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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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420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4 21:17
第九卷 戰中原 第342章 我願意!

  今夜的月亮特別明亮,月下皎潔如霜。本來殘破的城頭因這淡淡的月色,似乎也掩蓋了血腥,透出幾分詩情畫意。

  天上,一縷薄雲輕輕地掩住了月亮,就像出浴的美人兒,將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遮住了胴體,少了幾分赤裸裸的光輝,朦朧中卻更增添了幾分誘人的味道。

  這時,一個人影鬼祟地一閃,消失在一塊城下拋上來的巨石旁。

  “什麼人,站住!”

  巡城的幾名督戰士卒立即拔刀追了過去,就只利用這剎那功夫,運兵道上又出現了一個人,張弓搭箭,一枝利箭劃著弧形遙遙消失在城外的夜空中。那人影向下一伏,消失不見了。

  “嚷什麼,嚷什麼。”

  石頭後邊,西門慶苦著臉站了起來,火把照耀下,只見他按著肚子,微微翹著屁股:“是我,是我啊。喲,陳小旗,是你啊。”

  追在前頭的那人鬆了口氣,問道:“原來是西門郎中,你在這兒幹什麼?”

  在他身後,幾名官兵已經散開,目光重又轉向城頭。

  這個小旗也曾得到過西門慶的救治,所以對他態度還算和氣。西門慶苦著臉道:“吃壞了肚子,想方便一下。”

  陳小旗又好氣又好笑地道:“那也不能到城頭上來方便啊,怎麼不在城下尋摸個地方?”

  西門慶乾笑道:“城下……滲得慌。黑燈瞎火的,那街巷間也不知死過了多少人,不敢去啊。城頭有各位一身殺氣的軍爺守著,鬼魅不敢侵嘛。”

  “在這地方……”

  “陳爺放心,一會兒,我用土掩上不就完了嘛,行個方便吧,哎喲,我這肚子鬧得厲害,城下巷弄裡,我真不敢去呀。”

  陳小旗搖搖頭,道:“記著再土埋上。”

  “是是去……”

  西門慶看著他走遠,詭異地一笑,褪了褲子蹲下去……

  “他還活著,文軒還活著,哈哈哈哈……”燕軍營中,朱棣放聲大笑,朱能張玉等人也是喜形手色,邱福道:“楊兄弟怎麼就跑進城裡去了?這濟南一圍三個月,虧得他活到今天啊。”

  “是啊……”

  朱棣展著那封帛書:“難怪,這就難怪了,今日在城頭以反光映晃本王雙眼示警的”原來就是楊旭。”

  朱棣看著信,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將書信放下,喟然嘆道:“楊旭本來混在難民當中窺探李九江動靜,不料高煦兵馬一到,逃難百姓驚慌起來,楊旭被亂民一擁站不住腳,稀裡糊塗的就進了濟南城,這兩個多月來,他在城裡實也吃盡了苦頭。”

  說到這裡,他肅然道:“楊旭在城裡的消息,只限帳中這些人知道,你們須嚴格保密,以防為敵軍察知,害了他的性命。”

  朱能道:“臣等知道了,只不知楊兄弟信中還說了些甚麼?”

  朱棣道:“其他的麼,倒也沒有甚麼,只是,針對鐵鎖所用那下三濫的手段,為本王出了一個主意。”

  張玉動容道:“甚麼主意?”

  朱棣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立本王祖父牌位,以抗鐵鉉。”

  眾將聽了,面面相覷,只覺此計匪夷所思,真虧他怎麼想得出來,過了半天,邱福才一躍而起,振奮叫道:“著哇!好計,果真好計,有此計謀,還怕不能施展拳腳麼?”

  白天,當鐵銷架起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靈牌的時候,城下燕軍都目瞪口呆,不但火炮不敢用了,連攻城都忘了,被城上守軍趁機擔草袋壘石把豁口堵上了。朱棣見士氣已衰,便鳴金收兵了。這一晚,他們都在帳中計議對鐵鉉的無賴手段如何應對,想不到這時已被大家以為死於亂軍之中的夏潯竟然送來了消息。

  朱能拍拍額頭,呵呵笑道:“文軒這腦袋是怎麼長的,我怎麼沒有想到這樣的主意?”

  朱棣搖搖頭,苦笑道:“文軒這一計,天下人人用得,唯有本王用不得。我今既在濟南城下,這一計,便絕對不可用。”

  張玉等人一怔,朱高煦已按捺不住,搶先問道:“父王,這一計,如何就用不得?”

  朱棣沉聲道:“鐵鉉好歹是個做臣子的,他將俺皇考靈牌豎於城上也還罷了,俺朱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親子,若是依樣學樣,豎起俺祖父的靈牌與皇考打擂台,貽笑天下的,將是俺朱明皇室,侮辱的都是俺朱棣的先人,如此伎倆,怎麼能用?”

  朱高煦一呆,設身處地一想,確是這個道理,不由大為洩氣,說道:“如此,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朱棣道:“鐵鉉狗賊,雖將俺皇考靈牌懸掛牆上,總不成揮舞靈牌與我軍對戰,若是那樣,這大不敬之罪,他承擔不起。他若真敢如此,本王就算以炮火毀了靈牌,殺他雪恥也是為人子者天經地義之舉了。今既動不得火炮,便不能攻城了麼?鐵鋒詭計,挫我銳氣,洩的卻是他的軍心,明日攻城,多以雲梯、鉤梯、撞車、壕橋、蛾傅、軒車,本王耗也要耗死了他!”

  他想了想,又囑咐道:“對了,問清那撿箭的小校,是在哪一面城牆下撿到的,這一面城牆,只可佯攻,免得誤傷文軒!”

  ※※※※※※※※※※※※※※※※※※※※※※※※

  錦衣衛都指揮使衙門,後庭院中,花叢之下,擺著一條幾案。案上有新鮮瓜果,新啟封的美酒,此外還有一盤月餅,鮮藕、菱角等果蔬。

  平素滴酒不沾的羅克敵,今夜似乎興致很高,舉起杯來,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一飲而盡,只是看他臉色,郁郁然卻不像是開懷模樣。

  “千月還沒送回消息嗎?”

  “還沒有。”

  “十二連營須臾告破,燕軍接收德州、飛騎追趕李景隆,幾乎一氣呵成,要說朝廷沒有在德州安排內間,斷不可能,可恨吶,朝廷戒備我等如避蛇蠍,始終不肯信任重用,否則,本官一定能把燕王耳目全都挖出來!”

  羅克敵說到煩惱處,忍不住重重一捶桌子:“如今可好,只派去蕭千月一人,還得束手束腳,避著朝廷,能查出些甚麼來?唉!盡人力,聽天命吧……”

  劉玉玨又為他輕輕斟滿酒杯,見他一臉煩惱,忙知趣地岔開話題道:“聽說,曹國公回京,已經受到百官彈劾了,如今如何?”

  “哈哈……”

  羅克敵酒到杯乾,又是一杯酒一飲而盡,嘴角噙著冷笑道:“怎麼樣,還能怎麼樣,皇上大發善心,將我大明八十萬大軍弄得七零八落,居然只是免去討逆大將軍之職也就罷了。倒是保定總兵武定侯郭英郭大人,居然也被免去官職,懲罰比李景隆還重!至於方黃之流,識人不明,舉薦不當,居然毫發無傷!”

  羅克敵把酒杯重重一頓,痛聲道:“皇上優柔寡斷、姑息養奸,真是可憐,亦復可恨吶!”

  劉玉玨吃驚地道:“大人,您喝多了。”

  羅克敵冷哼道:“我沒有醉,此處只有你我,我還說不得幾句心裡話麼?”

  羅克敵怒氣衝衝地從劉玉玨手中一把搶過酒壺,對著嘴兒灌了幾口,一抿嘴巴,這才說道:“先帝英明一世,平生只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立錯了皇儲!”

  劉玉玨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只駭得俏臉發白,明知左右沒人,他還是擔心地四下看看。

  羅克敵眼圈微紅,醺醺然地扶案瞪著劉玉玨,沉聲道:“當今聖上,有什麼,嗯?”

  “只有一個字,儒!”

  “如果換成兩個字,就是正統!”

  “除了正統這個身份,他什麼都不是!”

  “大人……”

  “可是,這正統,就是擁戴,就是權力呀……”

  羅克敵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一旁花叢前,花叢中傳出的唧唧蟲鳴立即靜了下來。

  到玉玨失措地站起,不敢說話。

  羅克敵雙手負於身後,仰首望著天際一輪明月,思緒忽然轉到了夏潯的身上:“楊旭,是我錯了麼?不會,我可以看錯人,卻不會看錯勢,就算燕王如今連勝兩場,比起這個龐大的帝國,他的力量仍舊弱到可憐,李景隆這頭蠢讒已經被免去討逆大將軍之職,朱棣,以後不會再占到什麼便宜了。這個賭,你輸定了!”

  ※※※※※※※※※※※※※※※※※※※※※※※

  濟南城中,夏潯悄悄摸回城下,回到他與謝雨靂合住的那頂破爛的小帳蓬,月光從一處處孔洞破爛處照射進來,形成一道道光束,迷離、靜謐。謝雨靂靜靜地坐在帳前,月光灑在身上,溫潤如玉,身後帳中的光束,卻似她腦後的一道道霞光,月下美人兒,那張小臉別有味道。

  謝謝!”

  夏潯在她身邊坐下,先把那只弓藏到了帳中。

  “哥哥,你到底有什麼重要消息,要冒這麼大的風險送給城外?”

  夏潯把“老子打兒子、爺爺打老子”的法子對她悄聲說了一遍,謝雨靂聽了蹙眉微微思索一陣,搖頭道:“此計雖好,若攻此城者僅是燕王麾下一員將領,倒是可用。燕王既在城下,恐怕是不能用的。”

  夏潯一怔,問道:“怎麼說?”謝雨靂道:“雖然朝廷說燕王是反賊,但是燕王靖難,畢竟有據可依,那就是他老子朱元璋的皇明祖訓,建文帝篡改祖制,這是事實,燕王自稱遵祖幣靖難、清君側。其實也就是用他老子來壓他老子的別子。現在鐵鎖掛出先帝神牌,你給他一千一萬個理由,他能毀了自己生父的神位?

  再者,鐵銷是皇帝之臣,燕王乃先帝之子,鐵鎖可以這麼干,燕王卻不可以,百善孝為先,做兒子的可以請了祖父,便來毆打親生父親?鐵銷的手段,幾近於無賴,如果燕王也這麼干,那不是拿自家父祖戲弄玩笑麼?皇室的臉面前要丟盡了。”

  夏潯怔了怔,長嘆道:“我只想著這個法子或許可行,卻忘了燕王的身份,唉……”

  謝雨靂拉住他的手,柔聲道:“哥哥不要煩惱,你已盡力了……”

  夏潯攬住她的肩膀,讓她輕輕靠在自己胸前,仰望著天空一輪明月,癡癡悵想。

  這個法子,其實是他從後世一本小說裡學來的,他獻計與燕王,固然是想盡快結束濟南之戰,其實也是一個試探,他想知道,歷史是不是在沿著他所知道的歷史軌跡發展。如果燕王采納了他的主意,那麼歷史顯然至此就會發生變化,他就可以確定,他有能力改變未來,可是謝雨靂的一番話,又讓他惶惑起來:我僅僅是在修正本來的歷史,還是可以改變它呢?

  人的膽子,是一點點大起來的,最初,他認定自己只是個打醬油的,只想經營好自己的小家;可惜他竊據的這個人的背景,並不那麼簡單,天不從人願,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參與、甚至主動創造了許多大事,他想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不是僅止與此,可惜這第一次試探,就用在了錯誤的人身上。

  “哥哥,想什麼呢?”

  “喔,沒有,我只是……只是覺得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別的圓呢。”謝雨靂“噗哧”一聲笑出來:“傻瓜,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呢,月亮當然圓了。”

  夏潯呆呆地問:“已經中秋了麼?”

  自從離開長春觀,他就不再計數每天的時期了,沒想到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中秋佳節。謝雨靂的臉頰貼著他的胸口,輕輕地蹭了蹭,幽怨地道:“前年中秋,你說去年中秋,咱們成親。今年中秋,我們卻在這裡……”

  夏潯聽了,想起她對自己的一往情深,不覺意動:“管他呢,以後有機會,再試探我倒底是時間倒流,還是來到了霍金所說的平行空間吧。不管是哪一種,不管是在哪裡,不管是怎樣的處境,有一樣目的都是我矢志不移要去做到的:給我愛的人,幸福、快樂!”

  夏潯輕輕勾起了謝雨靠的下巴,讓她的小臉仰起來,謝雨靂以為他要吻自己,臉上悄悄漾起一抹嬌羞,一雙彎月般的俏眼順從地閉了起來。

  夏潯輕輕地道:“前年中秋,我說去年中秋,咱們成親。今年中秋,我們在這裡。在這裡,我們成親吧……”

  謝雨霜唰地一下張開了眼睛,一雙眸子登時從彎彎的月亮變成了兩盞探照燈。

  夏潯柔聲道:“這裡,沒有三媒六證,沒有高朋滿座,沒有親友道賀,沒有花轎喜酒,沒有鳳冠霞帔,沒有洞房花燭,只有我,你……”

  謝雨靂喜極,搶著說道:“我願意!”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4 21:18
第九卷 戰中原 第343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天亮了。

  夏潯和謝雨霏相擁著坐在帳前,是被城頭上的梆子聲驚醒的。

  梆子聲不緊不慢,一長兩短,這不是敵軍攻城的信號,而是叫起備戰。

  夏潯張開眼睛,就看到謝雨霏正癡癡地凝視著他,眸中有一抹嬌羞,還有一抹歡喜,見他醒來,宛宛垂首,低聲道:“昨夜是奴與相公的大日子,卻未能侍奉郎君枕席……”

  昨夜,兩個人果如當日金陵街頭對李景隆宣告的那樣,以天地為媒,以明月為證,對拜成親,然後相擁著看了半宿的月亮,說了半宿的情話,直到三更天才不知不覺睡去,兩個人的洞房之夜就是這樣度過的。成親,對一個女兒家,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難怪謝雨霏對此耿耿於懷。

  夏潯微笑道:“這裡如此艱苦,怎生行周公之禮呀?婚禮不曾大操大辦也就罷了,這頭一次恩愛纏綿,怎麼也不能草率了。”

  他握住謝謝的手,柔聲道:“等我們安全脫險,吃得飽飽的,洗得淨淨的,再好生恩愛一番。這頭一次,怎麼也要讓咱們念念不忘才成,也許幾十年後……咱們兒孫滿堂了,想起這頭一回,還能會心一笑,回味無窮。”

  “嗯……”

  謝雨霏聽得滿眼小星星,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夏潯歷經三個月,已經蓬勃生起不曾刮去的大胡子,甜甜地道:“奴也期待著……”

  “還是自稱我吧,像梓祺那樣,咱們家沒有那麼大的規矩,在外人面前注意些就成了,你是謝謝,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謝謝,用不著奴呀奴的……”

  要說這“奴”,只是女兒家的自稱,倒也不是奴隸的意思,但是謝雨霏感受得到他的尊重和心愛,滿心歡喜,也不強辯,仍是溫馴地點頭。

  “咳!”

  旁邊忽地一聲輕咳,二人趕緊分開,南飛飛蹦蹦跳跳地現出身來:“姐姐還是一身男裝呢,大家都起來了,注意著點,小心叫人看見。”

  夏潯起身笑道:“我去洗漱一下,西門兄呢。”說著不待回答,就走開了。

  濟南是泉城,雖然幾個月下來,搞得人間地獄一般,但是水源並不缺,以前許多人餓得爬不動,躺在泥地裡等死,當然不會再有心洗漱。如今剩下這些人至少有口飯吃,為了防止瘟疫,就算不愛潔的人,守軍也是強迫每日洗漱的,所以大家雖然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倒是不致弄得身上臭烘烘的。

  看著夏潯走開,南飛飛歪著頭打量打量謝雨霏,忽然像是有什麼大發現似的,驚奇地張大眼睛:“姐,我覺得……你的氣色神情,好像跟昨天一點兒都不一樣了呢,吃了什麼好東西了,小臉紅撲撲的,眼神這麼亮?”

  謝雨霏也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驕傲地道:“姐成親了。”

  南飛飛瞪圓了眼睛:“在這兒?”

  謝雨霏優雅而得意地點頭。

  “就昨晚上?”

  謝雨霏繼續優雅而得意地點頭。

  南飛飛出了口大氣,贊嘆點頭道:“左右不遠還有別人住著,就這兒……,就這時候……,你們居然能拜堂洞房,嘖嘖嘖,佩服,妹子佩服的五體投地,你不愧是我姐……”

  謝雨霏紅著臉白了她一眼,嗔道:“這帳蓬這麼破,抬頭都是洞,怎麼洞房啊,人家只是拜堂成親了好不好?還沒……還沒呢……”

  南飛飛恍然道:“原來如此,我還想呢,你也太飢不擇食了吧……”

  謝雨霏又好氣又笑:“我是女人!就算有人飢不擇食,那也不該是我吧?”

  南飛飛笑嘻嘻地道:“這可不好說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二十歲是偷食吃的小松鼠,姐可是個老姑娘了,誰知道你偷沒偷嘴吃……”

  剛說到這兒,城頭梆子聲突然變得毫無節奏,“梆梆梆梆梆……”

  二人臉色一變,登時斂了笑容:“不好,燕軍又攻城了!”

  “奇怪,看他們打得熱火朝天的,這箭怎麼不是射到城裡巷弄間就是軟綿綿的射到了城外,攻勢也……”

  陳小旗提著刀站在城頭,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笨蛋!蠢貨!白癡!廢物!傻瓜!滾你姥姥的!”

  正在因為自己這面城牆的攻勢看著火熱、實則微弱而暗自竊喜的總旗官羊魅一聽陳小旗向自己提出疑問,不禁勃然大怒,罵完了還不解氣,又在他屁股上狠狠加了一腳:“敵軍攻勢猛烈,我等傷亡慘重,懂嗎?快去守城,放些甚麼狗臭屁!”

  陳小旗恍然大悟,趕緊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是是是,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督戰守城!”

  陳小旗咬牙切齒地衝上去,舉著刀子來回奔跑,指揮著那些兵丁民壯都跟著跑動起來,從遠處一看,也不知這兒的攻勢是何等的猛烈。

  ※※※※※※※※※※※※※※※※※※※※※※※※※

  少了拋石機對城頭的破壞和銅火炮對守軍的壓制,燕軍攻城的難度明顯加大了,傷亡也更多了。

  燕王朱棣攻了兩日不見成效,正自煩燥,居然又接到了幾個壞消息。

  運勢似乎就像風一樣,順利的時候,順風順水,甚麼都順,不順的時候,各種問便接踵而來。

  燕王朱棣接到的第一個消息,是朝廷馬上又要抽調兵馬、整頓敗兵北上了,主將是誰尚未確定,但是兵部已經開始抽調軍隊。白溝河一戰中,若非帥旗突折,朱棣險些就此大敗,那襲其後營,再攻其側翼的戰術,就是出自魏國公徐輝祖之手,朱棣對這個大舅子,其實是頗為忌憚的,徐輝祖已經回了京,迄今主將未定,顯然朱允炆倒底放心不下把大軍的控制權交到徐輝祖手上,朱棣聽了這消息,卻是放心了許多。

  不過他在濟南城下困城三個月,也是師老兵疲,如果朝廷再有生力軍來,只要不是李景隆為帥,恐怕再弱也弱不到哪兒去,這一點卻不得不注意。

  朱棣召集諸將,正在估算朝廷大軍還需多久才能北上參戰,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消耗在濟南城下,後軍指揮使房寬忽然滿身鮮血地跑回來,跪地請罪說,南軍都督平安、陳暉合兵一處,截他的糧草,他將車子圈起,結陣自保,卻被明軍以火箭焚燒了糧草。

  同時平安還稟報,他率兵追趕時抓住了幾個明軍,從他們口中問出,平安已經集中了許多艦只,並從軍中選拔出了五千名使船會水的士兵,准備近日沿運河兵進德州,水陸配合、諸軍配合,要把德州軍糧奪回去,即便奪不回去,也寧可焚之一炬,絕不資敵。

  朱棣聽了這個消息,不由暗吃一驚,糧食,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沒有糧就沒有軍隊,儲存在德州的軍糧不但可以安穩軍心,還能繼續招兵買馬,斷不容有失。同時,這麼龐大數量的糧食,要運回北平絕非易事,如果等到金陵那邊發了兵,這邊再有陳暉、平安等兵馬沿途襲擾,這糧食就將成為自己的軟肋,不但運不回北平,連軍隊都可能拖死在這兒。

  濟南城高牆厚,不易攻打,守軍又被鐵鉉一招絕戶計逼得再無退路,死守危城,就算他現在撤了先帝神牌,幾日間怕也攻不下來,兩相權衡,還是保軍糧要緊,此時一退,還可以給世人一種因為敬畏皇考,故而撤退的印像,無疑對自己爭取軍心民心也是大有益處。

  想到這裡,朱棣果斷決定,放棄濟南,回師德州,護送軍糧趕回北平。

  朱棣做事果斷,一經決定,毫不遲疑,立即下令鳴金收兵,同時把自己的考慮曉諭眾將,吩咐馬上拔營。按照他的計算,就算現在馬上啟程,因為糧隊行走緩慢,恐也將被明軍追及,到那時他的主力部隊必須迎敵,不能承擔運糧重任,故而他還派快馬趕回北平,叫世子高燧組織運糧隊伍接應。

  八月十六日,

  正午。

  夏潯等人端著大碗,排著隊伍等著領粥。

  今天燕軍的攻勢逾加稀松了,只打了不久便鳴金收兵,城中守軍得以比平時多歇息了大半個時辰,所以此時大家都比平時這個時候多了幾分精神氣力。

  忽然,城頭上負責監視瞭望的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那嚎叫聲叫人聽著滲得慌,正在城下排隊打粥的人刷地一下抬起頭來,一起向城頭望去。就見一個守軍好像瘋了似的,口中呵呵連聲,手舞足蹈地向著下邊的人嚎叫:“退啦!燕軍退啦!啊~~~哈哈……,燕軍退兵啦!哈哈哈哈……”

  “轟”地一下,排隊打粥的隊伍頓時炸了窩,所有的人都瘋狂地向城頭上跑去,倉惶之間大碗打翻了好幾只,連一鍋稀粥都撞翻了,被燙到的人也似毫無知覺似的,只顧向城頭上跑,就連那系著圍裙的大師傅也興奮欲狂地跑上城頭,手裡還忘形地攥著一只勺子。

  “咚咚咚、當當當、砰砰砰……”

  撲上城頭,看見燕軍果然拔了大營,正在陸續開拔,城上的軍民都要瘋了,他們手舞足蹈,連蹦帶跳,有些人不管認得不認得,都抱在一起喜極大哭,還有一些拼命地敲打著一切,發洩著心中的喜悅。

  用刀敲盾牌的、以槍頓地的、還有那位煮飯的大師傅掄著勺子拼命地敲打城頭,勺子把兒都敲彎了,他都沒有察覺。

  南飛飛和西門慶對視一眼,西門慶肩上的藥匣光啷落地,兩個劫後余生的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淚水模糊中,南飛飛從西門慶的肩頭上看過去,看到兩個男人正在激烈地擁吻。

  惡寒!

  她眨眨眼,才看清那是夏潯和謝雨霏。兩個人都是男裝,這樣的舉動似乎很古怪,可是放眼望去,做出種種怪異舉動的,又何止他們。熱淚滿頰,她卻笑了,笑著,狠狠一口咬在西門慶的肩上,在他的嚎叫聲中,拼命地跳著、跳著……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4 21:18
第九卷 戰中原 第344章 嗯!

  朱棣的大軍離開濟南城,這一日趕到了山東禹城。

  這座城在德州和濟南中間,早就在朱棣的控制之中,大軍到了禹城,城門洞開,直接穿城而入。他的主力大軍撤退,是不用擔心平安和陳暉揮軍夾擊的,平安和陳暉聯合其他各駐軍將領在兵力上倒是不遜於他,但是有將無帥,難以眾軍如一。

  至於濟南城中的盛庸和鐵鉉,或許會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一路接收城池,美其名曰“收復”吧,說不定還要說圍城三個月,燕軍如何的焦頭爛額、困頓不堪,紙樣文章而已,嘴長在別人身上,他也奈何不得。

  “禹城駐軍,與本王一同撤退,這裡不必留守了。”

  朱棣站在城門口,對禹城守軍將領吩咐一聲,又回望一眼,嘆道:“那些殘兵敗將,不待本王走遠了,城門是不敢開的,恐怕文軒一時半晌是追不上來了。”

  朱高煦對夏潯也甚有好感,不只是因為夏潯把他從金陵解救出來,還因為之後夏潯屢施妙計,對他父子靖難大業立下許多功勞,在朱高煦眼中,夏潯的功勞、本領可是絲毫不遜於領兵掛帥正面作戰的張玉、朱能、邱福諸位叔叔的,聞言便道:“爹爹不必掛懷,咱們退了兵,楊旭那裡自然就安全了。等他脫了身,自會趕來與爹爹相會。”

  朱棣點了點頭,一提馬韁道:“走,先進城,歇息一個時辰,大軍再繼續趕路。”

  禹城早在朱棣控制之中,此刻城中又擠滿了兵,百姓們大多都緊閉門戶,怕招惹了麻煩,有那在街頭行走的百姓,也都跟黃花魚兒似的,溜著街邊行走。好在,朱棣以臣犯君,道義上本就不占先手,被許多儒生文士罵的狗血噴頭,為了爭取民心,對軍紀約束極嚴,唯恐再挨老百姓的罵,所以軍隊雖多,倒也彼此無涉。

  朱棣策馬入城,正想尋個去處歇息一下吃頓午飯,路旁行人中突然竄出一個人來,一把揪住了他的馬韁繩。燕王身邊的侍衛也是大意了,萬沒想到滿街望去不見頭尾俱是燕王兵馬,這些平民百姓又是畏懼膽怯慣了的,忽然竟跑出一個傻大膽兒來。

  他們只道此人是個刺客,一個個驚得亡魂直冒,待他們抽出佩刀圍上來,已是一身冷汗。朱棣一驚之來,也是陡然握緊了腰刀,只是那人接下來的舉動,卻制止了朱棣及其侍衛們的動作。

  只見這人一俟抓住了馬韁繩,制止了馬匹前進,立即順勢跪了下去,高聲道:“臨邑諸生紀綱,願追隨殿下,清君側、誅奸佞,鞍前馬後,效力大王,還請殿下收納!”

  四下侍衛們本來刀槍並舉,眼看就要在這人身上戳十幾個透明窟窿,一聽這話登時停下。朱棣聞言,有些錯愕,看看跪下的這個身材魁梧的山東儒生,訝然道:“你……欲投本王?”

  難怪朱棣驚訝,他起兵靖難以來,罵他最狠的就是讀書人,他們不管朱允墳是怎麼對諸叔父的,只管講那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不該死也得死,你以臣犯君,就是十惡不赦,就是罪大惡極,這雙重標准把個朱棣郁悶的不行。

  自他起兵至今,主動歸附的多是武將,文官大多是兵臨城下這才歸降。有功名的讀書人,在他前程未蔔之際主動來投靠的,此前只有一個楊旭,紀綱是第二個,這對迫切需要掌握著天下根本、掌握著喉舌語言的讀書人承認的朱棣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

  朱棣用人,一向是但來歸附,必量才施用,委以重任。可是紀綱出奇冒泡,以有功名的讀書人身份,聞名而來歸附,此前實在是太少了,以致於剛剛經過鐵銷詐降的朱棣一時之間又喜又憂,患得患失,竟然怕他是個前來行間的奸細。

  所以,得到紀綱的確認,並再次慷慨陳辭一番之後,朱棣並未輕信,只是說道:“你既說自幼習武,騎射俱精,本王軍中,如今最缺悍勇之士,你可願做本王一馬前卒,為本王牽馬墜鐙?”

  紀綱聽了便是一怔,他的性格是不甘寂寞的,可若是循正途,以他一個被府學開除的學生身份是很難有所發展了,因此他才下定決心想在亂世之中豪賭一把,把一生前程的賭注押在燕王身上,本來他自料允文允武,又聽說燕王求才若渴,凡有投效,莫不重用,所以自付至不濟也能馬上弄個小官兒當當,想不到燕王竟要他做馬夫。

  但是紀綱這人性格陰鷙,認准了的事情也是十分果斷的,微感失望之後,馬上意識到能在燕王身邊,這就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只要他真有本事,必有受到提拔重用的一天,於是欣然答應下來,叩首稱是。

  朱棣微微一笑,此人敢冒死闖駕,敢棄朝廷而投奔自己,眼光、膽略可是不凡,如果證明他確實不是奸細的話,倒是可以大用的。只是這份心思,眼下他自然是不會說與紀綱聽的,便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從此刻起,你便是本王軍中一員了,走吧!”

  “是!”

  紀綱答應一聲,將長袍撩起往腰帶裡一掖,挽起袖子做了一身短打扮,牽起馬韁繩,竟然真就高高興興做起了馬夫,毫無羞怒之色……

  ※※※※※※※※※※※※※※※※※※※※※※※※※※※※※※

  濟南城。

  在燕王率軍離開幾天後,當初逃難離城的百姓陸續成群結隊地趕回來了。

  房屋建築鄰近城邊的百姓最倒霉,為了守城,他們的房屋、院落已被拆成平地見到那廢墟般的故居,他們禁不住號淘大哭:有的百姓回到了自己的家,家徒四壁,物非人也非想起那些餓死的並沒有撐到這一天的親人,禁不住也是傷心落淚;又有那在城下尋找被留下守城的親人,得到的只有死訊,連屍骨都不曾留下的,當場伏地大哭;還有的找到了幸存的親人,哪怕他已經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殘廢,也禁不住相擁在一起,喜極而泣。

  喜也哭、悲也哭,濟南城中一片哭聲。

  可是不管怎麼說,災難總算走過去了。

  駐軍單家橋的平安,是第一個率兵進的濟南城,此來,他還帶來了大批的軍需輻重、糧草酒食,一進城看到那些瘋瘋顛顛的骷髏兵,平安連忙就地施放了幾十車的糧米,這才去見盛庸和鐵銷。不久,同樣對燕軍動向監視最嚴密的陳暉也得到了消息,立即率軍趕來,與他們會合。

  大明湖天心亭連著兩旁曲橋上都擺滿了酒宴。

  盛庸、鐵銷、高庸等人喜氣洋洋,燕王朱棣鎩羽而歸,濟南城終於守住,大家都是彈冠相慶。在場眾人之中只有按擦使曹大人因為獨生兒子的慘死,始終悶悶不樂。

  “聖旨到……”

  眾官員正杯籌交錯喜氣洋洋的時候,朱允墳的聖旨也以八百裡加急的快馬送到了濟南。自李景隆回京,自述兵敗罪狀的時候,朝廷就加緊了對山東局面的偵緝,這邊一有消息,立即以軍驛快報呈遞京師,來回不過數日功夫,聽到燕王退兵的消息,朱允炆欣喜若狂。

  因為李景隆的事弄得灰頭土臉的幾位大人也大大地鬆了口氣。

  不要以為同一陣營的人就是鐵板一塊,蕭何如何?張良如何?在那些刻畫簡單的小說裡面,似乎給人一種文官武將莫不信服愛戴的味道,可人心豈是那麼簡單的,劉邦開國,這兩位得以封侯,武將們跟炸了鍋似的,激烈反對,逼得劉邦不得不一次次出來解釋甚至彈壓。

  再說近的,我們開國授勛的時候,為了誰高誰低,戰功赫赫的武將們之間,何嘗不是一樣各有各的打算。方黃等人是一步登天,爬到眾人頭上去的,本來就有許多人不服。朝廷吃了這樣的大敗仗,不管是勛戚武將還是朝中的文官,對他們的激烈指責都不在少數,如今總算因為燕王退兵,濟南得保,他們的政治危機算是解決了。

  於是,在他們推波助瀾之下,建文帝這道聖旨,就在最短的時間內得以頒布到了濟南。

  朝廷,真的需要一場大捷來鼓舞軍心士氣了。

  不管燕王是主動退兵還是被趕出山東,不管保住了濟南城是不是就算大捷,它就是大捷。

  眾官員趕緊放下酒杯,整整衣衫上前接旨,傳旨太監展開聖旨,高聲宣道:“……都督盛庸、參政鐵銷暨濟南軍民堅守孤軍逾三個月,將士用命,上下齊心……著即,封都督盛庸為平燕將軍,授歷城侯,總領討逆大軍,參政鐵銷擢升為山東布政使,加兵部尚書銜,贊理軍機……”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濟南城中現在亂糟糟的,梓祺就算找來,想找到咱們也是大海撈針,想快點與她取得聯系,咱們唯一的去處,只有青州。梓祺如果進城來找咱們,找不到咱們下落,她一定會想到你一旦出城,唯一的去處只有青州,我們在那兒等她。”

  “嗯!相公,梓祺姐姐當時……不會為了找我,也進了濟南城吧?這三個月的飢荒,濟南如人間地獄一般,我擔心……”

  “你放心,梓祺的家族黑白兩道都有關系,而且這丫頭可不是個寧肯餓死也放著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不用的人,如果她真在城裡,斷然不會缺糧餓死。”

  “嗯!那咱們該往章丘方向走呀,怎麼去歷城?”

  “只是拐個小彎,歷城有我設下的一處信息站,我得了解一下入城前安排的事情進展怎樣了,燕王那邊我縱不能脫身去見他,也得捎個消息過去才行。”

  謝雨霏偷偷瞄了夏潯一眼,紅著臉蛋,吞吞吐吐地又道:“嗯!嗯……相公……”

  “嗯?”

  謝雨霏慌忙又搖頭:“沒……沒甚麼了……”

  “嗯!”

  “你嗯什麼?”夏潯笑得有點兒壞:“嗯就是嗯,你說還能有什麼?”

  謝雨霏期期地道:“嗯……嗯……是呀……”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4 23:28
第九卷 戰中原 第345章 失之交臂

  歷城縣,這是距濟南最近的縣城。

  歷城縣,洪家樓大家,戴老頭兒的家。

  夏潯坐在椅上,老戴站在對面,畢恭畢敬地向他稟報著。

  老戴家有良田數十畝,在縣裡算是小康之家。在大明軍民匠灶四種戶籍中,他屬於民戶,不過是民戶中比較稀有的一種,他是女戶。所謂女戶,就是他不用交賦稅、也不用服徭役,只是在朝廷需要的時候,交一個女兒,當然,得是年輕的女兒。

  大明的戶籍劃分之細由此可見,每個人都給你安排了職業,朝廷需要用什麼人時,只要依照戶籍安排就行了。上繳女兒,是去做宮女的,宮裡的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齡就需要更換一批,年紀大的放出來,換一批年輕的進去。有些朝代,是貧民自願入宮的,而大明,連這個職業也劃好了。

  那麼劃為女戶的人家,如果生了一堆兒子,就是不生女兒怎麼辦?那就自己想辦法去,養女啊、過繼啊、買棄嬰呀,隨便!

  有些不願讓親生女兒遠離父母的女戶人家,家境又比較富裕的,很早就會買個女嬰備著,這一來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無形中救了些家裡不願意要女嬰,又養不起太多孩子,本想溺死的小丫頭。

  老戴之所以這麼快就成為飛龍秘諜的一員,是因為他的獨生子戴裕彬就在燕王軍中,而他的養女戴逸萱卻在金陵皇宮。

  老戴收養這個女兒,本來是預備朝廷征召宮女用的,不過朱元璋做皇帝,因為一輩子窮慣了,所以最討厭鋪張浪費,宮裡的宮女需要的不多,一直也沒輪到他送女入宮。老戴收養這棄嬰,原本就是兩手打算,宮裡要人就送進宮,過了入宮的年齡,就許給兒子為妻。

  可巧,建文登基,宮裡需要增加女侍,就把他的准兒媳選進宮裡去了,緊接著,他的兒子跟著燕王反了,而且因為驍勇善戰,還提拔做了小旗。夏潯在燕山三護衛中挑選第六軍骨干時,得知他家中這些情況,他的兒子自然順利入選。

  親生兒子鐵了心跟燕王走了,老戴頭還能怎麼辦,自然是死心踏地做了燕王的飛龍秘諜情報站聯絡員。好在夏潯設計這情報網,骨干是從燕山三護衛中選出的精干將士,並沒打算給老戴安排什麼難為他的事情,他也僅僅是承上啟下,負責傳遞情報。

  “大人,四位特使奉大人所命趕赴金陵,現在已經扎下根來,不過他們現在只能在江湖道和民間有所作用,想要插手朝堂,一時還辦不到。”

  老戴知道的情報有限,傳遞出來的消息本來就有限,不會提及徐石陵、張俊、蔣夢熊、王冠宇四人的名字和到達金陵的時間、從事的具體職業,以防有人洩露消息,被朝廷按圖索驥,抓個正著。

  夏潯點點頭道:“有兩封信,你給我送出去。一封交給四位特使,另一封交給燕王殿下。”

  “是!”

  老戴敬畏地道:“飛龍已傳出消息,一俟有了大人的消息,立即送回去。燕王殿下那裡,也下了命令尋找大人的下落,大人不去見見殿下麼?”

  夏潯搖頭道:“殿下知道我還活著,這就夠了。我本該三個月前就著手赴金陵的,現在已經延誤了,我得盡快趕去。你只管把信送出去,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取紙筆來。”

  老戴答應一聲,連忙送上文房四寶,夏潯瞅了一眼,咳嗽一聲道:“你先出去,請那位隨我同來的姑娘進來。”

  “好大的派頭呀你,還要你口述,我著筆。”

  謝雨霏似笑非笑地瞟了夏潯一眼,開始研磨。

  夏潯一本正經地道:“我這是凡事小心,免得我的筆跡落在有心人眼中,一個不慎,便難保不在什麼場合認出來,小心無大錯嘛”

  謝雨霏一聽,笑靨如花,洋洋得意地道:“那你找我,可算是找對人了,本姑娘會用篆隸草行楷五種字體,王顏柳趙米等八種筆體,嘿嘿,你瞧著吧,一個字我給你換一種筆體,兩個字我給你換一種字體,保證呀……誰看誰暈!”

  ※※※※※※※※※※※※※※※※※※※※※※※※※※※※※

  “山東地面,南軍與燕軍,早晚再起征戰,在這個地方設置一些耳目,是很有必要的。可惜了,高升兄如果肯幫忙,我讓他做飛龍秘諜山東情報站分站站長,他熟門熟戶,以後這邊就完全不需要我操心了,奈何……”

  離開老戴家時,夏潯順便讓老戴給買兩匹馬,可這馬是軍用物資,平門小戶哪裡買得來,最後買了兩頭騾子,也好,只是代步工具而已,這騾都是馴騾,墊上厚厚的褥子,正適合謝雨霏這不會騎馬的人坐著。

  謝雨霏道:“你呀,你當人家都是你這樣喜歡冒險的?人家西門慶有家有業,嬌妻美妾,何必跟著你擔那風險?”

  夏潯點頭道:“是呀,人各有志,所以,我也不想強求。不過,唯因如此,在濟南城時,他肯那樣幫我,實是一無所求,全念兄弟情意。這個兄弟,我會記得的!”

  燕軍撤退之後,西門慶和南飛飛便回陽谷縣去了,雖說小東嫂子還不知道他們困在了濟南城,可是他已經過了服役期仍然沒有回家,這兵荒馬亂的,小東在家獨自操持,還拉扯著兩個孩子,豈能不憂心如焚?因此城門一開,西門慶就婉拒了夏潯的好意,與南飛飛匆匆趕回陽谷縣去了。

  西門慶沒甚麼大志向,老婆孩子熱炕頭而已,這志向,也正是夏潯當初的打算。如果夏潯用點手段,想把西門慶逼上自己這條船易如反掌,可他當然不能這麼做。要說起來,跟著燕王干,本來就是危險之極,夏潯是知道一點未來,有心給自己兄弟謀個封妻蔭子的前程,可是要人家拋妻舍子,跟著自己干這殺頭的買賣,確也是有風險的,西門慶戀家歸去,夏潯雖然不舍,也只好依了他。

  謝雨霏騎著騾子雖然不快,好在青州也不算遠,過了幾天,兩人終於趕到了青州府。夏潯在青州是個名人,雖說離開兩三年了,他在濟南又困了三個月,臉頰削瘦的多,一臉的大胡子又沒刮,除非仔細打量,否則縱是極熟的人也未必就能認出他來,可他仍然不能冒這個險。

  因此夏潯過城不入,直接繞到了彭家莊。

  到了彭家莊,夏潯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他雖不知自己丈人家是白蓮教,卻也知道彭家在地方上的勢力,這些地方上的土豪,潛勢力極大,威望比官府、朝廷大得多,說句不客氣的話,有些刁民刺頭兒,不怕公堂枷鎖,對這樣的地方豪強也是如鼠見貓的,所以夏潯到了彭家莊,敲開大門,大大方方亮明了身份。

  不一會兒功夫,他的老丈人就瞪著眼睛迎了出來。

  彭老頭兒沒有當眾給他難堪,說到底總是自己姑爺,在古代,姑爺子上門就是客,也不好太讓他難堪的。待把夏潯讓到廳裡,彭老頭兒這才問起他的情形,夏潯此前的種種作為,彭梓祺上次從登州蓬萊閣上岸,路經青州時已經告訴了父親,彭家是白蓮教,逼急了他,造反的膽子都有,倒是不大在乎自己的女婿干的這些驚世駭俗的事情。

  夏潯從謝雨霏口中,也知道彭梓祺已經對岳父老大人交了底,所以毫不隱瞞,便把自己這三個月來的經過說了一遍。彭老頭兒耳目本就靈通,濟南難民放出來時,就已知道濟南城裡變成了人間地獄,如今一聽女婿正是從城裡出來,不由聳然動容,稍許的埋怨也就說不出口了。

  岳父老大人吩咐了人給他和謝雨霏安排住處和飲食,這與他們說起彭梓祺這邊的情況。

  原來,彭梓祺當時並未進入濟南城。燕軍趕到,難民蜂擁入城的時候,彭梓祺已經看不到她們本來乘坐的車子了,她也知道謝雨霏是不想逃進城去的,還以為她會跳下車來,所以先在人群中匆匆尋摸了一圈,待不見她的蹤影,這才發起急來往城中追去。

  彭梓祺趕到城下的時候,正是城頭守軍用箭狂射,阻止難民繼續入城的時候,當時夏潯正趴在牛車底下,拼命地往即將合攏的城門口鑽,兩個人就此失之交臂,彭梓祺被擋在了外面。

  等到燕王大軍扎下營盤,團團困住濟南城,濟南城頭也是如臨大敵嚴密戒備的時候,彭梓祺就更沒有機會進城了。她在濟南附近追著四散的難民隊伍找了一陣,沒有找到謝雨霏,便立即趕回了青州,向父親說明情況,又交待了一個自己在濟南附近的住處,叫家裡人一旦見謝雨霏尋回來,馬上去通知她。

  而她自己則在濟南附近住下,時不時的就到濟南城下去探聽消息,當城中陸續釋放難民出來的時候,彭梓祺從難民口中聽說了城中慘絕人寰的狀況,幾乎駭暈過去,當天夜裡她就換了身夜行服,冒險摸向濟南城。

  費了好大勁兒,她順利穿過了燕軍兵營,但是到了城下,還是被防範嚴密的明軍發現了,退回來時又驚動了燕軍,險些死在亂箭之下,她這才死心,同時也想到,以眼下狀況,就算她進了城,又往哪裡去找謝雨霏呢?難道敲鑼打鼓地去找,再請交戰雙方給個面子,讓她把謝雨霏帶出來?

  無奈之下,彭梓祺只得繼續在外面等。彭老頭兒不放心姑娘一人在外,早在半個月前就把兒子彭子期打發出去陪著女兒了。現如今夏潯和謝雨霏既已安全回來,他馬上就會叫人去通知兒子女兒回來。

  謝雨霏聽了心中暗暗歡喜起來,雖說已經拜了天地,可是不做了夏潯的女人,她心裡終歸不踏實。在她這個年紀,還不到貪欲的時候,她急,是心裡急,十九歲啦,老姑娘了啊!拜了天地而沒洞房,終究不算是做了真正夫妻。

  她的婚姻之路,可謂歷盡蹉跎,如今彭梓祺無恙,他們兩個就都可以放心了。只等梓祺回來,她就可以和自己的心上人圓房了吧?一旁想著,羞喜便漾上了她的眉頭。

  夏潯也放了心,總算兩個嬌滴滴的老婆都平安無事,他喝一口茶,順口問道:“岳丈,如今梓祺住在哪呀?”

  彭老頭兒答道:“歷城縣,彭家樓大街。”

  夏潯“噗”地一口茶噴了出去……

  ※※※※※※※※※※※※※※※※※※※※※※※

  此刻,彭家後宅,彭老太爺彭瑩玉正在接待一位客人,這人正是在德州陣前造反的林羽七。

  兩下裡談笑一陣,林羽七起身,畢恭畢敬地道:“那麼,晚輩這就帶弟妹回去了,還得多謝老太爺,替晚輩照料她母女這麼久。”

  彭和尚爽朗地笑道:“紅花綠葉白蓮藕,萬水同源是一家。林掌櫃的不用這麼客氣。老夫老矣,也很希望你們晚輩間多多走動。”

  林羽七忙道:“一定,一定,大家同在山東地面,本就該相互扶助,何況,晚輩還有許多東西得向前輩您求教呢。”

  彭和尚哈哈一笑,說道:“好,老夫歡迎你常來做客。萬裡,替老夫送客。”

  彭萬裡揖手相讓,林羽七忙向彭和尚鄭重行禮,然後隨著彭萬裡走了出去。

  院中,唐家娘子抱著孩子,旁邊陪著蘇欣晨小丫頭。唐家娘子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鬢邊戴著一朵小白花,花容慘淡,十分清減,一見林羽七出來,便福身道:“七爺!”一句話出口,眼圈一紅,便要落下淚來。

  “哎呀,弟妹,不要傷心了。孩子這麼小,你還要愛惜自己身子才是。”

  林羽七寬慰勸道:“唐兄弟雖不在了,我們還在,弟妹啊,我家小三比令愛大不了幾歲,如果弟妹不反對,咱們就結個兒女親家,以後,你與令千金的吃穿用度,都包在我林羽七身上了。”

  林羽七一邊安慰著唐家娘子,一邊和她們一起,在彭萬裡引導下走出後宅,剛剛跨過中廳右側的掖門,走進小天井,側廂一間房門吱呀一開,彭莊主陪著夏潯和謝雨霏走了出來,兩下裡一打照面,各自大吃一驚!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6 02:27
第九卷 戰中原 第346章 幽怨的心

  林羽七、唐家娘子和蘇欣晨並沒有馬上認出夏潯。夏潯吃了三個月的鹹菜疙瘩,人沒餓死,卻也消瘦了許多,臉頰都有些凹進去,又是一臉的大胡子,形貌變化比較大,但是夏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夏潯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們,尤其是他當初聽手下回報,唐家娘子和蘇欣晨是被唐姚舉轉移到了濟南,他進城後尋找謝雨霏時,還曾到過唐家娘子落腳的地方,可惜甚麼也沒有找到。萬沒想到,最後竟在這裡撞見他們,神色不免有些驚訝。

  那種看到熟人的眼神和訝異的神情馬上引起了林羽七的注意,仔細再一看,似乎非常熟悉,林羽七不覺有些疑惑起來,倒是蘇欣晨,因為夏潯扮作渾堂掌櫃的時候就是一臉大胡子,此刻雖然消瘦了些,仍然被她認出來,小姑娘不禁驚喜地叫道:“掌櫃的,你怎麼在這裡?”

  夏潯心中同樣疑問:“你們怎麼在這兒?”

  原來,白蓮教在德州兩軍交戰之際起事的作法操作難度太高,而燕軍進攻、南軍潰敗的速度又太快,那場鬧劇連個浪花都沒掀起來,就被交戰雙方的大軍迅速撲滅了,雙方士卒甚至不知道這支立場不明的所謂軍隊倒底是甚麼來路,燕軍忙著追趕明軍,明軍急著逃向濟南,壓根沒人理會被打散的他們了。

  林羽七事敗之後,潛藏了半個多月,發現什麼事都沒有,根本沒人追究兩軍陣前突然發生的這起白蓮教造反事龘件,甚至連主使人是誰都不知道,這才放心地回了蒲台縣。唐姚舉受了重傷,被他拖去藏身處不久,就因為缺醫少藥而一命嗚呼了。

  唐姚舉在他堂口的舊人中威望極高,他的娘子和女兒下落不明,林羽七如果不能把人家的寡妻幼女找回來,就很難接收唐姚舉留下的勢力,所以林羽七潛回蒲台縣後,小心謹慎地觀察一陣,發現官府果然沒有察覺他的造反之事,便公開露起面來,並四處打聽唐家娘子的下落。

  唐家娘子並不在濟南。

  唐姚舉和林羽七要舉事的時候,都把自己的家人先轉移了,唐姚舉給自己娘子安排的去處本來確是濟南府,事先給她偽造了另一個身份,頗有點大隱於市的意思。可是夏潯派了人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派人送妻兒去濟南的過程,都被夏潯的人看在眼裡。

  然而唐姚舉是山東地面上的地頭蛇,夏潯手下的秘探則是半路出家的官兵,追蹤之術不到家,護送唐家娘子的是唐姚舉的心腹王宏光,他察覺有人跟蹤,便使了個障眼法兒,只在濟南住了一天,就轉移到了第二個潛居點:青州。

  德州舉事失敗後,林羽七拖著重傷的唐姚舉潛藏起來,王宏光與自己人徹底失去了聯系,不得已,他只好在茶館裡擺出白蓮教的切口茶語向教友求助,被青州的地頭蛇彭家給發現了。

  如今山東一片混亂,彭和尚冷眼旁觀,雖然以他老辣的眼光,感覺還不是渾水摸魚的時候,但是膽子畢竟大了許多,如果能利用這個機會插手山東白蓮教,把山東地面上的幾股白蓮教勢力漸漸納入自己掌握之中,擴張彭家的勢力,這一點他是樂見其成的。

  當彭家門下弟子發現有人用教中通用的切口求助,問清對方身份之後,彭和尚便動了結納的心思。因為白連教下有將師兩門,將門弟子練習武藝兵法,師門弟子練習道法幻術。武藝兵法可以用之於戰場,道法幻術易於拉攏愚夫愚婦入教,可謂相輔相承。

  陝西田九成造反,無兵無餉,卻有本事召納數萬百姓供其驅策,連王金剛奴這樣智勇雙全的豪傑都要屈居其下,就是因為他的幻術了得,受到信眾的擁戴。彭和尚出身將門,師門的道法幻術正是他的短處。

  彭和尚身在山東,豈能不對山東地面上的各股白蓮教勢力有所了解?他早就知道林羽七這一門是幻術高手,只是以前天下穩定,他只能牢牢守住自己在淮西的基業,未敢輕率與山東本地的白蓮分支爭地盤,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自然有意結納。於是,他收留了唐家娘子之後,就派人去尋找林羽七和唐姚舉,兩下裡近日才取得聯系。

  蘇欣晨又驚又喜地叫出一聲“掌櫃的”,唐家娘子便也認出了他,不禁淚流滿面地道:“楊兄弟,竟然是你,你唐大哥他……”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夏潯身份已然被人叫破,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

  如果不是怕連累彭家,夏潯根本無須顧慮什麼,真的被人識破的話,大不了一走了之,以他現在的能力,想要換個身份易如反掌。且不說他現在掌握著極大的能量和財富,就只燕王一路攻城拔寨,擄獲的那許多各地官府的官防印信,就足以用來給他制造大量的路引官憑,以這個時代官府的行政效率,朝廷方面想要改換或者甄別真假,那是相當困難的。

  問題就在於,他能走,彭家這麼大的家業,想走卻極困難。好在,一番交談,林羽七似乎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夏潯這才放心。彼此聊了幾句,與彭二叔一起送了唐家娘子和蘇欣晨隨林羽七離去後,夏潯站在彭家大門外,怔怔地出神。

  謝雨霏站在一旁,拿眼角瞟著他,瞟了許久,夏潯還在望著林羽七等人離去的方向出神,謝雨霏忍不住咳嗽一聲道:“喂!別看啦,人家都走沒影兒了。”

  “啊?什麼?”夏潯回過神來,茫然問道。

  謝雨霏酸溜溜地道:“那位姓蘇的姑娘,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頭,好像對你蠻有意思的嘛。”

  夏潯笑了,揉揉鼻子道:“我怎麼聞著一股山西老陳醋的味道。”

  謝雨霏瑤鼻兒一翹,哼了一聲。

  夏潯回首看看彭家大門,對謝雨霏低聲道:“你發沒發覺,我這丈人家,非常的神秘。”

  謝雨霏反問道:“怎麼神秘了?”

  夏潯緩緩道:“你可知道,唐家娘子的丈夫,是白蓮教。”

  “嗯?”

  謝雨霏有些詫異,但她腦瓜何等靈活,立即反應過來,忍不住輕呼一聲:“呀,你是說……?”

  夏潯點點頭道:“不錯。唐姚舉是白蓮教,曾在德州聚眾造反,戰亂之中,重傷逃逸。這林羽七卻對我詭稱唐姚舉是患重疾而亡,你不覺得奇怪嗎?你看到他那幾個隨從沒有?身材魁梧,眼神凶厲,這姓林的絕不是什麼正經生意人,十有八九,他也是白蓮教徒……”

  謝雨霏接口道:“而彭家,不但可巧地收留了唐家娘子,還與林羽七取得了聯系,那麼彭家……”

  她的眼珠轉了轉,忽道:“似乎……這也沒甚麼關系吧?你現在又不是朝廷的官兒。”

  夏潯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道:“如果彭家安份守己,那就沒甚麼關系,如果彭家也想爭霸天下……,咱們先回去吧,等梓祺回來,這件事得和她好好聊聊。”

  西跨院,三間房。

  謝雨霏看看自己的房間,再看看夏潯,然後轉向彭莊主,斂衽道謝:“多謝莊主款待。”

  “不用客氣了,又不是外人,呵呵,鄙居簡陋,謝姑娘不嫌棄就好,你們先歇息吧,老夫馬上安排人去歷城送信。”

  彭莊主走了,謝雨霏瞄了夏潯一眼,小聲道:“怎麼……給咱們的房間是分開的呀?”

  夏潯道:“是呀,應該給咱們安排同住一屋才對。”

  謝雨霏俏臉一紅,辯解道:“人家才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甚麼?她卻說不出來。

  夏潯道:“我那岳丈還不知道咱們兩個已經成親,我又不好對他直說……,梓祺是他的女兒,這事兒對著他,我還真有些難以啟齒。你不會騎馬,這一路上也勞乏的很了,今晚好好睡一覺,等明兒晚上……”

  謝雨霏細白的牙齒咬著櫻唇,媚眼如絲地瞟著他,柔柔膩膩地道:“明晚……怎麼樣呀?”

  “明晚麼,還請娘子記著,給相公留門兒。”

  唰地一下,謝雨霏連耳根子都紅了,她輕啐一口,嬌嗔地道:“門兒都沒!”

  她飛快地開門,進屋,那房門將掩未掩時,這才回眸一笑,昵聲道:“只留一扇窗子給你,你愛來不愛!”

  門“啪”地一聲掩上了,伊人余音裊裊,把夏潯的一顆心,好一陣蕩漾。

  天~~~不從人願!

  彭梓祺回來了!

  第二天就回來了。

  彭梓祺並沒等到彭家去找她的人,濟南城一開,她和哥哥就進城去找謝謝了,一連找了幾天不見蹤影,彭子期便勸她這樣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還不如回青州去守株待兔。彭梓祺也沒了主意,只得跟著哥哥回了青州。

  這三個月,彭梓祺雖在濟南城外,不虞飢餓之險,可她並不比城裡的謝雨霏好受多少。當初離開雙嶼島來尋找夏潯是她的主意,雖說謝雨霏是自願跟來,可謝雨霏一個不習武功的弱女子,她就這麼把人給弄丟了,先不提她與謝雨霏之間長期相處下來的姐妹情誼,單只夏潯面前,她就無法交待。

  所以三個月下來,彭梓祺飽受心理折磨,也是清減了許多,那本來就很纖細的小腰,衣帶漸寬,簡直是迎風欲折了。一俟回到彭家莊,見到夏潯和謝雨霏,彭梓祺心事盡去,抱住二人喜極而泣。三人把彭家的人摞在一邊,盡訴別後之情,到後來,只剩下謝謝和梓祺呱唧呱唧說個不停,就連夏潯也做了一旁的陪客。

  不過歡喜之後,謝雨霏很快就又陷入了煩惱當中。

  因為……彭梓祺回來了。

  彭莊主那死老頭兒,把他的寶貝女兒和夏潯安排在了一個房間。

  這……,這……

  當天晚上,謝謝很幽怨地留了窗。回去躺了片刻,又爬起來,很幽怨地留了門。

  然後,她回到床上,咬著唇角,很幽怨地想:“那個冤家,會不會來呢?”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6 02:27
第十卷 逍遙游 第347章 嘿,嘿嘿……

  三天了。

  第一天晚上,久別重逢的梓祺像八爪魚似的纏住了夏潯,哪裡脫得了身,第二天早上,謝謝的神情很幽怨。

  第二天晚上,久別重逢的梓祺像八爪魚似的纏住了夏潯,哪裡脫得了身,第三天早上,謝謝的神情很幽怨。

  第三天晚上,久別重逢的梓祺像八爪魚似的纏住了夏潯,哪裡脫得了身,第四天早上,謝謝的神情很冷淡。

  第四天晚上。

  彭梓祺對夏潯道:“我已經試探過爹爹心意了,爹爹並無意造反,太公說,大明甫立,如日東升,氣運正旺著呢,別看朱林和朱允墳叔侄倆鬥得你死我活,可就連退回漠北去的大元,都不敢趁機南侵。元朝雖然敗回漠北去了,實力卻還十分雄厚。叔侄倆爭家產,外人想分一杯羹,那是作死。”

  夏潯松了口氣,欣然道:“那就好,那麼……你們彭家何必與林羽七來往?”

  彭梓祺道:“太公雖不敢奢望龍椅寶座,卻想讓我彭家在白蓮教中居然上座。白蓮教有將師兩門,將門習兵法武藝,師門習道法幻術,林羽七正是師門傳人,太公是想,利用他的力量,甚而學到師門的絕技,增強我彭家實力。再者也是……

  說實話,白蓮教造不造反,能不能成事,取決於朝廷。嗯要白蓮教不造反,那就得朝廷鎮得住,它能讓百姓有活路,不對百姓盤錄過甚,白蓮教自然也就無機可趁。否則,朝廷就算真的想剎,一直剁下去,也是剁不完的,就算真把白蓮教剿光了又怎麼樣?老百姓活不下去,一樣會反,除了大明是利用白蓮教起事,古往今來那麼多王朝都覆滅了,又有哪個是白蓮教做的?何必非把它得成洪水猛獸一般。,

  夏潯道眉道:“可是……雖然德州起事,他們失敗了,但這反心一旦滋生,難保不呢……,……你是我的妻子,彭家就是我的親人,我不希望你們被林羽七拖下水。”

  彭梓祺嘻嘻一笑,傲然道:“相公,這你可是高看他林羽七了,若不是他林家有幻術這門道法,我家老太公都不會正眼瞧他一下,他想囊挾我們彭家跟著他造反,門兒都沒有。有我們彭家看著,他林羽七就算是一各龍,也得乖乖盤著,就算是一頭虎,也要乖得像只小貓。”

  說到這裡,她握住夏潯的手,動情地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放心吧,我們彭家,不會著了他林羽七的道兒,論道行,論實力,他都差得遠呢。光憑他在德州起事的那些手段,都讓我家太公和我爹爹他們笑掉了大牙,哪會跟著他們胡鬧。”

  夏潯苦笑道:“但願如此。對了,你怎麼有這麼大的自信?你們彭家……在白蓮教中,很有地位麼?”

  彭粹秩只略一猶豫,便坦然說道:“白蓮教,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實際上,白蓮教下分支無數,最大的一個支派就是明教。而明教中又有無數分壇,其中南北各有一支是為領袖。”

  彭梓祺說到這兒頓了一頓,一雙秋水似的眸子凝注著夏潯,一字字地道:“明教北宗的代表是韓家。明教南宗的代表是彭家。三十多年前,北宗領袖就是率先起事反抗大元的韓山童,而南宗領袖,就是扶立了天完帝國的我家老太公……”

  夏潯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起來,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幾乎脫。而出:“那麼,彭老太公就是……”

  彭粹秩嫣然一笑:“自然就是彭和尚了。”

  “竟然是他!”

  彭和尚的大名夏潯自然是知道的,就算對歷史了解不多的人,至少也知道武俠小說裡的明教五散人。只不過,在武俠小說裡,五散人是閑職,武功和作為也不算很高,實際上,比他們高明的人幾手全都是虛構的,恰是五散人的彭瑩玉和周顛,才是元末明初真正的江潮奇人。

  彭和尚是那個時代裡,最富神秘色彩的人物。哀州起事,他才是領袖,起義軍中的高級將領以他的弟子最多,但是他把弟子周子旺推上了王位,周子旺戰死後,為了爭取內部團結,他又把帝位讓給了徐壽輝,其實前後兩次,他都是最有資格坐上首領位置的人。

  政治上深謀遠慮,顧及全局,成為天完帝國各路雜雄之間的粘合劑,軍事上,他彭和尚也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至正十二年,彭和尚領兵入江西,大敗元江西行省右承宇羅帖木兒,殺死江州總管李鞘,自江州再攻南昌,把大元江西平章道童嚇得棄衙而逃,接著連克饒州、樂平等十五城。一直殺到杭州,大軍過處,勢如破竹。

  此人雖不及朱元樟,卻也是雄才大略,如果把他當成一個草莽,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夏潯得知彭家老太公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彭瑩玉彭和尚,雖然有些吃驚,卻也放下心來。

  以彭和尚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此時的大明,不可能予外人以可趁之機,以他的能力,只有他把林羽七戲弄於股掌之上的份兒,又怎麼可能被林羽七所囊挾?

  彭粹秩道:“所以,老太公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把將師兩門絕藝都籠絡到我彭家,再者就是”我彭家本是南宗,雖身居青州,對北宗控制的這些地方卻一直沒有插手。現如今,南軍、北軍的主戰場就在北方,四方糜爛,太公覺得,這是一個把我南宗勢力擴張到北方的好機會~大公,九意千天下。了……”

  夏潯深以為然地點頭道:“既然太公就是彭祖,我自然是信得過他老人家的眼光的。

  這一來,我也就放心了。那咱們就早些歇了吧,明日一早,就得啟程南下了。”

  這三天,夏潯可不是夜夜坐歌,除了對彭梓祺曉之以理,說服她探明父祖對於天下的態度,他還在策劃趕赴金陵的事,如今已初步似定了一個計劃。

  彭梓祺為難道:“不成,明天一早就得走了,娘親很舍不得,喚我今晚去陪她,所以……”

  夏潯一呆,便道:“說的也是,這一去,就不知幾時才能回來了,你去後宅陪陪岳母大人吧。”

  彭梓祺答應一聲,兩夫妻又簡短地說了幾句,彭梓祺便起身去了後宅。

  夏潯長長地舒了口氣,靜靜地坐了一陣兒,餃地跳了起來。

  謝謝這兩天看他那幽怨的目光,他何嘗不明白?可近一個月來,雖然吃了許多苦頭,至少他和謝謝一直在一起,彭持棋孤身在外,擔驚受怕,如今剛剛相見,他怎好便說出在城中拜了天地的事情,就算說得出,迎著持棋那依戀的目光,他又如何說得出要去與謝謝同房?

  眼看著今天謝謝那幽怨的目光都因負氣變得冷淡了,夏潯心裡也急呀。嗯不到,關鍵時刻還是丈母娘疼女婿呀,居然把梓祺給調走了,夏潯匆匆整理一下,便破手跺腳地出了房門,准備去哄哄那三天來飽受冷落的小美人兒。

  “姑爺,這凍晚了,還沒睡呢。”

  剛一出門,迎面就碰上一個俏生生的小丫環,向他笑嘻嘻地福身施禮。

  做賊心虛的夏潯嚇了一跳,差點兒沒跟著做個蹲身福禮的動作:“啊……啊,我在院中走一走,一會兒就回來。”

  夏潯雙手一背,邁開八字步“開始“走一走”,眼角捎著那小丫頭,候她拐過了月亮門,夏潯才一個大鵬展翅,啪地一下跳到謝雨靠門前,一時間,那心竟跳得飛快。

  “奶奶的,在老婆的娘家偷老婆,這叫什麼事兒!”

  夏潯喘了。大氣,一堆門,沒動。夏潯拍拍額頭,又跳到窗前,再一堆,還是沒動。

  “壞了,謝謝真生氣了。”

  夏潯跳來跳去的像一只辛勤的小白危,再次跳到門前,屈指輕輕印響房門:“謝謝!”

  “誰甲”

  “我!”

  “你是誰呀?”

  “心肝寶貝乖,這兩天真的是不方便呀,這不一得著空兒我就來了凍。你……先讓我進去,咱們裡邊說。”

  房間裡靜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謝雨震穿著小衣,轉身走回去,一撩被子上床躺車,俏面朝裡,丟給他一個背影。

  夏潯趕緊插好房門,見小美人兒不理他,只好涎著臉走過去,齊人之福不是那麼好享的,大男子主義要不得,該低頭的時候得低頭啊。

  夏潯挨著她躺下,扳了扳她的肩膀,謝謝板著俏臉道:“干嘛?”

  夏潯低聲下氣地把這三天的事情說了一遍,一面說,少不得摟摟抱抱、親親摸摸,謝雨靠那僵硬的脊背終於柔軟起來,嬌軀一轉,朝向他道:“知道啦,大忙人兒,誰那麼小氣,跟你鬥閑氣呀。”

  夏潯大喜:“娘子真是溫柔賢淑,那……今夜咱們能洞房花燭了麼?”

  謝謝向他翻了個俏皮的白眼兒:“今晚上……你方便了?”

  夏潯點頭如搗蒜:“方便了,方便了。”

  謝謝哼了一條,慢條斯理地道:“可惜,本姑娘今呃……不方便了。”

  夏潯苦笑道:“好啦,我的好娘子,你就不要跟我嘔氣了。”

  謝謝沒好氣地道:“誰跟你嘔氣啦,我今呃……真的不方便了。”

  “啊?”

  夏潯一下子傻了眼:“你不呢……不會去…”

  謝謝嫣然地點了點頭,很優雅地道:“相公,你猜對了。”

  夏潯低頭看看已經支起了一個大帳蓬的小兄弟,向謝謝苦著臉道:“那……我怎麼辦?”

  謝謝無辜地道:“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能怎麼辦?”

  夏潯無奈地看著謝謝,看到她那如花俏面,花粹似的紅唇,忽地想起了她那會跳舞的舌頭,那祭花妙舌,如贍翰、如靈蛇、如海浪、如鑽頭,忽爾地蜒前行,忽爾如浪起伏、忽爾如一插粉鑽,一環環地向外旋動……

  夏潯忽然有點口干舌燥起來“他咳嗽一聲,沙啞著嗓子道:“謝謝……”

  “嗯?”

  “你現在,嘴裡沒藏著刀吧?”

  “干嘛?”

  “嘿!嘿嘿……”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7 20:12
第十卷 逍遙游 第348章 蹀坐吹長笛

  上馬不捉鞭,

  反拗楊柳枝。

  蹀坐吹長笛,

  怨煞行客兒。

  反復品味這首樂府古詩,夏潯覺得,古人實在是太有學問了,吹簫而已,居然可以讓他們說得如此堂皇風雅。

  想起昨夜閨中滋味,確是讓人回味無窮,謝謝還只是第一次,含羞帶怯,技藝生疏,就已那般銷魂,略施小技,就讓他----可憐數點菩提水,傾入紅唇兩瓣中,這要是熟諳了風雨滋味……

  說不得,說不得,回味無窮!

  彭梓祺剛剛離開家門的時候,很是傷心了一陣,不過這時卻在瞄著夏潯和謝雨霏,因為她發現,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有點不一樣的感覺,好像……應該……大概……可能……是發生了點什麼。

  夏潯在閉目養神,嘴角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而謝謝……,好像很害羞的樣子。尤其是一看到她時,眼光總是飄忽錯開,似乎有些不敢對視。

  過了好久,她終於發現了一點點不同,謝謝已經換回了女裝,而她的發髻是已婚婦人的發式,彭梓祺悄悄靠近夏潯,在他腋下輕輕掐了一把,附耳過去,小聲道:“你把謝謝怎麼了,老實招來!”

  “謝謝麼?”

  夏潯張開了眼睛,他覺得也是時候告訴梓祺了,否則,可就太委屈了人家謝謝。夏潯看著難得羞到把頭埋到胸前的謝謝,柔聲說道:“謝謝,和你一樣,是我的妻,是我相伴一生的女人了……”

  彭梓祺恍然大悟道:“喔……,你們昨晚……”

  正埋著頭的謝雨霏呼地一下抬起頭來,大聲撇清道:“我們沒有!昨晚,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

  夏潯在一旁咳嗽一聲,慢條斯理地給她撐腰:“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嘛,有什麼好害羞的,謝謝,不用怕她笑你,梓祺嘛……也不是沒有做過……”

  彭梓祺狐疑地看看道貌岸然的夏潯,又看看羞不可抑的謝謝,呆呆地問道:“我?我做什麼了?”

  ※※※※※※※※※※※※※※※※※※※※※※※※

  夏潯一行人沒有從陸路去江南,而是一路東去,准備從海路先去雙嶼。現在天下動蕩,形勢雖然緊張,但是因為大量官兵的調動、役夫的征調、難民的流竄,以及許多士紳為了避免戰禍牽連而南遷,官府沒有足夠的人力對地方進行控制,夏潯要往南去反而變得容易。

  不過南去雖然容易,夏潯的目的卻不僅僅是到南方,他派遣的蔣夢熊等四人已經利用雄厚的資金實力和充足的人手在金陵打開了局面,但是想要與官紳階層建立聯系,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這樣的話夏潯就得劍走偏鋒,才能迅速打開上層社會的門路。

  這一點,如果讓蔣夢熊那幾位原本只是負責拿刀砍人的大哥去做,確實難為了他們,角色轉換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事只好由夏潯親自來做,他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思路卻還不是太成熟。這件事,即便是精於騙術的謝謝,對他的設想也不太確定,因為就連謝謝也沒有做過,甚至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他們一路東去,在琅琊山重金租了一條船,沿海南下,到鹽官鎮,再與雙嶼島取得聯系,由雙嶼的海船接上了雙嶼島。

  “少爺,少爺!”

  小荻像一只快樂的海鷗,老遠就笑著、跳著撲出來,手裡還提著一根漁竿。

  “小荻!”

  夏潯揉揉她被海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笑道:“你都快曬成黑炭頭啦,怎麼搞的?”

  肖管事苦笑道:“這丫頭,現在迷上了釣魚,整天蹲在海灘上,又不知道打把傘……”

  許滸拱手笑道:“楊老弟。”

  夏潯忙也拱手笑道:“許大當家的。”

  他往人群裡溜了一眼,沒有看到蘇穎,微微有些失望,不禁問道:“三當家的不在島上麼?”

  他這一問,雙嶼島眾人臉上都閃過一絲古怪的神氣,許滸頓了一頓,摸著鼻子干笑道:“阿妹呀,呵呵,她現在……現在在羊角山呢,一時半晌的,怕是抽不出身過來。咱們別在這兒站著了,聚義廳裡已經為你們擺下了接風宴,請請請,咱們上山,邊喝邊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一邊說著一邊往島上走。小荻玩心雖重,卻最是倚賴她的少爺,眼看自己還沒說幾句話,便被別人擠到了後邊,小丫頭急得又蹦又跳,最後拼命擠到前面去,用屁股拱開她老爹,把釣魚桿往老爹手裡一塞,小嘴便像機關槍似的嘟嘟起來。

  “少爺,我剛來島上時,整天聽著潮聲,覺都睡不好,後來聽習慣了,一聽潮水聲睡的特別甜。”

  “哈哈,那是好事呀……”

  “少爺,我在海邊釣魚,釣到一只特別好看的海螺,你看你看,粉紅色的,就像一只鸚鵡,這是眼睛,這是嘴巴,這是羽毛……”

  小荻從懷裡掏出一只海螺向少爺獻寶:“島上的好多人說,他們也沒見過這種海螺呢,稀罕吧?我本來想等少爺回來一起嘗嘗稀罕的,可惜左等你不回來,右等你不回來,海螺都死了,我怕螺肉放臭了,就把它吃了,感覺味道也一般,就剩下這只海螺,我特意留著,送給少爺的。”

  許滸和肖管事等人,以及故意落後幾步,給他們讓出位置的彭梓祺和謝雨霏見到小荻的孩子氣,都不禁莞爾,夏潯不經意地瞟了眼小荻手中的海螺,卻不禁吃了一驚,趕緊拿過來看看,果然是鸚鵡螺,而且在鸚鵡螺中也算是極品。

  夏潯看了小獲一眼,心中好不惋惜:“這張小嘴,還真是金貴,十幾萬美金吶,讓她一口就給吞了……”

  小荻只道他喜歡,得意洋洋地道:“好看吧,我也最喜歡啦,我把它送給少爺。”

  夏潯笑著摸摸她的頭,把鸚鵡螺揣在了懷中。一路下來,就只聽小荻向他講東講西、問南問北,夏潯偶爾講述幾句,許滸和肖管事等人都聽得聳然變色,只有小荻面不改色,因為她根本想像不出那是什麼樣的狀況。在她眼裡,她的少爺是最有本事的,又有什麼難處能難得了他?

  難怪她雖思念少爺,但是在島上吃得飽、睡得香,小臉都變成了可愛的紅蘋果,因為在她的心裡,根本不以為有什麼困難是能難為了她的少爺的。夏潯見此情況,沒有再往深裡講,不知人間險惡,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身邊的人,風波險惡都經歷的越少越好。

  小獲好久沒看見夏潯了,恨不得把自己想得起來的一切都告訴他,說來說去,她終於說到了蘇穎:“少爺,蘇三姐姐現在在羊角山呢,前幾天呀,我……”

  小荻還沒說完,方才已識趣地閃到一邊,任由她扯著夏潯說個不停的許滸和肖管事同時搶了上來,肖管事一把拉開小荻,許滸則把住了夏潯的手臂,高聲打個哈哈,氣宇軒昂地道:“啊,楊老弟!來來來,就在前邊,哈哈哈,兄弟們都等著給你接風洗塵呢,請,請請請……”

  小荻愣愣地看著他們,很困惑地對肖管事道:“爹,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

  “小荻!”

  酒宴散了,夏潯回到住處,先與肖管事和一同上島來的幾個親近家人聊了一陣兒,等到大家各自散去,夏潯便悄然轉到了肖荻的住處。

  “少爺!”

  小荻剛剛點著燈在床邊坐下,忽見夏潯來了,又欣喜地跳起來。

  她比在金陵分手時,似乎又長高了小半頭,在島上這半年多,曬得黑了,卻也結實了,依然是眉彎嘴小,宜喜宜嗔,臉蛋雖然有些圓潤,但那是健康、圓潤的味道,少女時候嬰兒肥的身材,正漸漸出挑得婀娜健美,只有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是那麼天真無邪。

  她的天地很小,在青州只是一條玉皇街,在金陵,只是一個秣陵鎮;她的心靈也很小,只有一個楊府,住著她的父母爹娘,還有她的少爺,以及……小窩小狗,現在則變成了一條釣桿。所以她的眸子始終澄澈如水,就像不曾受市俗污染的嬰兒。

  夏潯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小荻很溫馴,很享受,就像她撫摸她的小狗狗。

  “小荻,你剛才說,蘇三當家的,怎麼了?”

  小荻面有難色:“我剛才就想說的呀,可爹爹不讓我說,是不是……我不應該說?”

  夏潯心中疑慮更濃,便微笑著道:“唔,那大概的因為不方便當眾說吧,我是你的少爺,可不是外人,對我說沒問題的。”

  小荻想了想確實如此,不禁展顏笑道:“對呀,有什麼事不好說給別人聽,說給少爺聽總是不妨事的。當然,有些事連少爺也不能說的,比如說……大上個月開始,我來天葵了呢,頭一回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生了病,馬上要死了,哭著去找我娘。嗯……,我娘特意囑咐我,這種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對爹爹、對少爺,都不可以提。”

  夏潯很囧,這個天然呆的丫頭!

  本來夏潯還覺得她天真無邪、不諳世事,其實反比大多數人要快樂的多,不過現在他卻覺得,還是應該讓她經歷些人間百態,要不然……

  看到夏潯臉上的窘態,小荻總算是意識到自己又習慣性地跑題了,她吐了吐舌頭,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這才很詭秘地向夏潯打小報告:“少爺,蘇三姐姐有小寶寶啦!”

  “什麼?”

  夏潯大吃一驚,瞪起眼睛道:“她有孩子了?”

  “嗯!”

  小荻使勁點頭:“肚子裡頭一個,肚子外頭一個!真能生呀!”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7 20:12
第十卷 逍遙游 第349章 不能思春

  “三姐,喝點魚湯吧。”

  一個頭上纏著花布帶子的姑娘走進房來,一身短衫花褲,梳著兩條及臀的粗黑油亮大辮子,身材不高,但很勻稱,所以仍然顯得腿長腰細。她的額頭比較寬,鼻翼有肉,嘴巴有些大,但嘴唇很豐潤,,雖然不是十分姿色,卻很有一股俏麗颯爽的味道,在她手裡,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熬成了濃濃的乳白色,一進屋,一股香味便撲鼻而來。

  “好香的味道,萍女,你的廚藝不錯呀。”

  蘇穎抬頭笑道。她馬上就要生了,大腹便便。床上還躺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梳著一個衝天辮兒,雙手抱頭,睡的正香。

  那個叫萍女的姑娘笑道:“那當然,不管什麼海味兒,到了我手裡,都能調制的香噴噴的,這魚湯裡還加了許多魚腦,很補的。三姐的孩子還這麼小,就又懷了孕,可得比一般人更加小心,雖然三姐是練武之人,身子強壯,多補補總不是壞事。”

  “嗯,先擱在桌上吧,太燙了,稍晾一晾。”

  蘇穎咬斷線頭,把手裡一件縫制了大半的小花襖擱在床上。

  蘇穎原本不懂女紅,連下廚房的事也不大明白,可是自從有了孩子,雖說只要她想,既找得到人做,也可以花錢買,還是希望能親手給自己的寶寶做件衣裳,在手指頭被扎過多次之後,她現在已經能熟練地做些針線活了。

  “小思楊睡覺的樣子好可愛。”

  萍平放下碗,走到床邊彎腰看著熟睡的孩子:“小家伙,很快就要當小姐姐嘍,開不開心?”

  床上的小丫頭呶了呶嘴,眉頭皺著,似乎想哭,一會兒又自己咭咭地笑了兩聲,可還是睡著沒有醒來。蘇穎和萍女都笑起來,蘇穎道:“思楊這是睡婆婆覺呢,不用理她。”

  說著走到桌邊,端起碗來吹了吹,想把魚湯喝掉,碗舉到嘴邊,她忽然停住了,放下碗向窗外望去,自言自語地道:“雙嶼過來船了,好像是天陽的那條船,又送東西過來了麼?”

  “是麼?”

  萍女一聽,雙眼頓時亮了起來,喜孜孜地道:“我去迎一迎他。”說完便興衝衝地出去了。

  蘇穎微微一笑,萍女是她從一艘船上救下的女子,當時救下她的就是何天陽,看得出來,這丫頭從那以後對何天陽就有一種特別的熱情,似乎有些喜歡了他。

  萍女出去之後,蘇穎便端起碗,坐在床邊喝起來,一碗淳濃的魚湯剛剛喝到一半,房門一開,萍女兩眼放光地站在那兒,蘇穎笑道:“是你天陽哥來了麼,送來了些什麼?”

  “送……送來……送來一個人。”

  萍女吞吞吐吐地說,身子向旁一閃,後邊站出一個人來,一個大胡子。

  蘇穎先是有些奇怪,再仔細看看,臉上的笑容便漸漸凝住,幾乎失手打落手中的湯碗。

  楊旭!是他……

  ※※※※※※※※※※※※※※※※※※※※※※※※

  “你有了孩子,為什麼不跟我說?”

  “為什麼要跟你說?”

  “為什麼不能跟我說?”

  “她……她是我的孩子,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為什麼……要跟你說?”

  夏潯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一個人生得出孩子?”

  經過片刻的慌亂之後,蘇穎的神情漸漸穩定下來,有些強硬地道:“我……我男人都死了十年了,身在海盜窩子裡,你當我會守活寡麼,我就不能有別的男人?”

  夏潯的臉沉下來,道:“喔?那麼……,你的男人在哪兒呢,指出來我看看。”

  “他……,我為什麼要指給你看,我們只是……只是露水姻緣吧,你又不是我的男人。”

  “你上次見到我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廢話!”

  蘇穎冷笑著撇嘴:“你跟一個女人親熱時,會跟她講另一個女人的事麼?”

  “我……”

  夏潯有些語塞,可他並不相信蘇穎的話,縱然蘇穎是個海盜窩子裡的女海盜,他也不相信蘇穎是那種放蕩的女人,何況,蘇穎初見他時的慌亂和窘迫裡,可沒有被捉奸正著的羞慚,他有點不明白蘇穎的心態了,如果兩人有了愛的結晶,她隱瞞於自己,或還有情可原,因為她並不想嫁到楊家,做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少奶奶,可是被自己發現了,仍然如此一味地否認,又是為了什麼呢?

  本來滿懷驚喜趕來的夏潯真的有些生氣了,他陰沉著臉色道:“你最好把他找出來,和我當堂對質,否則,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何天陽撩著衣襟擦著額頭的汗,風風火火地趕了來:“三當家的,吃的穿的,都卸下來了,您還需要些什麼,回頭叫人拉個單子,我捎回去。”

  “他!就是他!”

  蘇穎如見救星,一把抓住何天陽,何天陽愕然道:“什麼事是我?”

  蘇穎不答,擺手道:“好了,你先出去吧,萍女,你也出去。”

  “哦!”

  萍女很機靈,察覺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趕緊一拉霧煞煞還想問個清楚的何天陽走出去,順手把房門也關上了。

  “不是我的孩子?”

  夏潯走到床邊,貓著腰看:“瞧這眉毛、瞧這眼睛、還有這鼻子、嘴巴,活脫脫就是我的樣子嘛。”

  “別胡扯了,一邊去,這麼小的孩子,能看出來什麼?”

  蘇穎心虛地趕過來,就要把他推開。

  這時候,床上的小家伙醒了,先張開小嘴打個大哈欠,然後用盡全身力氣使勁抻了個懶腰,便張開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好奇地看著夏潯,定定的,也不哭。

  夏潯與這小娃娃對視著,忽然有種莫名的感動,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特殊的感覺,突然就充溢了他的身心。他臉上那半做作半是真的怒氣消失了,好像生怕驚嚇了這小寶寶,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看了許久,嘴角慢慢地向上勾起來,他笑了,發自內心的、不由自主的微笑。

  他感覺到一種骨肉相連的感覺,那是血脈親情的悸動。

  以前,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只是一個大男孩。有人說,在他的女人面前,男人一輩子都是個長不大的大男孩。可是,在這個粉嫩嫩的小家伙面前,他長大了,他有一種對生命的奇妙和傳承的敬畏。

  他不是古人,不像古人那麼在乎子嗣的存續、香火的繼承,可是面對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初為人父的他,還是感覺到了那股無形的力量和奇妙的感覺……

  似乎,蘇穎也感應到了那種奇妙的力量,竟然沒有勇氣再去推他。

  過了好久,躺在床上的小家伙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胡子瞪得不耐煩了,張開小嘴哇哇地哭起來,兩個大人這才醒了。夏潯慌慌張張地想去抱,可是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兒,嫩胳膊嫩腿的,他竟然不敢去碰,生怕弄傷了她。

  蘇穎急急抱起孩子,到了門口喊過一個壯壯實實的奶媽子,奶媽子接過孩子,哄道:“哎喲,我的寶貝小思楊,不哭了喔,馬上喂奶吃。”

  “思楊?嘿!思楊?”

  房門一關,夏潯便促狹地道,蘇穎緊張起來,謊言被戳穿,她後背抵在門上,戒備地看著夏潯,宣告主權一般地嚷道:“她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帶走!”

  “什麼?”

  夏潯一呆,這才明白她否認孩子與自己關系的原因。本來對蘇穎的鄭重其事他有些好笑,但是他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心中便只有觸動,而再也笑不出來。

  在古代,女人不過是生育機器。世間只有男人主動的拋棄妻子,卻從來沒聽說過一個男人若是休了妻子,子女也可以被女方帶走的。子嗣的所有權,正如血脈的確認只依據男人一方,女人根本沒有權利爭取的。這不僅僅是法律,也是民間視為天經地義的事。

  就算是海盜,終究也是這世間的人,擺脫不了這無形的桎梏,如果夏潯想要把他的骨肉帶走,就是海盜們也沒有人會覺得不應該,蘇穎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任何理由理直氣壯地和他爭取,所以她才拼命地否認孩子是他的骨血。看著蘇穎那防賊一般的眼神,似乎自己只要一申明對孩子的所有權,她就會撲過來拼命,夏潯只能無奈地苦笑。

  “天下動蕩,這海島反而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我這次來,不是帶家人走的,我更不希望,這麼小的孩子,跟著我回中原去冒險。我保證,她會在這兒健康快樂地長大,誰也不會把她搶走。如果有人想要搶她走,我會和你一起,保護她!”

  夏潯這句話說出來,蘇穎渾身的武裝終於解除,她長長地松了口氣,只覺背上都沁出了冷汗。

  “好啦,你是男人嘛,干嘛跟我一般見識……”

  一旦弄明白緣由,這回便換了夏潯占上風,看見他板著臉,蘇穎便慌起來,攀著他的胳膊撒嬌,變相地求饒。

  說了好半天,兩個人的打情罵俏把彼此的感情重又升回了以往的溫度,兩人這才坐下來聊些正經事情。

  “什麼!你又要去金陵冒險?”

  “說冒險,卻也未必。”

  夏潯笑笑,說道:“不管我當初是怎麼打算的,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是有進無退,退,我所做的一切都要付諸東流,而進,總要選擇自己擅長的。你放心,我已經想好了一個身份,原來在京師所熟悉的人,基本上沒有機會跟我打交道。你沒看到我這一臉大胡子都沒刮?”

  “什麼身份?”

  “他國使節,你覺得……琉求怎麼樣?琉球本就不大,如今又分裂三國,亂糟糟的,朝廷又不舒悉那兒的情形,你說我要是冒充一位琉求王子怎麼樣,只可惜對那邊的風俗習慣、衣著打扮都不熟悉,如果要冒充,最好找幾個可靠的琉求人與我同去……”

  蘇穎臉上的神氣突然變得古怪起來,夏潯見了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蘇穎道:“我這裡……沒有琉求王子,倒有一位琉求公主,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什麼!”

  夏潯跳起來,驚喜地道:“真的?你這裡怎麼有……她可靠麼?”

  蘇穎道:“方才你見過了,就是跟在何天陽身邊的那個姑娘。”

  夏潯恍然道:“是她,我說面相怎麼……,她是琉求公主,我還以為是你身邊的丫環。”

  蘇穎不以為然地道:“琉球本來就不大,分裂成三國,更是小的可憐,地盤和實力甚至還沒有我們強大,我們雙嶼的船到了琉求,他們的大夫、甚至國王,也得恭恭敬敬的。萍女的王國就更小了,說是公主吧,她的父王管理的地盤和人口比鹽官鎮也差不多,我還要把她當成金枝玉葉捧著麼?不過,她這公主卻是貨真價實。

  琉求現在有三國,我們叫它山南國、中山國和山北國,琉求北方其實還有許多小國,應該就像雲貴一帶的土司吧,勢力比這三國還小,萍女就是其中一個小國的公主。她的王國被中山國給滅了,她乘船逃出海來,還被中山國的人追殺,是我的船救了她。中山國見是我雙嶼出手救人,也就不敢再難為她了。

  現如今,她的王國已經被中山國吞並了,她身邊只有被我一同救下的十幾個僕人,也不敢再妄想復國了,如今就死心踏地的留在了我身邊。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要她做些事,她一定會答應的。”

  夏潯大喜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可妙極了,本來我還想借你們的船,去琉求實地看看,弄幾個人過來,這可好了,如果這個萍女真能為我所用,那可省了不少功夫。”

  剛剛誤會夏潯找來是要帶走她的心肝寶貝,結果惹得夏潯很不開心,雖然夏潯是有些裝的,蘇穎還是心慌慌的,現在只想乖巧一些,討好自己的小男人,一聽他這麼說,蘇穎馬上起身走去,拉開房門,正見一個從門前走過的婦人,蘇穎便道:“何嬸,叫萍女來見我。”

  掩上房門,回頭一看,見夏潯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蘇穎忸怩道:“你看甚麼?”

  夏潯道:“我大閨女,叫思楊?”

  蘇穎臉上一熱:“怎麼,不行?”

  “行,當然行!”

  夏潯微笑道:“肚子裡這個,要叫思夏!”

  蘇穎疑道:“思夏?思夏……這名字有什麼講兒?”

  夏潯道:“當然有講,老大叫思楊,老二必須叫思夏,要不我不是賠了?”

  蘇穎疑惑地道:“你在說什麼呀,怎麼就賠了?你就算要排行,春夏秋冬,那也應該……”

  蘇潯好笑地道:“應該什麼,還能叫思春不成?”

  “呃……”蘇穎一聽也有點窘:“要是男孩也罷了,要是女孩,叫思夏我總覺著不太好聽。”

  “嗯……”

  夏潯想了想,大手一擺,拍板道:“好吧,那就叫思潯,思潯成了吧?男女皆宜,就這麼定了!”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7 20:12
第十卷 逍遙游 第350章 王子夢

  地點:雙嶼幫治下羊島,又叫羊角山。

  參加秘議的人員:一男,數女。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組合:有原錦衣衛百戶,現燕王的飛龍密諜首領;有白蓮教出身的江湖女英雄;有縱橫大江南北、黃河上下的千門高手;有縱橫海上的雙嶼島海盜;有琉球的流亡公主……

  最離奇的是,除了一個夏潯,其余全是女人。

  冒充琉球國朝貢大明的使團,這是夏潯的主意。

  歷史上,外國商人、浪人、冒險家等等,冒充該國使臣向中原王朝朝貢的,有許多許多,這種事對天國上朝來說,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所以在我們的歷史書上,對這種事情,我們常常只能在夾縫裡看到那麼一句匆匆帶過的話,一個不經意,就掃過去了,從來沒有一個具體的例子。

  由於當時的交通和通訊狀況,這種使團被辨認出為假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朝廷即便有疑心,也不可能派人到對方所說的國家去悄悄打聽,打聽是否確有這麼一個使團派到了中原。那些漏出馬腳的使團,要麼是“使團成員”素質太低下,完全沒有一點代表一個國家出使的官員形像,要麼就是因為他們和其他的所謂“使團”狗咬狗,為了爭奪利益互揭老底,這才暴露的。

  夏潯拿主意,定方向,剩下的事,就要靠大家群策群力了。

  首先,是蘇穎表態,由她提供船只、隨從人員,服裝以及朝貢禮品等物資。

  然後,由謝謝擬定詳細的行騙計劃。

  接著,由最熟悉琉球國情況的萍女來決定朝貢國家使團的具體情況並擬定國書、督造一系列的假印信、假關防。

  一向爽郎的萍女很靦腆地對大家道:“我們琉求目前為大明所熟知的,只有山南國、山北國和中山國。其它還有許多小國,大明就很難了解了。我們的國家叫喀巴拉,其實非常小,或許在中原,只相當於一個小部族,大明是不可能知道它的覆亡的。不過,楊大人說,我們要盡量引起大明的重視,這樣的話,我們除了要由王子帶領使團以示隆重外,還需要盡量把我們的國家說得強大一些。”

  萍女說到這兒,環顧了一下,見每個人都在點頭,只有坐在角落裡的小荻,兩眼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萍女便停止介紹,問道:“你有什麼問題?”

  “嗯,我有一個問題!”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小荻,夏潯很驚訝,對小荻刮目相看。大家都沒聽出問題,她居然聽出了問題,難得啊。

  萍女客氣地道:“你說。”

  小荻認真地求教道:“我很奇怪,為什麼你們那兒的人,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呢?”

  “嘩啦”一下,正側耳傾聽的人為之絕倒。

  萍女也忍不住笑了,笑著答道:“我們當然有自己的語言、服飾、習俗、文化。不過在我們那裡,尊貴的、有權勢的人家,都是要穿漢服、說漢語的,否則會被人看不起。我們的年號是使用的大明的年號,還有我們的官方文書、條約、史書等,都必須用漢文書寫。

  就連我們那裡最強大的中山國,它的國都首裡城的宮殿,都不是坐北朝南而是面向西方,也就是朝向大明京師方向。過年的時候,我們那裡各國國王都要在宮殿裡向大明方向朝拜,所以,我們說漢話、穿漢服甚至取漢名,都是很正常的,像中山、山北那樣比較大的國家,還常常派遣士大夫家的子侄到大明來學漢文呢。”

  說到這裡,萍女輕輕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其實,在我們那裡,自從琉球國一分為三以來,中山、山南、山北三國就一直在互相戰爭。後來,也是洪武皇帝,聽說我們琉球三國互相爭戰,就下詔命令琉球三國息兵養民,不得互相征伐。

  三國國王不敢違背上國皇帝之命,只好息兵罷戰。不過,洪武皇帝在詔書裡邊說,不許它們三國之間再互相爭戰,被他們看出了漏洞,他們就鑽了這個空子,轉而開始攻打我們這些居於偏僻北島的部落,我的王國就是這樣被他們……”

  萍女傷感了一陣,重新振作了精神,說道:“喀巴拉名氣太小啦,或許不會引起上國皇帝的重視,而山南、中山、山北三國,前些年又到大明向洪武皇帝朝貢過,我不太清楚大明朝廷對它們了解多少,這樣的話冒充它們國家的王子就有一定風險。所以,我們不如另取一個名字,聽著還算比較強大的王國的名字,咱們這個出使的國家……就叫山東,怎麼樣?”

  “嘩啦”一下,在座諸人再一次被雷倒。

  夏潯忍笑咳嗽一聲道:“萍……公主啊,山東嘛……,咳,這個名字已經有了。”

  “這樣啊……”

  萍女有點失望,她想了想,又雀躍道:“那……咱們叫山西?”

  “山西……也……有了……”

  夏潯臉憋的通紅,強忍著笑聲艱難地回道。萍女蹙起眉頭,納罕地道:“奇怪,這兩個國家在哪兒呀,我怎麼都沒聽說過,那咱們叫什麼國才好?”

  蘇穎笑道:“山東山西山南山北乃至山中(中山),都已經有了,那咱們就叫山前,再不然就叫山後!”

  夏潯揉了揉鼻子,很無奈地道:“咱們非得跟山較勁麼?”

  蘇穎白了他一眼道:“那兒除了海島只有山,不叫這個叫甚麼?”

  夏潯郁悶地道:“那好吧,你們看,我是當山前王子還是山後王子呢?”

  “不管是山前還是山後,你都不能當王子!”

  根本不理會眾人的議論,一直在那兒埋頭勾勾畫畫的謝謝突然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方才萍女也說了,琉球國人,崇尚漢服漢語,穿著打扮大體與中原相似,你就算是留了一副大胡子,冷不丁瞅一眼,熟悉你的人也要打個愣怔,仔細瞅瞅,還是容易被人認出來。

  而堂堂一國王子,人家想不注意你都不行,你以前接觸的人,的確是不大有機會見到你,卻不代表絕對沒有機會見到你。如果一旦撞見,面前是一位異國王子啊,能不特意多看兩眼麼?這個風險,我們必須考慮在內。

  所以,你只能做王子身邊的人,只要能跟在王子身邊,就不影響你做事,又絕不會有哪一個人專門盯著你看,完全把你當了擺設。當你需要秘密做些事情的時候,又不致因為王子的身份這麼引人注目而無法離開。”

  謝謝的神情很嚴肅,去冒險的是她的男人,她豈能不認真?

  夏潯訝然道:“我不當,還能誰來當?”

  謝謝道:“萍公主這一回要扮做王子妃,這樣才能和扮作王子的人形影不離,隨時提醒他的言行舉止,免得出現什麼紕漏。你真正要做的事、要見的人,都是需要在暗中進行的,並不需要王子這個身份,相反,這個身份反而會成為你的阻礙。所以,這個王子,在計劃中,只是用來給你制造機會,並吸引他人目光的……”

  說到這裡,她轉向萍女,問道:“萍公主,在你的人裡面,可有適合扮王子的?”

  “我的人呀……”萍女猶豫起來。

  謝謝暗示道:“不一定是你從琉球帶來的人,只要是你覺得合適的,都可以提出來。”

  萍女眼睛馬上一亮,把手向前一點,羞羞答答地道:“那麼……就他吧!”

  眾人目光隨著她的手指一起向前看去,就見萍女所指,正是矗在大門口為大家把風放哨的何天陽,何天陽無所事事地站在那兒,還不知道屋裡的人都在看他。

  “他?”

  除了謝謝,所有的人都把嘴一撇:“那可是一位王子啊,就他?”

  謝謝方才看似一直在專心地勾勒著自己的計劃,實際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但眾人的計議她都聽在耳中,就連眾人的神情動作,都是一覽無余。萍女時不時的偷偷向門口瞟上一眼,又豈能瞞過她的耳目。

  萍女搖身一變,從公主變成了王妃,是要陪在這位王子身邊的,如果她和這位王子太不搭配,豈能沒有一點破綻?大明鴻臚寺的官員屬吏們,可不只是負責招待你吃喝的,所以這個扮王子的人,能和這位假王妃真公主情投意合那是最好。

  至於何天陽貌相粗獷,那又如何?番邦小國的王子罷了,這樣不正符合大家的印像麼,誰規定他們一定得飽讀詩書、斯文有禮了?何況,自從察覺萍女對何天陽的情意之後,謝雨霏也對他進行了一番觀察,發覺此人眼神非常精明,未必就像貌相外表那般粗魯。

  “我看行!”

  謝謝微笑道:“王子只是個擺設,有王妃的提點,不出大錯,足矣。反正真正的要事,並不需要他去做。”

  “我看也行!”

  蘇穎頭一個附合,當然行,何天陽可是曾在二當家雷曉曦身邊當內間臥底的,關鍵時刻一刀砍下了意欲造反篡權的雷曉曦的腦袋。這個小子扮豬吃虎,十分的精明,別看他書讀的不多,誰真把他當成愣頭青,誰准倒大霉。萍女點名,謝謝和蘇穎贊成,其他幾個人還能有什麼意見,於是大家紛紛點頭。

  被冷落一旁的夏潯按捺不住地問道:“那我呢,謝謝,我做什麼?”

  謝雨霏淺淺一笑,悠然答道:“你呀,你做太監!”

  “什麼?”

  從太子,到太監,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夏潯苦著臉向別人尋求安慰,可他看到的,居然是一群正在啄米的小雞,大家除了點頭還是點頭,每個人眼睛裡都閃爍著很好玩的目光,就連本該永遠都站在他這一邊,惟少爺馬首是瞻的小荻都不例外。

  夏潯恨恨地想:“這些女人,太惡趣味了。難怪孔師傅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1-7 20:13
第十卷 逍遙游 第351章 三位大人

  福州的晉安河是宋朝時候挖掘出來的一條護城河,這條河蜿蜒東去直通大海,南洋一帶的商船都是經由這條河直接駛到福州城下的樂游橋碼頭,在這裡登岸卸貨,通關勘合。

  不過,這一天,遠遠的來了一條大船,夾在許多大小商船中,靠了岸一經檢查,既沒有關防也沒有斟合,市舶司的人馬上警惕起來,就欲連船帶貨一起扣下,這時岸上才下來客人,竟爾拿出一封國書來。

  市舶司的人打開一看,只見上邊花花綠綠的圖案中,用漢字寫著國書的內容,大意就是琉球山後國的王太子殿下與王妃娘娘奉國王之命聯袂來中原,向中國天子朝覲獻禮雲雲。

  市舶司一見對方的身份竟是異國王子和王妃,代表該國國王朝覲本國天子的,卻也不敢怠慢,連忙就迎進了驛館,驗收他們帶來朝覲皇帝的貨物,拉出清單之後,便飛騎呈報京師,同時安排山後國的王子、王子妃及其一眾從員們住下。

  做為一個異域番邦小國,山後國的貢物還是比較豐富的,計有彩繪織物十匹,南海沉香木屏風一對、繪畫五幅、螺鈿五爪龍漆瓶一對,另有紫金十錠。

  山後國王子叫賀天羊,王妃叫萍女,兩個人的打扮頗有唐風遺韻,但是已經改了許多,非常接近大明服飾了。此外他們還有男女隨從十余人,其中只有一名是隨行官員,叫尋夏,官任山後國承直郎、儀衛使。

  按照琉球官制,一品王親彩織冠,二品紫帽是勛官;三品為始至七品,共戴黃帽赴朝端;八九品官並雜職,總是紅帽一樣看;惟有小吏戴綠帽,平民青帽制不刋。所以,一臉大胡子、憨態可掬的承直郎尋夏是青袍黃帽,除了他,其他小吏個個都是穿藍袍、戴綠帽。

  太監?當然不可能。

  夏潯可是謝謝的男人,且不說他要是刮了胡子會不會更容易被人辨認出來,光是讓他娘聲女氣的扮一個公公,謝謝也是不樂意的。

  在來雙嶼途中,謝謝的月事已經淨了,兩個人就在飄搖的大海波濤之上,完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要說夏潯這兩位娘子,彭梓祺的第一次是在漫天大雪中,平巒山川下;謝雨霏的第一次,卻在長風萬裡下、萬頃波濤中,一山一水,一風一雪,當真是好一場風花雪月,好一副山水美景。

  自家男人的威風,謝謝是知道的,在她的舛花妙舌之下,夏潯不堪一擊;可要真的扳鞍上馬,謝謝卻也受不起他的伐撻馳騁,她的身子非常敏感,如果不籍口舌之助,最後總得央求梓祺解圍,這才能軟酥軟如泥地躺在那兒喘口氣兒。對自己男人的雄風霸道,她可是又愛又怕,兩個人新婚燕爾,正在如膠似漆的時候,哪肯讓自己男人扮個太監內宦,想想都不得勁兒。

  金陵那邊得到福州奏報之後,很是歡喜。

  濟南被圍三個月,朱棣出於戰略考慮主動退兵,濟南之圍得解,卻被朝廷方面宣揚為大捷。一班士子文人揮毫潑墨,樹英雄、贊戰績,誇得花團錦簇。

  其實只是濟南之圍得解而已,而且是在對方主動退兵的情況下,卻被朝廷單方面宣揚成了一場大勝利。在他們的描述下,一直守在城裡、俟到對方主動退兵的朝廷官兵英明神武之至,而圍在外邊進退主動的一方卻是狼狽不堪、焦頭爛額,遭受了重大挫折,折損了無數人馬。

  這種宣傳,為朝廷爭取民心士氣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為平民百姓知道的消息畢竟太少,只能是朝廷怎麼說,他們就怎麼聽。這一來,朝廷方面嘗到了甜頭,大捷戰報開始不斷宣告天下。

  朝廷收復了禹城,朝廷收復了平原,朝廷收復了德州,朝廷收復了滄州,朝廷收復了河間……

  總之,朱棣的兵馬退出哪兒,哪兒就被朝廷收復了,是不是人家主動放棄的你別管,邸報上說的就是朝廷收復,收復嘛,自然是……,對吧?

  朝廷注意到了掌握喉舌的甜頭之後,特意加強了這方面的宣傳,恰在這時,又有外國使節跑來朝覲,你說這是不是天朝皇帝德被四海、威加宇內,諸夷賓服之兆呢?

  其實最先到的外國使節並不是夏潯這幫西賈貨,而是貨真價實的他國使者,這些人剛到杭州灣,也在等著進京朝覲呢。他們是日本幕府大將軍足利義滿派遣來的使者。

  足立氏在大明立國之前,就占領京都,廢黜了後醍醐天皇,擁立徒有其名的光明天皇,自稱征夷大將軍,在京都的室町設立幕府了。明朝建立以後,足利幕府便向大明稱臣納貢,不過因為足利幕府剿除倭寇不力、後來又有日本浪人摻和進了胡惟庸謀反案,惹得朱元璋龍顏大怒,對日本的朝貢做了諸多限制以示懲罰。

  如今洪武大帝駕崩的消息足利幕府那邊剛剛聽說,一聽那個不太好說話的強老頭兒死了,足利義滿大為歡喜,趕緊又派了使者來,這次來,還不算是公開的朝貢,因為他們這次來只是探聽朝廷意向的,如果朝廷有意接納,他們就正式派遣國使,再次向大明稱臣納貢,以換取朝貢貿易的開放和優惠。

  畢竟,足利義滿在日本如今算得上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大人物,他不先探探大明的意思,就冒冒失失地正式派遣使者來稱臣納貢,萬一中國皇帝秉承朱元璋那老頭兒的遣旨,根本不予接納,再把他們趕回去,那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朱允炆剛剛聽說日本使者在杭州灣登陸,攜帶重禮請求接見,接著又接到福州方面的報告,說琉球群島有個山後國久慕天顏,如今派遣了王子和王子妃進京朝覲,當真是喜笑顏開。這可是他稱帝以來頭一回有外國使節來朝覲,而且一來就是兩個,尤其是山後國,不但派出了王子這麼隆重的規格,而且還是以前不曾被大明所知道的異域番邦,如今既來臣服,這不就是他朱允炆開疆拓土的武功麼?

  朱允炆立即下詔,詔令杭州府和福州府馬上安排車駕,運送兩國使節進京,要他們安排好行程,最好讓兩國的使臣同時到達京師,試想一下,日本國和山後國兩國特使同時進入南京城,招搖過市,這不也是一種極好的宣傳麼?

  於是,日本國使者和山後國使者,就在大明的安排下,同時向南京進發,同時到達了南京城。

  ※※※※※※※※※※※※※※※※※※※※※※

  南京東郊,一行儀仗,三位大人。

  尚書茹常,侍郎孟浮生,御使黃真。

  這就是接迎兩國使者的全部人馬了。

  其實,單只日本國使來的話,不需要這麼隆重的接迎儀式,他們這是沾了“山後國”的光。

  “山後國”是頭一次向大明朝貢,而且前來朝覲的使者是王子身份,朱允炆又是迫切需要宣揚國威的時候,這禮制規格自然就破格提升了。

  兩國使者還沒到,探馬回報說,雙方使團距長亭還有十裡,陪同人員正壓著步子,在往返不息的前哨人員通知下不斷調整步伐,確保他們同時到達。

  茹常不是禮部尚書,他是朱允炆臨時抓壯丁,抓來兼差的。因為朝廷前些日子在北方平叛,弄得一團糜爛,所以秋闈科考的時間也往後延了些時日,如今“濟南大捷”的消息傳回來,朝廷上松了口氣,科考才正式開始,禮部尚書因為正在主持科考脫不得身,所以只來了個侍郎,朱允炆擔心規格還不夠高,於是又饒上一個茹尚書。

  三位大人都是文人,彼此很談得來,他們坐在長亭下,一邊等著兩國使者趕來,一邊吟詩作賦,自得其樂。

  三人正聊著,忽地一條大黃狗從前邊野地裡一竄而過,茹常見了頓時起了促狹的主意,便向那在野草叢中竄跑,身形隱隱綽綽的大狗一指,撫須笑道:“二位請看,是狼是狗啊?”

  孟侍郎扭頭向草叢中看去,一旁御使黃真卻已開懷大笑起來,他已聽出茹尚書這是以諧音調侃孟浮生:“是狼是狗?侍郎是狗麼!”

  孟侍郎聽見黃真大笑,登時也明白過來,他又好笑又好氣,微微思忖一下,便笑吟吟地反唇相譏道:“狼尾硬,狗尾短,故而……,下官以為,觀其尾,便可知道:下垂是狼,上豎是狗!”

  這上豎與尚書諧音,黃真聽了更是樂不可支,只是拍手大笑。

  “這個老家伙,撿笑來的麼?”

  茹常瞪了黃真一言,不動聲色地道:“咳,似乎也可以這麼分辨,狼麼,是吃肉的,而狗則不同,遇肉吃肉,遇屎吃屎!”

  這句話一出口,孟侍郎也大笑起來,捧腹道:“好,好一個御使吃屎,哈哈哈……”

  黃真一聽,頓時窘起來,可他轉了半天腦筋,已經想不出什麼俏皮話兒能調侃他們了,就在這時,只見前邊兩條岔路上各自出現一支隊伍,黃真松了口氣,連忙站起來,一本正經地道:“咳,兩位大人,日本、山後,兩國使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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