，撞塌一堵牆壁，然後半個身子被碎石埋住。

　　「夏露薇，你那邊已經好了嗎？」趁著大妖鬼被摔得昏頭轉向的期間，米蘭達趕緊跑到女騎士的身邊。

　　「嗯，民眾都已集中到溫泉館裡避難，楊正守在那裡……米蘭達，你也快帶著他們去和楊匯合吧。」夏露薇指著艾德等人說道。

　　「但是，那個大傢伙……」米蘭達不放心的看著緩緩爬起來的大妖鬼。

　　「我來對付它。」女騎士握緊了手中的沉淵劍。「你先去溫泉館，我這邊解決後就回來和你們匯合。」

　　「……也好，不要勉強自己哦！」

　　夏露薇修習的無名五式本來就是專為挑戰魔物而創的戰技，再加上沉淵劍剛剛表現的威力，相信解決眼前的大妖鬼應該不是難事——米蘭達作出這樣的判斷，而目前的狀況也確實容不得猶豫，於是她立即招呼艾德等人朝街道另一邊的溫泉館撒退，當然也帶上那對被救下來的母子。

　　「好了……」目送米蘭達等人離開後，女騎士回過頭，看著從廢墟中走出來的大妖鬼，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握沉淵劍，高高舉過頭頂，擺出五名無式中的「激怒勢」。

　　「……接下來，我當你的對手。」

65 無銘覺醒

　　隨手一擊便讓堅固的石屋化成廢墟，輕輕一躍便跳出平常不可能的距離……

　　化為凶器的兩臂，披掛骨甲的身軀，還有從心臟湧出的，近乎沸騰的妖氣……

　　阿魯相信自己變成了妖魔，並且比任何時候都確信，自己的強悍無可匹敵！

　　那個青發的巫女就像蒼蠅般的四處亂飛，不過她的攻擊對阿魯來說就是蚊子叮一下的等級。阿魯被攪得煩了，決定先不管煩人的巫女，從最容易的獵物開始殺起。它選定的目標是龜縮在牆角的那對母子，阿魯大步流星的走過去，巫女發出的風刃打在它的背後，不過完全是隔鞋搔癢而已。

　　看著母子臉上的恐懼表情，一種掌握力量的滿足感在阿魯心中揚起。

　　它愉快的揮下骨刃，本期望著看到血肉破碎的景象，然而卻意外的被人攔下。

　　攔下它攻擊的是一名身著銀鎧的女騎士，她手上的那柄漆黑大劍，將斬擊的衝擊反震回來，令阿魯不禁感到一陣麻痺。與此同時，女騎士挑開阿魯的手臂，一記橫斬把它砍退了出去，摔進石屋的廢墟裡。

　　承受衝擊的阿魯費了點力氣才從重新站起來，從腹部傳來疼痛令它驚訝萬分。阿魯低頭看去，只見腹部的骨甲竟被那柄漆黑的大劍給斬碎，從破碎的傷口中流出黑色的妖血。

　　阿魯發出一聲憤怒的吼聲，不相信身為妖魔的自己竟然會被區區凡人所傷，它以殺氣騰騰的目光看向女騎士，卻突然畏縮了一下。

　　不遠處的女騎士，把那把漆黑的大劍高舉過頭頂，擺出非常奇怪的姿式。

　　阿魯雖然並不瞭解人類的戰技，卻直覺的感覺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壓，下意識的心生畏懼。

　　若是普通的妖鬼，面對這樣的情況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退避吧？但阿魯已經變成了妖魔，身為妖魔的它怎麼可以在區區凡人面前逃亡呢？——阿魯這樣認為著，而身體裡沸騰著的妖氣亦帶給它無以倫比的信心，阿魯緊盯著女騎士，發出凶暴的咆哮聲提振自己的氣勢。

　　可怕的不過只是那把黑劍而已，要殺掉拿劍的女騎士是很簡單的事情。阿魯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向著女騎士衝去。

　　為了不讓對手有揮動那把黑劍的機會，阿魯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在黑暗中化成虛無的身影。眨眼間，阿魯出現在女騎士的左側，左手的骨刃切向女騎士的首級。它相信，對手根本來不及反應。

　　阿魯期望著看到女騎士倒下的光景，然而下一秒鐘高高飛起的，卻是它的手臂。

　　阿魯並不知道，「激怒式」是伊斯埃雷家無名五式中最強的攻招，在一對一的攻防中能發揮出最大的效能，因此它的行為簡直就像把身體擋在大砲前一般的愚蠢。結果，女騎士以「激怒式」發動的最強斬擊，加上沉淵劍的破壞力，毫不費力的砍穿了大妖鬼的骨甲，也順帶著把它的一條胳膊也給卸了下來。

　　從斷手的傷口處噴出大量的黑血，劇痛讓阿魯哀嚎出來。阿魯捂著流血的肩膀，眼角卻瞥見女騎士正擺出準備再來一擊的架勢。看著那把正在滴血的黑劍，阿魯心中湧出死亡來臨的恐懼。

　　（笨蛋，咱賜予汝的力量不止這點吧……）

　　突然間，耳邊響起忌妖的聲音。在那聲音的催動下，阿魯下意識的發出一聲咆哮，同時釋放出全身的妖氣。

　　狂亂的妖氣如同風暴般襲捲了戰場的空間，措手不及的女騎士一時間被妖氣震懾住——事實上，利用妖氣之風暫時剝奪對手的行動力，這招原本是上級妖魔才能使用的技巧，不過透過忌妖的影響，阿魯也可以間接使用這招，但效果卻相當有限。

　　沒有給女騎士掙脫束縛的時間，阿魯猛力揮動剩下的一條手臂，把女騎士給打飛了出去。

　　……………………

　　在大妖鬼的暴力下，夏露薇像砲彈般穿過半條街道，撞上另一邊的牆壁。

　　牆壁上出現深深的龜裂，猛烈的衝擊令女騎士咳出幾口鮮血。沒想到對方會突然使出妖術，夏露薇幾乎以整個身體承受骨刃的直擊，若不是身上有著黎明鋼鎧的防護，剛剛那一擊便足以令女騎士命喪黃泉。

　　「大，大意了……」

　　夏露薇扶著牆壁艱難的站起來，因為剛剛的猛烈衝擊，身體大部分依舊處於麻痺狀態。

　　看著朝這邊衝來的大妖鬼，夏露薇倒舉沉淵劍，擺出慎重的防禦架勢。衝近的大妖鬼發出一聲咆哮，故技重施，狂暴的妖氣之風再度剝奪女騎士的行動力。已有準備的夏露薇，以劍為盾承下大妖鬼的重擊，卻依舊被那股非人的暴力給轟退十多米遠。

　　沉淵劍的劍尖在街道上出犁出深深的痕跡，而女騎士的雙手被震得酸麻無比，虎口亦流出鮮血。

　　大致來說，妖氣是一種和龍息性質相似的生物能量，妖魔之所以被視為僅次於龍族的上位種，除了其強悍的肉體外，更大程度上便是得益於這種操縱妖氣的能力。妖魔的妖術對最上位的龍族無效，然而卻能通殺除此以外的所有下位生物。也就是說，縱使女騎士的劍技遠勝大妖鬼，但若是找不到破解妖氣之風的辦法，那等著她的亦只有慘敗的結局。

　　（不會輸的……）女騎士緊緊握著沉淵劍，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妖魔是僅次於的龍的強悍生物，正面衝突的話，普通騎士就算一百人也無法抗衡。若是以前的夏露薇恐怕也不是其對手，但現在卻已然不同。

　　（根本不算什麼，和楊比起來，差太遠了……）

　　如果把黑髮青年比成深不可測的汪洋，那眼前的大妖鬼充其量不過是小小的水灘。對於早已見識過更高層級力量的女騎士來，眼前的大妖鬼並不是需要畏懼的對象。（肯定有，能戰勝它的方法……）如此確信著的夏露薇，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思考著破解妖氣之風的對策。

　　然後，當初得到沉淵劍時的光景，自然在腦海中浮現。那時候，手持沉淵劍的她，似乎踏入了某個前所未有的境界。那種渾然無我，與天地同在的感覺，令夏露薇記憶猶新。若是能重新回到那時的境界，便有戰勝大妖鬼的把握。

　　夏露薇深吸口氣，澄清精神，摒棄雜念，努力找回那時候的感覺。

　　漸漸的，大妖鬼的咆哮聲低弱了下去，那種宛如與時空剝離般的空靈感再度浮現。沒有聲音，沒有動靜，完全靜謐的空間包圍著女騎士。然而和前次有區別的是，這一次，夏露薇明顯感到某種有節奏的鼓動聲——鼓動聲從手裡的黑色大劍傳來，一緊一鬆，一鬆一緊，宛如擁有生命般，並且逐漸和女騎士的心跳節奏重合。

　　（以劍入道，至道通天……）

　　女騎士突然回想起戴楊的話，與此同時，沉淵劍突然劍光大盛。

　　漆黑的大劍發出低沉的顫鳴，一股無可匹敵的氣勢從劍上湧出，剎那間捲走了瀰散在空氣中的污濁妖氣。夏露薇只覺得身體輕靈無比，她以說不驚訝的目光看著手裡顫鳴的黑色大劍，感覺好像突然活了過來。

　　「無……銘？」

　　夏露薇試著叫出浮現在腦海中的名字，被如此呼喚著的黑色大劍，在女騎士的手中發出歡快的鳴動，現場的氣氛也跟著急速改變——若是戴楊在場的話，必定會大吃一驚。「沉淵」本來是戴老爹對黑劍的愛稱，「無銘」才是黑劍的本名。夏露薇呼喚出黑劍的本名，也就意味著「無銘」正式承認她為主人。

　　在無人的書房中沉睡了十年的黑劍，此刻驟然醒來，渾厚的劍氣籠罩著周圍的空間，所有聲息皆被壓了下去。如果說前次試劍時夏露薇還差臨門一腳，而這次則是確確實實踏入以劍入道的境界。

　　此消彼長下，大妖鬼阿魯不但沒能放出妖氣之風，反而被女騎士的劍氣所懾。忌妖賦予的狂熱被「無銘」的劍威打消，斷臂的劇痛刺激著阿魯，大妖鬼的戰意有如烈日下的薄霧般飛速消散著。阿魯畏縮著，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然而忌妖的聲音卻在它的腦海中響起。

　　（不行哦，不行哦，既然借助了咱的力量，那就得取悅咱到最後一刻……）

　　隨著這樣的聲音，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暴妖氣從大妖鬼的心臟處湧出，剎那間席捲大妖鬼的全身。

　　凶暴的妖氣毫無慈悲的壓榨著大妖鬼的身體，被女騎士砍斷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著，全身各處亦開始二度妖化，不但體格亦膨脹到三米有餘，外形亦變得更加猙獰。只不過，如果說前次阿魯還有餘裕為得到力量而欣喜，那這次則是確確實實的陷入比死亡還痛苦的境地。

　　那股身陷煉獄般的痛苦強烈刺激著阿魯，大妖鬼忍不住發出哀嚎。它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痛苦發洩出去，而女騎士則是唯一在場的目標。

　　另一方面，從大妖鬼的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妖氣，如同針尖般刺痛著肌膚，但有著「無銘」的劍氣加持，卻再無法束縛女騎士的行動。夏露薇注視著二度妖化的強敵，明鏡止水的心中，映出大妖鬼行將破滅的模樣——沒有必要和瘋狂的妖鬼正面對抗，女騎士決定採取後發制人的戰術，於是調整架式，擺出無名五式中的「愚者式」。

　　「咕哇哇哇！咕哇哇哇哇！」

　　大妖鬼嚎叫著朝女騎士奔來，在劇痛的刺激下，它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智能亦退化到普通妖鬼的程度，唯有暴虐的本能被催化到無窮大。兩把暴增至兩米的骨刃，在街道中拋起破壞的風暴，被波及到的房屋接二連三的塌了下去。垮塌的房屋激起大量煙尖，在滿天塵埃中，女騎士以愚者式一心不亂的格擋著大妖鬼的攻擊。

　　攻則有餘，守則不足，放棄攻擊而專注防禦是愚者所為，因此愚者式才被冠上「愚者」之名，在騎士修行時也常常被譏笑為「早已過時的劍技」。只不過，這始終只是無聊人士的見解。無名五式本是以拙破巧的劍術，只要累積修行就會提升實力，夏露薇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十倍，而這些努力便在此刻開花結果。

　　以愚者式驅使的「無銘」，以及黎明鋼鎧提供的防護，面對女騎士築起的銅牆鐵壁，大妖鬼的攻擊亦化為徒勞無功的代名詞。任它如何瘋狂劈砍，始終無法突破女騎士的完全防禦。

　　在一面倒的攻防中，大妖鬼的力量和生命，都以極快的速度耗損著，而女騎士的防禦卻彷彿無限般的綿長。阿魯雖然已經失去了進行思考的智能，卻本能的察覺這樣下去的後果，於是拚命催發出一記妖氣球，朝著女騎士噴吐而去——妖氣球把由妖氣凝集到極限而形成的球體，接觸到物體後便會自動炸開。這本來是上級妖魔才能使用的技巧，阿魯竭盡全力才能發出一記，而這已是它最後的手段。

　　拳頭大小的妖氣球命中了女騎士，炸裂的妖氣掀起的風暴將方圓一里的街道夷為平地，就連阿魯亦被迫得後退數步。

　　阿魯瞪大眼睛望向妖氣炸裂的中心，期盼著看到女騎士屍骨無存的光景。然而映入視界的，卻是毫髮無傷的黑色大劍，以及手持黑劍，屹立不倒的女騎士的身影。可以看到，炸裂的妖氣在女騎士的鎧甲上留下深淺不一的斬痕，但女騎士的鬥志卻是絲毫沒有削弱的跡象。

　　阿魯不禁心膽俱寒，妖氣球已是它所能使出的最強攻擊，但依舊打不倒女騎士。這就等於說，它已經不可能再贏過眼前的對手。

　　這時候，察覺到大妖鬼的畏縮，確定攻守轉換時機的來到，夏露薇發出一聲輕喝。回應著主人的意志，「無銘」發出欣快的鳴動，那沖霄的劍氣如水銀瀉地般發散出來，霎時間把大妖鬼吞沒。

　　（能做到！現在的話，能做到！）

　　從「無銘」那裡傳來的共鳴，令夏露薇如此確信著。憑著那種空靈的感覺，女騎士隨手揮出一劍。

　　這一劍沒有任何架式，甚至連破風的聲響都沒有出現，大妖鬼將雙臂交錯在胸前，滿以為可以毫不費力的擋下這一劍。然而，被堅硬骨甲和妖氣保護著的雙臂，碰上「無銘」的劍罡，就像生奶油般被切掉。

　　夏露薇揮劍落地，大妖鬼的雙臂噴出黑血高高飛起。

　　阿魯發出吃痛的慘叫，並且感到一股說不出來的恐懼。那把恐怖的黑劍，還有使劍的女騎士，它已經沒有勇氣再面對這樣的強敵，轉身背對著女騎士倉惶逃亡。阿魯並不知道自己在逃去那裡，只是在絕望和恐懼中，某個模糊的印象從腦海中浮現。

　　那是某處黑暗舒適的地底，有著溫暖慈愛的懷抱，雖然不知為何記不起來了，但好像只要回到那裡，就能遠離恐懼和傷痛……

　　阿魯跌跌撞撞的撞垮了街道一側的石屋，兩手的創口依舊在湧出黑血，這時的它比任何時候都思唸著「母親」，並渴求著回到巢穴的力量。然而，操縱命遠的忌妖卻再沒有給它選擇的機會……

　　夏露薇以靜如止水的目光看著大妖鬼的逃亡背影，深吸口氣，高高舉起「無銘」，再用力揮下。

　　已經逃出十米開外的大妖鬼，突然一頓，一條整齊的斬線從左肩拉到右腰，將它斬成兩斷。

　　……………………

　　「嗚！」

　　大妖鬼倒下的同時，在遠處屋頂觀戰的忌妖也發出一聲痛呼。由於被切斷妖氣上的聯繫，她右手食指也被「無銘」的劍氣給劃出一條細小的切痕。冥夜把受傷的食指移到眼睛，看著殷紅的鮮血在指尖的傷口聚成血珠，臉上的表情則是相當驚詫——自從離開北疆後，這還是她頭一次受傷。

　　帶著幾分新鮮感，忌妖把手指放進嘴裡輕輕吸吮，以趣味盎然的目光打量著下方正在喘息回氣的女騎士。

　　「神祐騎士嗎……嗯，應該也是從暴風神殿追過來的吧？」把夏露薇的表現誤認為神祐騎士的聖劍技，冥夜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別樣的興致。「暴風巫女和神祐騎士的組合啊，倒是挺有意思的，咱要不要也下去玩玩看呢……」

　　就在忌妖蠢蠢欲動的時候，突然一股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如同暴風般席捲過她的知覺。那種感覺，宛如神的眼睛從天上窺視著地面，一股若有若無的神威順著街道向四周擴散，剎那間把整條街道囊括其中。在神威的籠罩下，不禁是隱藏在黑暗中的妖鬼，就連她的位置亦暴露無疑。

　　很顯然，有人正試圖用這種方式掌握街道全體的狀況。

　　「降神術？不對，到底是……」

　　冥夜吃驚的望向神威的中心，只見街道另一側的某間旅店處，正在發生著非常驚人的事情……

66 無限雷霆

　　米蘭達和夏露薇的奮戰，成功拖住妖鬼們的步伐，為旅行者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在戴楊的引導下，分散於街道各處的旅行者們聚集起來，以旅店「溫泉館」為臨時堡壘，和妖鬼們對屹著。沒有戰鬥力的婦孺被安排到溫泉館內部避難，持有武器的冒險者牢牢守在正門，男人們則拿起棍棒在他們身後接應。

　　包圍著溫泉館的，是數以千計的妖鬼軍團。面對黑暗中蠢蠢欲動的妖鬼，沒有人不感到恐懼，但同樣也沒有人退縮。事實非常清楚的擺在眼前，若不是能守住溫泉館的堡壘，等著所有人的將是被妖鬼撕碎的結局，或者還要更加悽慘。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旅行者們團結一致的對抗妖鬼，就連隊伍中為數稀少的精靈和翼人亦自動來到溫泉館的屋頂，以弓矢阻殺試圖從空中侵入的妖鬼。

　　溫泉館外，妖鬼大軍虎視耽耽，溫泉館內，旅行者們拚死抵抗，眼前狀況可以說維持著相當微妙的平衡。若是旅行者們能堅持到矮人援軍來到的時刻，便有機會從這場劫難中活下來，若是他們堅持不到，那得勝的便是妖鬼軍團。

　　「堅持住！馬上援軍就會抵達！再撐一下就是我們的勝利！」

　　戴楊率領著冒險者們守在最危險的正門，並不斷以這樣的話語激勵著隊伍的士氣。

　　「沒錯！這裡是矮人的地盤，它們不會對我們見死不救的！」

　　「就是！打起勁來！可不要給那群鬍子佬看笑話！」

　　「哦哦哦哦哦！該死的妖鬼！好好嘗嘗大爺斧頭的厲害！」

　　……黑髮青年的話在隊伍裡面引起巨大的共鳴，冒險者們紛紛吶喊著，咆哮著，更賣力的揮動著武器，砍殺衝上來的妖鬼，一時間竟把妖鬼們的攻勢給按了下去。看到妖鬼們隱約顯出退縮的模樣，覺得勝利在望的旅行者們，不禁發出士氣高漲的呼聲。不過，知道事實並非如此的戴楊，卻忍不住搖頭低嘆。

　　（不對，它們軍勢沒有動搖，那只是暫時重整旗鼓而已……）

　　戴楊嘆息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揮出一記正拳打倒了從前面撲過來的妖鬼，跟著一記旋腿砍飛了從旁邊竄過的另一頭妖鬼，然後趁著餘勁轉動身體，一記裹拳把兩頭試圖挾擊的妖鬼給打飛出去，剎那間便擺平了四頭妖鬼。

　　目睹戴氏傳人的神技，冒險者們紛紛表現出極大的感動，然而被如此敬仰著的戴楊，卻只是覺得非常鬱悶。

　　（可惡，明明我只是來進貨的，為什麼會遇到這種鬼事情啊……）

　　妖鬼們的數量彷彿無窮無盡，打倒一頭馬上又來一頭，戴楊心中的焦躁感也越來越強。矮人們的集落就在溫泉鄉的地下，以普通情況來考慮，援軍應該早就到了。然而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那就只可能有一種情況，矮人集落也同時遭到妖鬼們的襲擊，因此抽不出手來支援地上。若是這樣的話，最壞的情況下，除非旅行者們能撐到天亮，等妖鬼們自動退去，否則依舊難逃滅頂之災。

　　但是，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戴楊不禁感到焦急，然而就在這時候，後方突然傳來騷亂和慘叫聲音。

　　他回頭望去，只見竟是冒險者的防線出現空隙，幾頭妖鬼趁機竄進溫泉館內，揮動利爪在婦孺中撕殺起來。男人們拿著棍棒迎上去，但被妖鬼給輕易打斷。妖鬼抓住男人的手腳，把他們扔出圍牆外。看到獵物被扔出來，等候在外面的妖鬼們剎那間一擁而上，沒有等落到地上，就已經被啃食殆盡。那宛如來自地獄的哀嚎聲傳出倖存者的耳中，強烈動搖著隊伍的鬥志。

　　分神間，一名冒險者被妖鬼抓住空隙，給扯下左臂很大一塊血肉。冒險者發出慘叫，捂著胳膊踉蹌退後，妖鬼正準備衝撲過去，卻被趕來的黑髮青年給踢爆了腦袋。救下冒險者後，戴楊對他下達了退到後面的命令，卻忍不住感到焦急。

　　隊伍的士氣已明顯動搖，要是再陷入消耗戰的話，對人數較少的旅行者一方無疑是最惡劣的情況。

　　（果然還是只有用那招嗎，但是這樣一來的話……）

　　想起用那招的後果，戴楊不禁抱著腦袋陷入煩惱。此時大概是看到有機可趁，一頭妖鬼悍不畏死的衝過來，試圖以利爪刺穿黑髮青年的咽喉，然而卻奇怪的落了空，同時兩眼一黑，反被對方抓著腦袋給提了起來。

　　「蠢材。」戴楊單手提著妖鬼，嘆了口氣。「不要招惹比自己厲害的對手啊。」

　　說完，一道雷霆從天而降，被轟中的妖鬼就在黑髮青年的手中化為了灰燼。

　　在這塊帕爾米亞大陸上，除了得到神明眷顧的神眷者以外，沒有人能使用超自然的力量。冒險者們不禁以呆然的目光看著戴楊，然而僅僅在一秒鐘後，更猛烈的雷霆從遠處降臨……

　　……………………

　　自九天而降的神雷，撕開了妖鬼們包圍網的一角。在風之巫女的協助下，真勇者組護衛著沿途救下的民眾，突破妖鬼們的包圍網朝溫泉館衝來。冒險者們急忙讓出道路，民眾們逃進溫泉館避難，米蘭達和真勇者組則留在了戰場。

　　「米蘭達！你還好吧？」戴楊打倒試圖聚過來的妖鬼，朝著巫女靠近。「夏露薇去找你了，遇到她了嗎？」

　　「我……我沒事。」因為連續使用神術的關係，巫女臉色顯得比較憔悴。「夏露薇擋下強敵，讓我們來這邊和你匯合，情況怎麼樣？」

　　「老實說，很糟糕啊，妖鬼的數量太多了……」戴楊踢飛了一頭試圖偷襲巫女的妖鬼，把米蘭達置於自己的保護下。

　　「唔，如果不是夜晚的話，就可以使用『裁決之雷』一次消滅它們了……」米蘭達咬著嘴唇露出懊悔的模樣。使用神術的先決條件是必須把握目標的確切位置，但在這樣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到藏身黑暗的妖鬼們。而且以她現在殘餘的體力，能不能成功使出「裁決之雷」也是個問題。

　　「什麼？」戴楊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容易。「只要確認妖鬼們的位置就行了嗎？」

　　「是……是這樣沒錯，但是這樣的夜晚……」

　　「我有辦法！」黑髮青年如此表示著。沒有給米蘭達反應的機會，他攔腰抱起公爵千金，並對旁邊的笨蛋三人組命令道。「喂，你們去堵上防線的缺口！順便告訴大家，無論如何再堅持五分鐘就好！」

　　「等……等等！笨蛋，快放我下來！」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戴楊抱住，但在眾目睽睽下，公爵千金還是忍不住慌張起來。

　　沒有回答巫女的問題，戴楊向左右看了看，然後選中鄰近溫泉館的某幢高層建築，一路踩著妖鬼們的腦袋沖上了建築的屋頂。屋頂上有三頭妖鬼在潛伏著，不過在它們反應過來以前，戴楊便把它們給踢飛了出去。清除屋頂的敵人後，再把巫女放下。另一方面，米蘭達完全不清楚戴楊的想法，以困惑的目光看著他，回過神來時，右手已經被男人握住。

　　「你……你想幹什麼？」從被握住的掌心傳來男人的溫暖，公爵千金的臉頓時紅得不輸給蘋果，不過好在沒人看得到。

　　「不要吵，閉上眼睛，專心感受周圍的動靜……」

　　戴楊的聲音好像直接在米蘭達的腦海中響起，與此同時，一股溫暖的「氣」從兩人相握的掌心湧入巫女的體內。「氣」順著血脈在體內緩緩流動，那種暖洋洋的感覺，令先前戰鬥中累積的疲勞剎那間消失無影。不僅如此，那股令人難以置信的龐大「氣」量源源不斷的湧入體內，米蘭達覺得自己神識彷彿被撐得逐漸脫離了身體。

　　那種感覺，宛如從虛空中俯視著下方街道的光景。米蘭達清晰的看到，從黑髮青年身上放出的浩翰氣息，吞沒了整條溫泉鄉的街道，使得隱藏於黑暗中的魔物暴露無疑。

　　（這……這是什麼啊？到底是怎麼做的……不對，有人可以做到這種事情嗎？）

　　阿爾貝斯的巫女，宛如呆掉般的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光景，而此時戴楊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怎麼樣？可以看得妖鬼們的位置嗎？）

　　（看得到……不對，這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這種話題等下來再討論吧，快點，我不能撐太久……）

　　戴楊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辛苦，米蘭達也只好先壓下心中的疑問，確認隱藏於街道各處的妖鬼們後，召喚阿爾貝斯的神雷予以消滅。

　　「吾神喲，請聆聽汝之耳目的請求！對污垢的邪物，降下裁決的……咦咦咦咦？」

　　「裁決之雷」是上級神術，需要消耗術者極大的體力，平時米蘭達最多只能使用一兩次，而且還得是在體力沒有消耗的情況下。經歷過和妖鬼的苦戰，米蘭達的體力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本來她以為最多只能勉強使出一發「裁決之雷」，但結果施展起來卻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從黑髮青年的掌心湧來源源不斷的「氣」，為她提供著近乎無限的支援。

　　第一發神雷讓溫泉館前的妖鬼眾灰飛煙滅……

　　第二發神雷消滅了埋伏在女騎士前路上的另一夥妖鬼……

　　第三發，第四發，第五發，第六發……

　　煌煌的雷光宛如暴雨般不斷傾洩在溫泉鄉的街道上，妖鬼們像氣泡般一群接一群的被雷光吞噬。一眾冒險者們早已被嚇得呆掉，以口愣目呆的表情看著屋頂上呼風喚雷的巫女。然而在場最吃驚的，卻還是巫女本人。

　　正因為有過使用神術的經驗，所以米蘭達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究竟有多恐怖！神術的原理是術者以自己身體為權杖，引導神力降臨現世的法術。對凡人的血肉之軀來說，神明的力量是難以承受的負擔，因此施展任何神術都需要消耗極大的體力。若是冒險使用超出身體極限的神術，結果只會招來自我毀滅的下場。

　　沒有人能無限制的使用神術，若是真能做到這種事情，那豈不是和神明無異？

67 巫女神威

　　「嗯嗯，真是厲害呢……」

　　遠處的屋頂上，冥夜用舌頭輕舔著自己右手被燒傷的肌膚。剛剛巫女的神雷也把她納入目標，但卻被她硬接下來。從手上的傷口傳來陣陣久違的痛楚，令得冥夜不由得感到陣陣暢快。她以趣味盎然的目光看向溫泉館的方向，巫女那彷彿不知所措的模樣落入她的眼中，令她確信自己猜測的正確。

　　先前那般的驚人神威，並巫女本身的力量，而是旁邊那位黑髮青年輔助的結果。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然而在冥夜的直覺中，那人真正的強悍還遠遠沒有表現出來。這次她來鐵岩山，原本目標只是盤踞在地下礦脈的妖魔，沒想到卻發現了更有趣的餘興節目，實在讓人驚喜。

　　「嗯，這就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嗎……」

　　冥夜想起以前曾聽過的某個東方寓言，嘴角彎出一抹妖豔的弧線。打量著那位黑髮青年，冥夜心中沒來由的湧出一股奇妙的親切感。無法確定這種感覺是強者的共鳴，或者是別的什麼，但若是這個人的話，應該能承受自己的全力吧？這樣想著的冥夜，不禁想和他打一場看看。

　　就在這時候，街道的另一邊傳來嘈雜的聲音，矮人們似乎終於解決了入侵集落的妖鬼，抽出手來支援上面的街道。一隊隊武裝到牙齒的矮人戰士橫掃過街道，原本已被神雷轟殺得七七八八的妖鬼們徹底喪失了鬥志，哀叫著向黑暗處逃匿。看到援軍到來的旅行者們發出興奮的歡呼，而屋頂的忌妖卻不快的皺起眉頭。

　　「真討厭……」冥夜惱怒的瞪著下面多事的矮人，感覺好不容易湧上的興致被硬生生的打斷。雖然想著乾脆就這樣衝殺下去，不過又轉念想想，作為兩人戰鬥的舞台，目前不論是時機還是場合都不太對，於是也只好作罷。

　　「算了，反正還有的是機會……」冥夜這樣告訴著自己，最後看了黑髮青年一眼，然後縱身躍入黑暗。

　　這時候，冒險者們亦加入追殺妖鬼的隊伍，隨著妖鬼們的潰敗，溫泉鄉的動盪一夜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

　　在暴風巫女及其同伴的活躍下，襲擊溫泉鄉的妖鬼軍團被悉數殲滅，然而作為代價的是，街道的建築也遭到相當嚴重的破壞。在昨夜的浩劫中，溫泉館可以說是極少數得以倖免於難的旅店之一。作為溫泉館的住客以及拯救街道的英雄團隊，戴楊等人除了得以享受一頓豐盛且免費的早餐，基於他們昨晚保護溫泉館的功勞，就連住宿費好像都一併省下的樣子。

　　「……呼呼，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啊！偶爾助人為樂一下也蠻不錯呢！」

　　走在溫泉鄉的街道上，節省下大筆住宿費的事情，令戴楊的情緒顯得格外愉快。

　　「昨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哦……」旁邊的米蘭達，忍不住嘀咕道。

　　「嗯？有這回事嗎？」男人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有半點反省的模樣。「反正，只要結果皆大歡喜就好了，這種小事別在意，別在意。」

　　「你這個人啊……」巫女放棄似的嘆了口氣，然後轉頭打量著兩邊的街道。

　　在昨晚的浩劫中，街道的建築物損毀得相當嚴重，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街道居民的傷亡被抑制在了最小限度。此時沒有受傷的居民們紛紛行動起來，在矮人們的幫助下著手修復著自己的家園，有的人在清理碎石，有的人在搬運石料，其中還可以看到不少旅行者的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幫忙的旅行者中似乎有不少是在溫泉館避難的。昨晚他們親眼目睹了巫女召喚神雷，轟滅妖鬼軍團的情景。

　　那時候，暴風巫女宛如天神降臨般的威儀，給他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此時看向米蘭達的目光更是充滿敬畏。竊竊私語中，越來越多的人偷偷朝暴風巫女望來，甚至有人還乾脆停下工作，向她合什拜膜起來——這種被人當成珍稀動物般的感覺令米蘭達感到頗為不快，正當她皺起眉頭，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街邊拐角處突然衝出一隊扛著圓木的冒險者來，差點把她撞倒。

　　「小心，米蘭達。」

　　旁邊的女騎士及時扶了一把，巫女才避過出糗的結局。看著三名冒險者一點沒有道歉的意思，扛著圓木繼續的向前走去，米蘭達不禁惱怒起來。

　　「等等！你們撞到人都不懂道歉的嗎？」

　　「道歉？大爺們現在可是很忙的，小姑娘還是躲到旁邊……唔啊啊啊啊！」

　　「夏德，你在鬼叫什麼……哇啊啊啊啊！」

　　「老……老大，發生了什麼事……哦啊啊啊啊！」

　　轉過頭來的三名冒險者，在看清巫女容貌的瞬間發出驚惶失措的慘叫。

　　「什麼啊，原來是你們……」看到來者是笨蛋三人組，米蘭達的表情和緩了一點。

　　回想起昨晚三人還算勇敢的表現，米蘭達本想稱讚他們幾句。然而誰知道三人互相望了兩眼，竟不約而同的拋飛了圓木，以異常整齊的動作跪伏在地，行起了五體投體的大禮——那種充滿敬畏的模樣，簡直就像把巫女當成了降臨現世的神明。

　　「非……非常抱歉，大姐頭！」真勇者組中的老大艾德，把額頭貼到了地上。

　　「昨晚見過大姐頭的威儀，我們已經洗心革面，現在正幫這裡的居民修理房舍……」老二夏德以陳述句的形式爭取著寬大處理。

　　「所以，我們不是有意衝撞大姐頭的，請您……高抬貴手，大人大量！」老三赫德，用像是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懇求著。

　　面對笨蛋三人組的哭訴，阿爾貝斯的巫女，恩布利昂家的千金，一時間陷入不知所措的窘態。

　　「等……等等，誰是大姐頭啊？你們又在搞什麼鬼嗎？」

　　「這個嘛，『大姐頭』的稱呼，就是他們用冒險者的方式在向你表示最高敬意的意思。」戴楊插嘴進來，他的聲音中充滿看好戲的悠閒味道。

　　「哎呀，真是厲害呢！只用一個眼神就讓勇者們五體投體的叩拜，不愧是阿爾貝斯的巫女大人，我是不是也應該學學他們叫你『大姐頭』……啊疼！疼疼疼疼！喂，不要這麼用力擰啦！我只是說說而已……」

　　「死人！還不是都是你搞的鬼！」米蘭達恨恨的擰了某人一把，重重哼了一聲，然後才收回手，橫了笨蛋三人組一眼。

　　「你們，不許用那個稱呼叫本小姐！還有，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去！」

　　「是……是！」老大艾德和兩位兄弟互望了一眼，然後扛起圓木倉惶離開。

　　笨蛋三人組雖然離開，但由於這番騷動，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當看到暴風巫女僅憑著眼神就令冒險者們五體投地的叩拜時，所有人都忍不住發出驚佩的嘆息，這樣的嘆息聲自然傳入巫女的耳中。然而，當米蘭達的視線掃過去時，每個人都在第一時間掉頭專注起眼前的作業來，現場霎時間又恢復到一派忙碌的景象……嗯，至少表面看去是這樣。

　　「米……米蘭達，不要在這裡發火啦！」

　　看到巫女腳邊出現氣旋的痕跡，夏露薇嚇一跳似的勸慰著她，同時戴楊也慌慌張張的插嘴進來。

　　「沒錯啊，冷靜點！昨晚的事情還可以賴在妖鬼們身上，現在弄壞了東西可是得照價賠償啊！」

　　「還不都是你的錯！笨蛋！」

　　滿腹怨氣的公爵千金，一腳跺在某人的腳趾上，又重重哼了一聲。然後，無視抱著右腳在原地蹦跳的可憐男人，拉著女騎士逕自離開。

　　……………………

　　矮人集落實際上是位於鐵岩山地下的一座半迷宮式建築，其中一處入口便位於距離溫泉鄉不遠的山壁處。普通情況下，矮人並不允許陌生人踏足他們的家園，只有值得信賴的人物才能通過入口守衛的審查，進入矮人集落。可以說多虧了戴家父子在矮人族中的良好信譽，米蘭達和夏露薇才得以在戴楊的推薦下，進到傳說中的矮人集落。

　　矮人們將他們的家園命名為「鐵岩堡」，和「溫泉鄉」、「溫泉館」一樣，完全是就地取材的名字。雖然很難從好壞上給予評價，不過倒是能充分顯示出矮人種族的豪邁特徵。對於初次踏住矮人集落的兩位女孩來說，本來以為既然是矮人們的居所，那規格尺寸應該比人類小上一號才對，為此她們已經做好了磕腦袋的思想準備，然而真正進到鐵岩堡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好……好大……」

　　掛在石壁上的巨大礦物燈，把地下世界照得如同白晝，女騎士米蘭達瞪大眼睛，吃驚的打量著眼前全是金屬和石頭造物的世界。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描述眼前光景的話，那「大」恐怕是唯一合適的詞。

　　兩人合抱粗細的石柱，淨高三米有餘的門楣，寬敞到足以容納四輛馬車並行的道路，還有幾乎半個足球場大的噴水池……除了像台階這種必須適應身體尺寸的東西外，矮人集落的一切都有著壓倒性的巨大存在感。其中最吸引目光的，莫過於聳立在噴水池前的那座矮人雕像。矮人雕像以純銅鑄成，雕塑的矮人一手持錘，一手拿斧，抬頭仰望著天空，鬍鬚從下巴垂到地面，姿式顯得拉風無比，而高度更是達到驚人的三層樓高！

　　女騎士站在雕像前，仰望著眼前宛如神話中泰坦降世的矮人形象，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68 鐵岩堡

　　「這個嘛，雖然在普通人的概念中，矮人都是頑固的石頭腦袋，豪邁的煙鬼兼酒鬼，但其實他們也是有很多惡趣味的……」戴楊站在女騎士的旁邊，用近乎嘆息的語氣小聲說明著。「唔，大概是因為先天體格上比其它泛人族來得短小的關係，所以矮人們非常喜歡『大』的東西……其實。像這樣的雕像只是冰山一角，鐵岩堡裡像這種完全沒有意義的龐然大物多的是。」

　　「是……是這樣嗎……」夏露薇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前方的迷宮。

　　「反正等下有的是機會看……啊，對了，有件要先說下。」戴楊向女騎士傳授著矮人社交的常識。「稱讚這種東西的時候記得不能直接說『大』，只能說『壯觀』，這樣對方才會覺得你是在誠心誠意的稱讚他……米蘭達，你也要好好記住。」

　　「這種事情，王國的地理志里根本就沒有提到啊……那些混帳閣員，根本是在亂編嘛……」巫女彷彿頭痛似的按著腦袋，為自己學到的錯誤知識而懊惱不已。「……算了，反正稱讚矮人時用『壯觀』就對了吧？我記下了。」米蘭達決定暫時拋開煩惱，向戴楊確認著此行的方向。「另外，我們已經到鐵岩堡了，接下來要去哪兒？」

　　「去戰錘工房。」戴楊這樣告之著她。

　　「戰錘工房……」對矮人取名字的風格還真是沒啥好說的。

　　「嗯，那是鍛錘者莫頓的工作室。莫頓和老爹是至交好友，在鍛造武器方面很有一手，我們先去拜託他幫夏露薇調整鎧甲和修理手套，進貨就放在那之後進行。」戴楊這樣安排著行程，並指著地下街道的某方角說明道。「從那邊過去是鐵岩堡的集市，戰錘工房就在集市的另一端，走上大約三十分鐘就可以到達……」

　　「集市？是矮人的集市嗎？」夏露薇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那裡都賣些什麼？」

　　「矮人的集市嘛，當然是賣矮人打造的東西囉，像武器，鎧甲，工藝品這類的……」

　　「我們可以去逛逛吧？反正又不急。」米蘭達雖然以疑問句的形式發言，但實際沒有給戴楊留下選擇的餘地。

　　「看看是可以啦……」戴楊皺眉提醒著她。「不過，這次的行程裡可沒有購物的預算哦？」

　　「小氣鬼！」巫女可愛的聳起肩膀。

　　「去去，我可不想被白吃白住的傢伙這麼說。」戴楊就像趕小狗似的擺擺手。

　　「……哼，算了，反正也不一定有本小姐能看上眼的東西。走，夏露薇，我們去逛集市！」

　　巫女對男人做了個鬼臉，然後拉著女騎士快步朝集市走去。

　　……………………

　　戴楊所指的集市，其實是矮人們面向外族交易的場所。比起地上溫泉鄉以人類旅客為主的狀況來，這裡來往的人潮中，精靈和翼人等泛人族反而成為主流，這種情況或許也間接說明了矮人們對人類比較不信任的事實。在相對稀少的人類顧客中，最多的便是來自奧貝斯坦帝國的客商，此外還有極少數看起來就很厲害的冒險者。

　　說是集市，其實就是鐵岩堡內一個碩大的廣場，矮人們在廣場的攤位擺上自己的作品，並立起一盞礦物燈，然後就坐在燈下抽起煙鬥來。礦物燈代表著「開門營業」的意思，顧客可以自由選擇擺在攤位的商品，隨便試用到滿意為止。如果決定要買下，只要拿著商品到抽煙的矮人處問價付錢就行。交易過程基本上是沒有討價還價的一錘子買賣，不過有時候也會出現矮人拒絕把東西賣給某些人的情況。

　　矮人族是帕拉米亞大陸首屈一指的精工師，因此集市上販賣的商品種類相當豐富。米蘭達拉著夏露薇一路走過，看到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

　　在販賣武器的攤位前，兩位翼人拿著各自選擇的鋼槍在激烈比鬥，圍觀者大聲喝彩，身為攤主的矮人卻在旁邊悠然的抽著煙斗。那老神在在的模樣，像是一點都不考慮商品被損壞的可能性，或者，也可以看成他對自家武器的品質有著極高的自信。

　　除了聞名於世的精良武器以外，各種以鐵石為原料的工藝品也是市場上的一大主流。在一尊等身高的女神銅像前，幾名男性精靈站在周圍指指點點，有的和同伴爭得臉紅耳赤，有的口中發出連連的讚歎。精靈們打定主意買下銅像，但不知道是價錢沒有談攏還是別的什麼關係，攤主矮人固執搖著頭，好像不打算輕易出讓自己的作品。

　　還有的攤位沒有擺出任何實物商品，有的只是一卷卷的圖紙，圖紙上畫著奇思妙想的迷宮結構和配套的機關陷阱，吸引不少魔族侍女在此流連忘返。身材嬌小的魔族侍女們拿著圖紙，和比他們更矮一頭的攤主進行著激烈的討論—— 上次在冰霜行宮時米蘭達曾聽戴楊說起過，服侍帝君的魔族侍女們若是到達某個階級，就會被允許在龍巢迷宮中開闢出自己的空間——照此推論起來，眼前的魔族侍女應該正在準備自己的新家吧？

　　「簡直，難以想像……」

　　巫女只能用這樣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回想起在學院裡被教授過的種種常識，眼前的場景幾乎稱得上是顛覆性的破壞。

　　矮人是頑固自閉的種族……

　　翼人是好戰粗暴的種族……

　　精靈是自戀排外的種族……

　　魔族是狡猾殘忍的種族……

　　……這些是人類從自私的立場出發，對其它種族進行的評判，而其中最荒謬的莫過於，龍族乃邪惡的暴君的說法。

　　試想一下，若是統治冰霜山脈的銀龍真是如同傳聞中的邪惡暴君，那眼前幾乎不輸給古蘭貝爾千年王都的繁榮景象又算什麼？而且，這還僅僅只是龍領的一角，不是嗎？米蘭達身為公爵千金兼學園首席，擁有著遠勝過常人的知識和見識，但卻從來沒有想過，不同種族間的交流竟然能造就出如此繁盛的景象。並且，這樣的景象還出現在殘暴龍族統治下的領地。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旁邊的夏露薇也微微感慨著，比起巫女來，她好像更容易接受眼前的事實。

　　「為什麼會這樣？」米蘭達苦惱的揪著頭髮。「霜雪銀帝所做的，不過只是劃出自己的領地，然後再向領地上的居民要求貢品而已，不是嗎？」

　　「嗯，楊也說過，帝君對統治領地並不感興趣呢……」夏露薇點點頭。

　　她倒是能充分理解巫女的困惑，因為同樣的疑問她也曾經有過，當時黑髮青年是這樣回答著她的。

　　「人類的統治和龍族的統治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打個比方來說，人類的統治是用自己的意志強行扭曲自然的法測，而龍族的統治本來就是自然法測的一部分……人類因為自身的弱小，對自然存在著本能的畏懼，尋求力量也好，種族歧視也好，其實都是源於這種不成熟自我的表現。正因為有著這種對自然的畏懼，人類天生便缺乏包容萬物的胸襟，為自身的生存發展，會本能的排擠掉別的生靈。這樣的人類，能夠建立的終究也只有人類自身的社會國家而已。」

　　「矮人也好，精靈也好，其它泛人族都有著和人類相似的問題，因此他們也不可能建立起理想的國度……」

　　「龍族是雄踞食物鏈最頂端的上位捕食者，擁有著壓倒萬物的究級強悍。在龍族的眼裡，精靈也好，魔族也好，人類也好，妖魔也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是征服和奴役的對象。值得諷刺的是，正是因為有著凌架萬物之上的力量，所以龍族才成為了唯一能平等對付萬物的種族……當然，冰霜山脈的情況只是一種比較理想的狀態，事實也並非所有龍族都像帝君這般的清心寡慾。然而就種族特徵上來看，龍族確實是被自然所選擇的統治者，人類是無法與之相比較的。」

　　……聽完女騎士的轉述，米蘭達陷入長久的沉默。

　　她曾在學院收藏的「賢者之書」中看過類似的講述，那些為人敬仰的賢者們，也曾從各自不同的角度論述過人性的種種缺點，但從來沒有黑髮青年分析得這樣透徹。黑髮青年的話，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巫女的靈智，除了心情上略有牴觸外，米蘭達的理智已經基本接受了戴楊的道理。

　　一股豁然開朗的感覺令巫女欣快不己，與此同時，也不由得為某人的見識而驚訝不己。

　　「這些，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嗎？」她頗不甘心的問道。

　　「咦？啊，不是，聽楊說，這是戴叔叔記在筆記裡的話。」夏露薇這樣回答著。

　　「戴叔叔……啊，也就是他父親的遺物吧？」米蘭達不由得生出濃厚的興趣。「這麼說來，那本筆記應該很珍貴囉？」

　　「珍貴嗎……」女騎士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猶猶豫豫的說道：「以前是打掃房間時從床底下找到的，後來楊把它很隨意的丟到書房裡面了……那個，如果沒有被老鼠啃掉的話，我想應該還找得到吧？」

　　「被老鼠啃掉？」就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巫女驚訝的瞪大眼睛，跟著卻緊緊握著拳頭，顯出狠不得痛扁某人一頓的模樣。「那……那傢伙，究竟把知識當成什麼東西了啊……而且那還是父親的遺物耶！再怎麼粗神經也該有個限度吧？」

　　「那個，戴家的家風，好像就是這樣的……」女騎士苦笑替愛人辯護著，同時提出建議。「要是米蘭達你想看的話，回去後我們去書房找找吧？除了那本筆記外，其它好像還有很多書籍呢！」

　　「嗯，就這麼做吧！」米蘭達用力點點，暗下決心要為被粗暴對待的書本們討回公道，誰知某人的討厭臉孔卻在腦海中浮現。

　　「啊啊！討厭！難得來到矮人的集市，為什麼非得為這種事傷筋才行啊！」米蘭達用力把雜念甩出腦海，然後拉著女騎士向前跑去。

　　「走吧，夏露薇，我們再到別處去看看！」

69 禮物

　　約好半個時辰後在集市另一端的溫泉水池處匯合後，戴楊便和兩位女孩分開行動。他先到附近相熟的店舖去打了招呼，順便也落實下商品訂單的事情，然後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一路悠然的逛到約定匯合的地方，卻發現夏露薇和米蘭達都還沒來。

　　由於鐵岩堡裡從未出現過鬥毆以外的治安事件，戴楊倒是不擔心兩人會遇上麻煩，估計是被集市上琳瑯滿目的商品給吸引了注意，逛街逛得忘記了時間。因為最初就預料到這樣的情況，所以他也早已作好多等一陣子的心理準備。

　　戴楊打著哈欠在溫泉水池處坐下，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夏露薇和米蘭達還是沒有出現。有些不耐煩的他，只好在附近逛逛打發時間。

　　他在一處販賣工藝品的攤位前停下。攤主是一位鬍鬚剛剛到胸口的年輕矮人，坐在礦石燈下專心打磨著器具，也沒抬頭看他一眼。年輕矮人攤位上的商品以裝飾品為主，有腕輪、項鏈、戒指等等，各類飾品只是按照不同材料進行了簡單的分類，然後便很有氣魄的堆放在攤位上。戴楊粗略看了下，從左到右依次是黃銅，黑鐵，白銀和黃金，還有少數礦石材質的飾品——當然，越到後面數量越稀少。

　　黃金的，自然不用考慮，戴楊隨手拿起一塊銀鏡打量。銀鏡大小和手掌相仿，背面由無數流云般的優雅流線構成，正面則經過重重拋光，照得人影纖毫畢現，可以說是一件兼具實用性的精美藝術品。若是在大城鎮的店舖裡，肯定是裝進檀木香盒裡，小心的供奉在櫃檯上，絕不會像這樣隨意的露天擺放。

　　（嗯，要不要買給夏露薇當禮物呢……）

　　戴楊的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並且宛如惡魔的耳語般揮之不去，與之匹配的畫面，則是女騎士收到禮物後的開心表情。

　　戴楊下意識的摸了摸錢袋，身為一家之主的他，必須仔細規劃一家三口的生計，而對於道具店窘迫的經濟狀況來說，這種東西無疑屬於極端罪惡的奢侈品。雖然這件禮物毫無疑問會令夏露薇開心，然而一時的開心和長遠的生活比較起來，究竟哪個更重要呢？

　　黑髮青年不禁搔著頭陷入苦惱，但還是拿著銀鏡過去向矮人攤主問價格。年輕矮人只是抬頭瞥了他一眼，然後報出個非常駭人的價格。

　　「八百里恩。」

　　「八……八百里恩！」

　　**的搶人啊！戴楊差一點就把這句話給吼了出來。

　　在冒險者偃旗息鼓的淡季，八百里恩差不多是道具店三個月的營業額，而以人均五里恩一天的生活費來算，足夠戴家三口近兩個月的生活費！雖然從銀鏡的材質和做工來看，八百里恩的價格倒也不算昂貴，但終究是遠遠超出目前消費水平的奢侈品。戴楊一邊在心中詛咒著萬惡的赤字地獄，一邊遺憾的放下銀鏡，起身離開了年輕矮人的攤位。

　　回到溫泉池，老遠便看到兩位女孩的身影。兩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夏露薇顯得頗為侷促，而米蘭達更像是在給她鼓勁的模樣。

　　「喲，你們來了啊？」戴楊走過去打著招呼。

　　「笨蛋！來得太遲了，讓淑女等待可不是紳士的行為。」巫女把兩手抱在胸前，不滿的抱怨著。

　　「是你們來得太慢，我去周圍逛了逛才回來。」戴楊簡單解釋著。「如何？初次逛矮人集市，有沒有大開眼界的感覺？」

　　「嗯……嗯，倒是見到不少新鮮的東西。」米蘭達點點頭，然後把身後的女騎士推了出來。「另外，夏露薇有禮物送要給你哦！」

　　「米，米蘭達，不是說好等回去以後……」女騎士很困窘的看著巫女。

　　「哼！這種事情就應該趁熱打鐵，不然照你的個性，等送出去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好啦，快點！我在後面給你撐腰！」

　　「嗚……」在米蘭達的連番催促下，夏露薇猶猶豫豫的把手伸進懷裡，拿出一把半尺長的匕首呈給戴楊。

　　「那個，楊，這是我……我隨便挑選的，你看……喜不喜歡？」

　　「給我的？」戴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接過匕首，拿在手裡仔細打量。

　　匕首的外面套著簡單的牛皮鞘，抽出來後呈現出烏黑的光澤，他識得這是一種被稱為烏鋼的材料——用烏鋼鍛造的武器有著遠勝於尋常鐵器的硬度和韌性，但價格也要高出不少。只見匕首的一面是鋒利的薄刃，另一面卻是厚實的鋸齒，除此以外，匕首的其它地方亦施加著種種便利的功能性設計，顯然是一件出自矮人工匠之手的上品。

　　「呃……」戴楊拿著沉甸甸的烏鋼匕首，就像搞不清楚狀況似的看著女騎士。「那個，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會突然送這樣的東西給我？」

　　「咦？那，那是……」女騎士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顯出手足無措的模樣，好在巫女及時挺身而出，喝斥著不解風情的男人。

　　「笨蛋！大笨蛋！送禮物給自己的愛人，還需要理由嗎？」

　　「是不需要啦……」被巫女的氣勢壓倒，戴楊顯得頗為狼狽。「但是，這個，應該很貴吧？」

　　「哼哼，人家看了夏露薇的武藝，特別打的對折，只要了兩百里恩哦！」米蘭達得意的說著。

　　「兩百里恩……」

　　那也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金額。戴楊很清楚女騎士的經濟狀況，忍不住以詫異的目光看著她。「夏露薇，你哪來的這筆錢啊？」

　　「那……那個，以前，楊你不是給過我一筆零花錢嗎？」

　　「咦？我給過嗎？」戴楊搔頭回憶著。

　　「嗯……嗯，就在上次蘭洛斯鎮怪物騷亂的時候。」

　　「怪物騷亂……喂喂，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戴楊吃驚道。「難道那筆零花錢，你都沒用過嗎？」

　　「因……因為，我沒有需要用錢的地方啊……」

　　「沒有需要用錢的地方啊……」某種混雜著怒氣的複雜情緒從心裡湧出，戴楊的語氣變得不太好起來。「然後呢？那筆好不容易省下的零花錢，卻在這次豪快的花光，就為我買了把這樣的匕首？」

　　「是……是的。」女騎士顯出有些畏縮。

　　「喂！你這什麼態度啊？夏露薇可是為了你……」

　　「閉嘴！沒跟你說話！」

　　米蘭達試圖維護好友，卻被男人給吼得一滯。戴楊無視驚怒的巫女，轉頭看著女騎士，他的表情像是忍不住要發火，但最後還忍了下來。

　　「你個笨婆娘！那是給你的零花錢耶！是讓你給自己買喜歡的東西的，你用在我的身上算怎麼回事？說什麼沒有需要用錢的地方，你根本連一件首飾都沒有，不是嗎？」男人煩燥似的搔著頭，很生氣的訓斥著女騎士。「你是我的媳婦，我說過我來養你的。零花錢不夠就找我要，你這樣不吭聲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可惡！你個笨婆娘！死腦筋！好想捧你一頓！」

　　戴楊一邊狠狠罵著女騎士，一邊卻珍而重之的把匕首揣進懷裡。夏露薇被罵得委屈的低下頭，而旁邊的米蘭達似乎也搞清楚了狀況，露出一副想笑又覺得不合適的模樣，只好把臉別向一邊，不去看男人笨拙的演技。

　　「在這裡等著！不許離開！」

　　留下這句話後，戴楊便匆匆的離開了現場，朝著集市的方向飛奔而去。沒過多久便跑了回來，把一件東西硬塞進女騎士的手裡。

　　「拿著，收好。」

　　「咦？咦咦？」夏露薇低頭看著手裡那好像很貴重似的精緻銀鏡，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楊，這是……」

　　「這是給俺媳婦的禮物。」

　　「但，但是，這樣貴重的東西……」

　　「囉嗦！你是不是戴家的媳婦啊？是就乖乖給我收下，不是我就送別人了！」男人不耐煩似的說道。

　　「我……我收下！我會收下的！」聽到男人這樣說，夏露薇嚇一跳的把銀鏡緊緊摟在懷裡。

　　「這還差不多……」男人哼了一聲，扮出惡形惡狀的模樣恐嚇著女騎士。「記住啊，給你的零花錢就自己用！要是下次再敢用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小心我搬一座金山回來砸死你哦！」

　　「是……是。」女騎士把銀鏡按在心口，對著男人露出羞澀的笑容。

　　與此同時，公爵千金在旁看著兩人笨拙的感情表現，以不怎麼有趣的表情得出結論。

　　「兩個笨蛋……」

70 暗示

　　離開矮人集市後，三人朝著戰鎚工房走去。

　　一路上，女騎士都在愛不釋手的把玩著剛剛得到的禮物，臉上流露出惹人憐愛的幸福神情。看著夏露薇的模樣，戴楊的心情也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轉念想想，卻又忍不頭痛起來。

　　送給女騎士的銀鏡，價值八百里恩，差不多是道具店三個月的營業額。一時衝動給買下來當禮物，後悔倒是不至於，不過這次旅行恐怕注定會以赤字收場了。而且更麻煩的是，那筆錢本來是準備用在給女騎士整理裝備上面的，現在預算上面出現巨大的虧空，還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拿來彌補。

　　「笨蛋，愁眉苦臉的在想什麼呢？」

　　就在戴楊忍不住唉聲嘆氣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巫女退下來和他並肩前行。用女騎士聽不到的音量，兩人搭起話來。

　　「沒想什麼啊……」

　　「騙人，就算是我也看得出來，那塊銀鏡的價值不菲吧？」米蘭達指出。

　　「哈……哈哈，哪裡，不過只有八百里恩而已，不……不算什麼。」戴楊回答得頗為艱難。

　　「八百里恩？」米蘭達忍不住吃了一驚。「你平常不是總嚷著赤字赤字的嗎？今天怎麼會突然這樣大方？」

　　「呼呼，男人嘛，該出手的時候才會出手啊！」戴楊得意道。

　　「……那你又在唉聲嘆氣的幹什麼？」

　　巫女的話還是那樣一針見血，某人的氣勢霎時間萎靡了下去。

　　「呃，那個，不過是這次出手稍微重了一點而已……」

　　「笨蛋！一時衝動買下那種奢侈品，結果後悔了吧？」巫女用不被女騎士聽到的音量，輕聲喝斥著他。「夏露薇的性格，你就算送她一塊銅鏡，她也會當成一輩子的寶物來珍惜的。哪有像你這樣胡亂花錢的？」

　　「我可不想被從來沒為生活費發愁過的大小姐這麼說耶……」或許錢包大出血的關係，戴楊的聲音裡缺少了平時的銳氣。

　　「我是從來沒為生活費發愁過，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金錢觀的白痴！」米蘭達顯得有些惱怒，並且莊重的聲明道：「十五歲的時候，家父就把家裡的莊園交給我來管理，每年出入的金額有好幾十萬里恩，而到我離開家的時候，莊園的資產增加了一倍有餘……雖然我對庶民的價值觀是不太清楚，但要是你把我當成那些只懂得花錢的笨女人的話，我可不原諒你的哦！」

　　「是這樣嗎？那還真是失敬了……」戴楊不禁愣了下。雖然他早知道眼前的公爵千金亦是學院首席的才女，不過聽了這番話後，還是忍不住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不過啊，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種事情嗎？」

　　「咦？當……當然不是啊，笨蛋！」公爵千金的臉，不知為何突然羞紅起來。「我……我也有東西要給你啊，拿著。」

　　米蘭達把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條形物硬塞到戴楊手裡，並搶先說明道：「這，這是給那把匕首用的刀鞘啦！用特殊的礦物製成，配合匕首使用會有很多方便。本來刀鞘和那把匕首是一套的，但夏露薇的錢不夠，所以我就替她買了下……聽好哦！我，本小姐只是不想讓她的心意白費，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哦！還有，不許把這件事告訴夏露薇！」

　　「呃……」戴楊啞然的看著手裡的東西，又望瞭望巫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那啥，你的錢包不是掉了嗎？」

　　「本，本小姐自有辦法……」這樣說著的米蘭達，就像要證明什麼似的，把秘銀腕輪拿出來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另外，這個就當作是你給我的禮物，我收下了哦？」

　　「……那東西本來就是給你了的吧？」戴楊納悶的看著公爵千金的行為。

　　這裡需要說明的是，米蘭達手上的秘銀腕輪，其實是前次兩人在龍巢迷宮遇險時發現的征服者之證。因為實在太過貴重的關係，也不能拿去換錢，所以便交給米蘭達保留。戴楊並沒有想把腕輪要回來的想法，因此猜不出公爵千金重新提起這件事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只是重新確認一下而已，笨蛋。」米蘭達輕哼一聲，就像炫耀似的把腕輪戴在手上，然後朝著前面的夏露薇追去。

　　公爵千金幾步追上了女騎士，繁華的地下街道中，兩位女孩手挽手的親暱的聊著天，青色的和金色的長發在風中糾纏，從背後看去簡直是一副如童話般美麗的畫面。

　　戴楊眨了眨眼睛，把目光移到手裡的刀鞘上，稍稍煩惱了下，然後從懷裡取出烏鋼匕首，插了進去。只聽「咔嚓」一聲輕響，匕首和刀鞘合而為一，彼此間扣合得嚴絲合縫，宛如渾然一體。

　　「哎呀呀……」戴楊看著手裡的匕首，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嘆息。「真是的，養兩個媳婦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

　　「鍛鎚者」，那是矮人族內對擁有最高技藝的匠師的榮譽稱號。「鍛鎚者」莫頓，是鐵巖堡中首屈一指的鍛造大師。二十年前古蘭貝爾王國的武神斗祭上，手持莫頓所鑄的無銘之劍的「劍爵」，與王國代代相傳的「聖劍」緹爾芬相遇，無銘之劍斬斷聖劍，此事一時間震驚大陸。自那以來，銘刻著莫頓獨家戰鎚標誌的武器，便成為無數戰士所渴求的夢幻神兵。

　　每年前來鐵巖堡，想請「鍛鎚者」為自己打造武器而的戰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其中不乏有名望的冒險者和神祐騎士，然而能得償所願者只有寥寥數人，甚至大部分人想見鍛鎚者一面都不可得。這是因為莫頓為所有訪客都設下了考驗，只有成功通過考驗的人才能和鍛鎚者見面。當然，至於見面後莫頓是否願意為他打造武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是什麼樣的考驗？」聽到戴楊的介紹，夏露薇不禁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這個嘛，百聞不如一見，你們很快就會知道……」戴楊乾笑著，指著前方街邊的一條巷道。「到了哦，從這裡進去就是戰鎚工房。」

　　「從這裡進去……」米蘭達看著那條黑漆漆的巷道，皺眉露出深深懷疑的模樣。

　　由於鐵巖堡本身便是一座深埋地下的巨大迷宮，那條巷道亦是在山壁上開鑿而成，與其說是街道，倒不更接近於隧道。巷道寬高約三米，長度則不可知，裡面每隔十米左右便掛著一盞礦物燈，但亮度只夠勉強作為路標。從外面看去，黑漆漆的巷道和陰沉沉的路燈，冷徹入骨的陰風和挾雜在風中的奇怪聲響，以上種種要素構成一種極度驚悚的氣氛，以至於光是站在巷道前就令兩位女位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真的要進去嗎？」米蘭達不安的看著戴楊。

　　「啊，這裡有塊路標……」夏露薇注意到豎到巷道旁邊的一塊路標牌，試著把上面的字念出來。「戰鎚工房由此去……嗯，應該是這裡沒錯。等等，下面還有一排字……歡迎挑戰，後果……自負？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先準備好遺書再來挑戰比較好，那老傢伙的惡趣味還是沒變呢……」戴楊苦笑著擺擺手，示意兩位女孩站過來。「夏露薇，米蘭達，你們過來下……對，就像這樣肩並肩的站好，看著我，別去管背後的的巷道。」

　　「是……」兩位女孩依著戴楊的要求並肩站好，然後以不明所以的表情看著男人。

　　「很好，就這樣……那麼，失禮了。」

　　戴楊深吸口氣，突然張開雙手蹲下來，抱住兩位女孩的雙腿，就像扛沙袋似的把她們分別擔在兩邊的肩膀上。

　　「咦？咦咦？咦咦咦？」視界中的天地突然倒轉過來，兩位女孩發出搞不清狀況的驚呼。

　　「大概會花上兩分鐘左右，閉上眼睛比較好。」

　　說完這句話後，戴楊退後了幾步，稍稍壓低身子，然後便像離弦之箭一般的猛射了出去。恐怖的加速度令得兩位女孩產生短暫的失神，而回過神來後，卻已身處陷阱地獄中了——「鍛鎚者」莫頓，確實是以鑄造神兵利器而聞名的矮人大師，然而同時也是迷宮建造方面的權威，尤其對機關陷阱有著異常的痴迷。

　　通向戰鎚工房的那一段巷道，實際上正是老矮人測試新型陷阱機關的試驗田。在長達一公里的巷道內，佈滿種種詭秘異常的陷阱機關，據說若是有挑戰者能平安無事的通過，便能獲得鍛鎚者贈予的神兵利器，因此每年吸引無數冒險者前來挑戰。然而迄今為止能達成這一條件的，只有戴家父子兩人。

　　標槍密集陣……

　　水牢地陷陣……

　　史萊姆爆擊陣……

　　火池地獄陣……

　　消化液洪流陣……

　　……種種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來的陷阱，在狹窄的巷道內如煙花般的綻放著光彩。前一秒鐘還對著撲面而來的火墻發愣，下一秒鐘銳利的毒箭便貼著鼻子橫飛而過，跑著跑著地面突然坍塌下去，回過神來時竟然在天花板上狂奔著……被扛在男人的肩膀上，面對著胃痛和頭暈的雙重刺激，兩位女孩就連尖叫的餘地都沒有。

　　巫女一邊回想起在龍巢迷宮時的難忘體驗，一邊艱難轉頭向女騎士望去。只見在男人另一邊的肩膀上，女騎士充滿勇氣的接受了命運的安排——緊緊閉著眼睛，完全不管耳邊接連炸裂的陷阱機關，聽任男人扛著自己狂奔。米蘭達覺得她的選擇很正確，於是也依樣花葫蘆的把自己交了出去。

71 鍛鎚者

　　彷彿過了一萬年般漫長的時間，被扛在肩晃悠了半天的兩位女孩，終於被放到地上。

　　「嗚……」巫女腿軟的靠在男人身上，而另一邊的女騎士似乎也是差不多的狀態。

　　「哎呀，一陣子沒來挑戰，花的時間比預想中要多呢……」戴楊一手摟著一位女孩，得意的享受著從兩邊手掌傳來的彈性觸感，同時忍不住抱怨著。「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老傢伙居然偷偷把巷道加長了一段，而且還多了不少沒見過的新型陷阱……嘖嘖，要不是前次在龍巢重新溫習了下，今次也許就危險了呢。」

　　「你……你這個人啊……」米蘭達抬頭惱怒的望著男人。尚未消去的眩暈感，令得公爵千金一時間沒有注意到那隻正搭在她臀部的祿山之爪。

　　「沒問題啦，這條巷道我從十五歲起就開始挑戰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走了來回。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帶媳婦冒險的。」這樣說著的戴楊，放肆的拍了拍公爵千金的後臀，他的動作讓米蘭達霎時間驚醒過來。

　　「你……你在摸什麼地方啊！笨蛋！」公爵千金羞得滿臉通紅，一拳打去，不過被男人輕鬆躲開。

　　「另外，夏露薇。」戴楊跳出五六米遠，回頭呼喚著女騎士的名字，摸著下巴「嘿嘿」笑道：「白色的不錯哦，我很喜歡。」

　　「咦？啊……」女騎士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驚呼一聲，低頭按著裙襬。雖然沒有說話，但臉卻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你！不許欺負夏露薇！」米蘭達攔在女騎士的面前，擺出就要施展神術制裁的架勢。

　　「喂喂！別在這種地方召喚神雷啊，賠償金會壓死人的耶！」看著巫女指尖的雷光，戴楊嚇一跳的蹦起來。

　　「那就好好道歉！」巫女義正詞嚴的要求著。

　　「……罷了罷了，是我不對，這樣總行了吧？」戴楊嘆了口氣，擺擺手安撫著女孩們，然後把話題扯了回來。

　　「說起來，難得來到傳說中鍛鎚者的工房，你們不打算好好參觀下嗎？鍛鎚者訂下的規則是只要能通過機關陷阱的考驗，就可以在他的工房裡任意選擇一件神兵利器帶走，換句話說，你們可以隨便挑選……」

　　「喂喂！臭小子，別隨便慷他人之慨啊！」

　　突然響起這樣的聲音，昏暗的空間霎時間亮了起來。從頭頂石壁上發出明亮的光輝，照得周圍有如白晝，兩位女孩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正站在一座遼闊的地底大殿裡。兩頭赤紅色的巨龍，一左一右的屹立在大殿的兩側，正低頭俯視著腳下的入侵者。從巨龍的身上散發出厚重威嚴的存在感，嚇得兩位女孩一時間不敢動彈。

　　「不用怕，那是假的，用石頭雕的。」戴楊出言說明道。

　　「假……假的嗎？」偏向理智的巫女，比旁邊女騎士更快的接受了事實。「說得也是，龍族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就在巫女安心呼出口氣的時候，左邊的巨龍突然出一聲惱怒似的咆哮。毫無準備的巫女被嚇得一聲尖叫，抱住身邊的女騎士，回望著男人，戰戰兢兢的問道：「你……你又在騙人嗎？那，那明明就是真的啊！」

　　「嗯，又加入了新的機關嗎？老傢伙還真是閒得無聊呢……你不要用那種怨恨的眼睛看我啦。真的是假的沒錯，不信你看。」戴楊苦笑著走到巨龍腳下，伸手敲打了幾下。聽到那裡傳出敲打石頭的聲音，而且巨龍也沒有進一步的反應，兩位女孩這才相信了戴楊的話。

　　「喂，老頭子，好戲看夠了吧？」戴楊抬頭向大殿的某處喊著。「看夠了就出來吧，有事情要拜託你。」

　　「哼，反正你小子每次來都沒有好事，又把老夫的試驗巷道弄得一塌糊塗……」蒼勁有力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兩位女孩驚訝的抬起頭，只聽伴隨著陣陣機械聲響，右邊的石雕龍緩緩低下脖子，然後，某個矮小的身影從巨龍的腦袋上蹦下來。

　　「說吧，有什麼事？」鬍鬚長及地面的老矮人，站在大殿前的石臺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三人。若是除去腳下的石臺，老矮人的身高大約只有女騎士的一半，矮小的身材上糾結著條條磐石般的肌肉，但全身上下不知為何只穿了一條紅褲叉的打扮，讓兩位純潔的少女難為情的移開目光。

　　「……在那以前，你先找點東西遮一遮怎麼樣？現場可是有女士在耶。」戴楊替自己的媳婦們提出意見。

　　「你說的是什麼話！」老矮人滿不在意的說道，並且擺出個展露肌肉的兄貴架勢。「像這樣千錘百煉的肉體，有什麼需要遮起來的地方！」

　　伴隨豪邁的宣言，老矮人的背後顯出驚濤駭浪的背景，同時一股莫名奇妙的氣勢散發出來，令公爵千金和女騎士看得口愣目呆。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了，你們注意不要看到臟東西就好。」戴楊嘆了口氣，對兩位女孩如此表示著。

　　「臭小子，看到昨晚的雷暴就是知道是你來了，老夫還特意把試驗機關調到最高難度，結果還是沒攔下啊……真是見鬼了，你們戴家父子都是怪物嗎？」老矮人抱怨著走下來，伸手在戴楊的肚子上捶了捶，顯出很熟絡的模樣。「另外，不要隨便使用『無相神演』那種鬼東西啦！臭小子，難道你忘了你老爹是怎麼掛掉的嗎？」

　　「我也不想用啊，昨天的情況比較特殊嘛……」戴楊聳聳肩膀表示無奈。

　　「換成平時的話，就算上面的人死光了你小子也不會出手的……哼，果然是因為帶著女人的關係嗎？」老矮人的目光移到旁邊的兩位女孩處。

　　「請……請問！」米蘭達突然提高聲音，問出非常在意的問題來。「您剛剛說的『無相神演』，那是什麼意思？」

　　事實上，昨晚的妖鬼騷亂落幕後，米蘭達就曾不止一次的追問起當時那股神奇力量的真相，可是戴楊每次都顧左右而言它。最後被逼急了，甚至連「等進了戴家的門再告訴你」這種話都說了出來。結果就這樣折騰了差不多一晚，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巫女氣得咬了男人兩口，但也無計可施。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意外的找到答案，米蘭達不禁喜出望外。

　　「怎麼？這小子沒告訴你嗎？」老矮人愣了愣，然後突然從身後掏出一根半米長的銅煙桿，一桿敲在戴楊的頭上——從那行云流水的動作看來，顯然此前已經不知經過多少次實踐。

　　「臭小子，這種重要的事情別對媳婦瞞著啊！你的性格怎麼就跟你那彆扭老爹一樣？」老矮人氣呼呼的訓斥著戴楊。

　　「哎呀，我只是覺得沒有特別說出來的必要……啊疼！啊疼！啊疼疼疼疼！」

　　戴楊被敲得抱著腦袋到處逃竄，兩位女孩看得驚訝不己。最後戴楊躲到女騎士的身後，而巫女則攔住老矮人，並問出來。

　　「請問，『無相神演』究竟是什麼？」聽了剛剛兩人的對話，米蘭達覺得越來越有必要瞭解真相。「難道是，很危險的東西嗎？」

　　「嗯，說起『無相神演』，其實老夫知道得也不多……」老矮人在煙桿頭點起火，吸了一口後，邊回憶邊慢慢說道。

　　「以前冒險的時候，老夫曾聽傳宗小子提起過，據說是戴家的家傳武功，好像能調集天地元氣，從而摸擬出神術的效果……根據傳宗小子的說法，『無相神演』若是全力發揮的話，威力足以挑戰最強的龍族，但由於其過程干涉天地元氣的正常運轉，要是做得太過份的話就會招來天罰……這小子的爺爺，還有這小子的爹，就是那樣掛掉了。」

　　「咦？」突然聽到這樣的秘聞，女騎士和巫女都有些呆掉。

　　「喂喂，別把這種嚴肅的事情隨便說出來啊！」戴楊不滿的抗議著。

　　「楊，這是真的嗎？」一直沒說話的女騎士，以非常緊張的聲音插嘴進來。

　　「呃，這個嘛，以結果而言……基本上就是這樣啦……」戴楊支支吾吾的解釋著。

　　「你……你這人啊！那種危險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使用！」巫女也怒氣衝衝的質問道。「要是你也步上後塵的話，那……那夏露薇怎麼辦！」

　　「只是稍稍借用的話，是不會有影響的啦……」戴楊有些無力的分辯著。

　　「總而言之，你們既然是戴家的媳婦，就好好看住這小子！別讓他隨便使用那種鬼東西！」老矮人給兩位女孩佈置了任務。「傳宗小子留下的爛攤子都還沒收拾干凈呢，老夫可不想再多個寡婦師團出來，聽懂到了嗎？」

　　「是……是！啊，不對，我不是……」

　　米蘭達下意識的回答著，一秒鐘後反應過來，羞紅著臉打算分辯，但老矮人卻已把注意力放到另一邊的女騎士身上了。

　　「那邊大屁股的妮子，你身後背的是『無銘』吧？那小子把它給你用了啊……好！抽出來，隨便舞幾招給老夫看看！」

　　「好……好的。」夏露薇有些緊張，抽出「無銘」，深吸口氣，然後在眾人面前把無名五式表演了一遍。

　　最後回劍收勢，「無銘」在女騎士手中發出愉悅的低鳴，老矮人看得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雖然功力比起傳宗小子來還差得遠，但方向上卻是沒錯的，而且和契合度也很高……好，你就拿去用吧！」

　　「喂喂，明明打賭輸給老爹的東西，這種施恩的語氣算什麼啊？」戴楊在旁吐嘈道。

　　「臭小子，你說的是什麼話！」似乎被戳中痛處，老矮人激動的蹦了起來。「『無銘』可是老夫當初最得意的傑作！打比方的話，就像是最疼愛的女兒，哪怕是嫁了出去，當爹的也有關心的權力！」

　　「是哦……」戴楊藐視般的挖了挖耳朵。「那你這個當爹的，總該給你的女兒補上一套嫁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