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關閉
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96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6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1章 給力的老板

  夏潯穿著一身軍服,胯下一匹好馬,腰間佩刀,肩上荷弓,打扮與邊軍戍卒有七分相似,他現在的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寧王府的侍衛親兵。在他前後左右,有許多寧王府的親兵,把他裹挾在中間,夏潯無法反抗,他肩上有弓有箭,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卻是用不了的,而且他的箭術……,他肋下有刀鞘,卻只有一個刀柄卡在上邊充門面,如果他敢妄動,相信五六把刀就得劈頭蓋臉地砍下來。

  寧王府中耳目眾多,如果被人看見他的存在,稟報給寧王知道那就壞了,寧王府是寧王的,就連寧王正妃張氏,在宮裡的權力也比沙寧大得多,沙寧可不敢冒險把夏潯關在宮裡面。

  好在,她是王府裡最自由的人,不但出於政治原因,經常代寧王離開大寧城,而且因為她是草原上的女子,耐不住宮中的寂寞生活,寧王禁不住她的纏磨,早就特許她隨意離開王宮,沙寧動輒出城打獵,一去三兩天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她隨時可以離開。

  這個女子,就是一匹拴不住的野馬。

  前邊眼看就到城門口了,一見寧王側妃又帶著她的親信心腹招搖而來,城門守軍神色很是復雜,當兵的也是有自尊心的,上一次被寧王夫婦強闖城門,弄得他們灰頭土臉,很是難堪,時隔一天,寧王妃又來了,如果馬上拉開鹿角拒馬這些障礙物,未免臉上無光,可要是再阻攔她……,昨天可是連陳都督、劉總兵都被迫得當街長跪的……

  正猶豫間,夏潯眼前一亮:“脫身的機會來了!”

  他的手垂到馬鬃側下的馬頸上,趁寧王府侍衛都瞪向滿懷敵意的大寧衛軍時,突然拔出刀柄狠狠刺了一下,他身上的佩刀是被人扼斷了的,前邊斷碴很短,但是很鋒利,健馬吃痛,嘶叫一聲便向前衝去,夏潯趕緊還刀柄入鞘,在馬上做出驚慌模樣,失聲叫道:“馬驚了,馬驚了,快閃開!”

  說著,馬已衝出隊伍,撞向大寧衛軍小旗徐姜,徐姜又驚又怒,只道他們是故意挑釁,身子不退一步,昂然喝道:“大膽,寧王府就可以視我大寧衛軍如無物麼?”

  夏潯那馬是自近處衝出來,速度並不快,眼見不能強行衝出去,把心一橫,便要把事鬧大,他一俯身,抬手就是一巴掌,一個響亮干脆的耳光扇在倒霉的徐小旗臉上,怒罵道:“混帳東西,知道我們是寧王府的人,還敢棍兒似的立在這裡,誰給你的膽子!”

  一個寧王府的親兵也敢這般狂妄了,好歹老子是個小旗,管著十幾個人吶,你只不過是一區區校尉,也太囂張了!徐姜悲憤交加,只氣得渾身發抖,血氣上湧,也顧不得對面還有寧王妃了,嗆啷一聲就拔出了佩刀,血貫瞳仁地吼道:“兄弟們~~~”

  夏潯心中暗喜:“鬧吧,鬧吧,鬧大發一點兒,老子就有機會脫身了。”

  一絲奸計得逞的詭笑剛剛從他嘴角逸散開來,便從天上落下一個圈圈,非常准確地套在他的身上,夏潯只覺雙臂一緊,整個人就騰雲駕霧地被拖離了馬背,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本王妃還沒有說話,幾時輪到你來作威作福了,不懂規矩!”

  沙寧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雙素手中,正攥著一條套馬索,細細黑黑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織就。

  “目無尊上,按王府的規矩,打他五棍。曾二!”

  “屬下在!”

  曾二一偏腿便躍下地去,他可沒帶軍棍,大步走到旁邊的大寧衛軍士兵面前,劈手奪過一桿大槍,倒轉槍頭充作軍棍,掄圓了“啪”地一聲落在夏潯屁股上,旁邊早跳下幾名騎士,手按刀柄虎視眈眈地盯著夏潯,他可不敢再玩花樣了,只得忍著疼受著。

  一桿大槍被曾二舞得風車一般,“啪啪啪”五記軍棍打罷,夏潯整個屁股都麻木的沒了知覺,被人提起來重新扔回馬背,屁股一挨馬鞍,這才痛呼一聲。

  沙寧把套馬索慢條斯理地纏回手上,悠悠說道:“大寧衛的兵不懂規矩,我們寧王府的人可不能跟著他們學,以後再有擅作主張,惹事生非的,本王妃一概不會放過!”

  說著妙目一橫徐小旗,冷冷地道:“搬開鹿角,本王妃要出城狩獵。”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徐小旗也不知道是該喜該怒,眼見這位王妃妙目含嗔,馬上就要發作,好歹她的人已經挨了打,也算是找回了顏面,便賭氣似的一揮手,吼道:“搬開鹿角!”

  沙寧淡淡一笑,提馬向前馳去。

  “夏潯,你最好本份一些,下一回,可不只是五軍棍那麼簡單了。”

  沙寧淡淡地威脅,她挺直背項坐在馬上,蜂腰長腿,剛勁有力,跨鞍打浪的動作隨著戰馬起伏極其的柔軟協調,充滿一種優美的動感。

  夏潯呲牙咧嘴地坐在馬上道:“在下只是……馬術不精……”

  沙寧回過頭來,向他啟齒一笑:“再多挨幾棍子,相信你的馬術就會好起來了。”

  夏潯干笑兩聲,道:“王妃這是要帶在下去哪裡?”

  沙寧馬鞭前指,說道:“從此下去,離城三十裡,有一處山坳,我常在那邊狩獵,僻有小屋數間,這幾天,你就住在那裡!”

  ※※※※※※※※※※※※※※※※※※※※※※※※※※※※

  “報!殿下,南將吳高、耿獻、楊文率領大軍攻打永平,永平守軍傷亡慘重,不敵退卻!”

  燕王與同樣一身戎裝的徐妃正巡視北平城頭,城上城下,到處一片忙碌景像。北平曾是蒙元帝都,本來就是城高牆厚,其險尤勝朱元璋苦心經營的南京城,此刻在燕王的打造下,更是固若金湯。

  “永平失守?”

  朱棣聞言臉上變色,回首對徐妃道:“夫人,永平失守,李九江的大軍可以從容不迫直趨北平了,而遼東兵馬更可以揮軍南下,旦夕可至,李九江用兵,也算頗有章法。俺本想把這北平城打造成銅牆鐵壁,再跳到外圍,與南軍糾纏,看起來,俺得馬上就走了,永平必須奪回來,否則敵軍南下北上暢通無阻,咱們卻要腹背受敵了。”

  朱棣已把他與夏潯計議的戰略告訴了手下眾將和道衍和尚,隨行於側的眾將領都知道燕王本就要率軍離開北平,因此並無異議,只是對燕王率軍攻永平,眾將各有想法,朱能忍不住問道:“殿下,吳高、耿獻、楊文三路大軍合攻永平,現已占據了永平城,若要攻之,恐非一日之功,如果李景隆此乃一計,有意誘使殿下前去,拖住殿下,再使輕騎精兵斷殿下後路,將殿下困頓於絕境,那該如何是好?末將願請纓出戰,率一路兵馬,奪回永平。殿下還是依著前議,跳出李景隆的包圍圈,在外圍做戰,更加妥當。”

  朱棣搖搖頭道:“不然,本王親率大軍,集中主力,全力攻打永平,這就是集中優勢兵力了,若再分兵,你縱然打得下永平,一則曠日持久,二則傷亡慘重;李九江現在還在德州擺威風,如果本王集中全力攻打永平,他或可來得及派一支騎兵趕來支援,卻是來不及對本王形成包圍的,他唯一明智的選擇,就是攻打北平,攻本王必救,迫本王回師決戰,那就正遂了本王的主意。”

  “再者……”

  朱棣站住腳步,扶著碟牆,出神地看著城下絡繹於途的搬運擂石、滾木、拓寬開掘護城河的士兵、百姓,看了半晌,回頭向王妃、道衍和眾將微微一笑,說道:“楊旭已經出關,能否求來強援,現在尚未可知。前有耿炳文十三萬大軍,俺那十七弟按兵不動,今有李九江五十萬大軍,他就肯痛快地參戰了?俺不信!所以俺要打永平,不但要打,還要打得威風八面!”

  徐妃和張玉疑惑地道:“殿下之意是……”

  一旁道衍和尚卻已含笑點頭,他這和尚於人心人性遠比普通人看得透澈,燕王這話一出口,他就曉得燕王用意了,不禁贊成地點起頭來,如世尊拈花,微笑示眾。

  朱棣欣然道:“大師明白俺的心意了?”

  道衍雙手合什,念一聲佛號,說道:“縱有蘇秦張儀之才,若無秦國之強大威壓,蘇秦何以能說服六國合縱,令秦兵不敢窺函谷關十五年之久?若無秦國之強大威壓,張儀何以能連橫諸國,讓六國貌合神離,最終都成了秦國的階下之囚?什麼得道者多助,呵呵!若你全無實力,縱然一身都是道理,誰來助你?助,終究是助,自力不濟,旁人如何相助?”

  朱棣微笑道:“不錯,李九江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聞者莫不忐忑,如今永平既落入他們的手中,本王不但要把永平奪回來,還要打得他們丟盔卸甲,這不只是給李九江一個下馬威,也是給正在關外的楊旭增加一份說服十七弟的力量,所以,本王才要親自去永平!”

  這廝竟懂得弱國無外交的道理,夏潯投了這麼一個大老板,可算是他的福氣。

  朱棣看看徐妃,又看看道衍,微微拱起雙手,沉聲說道:“俺馬上就要親率大軍趕往永平,夫人、大師,北平,俺就托付給你們了!”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6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2章 各留後手

  都督耿瓛是長興侯耿炳文的兒子,耿炳文生有三子,長子耿璇,娶的是朱標的女兒,是朱允炆的親姐夫,現在正在京裡當駙馬;三子耿瑄,是個五品的京官,官職不算太高,卻也是個肥缺;耿瓛是他的二兒子,也是唯一一個繼承了父業,身在軍伍的。

  耿瓛先於耿炳文一步,早在年初朱允炆欲對燕王下手的時候,就被派到山海關,統兵三萬,鉗制燕王手足了。不過這一次李景隆取代其父任討逆大將軍後,又給他空降了一個上司:江陰侯吳高。吳高是侯爺,不管是軍職還是爵位都遠在其上,耿瓛只得將帥位拱手相讓,做了副帥。

  李景隆的將令到達之後,耿瓛摩拳擦掌,在三位將軍之中鬥志最為高昂。他老爹是敗在朱棣手中才被削去討逆大將軍之職的,耿瓛很想替父親報這一箭之仇。一俟得到將令,他立即點起本部人馬,與江陰侯吳高、遼東總兵楊文一起星夜兼程,撲向永平城。

  三位將軍合兵一處後總兵力逾六萬,一座小小的永平城駐扎的燕軍不過數千人,自然不在話下,三位將軍調動大軍晝夜攻城,第二天黎明便把永平城攻了下來,燕王的敗兵逃向北平,三位將軍則進駐永平,一面安排防務,一面把捷報呈送德州李景隆的大營。

  誰料戰報剛剛送出去,追著燕王的敗兵往北平去的探馬便飛騎來報,燕王大軍正向永平方向飛馳而來。吳高大吃一驚,對耿瓛和楊文道:“燕逆反應好生迅捷,敗兵剛剛逃回去,他的援軍便出發了!”

  話音未落,第二道探馬又來稟報:“報,大將軍,燕王援軍正星夜兼程趕來永平,估計他的兵力約有五萬。”

  耿瓛吃驚地道:“怎麼可能?燕逆怎麼可能出動五萬大軍?曹國公正秣馬厲兵,准備攻打北平城,燕王派出這麼多軍隊,是不打算堅守北平了麼?”

  楊文奇道:“怎會如此,若是燕王棄城游戰,那倒好了,失去了根基之地,他燕王怎麼還算是燕王?軍心士氣必然渙散,五萬大軍?這幾乎是燕王當下能夠調動出戰的極限了,不可能!其中一定有詐,說不定是燕王虛張聲勢,故布疑陣,多張旗鼓,多立飯灶,故意惑我耳目,再探!”

  探馬剛剛離去,第三道探馬又到了,這一次不但仍然堅稱燕軍至少有五萬之眾,而且還帶來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統兵大將就是燕王朱棣本人。

  吳高、耿瓛、楊文三人面面相覷,半晌,楊文才莫名其妙地道:“豈有此理,曹國公數十萬大軍壓境,北平岌岌可危,燕王置之不理,傾巢出去來奪永平做什麼?難道這永平比北平還要重要?燕王用兵,當真是神鬼莫測,簡直毫無道理可講!”

  江陰侯吳高面色凝重地道:“不管如何,恐怕消息不會假了,永平城低池淺,不宜固守,數萬大軍堅守城內,反而擺布不開,若是出城做戰,燕王親揮大軍而來,士氣高昂,兵力上面又不比咱們稍遜,兩位將軍當謹慎以待了。”

  耿瓛冷笑道:“侯爺、楊總兵大人,你們還沒看明白麼,燕王這是以強凌弱、各個擊破之計呀,他的手段和當初對付家父如出一轍,他是想解決了咱們這一路兵馬,解除後顧之憂,再全力對付曹國公,同時也是籍由咱們之敗,打擊曹國公的軍心。依我之見,咱們能成功挫傷他的銳氣,便是大勝了,咱們六萬大軍擠在一座小小的永平城裡,根本擺布不開,燕王兵力既然還稍遜於我等,不如我等在城外列陣,背城一戰。”

  吳高不以為然:“永平城小牆矮,六萬大軍的確擺布不開,不過背城一戰,先聲奪人,確也太過莽撞了。楊將軍,你立即率領本部人馬在北城外扎營,多挖戰壕、多布荊棘,你的本部人馬來自遼東,俱是騎兵,燕王來者不善,一旦咱們守不住,就要靠你本部人馬打前鋒,退回山海關了。”

  耿瓛不服氣地道:“侯爺,咱們的人馬比之燕王,至少還要多上一些,何況又是以逸待勞,未交戰而先慮敗,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吳高年老成精,心懷氣度不是年輕人可比的,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氣惱,說道:“未慮勝而先慮敗,這才是為將之道。何況,燕王此來,分明是想甕中捉鱉,全殲我永平守軍,以達先聲奪人之效。前番,燕王以三萬兵,大敗令尊十三萬大軍,可見燕軍戰力不可小覷,本侯這般小心,也是無奈之舉。

  須知燕王狗急跳牆,我們卻不需要負隅頑抗,如果真的抵敵不得時,只要咱們成功地把人馬突出重圍,退守山海關,那就是插在燕王腹背處的一根刺,總要叫他坐臥不安的,這也就達到了咱們的目的。耿都督,你的兵馬……”

  吳高把他父親抬出來,不陰不陽地刺了他一下,耿瓛不覺大怒,不等吳高說完,便冷笑道:“末將兵馬,自然列陣與東城城外,燕王五萬兵馬,大半都是降兵,能有多少戰力?上一次被他僥幸獲勝,全是使奸行計,這一遭我倒要看他還有什麼伎倆!”

  說罷也不待吳高說話,扭頭就走出去了,把個吳高氣得吹胡子瞪眼,奈何他是空降來的主帥,還真奈何不得耿瓛這個實打實的總督,只得捏著鼻子忍了這口惡氣,自去安排本部兵馬守城。

  ※※※※※※※※※※※※※※※※※※※※※※※※※

  寧王妃沙寧所謂的三間小屋,當真只是三間小屋,中間是膳堂,左邊是沐浴房,右邊是臥房,臥房中按著草原部落的習慣,鋪著地墊,矮幾高帷,仿佛是在帳蓬裡邊,在外邊,房屋四角都駐有帳蓬,那是侍衛的住處。只有一處小屋,一間臥室,顯見這小屋就是沙寧的住處了。

  夏潯笑道:“原來這是本是娘娘寢居之處,在下能住在這裡,真是榮幸之至。”

  沙寧一雙大眼狠狠地瞪著他,說道:“我現在雖不會殺你,但你再敢如此油嘴滑舌,信不信我敢割了你的舌頭?”

  夏潯微笑著說道:“娘娘,您的眼睛不瞪就已經很大了。”

  “哼!”

  沙寧氣得牙根癢癢,拂袖回首道:“看緊了他,如果他敢逃走,格殺勿論!”

  曾二高聲答應一下,冷冷地瞪了夏潯一眼,把他那裝樣子的佩刀以及弓箭都取了下來,夏潯負手在房中逡巡了一圈,見沙寧還站在房中,冷冷地盯著他的舉動,便笑吟吟地對她道:“娘娘,這裡眼下就是在下的住處了,娘娘既不回城,莫非要留在這兒做客麼?”

  沙寧冷哼一聲,出門上了戰馬,卻不馬上回城,而是策馬向山中馳去,只有三個親兵隨她同行,其他人都留了下來,顯見是夏潯的看守了。

  夏潯負著雙手屋前屋後地轉悠了兩圈,再想往外走,卻被瞪著一雙牛眼的曾二給攔了下來,夏潯很好脾氣地停住腳步,在草地上隨意地坐下,曬著暖洋洋的陽光,對曾二笑道:“曾二哥,看樣子,你不是漢人吶?”

  曾二把鞍韉從馬背上卸下來放在地上,一邊撫著馬鬃,一邊說道:“不錯,還算你有點眼力,我是朵顏衛的人,小姐嫁給王爺,我們這些親隨才隨小姐一起到的王府。”

  夏潯道:“哦,那就難怪了,原來是娘娘的心腹,我聽說,泰寧、福余、朵顏三衛之中,朵顏衛的部落實力最弱,貴部首領把妹子嫁給寧王殿下做側妃,也有借助寧王之力扶助朵顏衛的意思,是這樣麼?”

  曾二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瞪著夏潯,臉紅脖子粗地罵道:“放屁!福余衛、泰寧衛,只是族人比我們朵顏衛多一些,牛馬比我們多一些,往日爭奪草場水源,偶爾衝突,我朵顏衛的勇士可也沒有輸過,怎麼就弱於他們了?小姐嫁予王爺,那是因為王爺喜歡她,我們首領與王爺是最要好的朋友……”

  “原來福余、泰寧、朵顏三衛之間也常起衝突,果然,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呀。”夏潯雙眼一亮,又道:“這樣麼?那麼……,劉家口守將劉奎是怎麼回事?”

  曾二臉色一僵,這才冷冷地答道:“劉奎本是我家小姐自幼的玩伴,原來就生活在我們部落當中,只是……他是一介平民,平民是不可以迎娶貴族的,小姐雖喜歡他,也不能違反規矩嫁給他。姓夏的,你最好看緊你的舌頭,不要胡說八道,否則的話,恐怕你的腦袋要連著你的舌頭一齊丟掉了。”

  曾二一邊說著,一邊牽馬走開,去飲馬喂食了。

  夏潯笑笑,將軍帽往臉上一蓋,枕著雙臂在草地上躺下來,心裡盤算:“沙寧這個女人,和寧王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再加上這麼潑辣的個性,想用她的私隱威脅她,叫她做有損寧王利益的事,恐怕她是不肯了。

  寧王鼠目寸光,對朝廷和他那個好侄子仍舊抱著一線僥幸的希望,不到生死絕境他是下不了決心的,想裹挾他起兵,更加的很難。幸好……幸好哥哥我還留了一手,沒有完全寄望於這個剽悍的女人和那個優柔的寧王,我這算不算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裡之外呢?”

  曾二飲了馬回來,見夏潯翹著二郎腿,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囚徒處境,正在很快樂地哼著歌子:“我和你吻別~~~在狂亂的夜,我的心等著迎接傷悲~~~”

  曾二啐了一口,笑罵道:“這個沒心沒肺地東西!燕王怎麼派來這麼個玩意兒……”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7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3章 一封信無心插柳

  李景隆得知燕王親自率領大軍救援永平,不禁大喜若狂,仰天大笑道:“燕逆利令智昏也,居然傾巢出動去救永平,難道他不知道北平才是他的根基之地嗎?哈哈哈……”

  都督瞿能也是喜形於色,連忙出班,抱拳施禮道:“國公,燕王全師赴援永平,這個機會萬分難得啊,末將以為,國公應當馬上派一路人馬圍困北平,堵住燕王回師之路,再親領大軍趕赴永平,如果能把燕王困在永平,一戰告捷,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可令燕王領一群殘兵如孤魂野鬼一般游弋於外,有家難回。”

  李景隆變色道:“荒唐,北平乃燕王必救之所在,分兵何如合圍呀?孫子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我軍如今正好十倍於敵,理當圍攻北平,怕那燕逆不回援麼?到時自能整治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瞿都督哭笑不得,無奈地解釋道:“國公,我軍五十萬之眾,縱然分兵,又怎會弱了我軍的戰力呢?哪怕千分一半兵,也各扔二十五萬之眾啊,國公莫忘了永平那裡還有山海關的六萬大軍,這樣一來,咱們分兵二十五萬去圍北平,北平城中守軍如今不過萬人,二十五倍於敵,足矣。

  至於永平那邊,國公揮師二十五萬,與永平的六萬大軍裡應外合,共計三十一萬之眾,還怕不能擊垮燕王區區五萬之眾嗎?縱然被他逃出去,也正如國公所言,北平是他必救之地,那時咱們再揮師北平,還怕這喪家之犬避不交鋒嗎?”

  “不成不成不成……”

  李景隆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得意洋洋地笑道:“燕王傾巢而救永平,恐怕正是想誘我分兵呢,嘿!他這是想分而擊之呀,本國公豈能中了他的奸計,用兵之道,正是要敵人莫測高深,方才高明,本國公豈能讓他牽著鼻子走呢?”

  都督李文聽著這位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本家兄弟說得不像人話,忍不住站出來道:“北平,我所欲也,燕王,亦我所欲也。燕王在,北平才有存在的價值,若燕王戰死,北平唾手可得,朝廷討逆,討的是燕王,而不是北平那一座永遠也跑不掉的城池,難得燕王全師而出,如此良機,咱們怎麼能錯過呢?”

  李景隆哈哈大笑,指著他道:“李都督,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依你所言,那本國公也可以說,北平,我所欲也,燕王,亦我所欲也。北平在,燕王方是燕王,失去北平,燕王不過一流寇耳,何足道哉?若北平在手,燕王自然是唾手可得了。”

  都督陳輝站出來道:“國公,末將以為……”

  李景隆把帥案一拍,振聲道:“統統不要以為了,分兵分兵,耿炳文分兵了,結果如何?雄縣先失、再丟莫州,然後就是滿盤皆輸,龜縮真定城中待援,難道本國公要步長興侯後塵麼?爾等休得再要聒噪,耿炳文之敗,就在於分兵,以致被燕王趁虛而入,各個擊破。本帥心意已決,立即出兵,兵困北平城,再有進言luan我軍心者,殺無赦!”

  眾都督聽了唯唯不敢再言,李景隆意氣風發,立即號令各路大軍向北平進發,五十萬大軍,光是指揮調度,一營營的開拔出去,就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大軍浩浩蕩蕩,前不見頭,後不見尾,離開德州大營,直撲北平府而去。

  永定河上蘆溝橋,一百四十根望柱,六百二十七只形色各異的石獅,靜靜地注視著朝廷大軍絡繹不絕地沿著這條初建於金章宗年間的石橋。

  李景隆策馬橋頭,揮鞭遙指北平城,得意洋洋地笑道:“哈哈,此河寬有兩百丈,若燕軍毀了這座橋,或者利用橋上兵馬擺布不開的長處死守於此,本國公豈能輕易揮師北平城下,可見燕軍將帥毫無見識!這是我軍必勝之吉兆啊!”

  瞿能、李文、陳輝等幾位都督聽了只能相視苦笑,不過他們也只是覺得依照這位國公的調遣,會憑白地延長了剿滅燕逆的時間,勝敗那是勿庸質疑的,勝利的天平是沒有一點倒向燕王一方的可能的,怎麼可能呢?

  他們就像一九四一年進攻莫斯科的德**隊,三軍上下一致樂觀地認為,嚴冬來臨之前,他們一定可以結束這場戰爭。勝利一定屬於他們,只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兒……

  永平城頭,血跡斑斑的城樓上,飄揚著燕字大旗。這座城池,重又回到了燕王手中,不過守城官兵並不多,只有一些傷兵和老兵,留下來只是打掃戰場罷了,燕王發揮了他一貫的作戰作風:打蛇要打死,送佛送到西,追在江陰侯吳高的屁股後面殺向山海關去了。

  吳高守永平只守了一天半,雖然是幾乎同樣多的兵力,他們還占了地利,又是以逸待勞,不過燕軍知道敗就是死,唯有死中求活,所以十分決烈。朝廷大軍卻沒有這樣的覺悟。這六萬大軍有的來自遼東、有的來自山海關、有的來自江南。

  中下級軍官和士卒們,要麼同情燕王、要麼崇拜燕王,要麼對朝廷抑武揚文心懷不滿,要麼是覺得曹國公手中還有五十萬大軍,他們用不著在這裡和末路窮途的燕王朱棣死磕,總之,沒有一個懷有死戰的決心。

  而高級將領呢?江陰侯吳高決心要守城,拖住燕王給曹國公帶兵赴援制造機會;遼東總兵楊文在城北修築工事,集結戰馬,時刻做好衝擊敵營,突破缺口,殺回山海關的准備;都督耿瓛呢,則一門心思要為他老子耿炳文找回場子,獨自列陣於東城,摩拳擦掌地要跟燕王拼個你死我活。

  高級將領如此、中下級軍官和士兵們如此,這仗還怎麼打?以略多於燕王的兵力打防御戰,這支大軍竟只堅守了一天半,這還是因為耿瓛部的三萬南軍誓死抵擋燕王鐵騎產生的效果,耿瓛的陣營一被突破,就仿佛無形的瘟疫病毒傳播開來,整個守軍陣線不約而同地開始崩潰,就像春風吹拂下的雪山,冰雪消融,一敗塗地。

  幸好吳高性情穩重,事先把楊文安排在了北城,雖說這也是促成了朝廷大軍失敗的一個因素,但是以他們的軍心士氣,如果當初一味的死守或者一味的死磕,恐怕真就遂了燕王朱棣的心願,被人包了餃子,成為史上罕見的寡兵包圍眾兵並全殲之的傑出戰例。

  如今雖然兵敗,他們至少保住了一半的兵力,江陰侯吳高與遼東總兵楊文率鐵騎一路逃向山海關,燕王朱棣因為想吃掉這股強大的騎兵,在後邊窮追不舍,都督耿瓛這才占了便宜,得以逃出生天,領著他一手帶出來的一群殘兵敗將淒淒惶惶逃向德州,半路上聽說曹國公李景隆已奔赴北平,忙又調轉馬頭,冤烘烘地趕去北平訴苦去了。

  吳高和楊文一路急逃,丟下糧草輜重無數,連樂器帳蓬、帶出來准備御寒卻因時令未到還未換上的棉軍服全都成了燕王的給養,如果李景隆真的派一路兵馬來永平,燕王縱然能搶在他們前邊打一場勝仗,也是來不及把這些雪中送炭般的給養從容弄走的,可惜李景隆沒有這麼做。

  於是,他就成了燕王朱棣的運輸大隊長。

  朱棣一直追到山海關下,面對這座雄關,卻是無法再進一步了,山海關雄峙天下,豈是容易攻破的,此刻李景隆已兵困北平城,他還得及時回師,對圍城的南軍實施騷擾戰略,把他們拖在北平城下,一直拖到嚴冬降臨,必須得馬上揮師了。

  可是山海關兩員大將,楊文有勇而無謀,吳高此人雖有陣前怯戰的毛病,卻是行事慎密,善於捕捉戰機,兩人各有所長,互補不足,倒是一對良配。一旦回師,急yu將功贖罪的吳高會不會出兵來拖他後腿,實施反騷擾?

  朱棣猶豫不決,難相取舍,最終還是因為心懸北平安危,被迫決定放棄山海關。臨行之際,朱棣修書一封,遣一小校送到山海關。吳高不知道燕王是何用意,命人用竹筐把那小校提上城來,取出書信一看,不由啼笑皆非。

  原來信中朱棣好像只打了這一場勝仗就注定了必定完勝似的,先是得意洋洋地吹噓了一番他自己的赫赫武功,然後就對吳高大加贊譽,贊他有勇有謀,有大將風範,對他如何的賞識,最後又談起吳高的女兒、女婿,對自己的兄弟湘王和弟媳吳氏**慘死深表痛惜和憤怒,接著便是要招他為己所用雲雲。

  吳高大怒,撕了書信,將那小校轟出了山海關,朱棣竟不再戰,拔營直奔北平去了。楊文見狀心生疑竇,忙將燕王招降經過秘密寫下,遣人送抵京師去了。

  “離間計!”

  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離間計,誰會相信這樣愚蠢的計策?

  朱棣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只是想惡心惡心吳高,讓吳高把時間和精力消耗在向朝廷解說上面,免得來找他的麻煩;吳高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此事只在敘述永平之敗的戰報中提了一筆,就呈送京師了。

  但是很顯然,他們都高估了某些人的智商。

  半個多月後,吳高已整頓了兵馬、備妥了糧餉,重新籌措齊了冬衣。雖說此刻兵馬比上一次出征少了,但是經過上次一場慘敗,遼東士卒的凶悍士氣已被充份調動起來,少了耿瓛那個總跟他唱反調的都督,全軍上下號令統一,紀律森嚴,戰鬥風貌也是煥然一新。

  吳高信心十足,吳字大旗在已帶著凜冽寒意的北風下獵獵飄揚,江陰侯誓師三軍,正准備再度出兵去抄燕王後路,朱允炆的聖旨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急如星火地送到了山海關:山海關兵馬盡付於遼東總兵楊文轄制,削吳高侯爵之位,奪其軍職,流配廣西。

  燕王一封信,輕而易舉地便折了朝廷一員大將。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7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4章:一封信有意栽花

  黃昏時分,眼看就該到了關閉城門的時間了,地平線上突然又出現了幾輛車子。

  徐小旗手搭涼蓬向遠處望去,從那車的輪廊來看,應該是勒勒車。勒勒車是草原牧族的主要交通工具,主要用在整個部落在草原上遷徙、尋找新的水源和草場的時候,當然,平時也會用來載運貨物,這種車子經常出現在大寧城,並不稀罕。

  這種車子以蠻牛拉車,速度不是很快,但是蠻牛力氣大,拉得東西多,而且有長勁兒,這是馬匹比不了的優點。樺木做的車子結結實實,禁得起長途的顛簸,上邊還可以隨時搭起棚子來遮陽避雨。每到部落轉場的時候,這種車子就會頭尾相接,在草原上連綿前進,好像一列長長的火車。

  現在,那五六輛車子就是頭尾相連,排成一排的,車子拐到了大寧城前的官道上之後,變成了一條線,的確是奔著大寧城來的,徐姜便擺擺手,制止了手下關閉城門的動作。這支隊伍一看就是來自草原部落,只是不知是隸屬於泰寧、福余還是朵顏衛的部落。

  這些草原上的漢子舛傲不馴,性情暴燥,大寧城裡因為口角或者醉酒經常打架鬥毆的,十有八九都是他們。如今他們明明已經到了城門下,你要是連一盞茶的功夫都不等,一定要關閉城門的話,難保他們不會在城下起刺鬧事,大寧衛的將士,輕易也是不願意和這些土生土長的本地牧民發生衝突的。

  車子駛到了城門下,順著風,老遠就飄過來一陣腥膻味兒,車子上摞得高高的,都是羊皮、牛皮,一張張毛皮硬梆梆的,皮子的一面還有黑的、紅的血絲,毛皮的另一面也很肮髒,毛發上滿時血污和泥土,好在這時節已經很冷了,顛簸之間不會再有夏日時候那些嗡嗡起落的蒼蠅。這是些未經處理過的毛皮,值不了幾個錢。

  他們的手工藝技術很差,只能以很低廉的價格將這些羊皮牛皮賣給大寧城的皮貨商人,大寧城中的漢人能工巧匠們再進行清洗硝制深加工,把它們裁制成柔滑美麗的皮袍、皮毯、氈褥之後,轉賣進中原,價格就可以翻上十幾倍甚至二十幾倍了。從古到今一直就是這樣,源頭的生產者所獲得的收益,是遠遠比不上中間生產者的。

  徐姜很喜歡吃牛羊肉,卻很討厭這種腥膻發臭的味道,他捏著鼻子站得遠遠的,一副君子遠皰廚的模樣,指揮著不情不願的小兵上前檢查,收取入城稅。來人是福余衛的,他們沒有路引,這些部落民行蹤不定,管理也松散,不可能像關內居民一樣懷裡揣個戶口本本,做綿羊一樣的順民,但是他們的車子上插著福余衛的旗子呢。

  檢查很快,一車車肮髒腥膻的毛皮,其實是一目了然的,也沒甚麼好查的,很快他們便被放行進城,徐姜迫不及待地指揮部下把鹿角拒馬搬進城門洞,合攏了沉重的城門。城門內的街道上,幾個游弋的“百姓”注意到了這支車隊,同時注意到了坐在一輛車尾的那個大漢。

  一襲破舊的皮袍,頭上戴著毛茸茸的帽子,臃腫不堪的腰間掛著一把解牛刀,用牛皮繩兒系在腰間,看起來就是一個尋常牧民打扮,但是他的模樣……

  雖然牧民很多都是這種油油亮亮、黑黑紅紅的胖臉蛋子,一部虯結如戟的大胡子,但是此人稍稍有些不同,他很像一個人,一個叫做塞哈智的人。沙寧派在城中的人已經反復看過了他的畫像,牢牢地記住了他的模樣,他很快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塞哈智摸了摸懷中揣著的東西,眯著眼向遠處望去,再往前走,就要經過大寧衛衙門了,怎麼想個法子,不著痕跡地把那東西“遺落”到大寧衛士兵的手中才好。

  塞哈智是個士兵,自從當了兵,他敢打敢衝,悍不畏死,看起來粗魯,其實粗中有細,自有草原漢子的精明,所以才被燕王一步步提拔為心腹侍衛。但是本質上,他對敵人,仍舊是一把鋼刀、一腔熱血,一直是用武力來解決問題的。

  可是楊旭大人卻告訴他,匹夫之勇其實算不了什麼,一個人一定要有頭腦,有力氣有肌肉的人,總是要歸有腦子的人管著的,塞哈智覺得很有道理,他認為摔跤打架的話,殿下一定不是他的對手,但他能做得來的事,殿下也做得來,殿下做得來的事,他就做不來。

  所以他很老實地聽從了楊旭大人的吩咐,硬是發動他那生鏽的腦筋,把大人告訴他的一番話牢牢地記了下來,然後趁夜翻出了那並不算高的大寧城牆,費了很大的勁兒,找到幾個會寫蒙古文的牧民,按照大人的吩咐花錢請他們分別按照他的口述寫下了一段文字,然後又找到一個不懂得蒙古文的漢人讀書人,請他把這些零零碎碎的文字謄抄成一封完整的書信。

  他不識字,但他對著羊皮上的文字,逐字逐句地對照了整封書信,確保一字不差。他雖然笨些,可是他做事夠認真,而且夠耐心,最後,他在往大寧城來的必經之路上,等到了一隊貨車,並且用一袋子好酒,和他們交上了好朋友,搭著他們的車子回到了大寧城。

  “烏恩奇兄弟,你們先去客棧投宿吧,我去打點好酒,一會兒去找你們。”

  看到一家小酒店的時候,塞哈智終於想到了辦法,那幾個福余衛的牧人聽了笑逐顏開,同他熱情地打聲招呼,便趕著車子先走開了,而塞哈智則走向那家小酒店,他打算打上一袋子酒,再在酒館裡喝出一身酒氣,佯裝酒醉路過大寧衛指揮使衙門,然後“失手遺落”他精心炮制的那封書信。

  塞哈智很開心,他覺得“與馬同眠的人身上一定會長跳蚤”這句諺語真的是太有道理了(類似漢語中的近朱者赤),你看,他跟楊旭大人只不過在一起才這麼幾天,他就學會了動腦筋。這可是動腦筋吶,比動刀子砍人要難多了,他相信繼續這麼下去,他會變得越來越聰明。

  可惜塞哈智偶然一現的智慧火花並沒有得到完美的實現,當他買了一袋子酒,喝了三大碗酒,又故意灑了自己一身酒,一身酒氣地離開酒館,醉態可掬地想要跑去大寧衛指揮衙門口兒惹事生非的時候,幾個扮做牧民的沙寧的侍衛堵住了他。

  一番拳打腳踢,緊接著大家就拔出了刀子。

  大寧城沒有知府,在這座塞外城池裡,大寧衛指揮衙門就負責著本地軍政法司各個方面,一見有人動刀鬥毆,立即有一隊官兵向這裡跑過來,那幾個沙寧侍衛沒想到這個塞哈智如此棘手,竟然拿他不下,眼見官兵跑來,只得一轟而散。

  塞哈智呆了呆,忽然想到這樣丟下信也不錯,所以趕緊把信丟在地上,也收起刀子逃之夭夭了。

  官兵本來就是有意放慢了腳步的,他們知道這些牧民喝醉了酒打架鬥毆當街動刀乃是常事,轟散了也就了事,真把他們抓起來,很難像關內的百姓一樣予以處理的,弄不好你抓起一個人來,就會跑來一族的人圍著衙門口鬧事,見把他們轟散了,那帶隊的小旗官見好就收,威風凜凜地站住,要鳴金收兵了。

  然後……他就看到地上有一封信,信皮上的字是蒙古文的。蒙古牧民很少有識字的,也很少有寫信的,他們寧可騎上馬,跑上三天三夜的路,趕去對他想要見的人說上一句話,用信交流的,一定是蒙古貴族,所以他很稀罕地撿了起來。

  ※※※※※※※※※※※※※※※※※※※※

  “四哥在永平又打了大勝仗,江陰侯吳高、遼東總兵楊文敗退山海關,都督耿瓛領殘兵敗將投奔曹國公去了?”

  朱權聽沙寧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時候,臉色十分奇特,似驚、似喜,又似帶著些羨慕和嫉妒。

  沙寧輕輕頷首,強調道:“僅僅一天半,燕王統兵五萬,馬不停蹄地趕到永平城下,僅僅一天半的功夫,江陰侯六萬大軍土崩瓦解,若不是逃得快,就要被燕王全殲了。”

  朱權在椅後緩緩坐了下來:“還有李景隆,還有李景隆的五十萬大軍,勝負……尚未可知。”

  沙寧嫣然道:“殿下現在說勝負尚未可知了麼?原本你可是認定了燕王必敗的。”

  朱權瞥了她一眼,輕輕嘆道:“寧兒,本王行事不能不慎吶,但凡有所動作,那就再也沒有退路了。四哥……我當然是希望他贏的,四哥再怎樣也不會像我那薄情寡義的侄兒,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吧?我只想做個太平王爺而已。眼下,陳亨、劉真、朱鑒,把本王看得死死的,大寧城整個兒都成了他們的天下,除了這座燕王府,還有什麼是屬於咱們的,寧兒,孤不能妄動啊。”

  沙寧也嘆了口氣,說道:“殿下,我當然明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難道我希望你悍然興兵,走上有去無回的絕路?我只是不對朝廷抱太大希望罷了,如今燕王又打了勝仗,這倒的確是個好消息,希望……朝廷會因此松一松勒在咱們頸上的繩子……”

  她剛說到這兒,白發蒼蒼的老管事就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急匆匆地道:“殿下,大事不好,大寧衛指揮朱鑒派兵包圍了咱們王府!”

  寧王朱權臉色大變,騰地一下跳了起來,驚道:“朱鑒圍了孤的王府,所為何來?”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8
第305章 你要,還是不要?

白發蒼蒼的老管事道:“老奴出門問過朱大人派來的官兵,他們說城中混進了燕王的奸細,意圖對殿下不利,因此派兵護住王府,還要老奴轉告殿下,為殿下安危計,殿下最好不要再去城中走動,以防不測!”

“放屁!他敢軟禁本王!”

朱權氣得暴跳如雷,吼道:“去,把石撰叫來,讓他去與大寧衛交涉,本王未曾犯了王法,又無朝廷旨意,他小小大寧衛,憑甚么軟禁本王!”

老管事道:“長史大人已經知道這事兒了,他正告誡府中上下,遵照大寧衛的囑咐,好生待在王府里面,切勿與朝廷兵馬發生沖突,致令殿下為難……”

“這個吃里扒外的狗東西!”朱權氣得跳腳。

沙寧淡淡地道:“殿下,長史石撰本就是朝廷遣派來盯著殿下一舉一動的,他豈會站在殿下一邊?”

朱權一屁股坐了下去,茫然地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難道本王錯了,難道……江山糜爛一至于斯,皇上仍然不管不顧,非要致本王與死地不成?”

沙寧沉思片刻,說道:“殿下莫急,我去探探風聲。”

她揮手摒退王府管事,對朱權道:“咱們當初重金收買耳目,不就是為了防著今天這一刻嗎,待我先弄清朝廷意圖再說。”

朱權擔心地道:“你……出得去么?當此時刻,咱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朝廷矚目,切莫雪上加霜,再多授予他們一條把柄。”

沙寧向他嫣然笑道:“殿下,我時常出城打獵,大寧城中誰不知道?王爺不好與之對峙,我一個婦道人家卻不怕他,他們這些朝廷大員好意思與我為難么?再說,他不是還打著保護咱寧王府安危的幌子么,只要朝廷一日沒定咱們的罪,他們又豈能真正限制咱們的自由,你放心好了!”

朱權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好,愛妃千萬小心從事!”

不出所料,當沙寧一身獵裝離開王府的時候,守在王府外的大寧衛官兵果然攔住了她,于是他們也再一次領教了這位潑辣王妃的厲害。大寧衛的兵困住王府,目的是看緊了寧王,絕對不能讓寧王溜出去,但是在朝廷旨意下達之前,寧王府的人並不是犯人,他們又的確無權阻止王妃離開王府。

這就讓底下人為難了,于是在又一番沖突之后,以前只是聽說、今天還是頭一回親自領教沙寧厲害的那位大寧衛千戶大人狼狽敗退,給這個潑辣彪悍、根本不講究王妃儀態的女人讓開了道路。

沙寧趕到城門口的時候,又被徐姜攔住了,這徐姜雖是一個小旗,卻是大寧衛指揮朱鑒的表外甥,因此在軍中一向地位超然,結果他卻三番五次被沙寧折辱,對沙寧乃至整個寧王府當然沒有好臉色。不過他說的倒是很客氣:“娘娘,城中混進了燕王的奸細,卑職奉指揮大人命令,因為城中正在搜索,四城戒嚴,許進不許出。”

他臉色不好,沙寧臉色更不好,沙寧是一身火氣,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厲聲叱問道:“為何不許進出?”

徐姜攤攤雙手,辯解道:“娘娘,這還用問么,自然是防止奸細逃走!”

沙寧一按馬背,飄身落到地上,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扇得徐姜眼冒金星,沒等他醒過神來,衣領子就被沙寧一把揪住了:“徐小旗,本王妃問你,我寧王府可有通匪的罪名?”

“沒,當然沒有……”

徐姜漲紅著臉去扳沙寧的手,沙寧俏眼一瞇,冷冷又問:“那么,可有本王妃通匪的罪證?”

“沒,也沒有……”

“混帳東西!那么你只管封你的城門,抓你的奸細,本王妃要出城狩獵,為何也要受到阻攔?”

沙寧越說越氣,抬手又是一記耳光,徐姜眼前剛剛消失的星星再度閃爍起來,沙寧躍上馬背,飛揚跋扈地喝道:“出城!我看誰敢攔我!”

徐姜臉上一邊一座五指山,麾下兵丁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們這位可憐的受氣包小旗官,然后默默地走去搬開拒馬鹿角,沙寧帶著十余騎快馬轟然出城,徐小旗這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對左右屬下悻悻然地道:“好男不與女斗,要不然……哼!哼哼……”

沙寧出了城門,策馬馳出五六里地,方才勒韁佇馬,慢慢張開掌心,在她掌心,正有一個紙團,已經被掌心的汗水攥濕了,沙寧展開紙團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騎士們都靜靜地侯立在周圍,誰也不敢說話,荒原上只有從北方刮來的風,帶著一片嗚咽聲掠過。

過了許久,沙寧才慢慢團起紙團,深深地揣入懷中,將蒙面紗巾掩起,對左右吩咐道:“胡亂獵幾只山雞野兔、花鼠狍子,午后即回王府!”

※※※※※※※※※※※※※※※※※※※※※※※※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朱權看完紙條,痛心疾首地捶桌子:“本王應該答應四哥才是,現在只能坐以待斃了,只能坐以待斃了!悔不當初!”

沙寧勸道:“殿下,咱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朝廷旨意下來之前,咱們還有一搏之力。”

朱權絕望地道:“怎么搏?朱鑒已經鎖城困府,本王寸步難行,他又密報陳亨劉真率軍來援,如此情形,就算泰寧、福余、朵顏三衛肯出手相助,他們慣于馬戰,不擅攻城,等他們集結兵馬,來到大寧城下,本王大勢已去矣……”

紙條是徐姜寫的,任誰也想不到,這位經常被燕王府的人斥罵毆打的小旗,就是被燕王府重金收買的耳目,不過他雖是朱鑒親信,具體情形也不了解,他並不知道表舅得到了一封福余衛首領敖登格日勒寫給寧王朱權的信,信中說已經與泰寧衛、朵顏衛首領商量妥當,只等朱權一聲令下,便即傾族而來,發兵相助。

內容其實說的非常含糊,許多事情都說的沒頭沒尾,似乎不是頭一回通信了,也不是頭一回計議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有通信雙方才能明白,也正因如此,卻也給人更多的想象空間,這封信落到朱鑒手里,找了懂蒙古文的人翻譯過來,朱鑒自然大吃一驚。

奈何自從燕王造反之后,朝廷已經暫時停止了對其余諸藩進逼的步伐,他也不敢做得太過份,只好打出城中出現燕王奸細的幌子,加強了全城的封鎖和對寧王府的戒備,派人把消息急報正在松亭關駐守的都督陳亨和總兵劉真,請他們領兵過來鎮住大寧城,與此同時,把這封信及譯稿一同急報京師,請領聖旨。

朱鑒知道,這份物證一旦送抵京師,聖上必定下旨擒拿寧王回京,甚至有了燕王前車之鑒,將寧王就地正法也說不定,這樣大事自然不可能藏在他一個人的心里,如果連心腹將校都不明真相,如何能把他的命令貫徹好?所以大略知道真相的將校還是有幾個的。

徐姜便是其中之一,他正在表舅家里墨墨跡跡地發牢騷,說燕王府如何囂張跋扈,害得他被手下人恥笑,朱鑒便向他透露了幾句,叫他安心守好城門,防止奸細出入,用不了多久,寧王就再也囂張不起來了,徐姜聽了做出歡喜模樣又追問了幾句,因為怕朱鑒生疑,倒也不敢盤根究底,離開表舅家里,他便把掌握的消息寫成紙條,等著機會報與寧王府。果然被他等到了,挨一耳光又算甚么,他從寧王府得到的好處,就算給他十輩子軍餉都換不來。

沙寧看著朱權坐立不安的樣子,臉上也陰晴不定,有些煩躁起來。蒙古三衛中,她的朵顏衛部落是勢力最弱的,當初哥哥把她嫁與寧王,未嘗沒有借助寧王勢力壯大部落的原因。寧王甲兵八萬、戰車六千,是不折不扣的塞外王,她嫁到寧王府一年,朵顏部落在寧王的幫助下和其他兩大部落盡量的容讓下便開始壯大起來。

可惜好景不長,僅僅一年,一年后朱元璋駕崩,朱允炆繼位,寧王自己的日子就開始不好過了,威風霸道的塞外王變成了整天閉門在家吟詩作賦的太平王爺,如今眼見著太平王爺也做不成了,如果寧王被斬、或者成了階下囚、或者被流放,自己又何能幸免?

猶豫半晌,沙寧輕聲提醒道:“殿下,咱們可以聯系燕王,如今……只能與燕王站到一起,才有一線生機了。”

朱權搖搖頭,絕望地道:“來不及啦,四哥現在帶兵游弋于北平城外,行蹤不定,咱們倉促之間到哪里去找他?再說,本王被困在大寧城里,縱然找到了他,我這籠中鳥兒怎么去投他?本王現在可用的,唯有三衛蒙古騎兵,他們擅野戰,城池攻防非其所長,敵不過陳亨、劉真的大軍的。不等四哥想辦法救我,我那好侄兒逼我自盡的旨意就要到了!”

沙寧咬了咬牙,又輕聲道:“殿下,生死存亡關頭,無論如何,總要試試的。再說,我們不需要派人入關去尋燕王,燕王派來的信使,殿下還記得么?”

朱權雙眼一亮,霍地站了起來,驚喜道:“怎么?他們……他們還沒有走?”

沙寧的眼神飄忽了一下,輕輕頷首道:“殿下眼下欲求助于燕王,燕王何嘗不是一直想得到殿下的臂助呢,他們被殿下哄出王府,怎肯甘心就這么走了,妾身……留了一個心眼兒,一直派人盯著他們呢,他們不在大寧城里,我知道他們的所在,看樣子,他們逡巡不去,是想越過殿下直接與三衛首領取得聯系,只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罷了。”

朱權大喜:“好,好極了,天不亡我!愛妃,速速與他們取得聯系,孤王願意答應他們的一切條件,願意說服泰寧、福余、朵顏三衛出兵相助,只要四哥想辦法救我出牢寵,朱權願鼎力相助,隨他靖難!”

沙寧臉上的神色有點復雜,只是驟經大悲大喜的朱權並沒有察覺。

沙寧緩緩點了點頭,輕聲道:“好,明天,我再出城一趟!”

※※※※※※※※※※※※※※※※※※※※※※※※※※

夏潯覺得自己最近有點胖了,住在山間小屋里,每天都有曾二等人獵來的野味,或烹或炙或燒烤,還別說,調制的口味非常美,夏潯什么地方也去不了,每天就是胡吃海塞,眼見著身上就開始長肉了。

“做人不可以如此頹廢!”

夏潯暗暗立志,于是重新拾起了室內健身法,每天都要折騰出一身大汗。洗澡水是他自己燒的,小屋后面就有一條溪流,木柴也隨處可拾,至于沐浴的木桶,應該是寧王妃專用的,管她呢,現在我才是這里的主人。夏潯哼著歌,洗著澡,悠閑自在。

在他最初的打算里,是先以言語說服寧王,如果寧王不為所動,就要使出“陷罪”這锏了,結果半路遇到了寧王妃那檔子事,他才想加以利用,燕王那里獨自應對著五十萬大軍呢,這援軍自然是越快越好,想不到最后還是用上了自己本已準備的法子。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不知道塞哈智那家伙能不能出色地完成任務,燕王的援軍連著他的性命,可全都操在老哈手里了。正想著,門簾兒一掀,一陣寒風吹了進來,夏潯趕緊往水里一縮身子,嚷道:“喂喂,很冷的,我說曾二,你……”

一抬頭,夏潯的聲音戛然而止,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王妃沙寧。

她的雙眼亮得嚇人,白皙的臉上帶著一抹異樣的紅暈,微微喘息地道:“寧王殿下……答應擅助燕王了!”

夏潯立即醒悟到塞哈智成功了,他大喜道:“好呀!”嘩啦一聲,健碩的胸膛剛剛露出水面,喜極忘形的他便驚覺不妥,連忙又縮回水中。

“但是……”

沙寧咬了咬嘴唇,喉間咕噥出一聲意味難明的聲音。

夏潯馬上追問:“有什么條件,你盡管說,我可以全權代表燕王!”

沙寧目中奇異的光芒更亮了:“條件無需先談,我首先要確定……你……”

夏潯心領神會,馬上豎起三指,鄭重地道:“我保證,王妃的私隱之事,在下絕不會對任何人透露……”

沙寧緩緩地道:“命運,應該自己掌握,我從不相信由別人替我保守的秘密,除非,那也是你的秘密。”

夏潯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他覺得自己說話夠有哲理的了,但是沙寧的話,他有點聽不懂,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

沙寧正在寬衣解帶,綾裳繡裙,一一褪解,酥胸裎露,裸露的玉臂粉腿,溫潤如玉,嫩白如脂,還有那陰影下的倒三角區域,驚人的美麗、難言的誘惑,一股詭異情挑的旖旎味道彌漫開來……

夏潯兩眼發直,他很艱難地移開目光,可是那兩條修長結實而不失肉感的筆直大腿、那嬌軀美麗的弧線和那飽滿迷人的玉峰似乎仍在他的腦海中晃動,柔軟的腰肢、翹起的臀部,那圓潤嬌嫩的臀,泛著酥油般潤澤的光,目視便有一種絲一般光滑的感覺……

她很年輕、也很健美,身體的曲線溫柔而流暢,眼角的余光所看到的女體,柔腴雪膩的如同秋日成熟的葡萄,飽滿豐潤,晶瑩剔透,從骨子里透出一股成熟水靈的少婦風韻。夏潯艱澀地道:“王妃,用不著……用這樣的手段來讓在下為王妃保密吧。我說過不會對任何人透露,不管怎么說,王妃終究是寧王妃,在下是什么身份?如果說出王妃的事情,與在下並沒有任何好處。”

“也許……”

沙寧大概也很緊張,聲音有些沙啞,因此帶上了一些磁性的誘惑力,她邁動長腿,向扭轉了頭的夏潯走近了兩步:“但是,自由自在的駿馬,脖子上不該套著一條韁繩,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時候會勒緊它?如果,這粉身碎骨的后果,你和我一起承擔,那么,你才會像為你自己保守秘密一樣,牢牢地閉緊你的嘴巴!”

夏潯回頭看了一眼,又趕緊移開,不過那染暈的雙頰、似嗔還怨的俏眼、梨形的嫩乳、水蛇般婀娜的腰肢、令人魂消的三角區,卻已再度映入眼簾,給了他更強烈的沖擊。她的肉體青春鮮活,光滑柔膩的肌膚繃得緊緊的,沒有一絲松馳,如斯妖艷……

年輕美麗的胴體本身已經是絕對的誘惑,何況她還有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那般尊貴的身份。

記得以前曾經看穿越小說,與同學閑聊,有男生發大宏願,說:“如果我穿越,我要和商紂王搶妲己,和周幽王搶褒姒,和漢武帝搶衛子夫,和司馬相如搶卓文君,和唐玄宗搶楊玉環,和楊凌搶折子渝,和朱厚照搶唐一仙……”

于是就有女生也發大宏願:“如果我穿越,我就和妲己搶商紂王,和褒姒搶周幽王,和衛子夫搶漢武帝,和卓文君搶司馬相如,和楊玉環搶唐玄宗,和折子渝搶楊凌,和唐一仙搶小照照……”

他們和她們,一定是最優秀的么?只不過是他們的尊貴,令他們更加叫人著迷罷了,而現在,就有一位尊貴的王妃赤裸裸地站在那兒,予取予取,換了是你,你要不要?

沙寧的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己飽滿、赤裸的胸膛,然后輕輕地滑下去,她的臉上帶著一抹自信的美麗,無比柔媚地道:“要么,你死,我再想辦法與燕王取得聯系;要么,把我的秘密,變成你的秘密,從此,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夏潯,我就在這里,你要,還是不要?”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8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6章 理智與欲望

  “砰!”

  “嘩啦!”

  “轟!”

  曾二率領一眾侍衛站得遠遠的,遵照王妃的吩咐,未得傳喚絕對不准踏進房間半步,但是聽到種種古怪的聲音不斷從房間中傳來,曾二再也忍不住了,生怕王妃有什麼閃失,他一拔刀,便率先撲向房門。房門還是插著的,曾二推了一下沒有推開,忍不住提心吊膽地喚道:“娘娘?”

  裡邊沒有回答。只聽到“砰砰砰”好三聲巨響,曾二大駭,抬腿一腳踹去,門栓被他踹得斷開。帶得門楣上方一陣塵土飄下,曾二定一定神,這才看見房中情形。

  夏潯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杯茶。四平八穩地坐在那兒。正輕輕抿一口茶,仿佛坐在密林小亭中,聽風入松,悠然自若。而王妃娘娘,娘娘的臉蛋紅得就像一只正在下蛋的小母雞,秀發也有些凌亂。她手中提著一條凳子,夏潯旁邊那張桌子也不知受到多少次重擊,此刻正搖晃著。緩緩地倒下,然後“嘩啦”一聲散成了一地碎片。

  屋子裡一片狼籍,壁上貼的畫、桌上擺的瓶,除了夏潯坐著的那張凳子和手裡捧著的茶杯,能砸的都被砸光子。裡屋的門簾兒還掛著。一窪清水正從門下緩緩地流出來。曾二提著刀,吃驚地看看沙寧,再看看夏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沙寧把凳子放下,雍容優雅地坐下去,抬起蘭花般柔美的手指。輕輕掠一下鬢邊凌亂的髮絲,對曾二吩咐道:“出去,把門掩上。拾些柴來,一會兒,把這幢房子給我燒了!”

  “喔,啊?哦!”

  沙寧說的雲淡風輕,不帶一絲火氣,曾二卻看見王妃高聳的雙峰一起一伏。賁起時似乎能把她的衣裳撐破,常聽人說肺都要氣炸了,曾二如今才算是明白,這句比喻是如何的英明,他可不敢去觸沙寧的霉頭,忙不迭答應一聲,把踢壞的房門輕輕掩上。向後邊大眼瞪小眼的侍衛們吼道:“都愣著干什麼,拾柴禾去!”眾侍衛登時作鳥獸散。

  沙寧噴火的眸子睨向夏潯。夏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他伸出小指。挑起杯中水面上一片茶葉,好像施聖水的神甫似的,往空中輕輕一彈,優雅地晃著腦袋吹一吹水面,又輕輕抿了一口。一股火氣從沙寧心裡騰地一下竄到了腦門頂上,她的雙手躍躍欲試,很想跳起來。抄起屁股底下的凳子,狠狠地砸在夏潯腦袋上。把他的腦袋砸成爛西瓜。

  想著爛西瓜的樣子,沙寧的心情好過了一些,她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也直挺挺地坐著。目視前方。硬梆梆地道:“寧王殿下可以隨燕王一同起兵。我們,可以得到福余、泰寧、朵顏三衛的幫助,此外,殿下有把握把他的三護衛兵馬召回來。如果,能除去陳亨、劉真的話,殿下還有把握把大寧都司的八萬鐵騎,盡皆招至麾下!”

  夏潯欣然道:“如此,我們實力倍增,此消彼長,朝廷方面更難取勝了。”

  沙寧仍然目視前方,兩個人並肩坐著,中間隔著兩尺多遠,全都是正襟危坐,目光直視前方,卻與對方說著利害攸關的緊要大事,情形說不出的詭異。沙寧道:“然則,卻有一樣,需要你們先做到,否則。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娘娘請講。”

  沙寧長長地吸了口氣,心境平靜了一些:“殿下需要燕王先為殿下解圍。朝廷……馬上就要對殿下動手了,殿下現在被朱鑒困在大寧城裡,很快,都督陳亨、總兵劉真還會帶來更多的人馬,把大寧城守得水洩不通。我朵顏、泰寧、福余三衛不擅城池攻守,三護衛的兵馬現在也在劉真手中,即便能夠調動他們,反跡一露,朱鑒也可以馬上對殿下動手,因此,難以發揮作用。你才辦法救出殿下麼?殿下只有重獲自由之身。才能發揮他的作用。”

  夏潯聽了,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娘希匹的,史書害人吶!說什麼燕王單騎入寧王府,與寧王抱頭痛哭,盤桓幾日。寧王相送出城,燕王埋伏人馬於城外,將寧王綁了,於是隨寧王送行的家眷以及朵顏三衛、王府三護衛神馬的盡皆俯首貼耳,投靠了燕王,守將朱鑒奮起反抗。戰死…”

  朵顏三衛有他們自己的牧場領地,怎麼會出奇冒泡地出現在大寧,而且還齊刷刷地把兵都領來了?王府三護衛已被劉真帶走,寧王哪裡還有兵?連寧王自己都成了大寧衛指揮朱鑒嚴加看管的對像,燕王這個朝廷公示的叛逆一到,早該被朱鑒給哢嚓了,還會等燕王被寧王送出大寧城傻啦吧嘰地跟出來送行,被燕王先下手為強麼?寧王不想跟著燕王造反,會招待、留宿、接送所謂的燕逆?這種行徑和造反了有什麼區別?且他還帶著老婆孩子一大家子送他出城?

  天方夜諒般的故事!編這段史書的人是傻子,拿我們讀者當白癡,老子居然也就真的成了白癡,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此番趕來大寧。以為只要軟硬兼施說服了寧王,就能輕松完成使命,想不到還有這樣的難題要我解決……

  沙寧半晌不見他回答,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只見夏潯雙眉緊蹙,沉思不語,不禁擔心起來。說道:“怎麼,你也沒辦法?總不能紅口白牙的一頓說,就指著我們殿下投奔相助吧,若非我們也是處境艱難,會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麼?”

  夏潯道:“娘娘莫急,容我好好好思量思量。”

  夏潯站起身,背負雙手。在一堆破破爛爛的家具中間踱起步來。沙寧的目光追著他走了一陣兒,嘆口氣道:“唉!殿下本來還想過生日的時候。聚集三衛首領,示威於朝廷。嗯不到朝廷倒按捺不住,先要對我們下手了。一朝失了先機……”

  夏潯心中一動。突然停住腳步。思索著說道:“娘娘。我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

  沙寧雙眼一亮,連忙道:“你說!”

  夏潯道:“燕王殿下可以為寧王殿下解圍,但是卻得避過朝廷的大軍,否則糾纏起來,便難奏奇兵之效,燕山諸關隘都有重兵把守,燕王殿下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兵臨大寧城下殺他個措手不及,那就不能硬攻,松亭關是不可能輕易攻打下來的,我覺得劉家口是一個大漏洞,燕王殿下若取道劉家口,一定可以兵至大寧城下,還不被朝廷邊軍所注意。”

  沙寧先是一呆,愕然道:“劉家口?”隨即歡喜起來:“那沒問題。劉家口守將是……就是我的義兄劉奎,只要我去說,他一定會站在我一邊!”

  夏潯道:“本來,硬打劉家口也不是不行,那裡守軍不多。是可以打下來的,不過,就怕守軍燃起烽火。沿邊各路官兵就會馬上知道消息。寧王處境既已到了這個地步,一旦打草驚蛇,難保朱鑒不會裹挾了寧王逃去松亭關。所以娘娘能說服守關將領主動開關那自然最好不過。娘娘真的有把握?”

  沙寧自信滿滿地道:“絕對沒問題,他……絕不會出賣我。不過……”沙寧顰起了眉頭:“燕王出其不意,兵困大寧”就能成了麼?大寧在朱鑒手裡,他會不會情急之下……”

  夏潯篤定地道:“不會!聖旨未下,罪名未定,他朱鑒敢對一位親王怎麼樣?到時候你們只管緊閉府門不出,守城那是朱鑒的責任,他逃又逃不得,能把寧王府怎麼樣呢?寧王府中至少還有些侍衛吧,堅守寧王府。應該也能撐一段時間。娘娘如果還不放心,可以密示朵顏三衛首領,近期便以祝壽為名,進駐大寧,住進王府。三衛首領每人怎麼也可以帶來一兩百名扈從吧,再加上王府的侍衛,守王宮不成問題。當然,人心難測,難保朱鑒不會發了失心瘋……”

  他忽地扭頭問道:“寧王殿下駐守大寧這麼久,在本地衛軍中。應該有人可用吧?”

  沙寧目光閃爍了一步,答道:“殿下從未想到會有一天親族相殘,哪會暗中收買心腹?”

  夏潯笑道:“怎麼可能,秦檜還有仨朋友呢。”

  沙寧沒好氣地道:“你這叫什麼比喻?你問寧王殿下有無人手可用……做什麼?”

  “破城門!”

  夏潯鄭重地道:“如果燕王殿下得盡快破城而入,迅雷不及掩耳,朱鑒就算有心不等聖旨,直接拖上寧王府來個玉石俱焚,他也來不及了。”

  沙寧聽了低頭思忖片刻,緩緩道:“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我可以試試。”

  夏潯道:“那就好,如今本就是死中求活的局面,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該拚的時候,總要拚上一拚的,越是猶豫,越是害了自己。”

  沙寧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殿下若能如你這般想,又何至於……

  夏潯沒有聽清。問道:“甚麼?”

  沙寧吁了口氣,對夏潯道:“沒甚麼,劉家口交給我來辦。大寧城的城門我盡量辦。不過,這一切都是在暗中,在你們解了我寧王府之圍之前,你們的一切舉動與我寧王府無關。如果你們失敗,我是不會承認跟你們有關系的。”

  夏潯微笑道:“我明白!”

  沙寧站起身,撣了撣衣衫。向前走了兩步,忽又回頭瞪向夏潯的時候,目光又燃起了火苗:“雖然我們現在是盟友,但是你對我的羞辱,我可沒有忘記。姓夏的,你記住。你我之間的個人恩怨,一旦有機會,我沙寧一定會找回來!”

  夏潯故作驚訝地道:“這算是在下對娘娘的羞辱麼?王妃殿下不會是真的傾心於夏某,這才有心以身相許吧?”

  “你混蛋!”

  沙寧羞窘交加,可是面對著一個剛剛她還赤裎相對的男人,任她個性再如何凶悍,這時也擺不出盛氣凌人的樣子來了,她舉了舉手。最後卻只能把一腔怒火發洩在那扇已飽受蹂躪的門板上,“咣”地一腳,沙寧憤憤地走了出去。

  夏潯望著那搖搖欲墜的門板,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

  大概……心裡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遺憾的吧。

  那麼美麗的胴體、那麼高貴的身份,對任何一個身心健康的男人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吸引力。

  只不過,從來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不是男人:一直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那是禽獸。

  應該大頭當家作主的時候。小頭就得退居二級,欲望與理智如何平衡,這是男人一輩子都在忙著解決的問題。

  ※※※※※※※※※※※※※※※※※※※

  火“劈嚦啪啦”地燒起來了。夏潯還沒出屋,這帶著沙寧不堪與羞辱的茅舍就被點著了。

  夏潯走出去的時候,沙寧帶著她的侍衛已策馬遠去,門前只給他留下了一匹馬,栓在一根馬樁上。那馬眼看茅舍火起,正不安地刨著蹄子。夏潯解開馬韁繩。翻身上了戰馬,提韁看了看這處即將化為灰燼的小屋。忽地一撥馬頭,也向遠方馳去。

  夏潯與塞哈智約定了在一個部落見面,但是從這個山坳出發,他是不認得路的,所以夏潯追在沙寧他們後邊。先向大寧城方向趕去。到了寬敞的官道上,辨清了方位。這才向那個部落所在的位置趕去。

  大約走了大半天的功夫,將近黃昏的時候,夏潯策馬上了一處止,坡,輕輕撫摸著汗濕的馬鬃向山坡下望去。幾十頂白色的蒙古包。正像花朵一般座落在即將迎來寒冬的草原上。

  馬群來了,遠遠如雲,很快便到了近處。因為已是初冬,草原已經枯萎。所以馬蹄濺起了大片的塵土,地皮顫動著,馬群向決堤的洪水一般勢不可擋,隆隆的馬蹄聲、群馬的嘶叫聲。再加上牧人的吆喝聲。彙集成一首特殊的歌曲。

  這些馬有黑色的、棗紅色的、褐色的,還有幾匹白馬,油亮油亮的皮毛在夕陽下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芳,長長地鬃毛和馬尾在風中飄舞著,更顯出它們的雄駿和魁偉。持著套馬桿的漢子騎著馬趕來了,看到策馬立在山坡上,同樣一身蒙古皮袍、皮帽的夏潯,便友好地向他吹一聲口哨,然後便又隨著馬群的洪流呼啦啦地向前方跑去。

  夏潯等那馬群過去了,灰塵也漸漸散去。這才一踹馬蹬,馳向那片蒙古包。

  這個部落叫巴特倫,塞哈智和夏潯往大寧去的時候曾經路過這裡,兩人便約定,在這裡會面,夏潯策馬到了蒙古包間,正要找人問問塞哈智的下落。忽地看到前邊小河邊才人正彎腰宰著一頭羊,旁邊還站著一個穿皮袍、戴皮帽的姑娘。

  夏潯一眼認出那人正是塞哈智,連忙踹馬跑了過去。

  “啊哈,大人來了!”

  塞哈智聽到馬蹄響,抬頭看了一眼,立即露出歡喜的笑容,羊已經宰了一半,一柄小小的刀子,手法非常利落。身上手上竟然沒有濺上一滴羊血。他把小刀遞給旁邊那個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臉蛋圓圓的像紅蘋果似的姑娘,和她用蒙語嘀咕了幾句,便向夏潯迎來。

  夏潯看了眼那位可愛的姑娘,笑道:“本來還擔心你不在,或看到了卻無處安身,看起來,你在這兒混的不錯呀,到了幾天了?”

  塞哈智哈哈笑道:“屬下也是昨天夜裡才趕到這兒,要安身還不容易麼。”他拉著夏潯往前走:“大人沒注意吧,草原上的部落,氈包門上都栓著一條皮繩兒的,這門是不關的,不管你認不認得氈包的主人,晚上趕到這裡。你都不需要吵醒主人。直接拉開門進去歇息就可以啦。”

  “夜不閉戶?”夏潯沒想到在關內人眼中野蠻落後的族群居然有這樣的習俗,不禁有些感嘆。

  塞哈智走到一個帳蓬前邊。拉開門進去。裡邊正有一對夫妻,塞哈智便跟他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又拉著夏潯向他們嘰哩咕嚕地介紹一番,男主人帶著滿臉熱情洋溢的笑容,衝上來給了夏潯一個大大的擁抱。這人高高的個子,身材很魁梧。看著有四十多歲,黑紅的臉龐。

  塞哈智拉著夏潯毫不見外地坐下,用漢語對他說道:“他叫烏恩奇,婆娘原本是另一個部落的。因為男人輸了錢給他,還不起,就把媳婦抵給了他,來的時候還帶著個女兒,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已經長大嫁了人。方才你見到的那個姑娘是他們兩今生的,喔,還有個三丫頭,放羊去了,過一會兒也就該回來了。咱們在這兒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大人。事情辦成了?”

  夏潯笑道:“成了,他們已經答應,追隨燕王一同舉事,咱們得盡快趕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殿下。”

  “竟然真的成了?”

  塞哈智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咱們那麼說都不成,大人丟一封信,就成了?”

  夏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說過,如果運用得妙,有時候一句話就能解決千軍萬馬才能解決的事情。”

  “嘖,嘖嘖……”

  寒哈智嘖嘖稱奇,他的那顆大腦袋,現在還是理解不了這些東西,不過他感覺到了智慧的力量,人對未知的總是充滿敬畏的,所以直胳子的塞哈智,看著夏潯的時候心中也充滿了敬畏。

  烏恩奇很好客,那頭剝乾淨的小羊很快被他女兒拎回來,羊剖成幾個大塊丟進了鍋裡。煮得肉香四溢。晚餐的時候,濃香的奶茶、熱騰騰的手把肉,油炸的小果子,酸甜奶香的奶酷,再加上塞哈智帶來的烈酒,就是這一家人款待客人的盛宴。

  女主人和女兒也是喝酒的。而且酒量還挺不錯,烏恩奇的小女兒只比姐姐小了一歲,姐姐叫索布德,妹妹叫烏日娜。比起姐姐。烏日娜的骨架纖細了許多,雖然五官線條比中原女子的柔美要硬朗一些,不過很漂亮。草原紅的臉蛋、俊俏的五官,而且比姐姐活潑,她的父親走到夏潯身邊勸酒,並且唱起祝酒歌的時候,她就坐在不遠處,張著一雙可愛的大眼睛,衝著明明忍俊不禁、還得一本正經的夏潯甜甜地笑。

  夏潯一碗酒被硬灌下去,暈乎乎地跌坐回席上的時候,塞哈智拐了拐他的胳膊,悄悄笑道:“喂,大人,烏日娜很喜歡大人呢。”

  “咳,不要胡說!”夏潯端著架子,生怕被主人聽見了不快,他偷偷掃了一眼,烏恩奇正在開懷暢飲,完全沒有聽到塞哈智的聲音,這才放下心來。

  “來來,大人,吃這個,對男人很好的喔。”塞哈智很體貼地挾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到夏潯碗裡。夏潯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塞哈智道:“羊蛋子啊。大補的。”

  “呃……我……就不用補了吧?”

  塞哈智道:“要補的,要補的嘛,男人嘛……”

  盛情難卻,夏潯硬著頭皮咬了一口,唔,有些騷氣,索布德、烏日娜和她們的娘看見夏潯苦著臉的樣子,都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

  晚上睡覺的時候,烏恩奇和老婆睡在氈包右邊,塞哈智和夏潯則被安排在靠門的左邊。如果晚上才路過的客人,進了門也要睡在這個位置的。如果真的有人來,大家就要在一起擠擠了,夏潯暗暗嘆了口氣,今天晚上又要忍受老哈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呼嚕了。

  按著部落的習俗,家裡未婚的女孩子也必須睡在靠左的位置,因此鋪蓋再往裡一點,就是索布德和烏日娜這對小姐妹的宿處,塞哈智挨著夏潯,向他擠擠眼睛,小聲道:“大人,索布德昨兒跟我老哈睡過了,本來今晚想嘗嘗烏日娜的滋味的,大人既然來了,就讓給你吧,等一會兒熄了燈,你就可以過去了。”

  夏潯吃驚地道:“什麼?你說計麼?”

  塞哈智嘿嘿地笑道:“大人不知道嗎?如果主人家有未婚的姑娘,你喜歡的話,可以跟她睡覺,沒人會干涉的。女孩的父親也不可以。”

  夏潯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什麼?豈有此理,你別唬我,怎麼可能!”

  塞哈智道:“怎麼不可能。祖祖輩輩,咱們這兒就這規矩。”

  不知道是因為草原上生活艱苦,孩子的生存率低,還是因為草原上的男女關系一直保持著比較古老的自由習慣,夏潯見他不像是開玩笑,倒是有些相信了,但他卻無法接受這樣的風俗,他連連搖頭道:“算啦算啦,我可不要,還是好好睡覺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塞哈智大喜道:“大人不要,那屬下就要啦,哈哈哈,兩個姑娘,我都要啦!”

  夏潯:“……”

  當天夜裡,夏潯發現,這一晚他沒有聽到塞哈智的呼嚕,但他根本就睡不著覺,呻吟聲、嘻笑聲、粗的細的喘息聲,甚至黑暗中不知道是那個大的還是那個小的姑娘光著屁股跑過來。大膽地要鑽進他的被窩,害得生怕被侵犯的他,只能把一床被子緊緊裹在身上,“驚恐”地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悲催的夏潯……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8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7章 劉家口

  這一夜,李景隆比夏潯還驚恐。

  李景隆率軍趕到北平城下,安營扎寨,把一座北平城圍得水洩不通,九門之外俱築碉壘,攻城車、雲梯、壕橋、火炮、拋石機,各種攻城器械層出不窮,在戰術上,諸如挖地洞、灑傳單、火烤城牆復潑以火,期望把城牆烤垮烤裂,總之,明軍熟悉的各種攻城方法全都用在了北平城上。但是北平城在燕王朱棣早有准備的精心部署下,深溝高壘,城牆加厚,明初的火炮又不夠犀利,五十萬明軍一時也奈何不得城中的守軍。當然,其實最關鍵的主要因素,仍舊是人。

  北平城中守軍有限,決死之心甚濃,而且燕王在北平是一位要王,極得民意、甚乎人望。尤其是道衍等佛教界的高僧對百姓們的宗教洗腦甚是成功,婦女兒董都被派到城頭堅守,幫助燕兵御敵,極大地彌補了守軍兵力不足的因素。

  燕王第二子朱高煦隨父在外征戰,世子朱高熾、三子朱高遂都同母親守在城上,燕王妃全副被掛,親冒矢石守在城頭,大胖子朱高煦雖然行動艱難,癡胖如豬,但是蠢笨的只是他的身體,這位世子兵法韜略也是胸有成竹,後勤及民政方面更是得心應手,把個北平城中各種資源調配調濟的井井有條,一絲不亂。

  他還時常走上城叉與母親一起指揮戰鬥,甚至抱起大石拋下城去。王妃和世子能做到這個份上,於軍心士氣乃至民心都是極大的鼓舞。

  盡管如此,明軍不但人馬眾多,而且都是職業軍人,這是北平城頭那些未曾經過軍事訓練的百姓們所難以比擬的,可明軍五十萬人,來自不同的派系、不同的地區,將領都有點山頭思想,士卒也有些攀比的意思李景隆這位三軍主帥在指揮上又是顧此失彼、手忙腳亂,所以本來他們是有幾次破城機會的,卻全被他們自己漏過了。

  比如攻打北平麗正門的明軍曾經衝破了城門,於燕軍在城門之內的甕城池帶展開肉搏了,如果這時候李景隆能抓住戰機立即增派一支生力軍上去擴大戰果,麗正門必破無疑。北平城再如何堅不可摧,只要有一道門戶被攻破全城陷落就易如反掌了。

  可是,令人驚嘆的是,這麼好的戰機,居然被李景隆白白放過了,真不知道這位當時就站在望樓上面,居高臨下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詩逆大將軍在想甚麼,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預備隊派上去。

  這是史有所載的事實李景隆何以反應如此遲鈍,我們已無從得知了。

  只是,就因為預備隊沒有及時派上去,燕王妃和世子領著援軍及時趕到了麗正門,大胖子朱高煦一手持刀,一手拉棍,汗流浹背地指揮敢死隊予以反撲攻破麗正門的明軍眼見燕軍亡命般反撲,援軍又遲遲不至,於是……他們撤退了。

  此時,燕王妃則領著一群婦孺兒童,從城頭向下拋擲磚石瓦塊,阻止明軍繼續增兵,利用這個間隙,已經撞開的麗正門重新合攏,頂上了條石。一次本該攻變整個歷史的絕好機會就在李景隆這頭長得一點也不像豬、其實卻是一頭真豬的面前,如浮雲一般地飄過去了。

  於此同時,燕王朱林也沒閑著他讓二兒子朱高煦率領一支輕騎兵專門破壞明軍的補給線,燒毀明軍的糧草輻重自己率領主力時不時的對明軍來一次偷襲,鬧得明軍顧此失彼、雞飛狗跳。

  夏潯和塞哈智在巴持倫部落烏恩奇家裡借宿的這一晚,燕王親率大軍,以張玉、朱能為左右軍,正夜襲都督牲能的軍營,李景隆登上點將台,翹首觀望翟都督營中的動靜,卻沒防備城中燕軍見大王夜襲敵營,火光衝天,士氣大振之下,由道衍和尚和三王子朱高拖親自領著一支敢死隊自麗正門旁的城牆悄悄繾下來,殺進了明軍的大營。

  這座大營正是三軍主帥李景隆的中軍大營,那支明軍敢死隊敢打敢殺,直撲中軍大營,其中有一個光頭大袖玄色僧衣的和尚,簡直像伏魔金剛似的,看似高高瘦瘦,在萬馬千軍中殺入殺出,卻如同一頭猛虎,李景隆大驚失色,生怕混亂之中自己有甚麼閃失,立即下令撤退。

  其余各營官兵不明所以,忽見中軍主帥的大營突然撤退,一時三軍撼動,紛紛隨之撤退,待得天亮,他們才明白虛驚一場,重新回到北平城下時,可惜那倉口遺棄的軍帳、樂器、糧草抬重,都被鼻軍燒毀,連碉壘也是能破壞的都盡量破壞了。

  李景隆受此一嚇,堅決不肯到北平城下駐營了,這位仁兄領著中軍駐扎在距北平十多裡地之外的鄭村壩,遙控指揮北平的攻防戰,人家的王妃和世子親冒矢石血拼在第一線,自己的主帥躲在連城頭都看不清楚的地方指揮戰鬥,這麼強烈的反差,軍心士氣怎麼提得上來?就在這種情況下,夏潯和塞哈智找到了燕王的軍營。

  他們趕到燕王大營的時候,燕王正向部下親授機宜:“你去,告訴高煦,暫時停止對明軍補給的襲擾,讓他們把軍糧、器仗運過來。”

  正說著,忽見夏潯和塞哈智已到了面前,朱林又驚又喜,急忙迎上前來,匆匆問道:“文軒,關外之行,結果如何?”

  夏潯抱拳施禮道:“恭喜殿下,臣幸不辱命!”

  “甚麼?”

  燕王朱妝驚喜得聲音都發顫了:“成功了?文軒真的說服了十七弟?”

  夏潯道:“是,寧王殿下已答應傾其所有,攘助殿下靖難,不過,眼下寧王尚有一劫,還需殿下為他解圍。”

  夏潯略一示意,燕王忙摒退左右,復詩和塞哈智與他密報半晌,朱林哈哈大笑起來:“那有甚麼,俺就殺去關外,救十七弟出來,只要能得到泰寧、朵顏、福余三衛的精銳鐵騎,再得到關外八萬精銳之師九江小兒何足懼哉。”

  夏潯問道:“方才臣聽殿下吩咐,莫讓二王子再繼續襲擾敵軍補給,這是為什麼?”

  燕王笑著擺擺手道:“本王溜魚呢線兒太緊魚會逃掉的,現在天氣還不夠冷,不能讓南軍意識到糧草和軍衣是大問題得把他們留住,等到寒冬降臨,那時再把補給線全部掐掉讓他的五十萬大軍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說到這兒,朱林又迫不及待地道:“這邊且不去管他,快說,你與十七弟是怎生計議的,本王要如何發兵為他解圍?”

  ※※※※※※※※※※※※※※※※※※※※※※

  朱抹失蹤了。

  曹國公李景隆痛定思痛,調出幾路人馬,專門圍剿燕王朱妝的大軍省得他不斷在旁邊扯後腿,結果大軍剛派出去,朱林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兩天之後傳來消息,在永平附近,發現燕王蹤跡,此時永平已再度掌握在朝廷大軍的手中。

  李景隆大吃一驚,忙召集眾將匆匆計議一番怕燕王重施故技再奪永平,於是分兵一路去援永平,又通知山海關的總兵楊文全力戒備,防範燕王偷襲山海關,結果山海關和永平的明軍枕戈待旦,夜不成寐地守了三天,一個個守得哈欠連天,也沒見燕王派來一兵一卒。

  找不到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敵人,李景隆不知道燕王到底在打哪兒的主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邊派出探馬四處打探燕王消息,一面從攻城部隊中又調了兩衛兵馬加強了他所在的鄭村壩的防務,這個時候燕王的大軍已繞過松亭關,即將抵達劉家口。

  劉家口,守將總旗官劉舉剛派了一個井衛替他去了撫寧縣,撫寧縣在秦皇島區域,他的家如今就安置在那兒,家裡捎信來,說他的兒子生了重病,延醫問藥的大半個月了,還不大見好,劉本牽掛不已,便拿了些銀錢,使一個親兵回家去看看。

  派走了親兵,劉本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住處,就見關口外鎮上的那個老家人正等在那兒,劉本不耐煩地道:“月例不是已經給你了嗎,又來做甚麼?”

  老管事點頭哈腰地笑,湊到面前,很神秘地道:“老爺,那位小姐……又來了,想見你呢。”

  “嗯?”

  劉本怔了怔,微微有些意外,沙寧雖然每年總能有機會過來幾趟,不過相隔這麼短還是頭一回,他也不知道沙寧這一次怎麼來的這麼頻繁,想要問問,奈何這老家人只知道他金屋藏嬌,那位極美的小娘子並非他的妻室,此外一無所知,想問也無從問起。

  劉本思索了一下,才道:“你先回去侍候好小姐,我安排安排關上的事務便去。”

  “是是是!”

  那老管事眉開眼笑地走了,他平時守著那幢空蕩蕩的宅子,沒有什麼外撈,所以才時常將房舍出租,給過往客人當客棧使用,但是每回這位不明身份的小姐住到這裡的時候,老爺就大方的多,那位小姐的賞賜也特別優厚,站在他的立場上,巴不得那位小姐一年四季都住在這兒呢。

  劉本的父親原本只是朵顏部落擄來的一個奴隸,劉本的身分也高不到哪兒去,可以說全賴沙寧,他才有了今日,有家有業還做了官,既知沙寧來了,劉本哪敢怠慢,連忙喚來副總旗王彥稀,把關上防務向他交代了一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王副總旗隱約知道總旗大人在鎮上置了宅子,養了外室,聽說他要去鎮上住兩天,王顏稀笑嘻嘻地便答應下來。

  劉本換了便裝,也不帶侍衛,便沿著山間那條走慣了的小道,向鎮上趕去……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9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8章 利動人心

  山間草半青半黃,樹木的顏色有黃有綠還有紅,如同一個拙劣的畫師,東一筆西一筆地塗抹在山上,從山上望下去,小鎮呈狹長的形狀橫亙於山下,再往遠去,則是一片胡楊樹林子,大多數胡楊樹都掛著滿樹金黃,間次有一株已經死掉多年的胡楊樹,盤剝蒼白的枝干古樸地矗立著,向蒼天張開它們那如枯瘦老朽般的手臂。

  劉奎往山下走,心中並沒有最初與沙寧偷歡時的那種興奮激動的感覺,不是因為初冬將臨的天氣有些蕭瑟的影響,也不是因為為了和這位王妃保持暖昧關系而把家人遠遠地安排到了撫寧縣,如今兒子生病也不能看上一眼所影響,而是自從沙寧成為寧王妃,他就一直徘徊在地獄和天堂之間,在她面前,就是強顏歡笑而已。

  每當和沙寧在一起時,她那年輕、美麗、鮮活、嬌嫩的胴體,都會讓劉奎如癡如醉,在她身上,他幾乎可以得到男人想要的一切,欲望、虛榮、得意、驕傲、快樂,種種滿足,可是酣暢淋漓之後,隨之而來的卻總是焦慮和不安。

  沙寧嬌蠻、任性、狂野、大膽,仿佛一匹馳騁在草原上,不甘戴上嚼頭的野馬,骨子裡,她是不在乎漢人禮教的,可劉奎不能那麼想,只有俯伏在沙寧王妃的身上時,他才能暫時忘卻一切,全身心地投入,品味那極樂的銷魂滋味,極樂之後,卻是無盡的空虛、恐懼和擔心。

  他的一切都是沙寧給的,他了解沙寧的性格,他不敢拒絕沙寧,不敢提出斷絕來往,可他同樣懼怕寧王,如果讓寧王知道他給自己戴了綠帽子,寧王會怎樣?劉奎從來不敢深想。

  沙寧給了他一切,還給了他極樂,有時候想想自己能占有一位王妃,未嘗沒有一個男人的竊喜和驕傲;而寧王卻可以剝奪他的一切,還可以送他去極樂世界。所以他的心一直在徘徊在得失生死之間,這已非關男女之情了。

  走到自己家門口,劉奎站定了身子,長長地吸了口氣,臉上擺出一副欣然的笑容。推開門,走進去,兩個皮帽肥袍的蒙古勇士正牽著馬從院中走過,見到他,立即站住,以手撫胸,深深地鞠了一躬。

  劉奎微微地點了點頭,正眼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如果不是因為沙寧王妃的原因,本應是這些王府侍衛正眼都不看他這個小小的總旗才對,劉奎心中小有得意,然後躍入腦海的便是沙寧那嬌媚的模樣、銷魂的胴體,腹下馬上就像喝了一壺燒酒,滾熱起來,欲望暫時戰勝了恐懼,他腳下的步伐加快了,臉上的笑容也真的愉快起來。

  那兩個以手撫胸的蒙古大漢慢慢地抬起頭來,互相對視了一眼,那個更粗更壯、一臉胡須如戟的大漢低聲道:“大人……”

  另一個只生了八字胡的精壯漢子豎指於唇,示意他勿需理會,便牽著馬韁繩悠然地走過去了,大胡子咂巴咂巴嘴兒,嘟囔道:“先長出的頭發沒有後長出的胡子長久,先長出的耳朵沒有後長出的犄角堅硬,看人家那穩重勁兒,難怪能被殿下委以重任呢,我塞哈智在千軍萬馬面前都不知道懼怕,一干這等鬼鬼祟祟的事情,怎麼這心還就跳得厲害了呢。”

  ※※※※※※※※※※※※※※※※※※※※※※※

  劉奎這幢房子院落雖然在整個鎮子上是首屈一指的,其實按照關內的標准也是相當簡陋的,但是主宅寢室內卻別有洞天,外表看來平平,一旦進去,卻是特別的華麗舒適。家具布置典雅考究,梳妝台、春凳、小幾、香爐、立鏡、帷帳、臥榻,鴛鴦戲水的繡枕錦被,異樣的豪綽。

  沙寧剛剛沐浴完畢,坐在梳妝台前梳理著一頭烏黑的秀發,一襲月白色的羅裙,使一條細細的帶子系著,纖腰下是豐隆渾圓的臀,坐在錦墩上繃得緊緊的,凹凸有致的美妙曲線畢露無遺。房間裡已生起了兩個火盆,火炕也已燒起,溫暖如春,所以並不寒冷。

  “寧兒,怎麼這麼快就又來了,想我了麼?”

  劉奎自後走過去,輕輕攬住她的纖腰,柔聲問道。

  妝台的菱花鏡裡,粉靨如花,向他嫣然一笑,然後沙寧便扭轉了嬌軀,劉奎放開手,退開一步,沙寧站起來,一雙玉臂環上了他的脖子,呵氣如蘭地嬌聲道:“奎哥哥,人家這次來,可是有極重要的事找你。”

  劉奎臉色一變,歡喜的神情立即被緊張恐懼所取代,急忙問道:“出了甚麼事,寧王他……他……”

  沙寧白了他一眼,不悅地道:“那麼怕他做甚麼,他整日守在寧王府裡,能知道甚麼?”

  劉奎心中稍安,忙道:“我……我這不是擔心你麼,既然不是寧王,那是甚麼大事?”

  “你來!”

  沙寧伸出小手,拉住劉奎並肩在榻上坐了,然後低低絮語起來,過了許久,沙寧才把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此時房間裡已經暗了,沙寧起身去點著了油燈,柔和明亮的光線立即灑滿了整個房間,沙寧回眸一笑,燈光下見劉奎面色陰晴不定,不禁斂了笑容,問道:“有什麼問題?你不願幫我?”

  “啊?怎麼會呢!”

  劉奎忽然清醒過來,連忙站起身,走到沙寧身邊,執起她的雙手,深情地凝視著她,柔聲道:“寧兒,沒有你,就沒有劉奎的今天,你知道,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為你粉身碎骨,我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沙寧伸手掩住他的唇,嫣然道:“說甚麼傻話呢,只是叫你開關放燕王兵馬進來,又不是要你去衝鋒陷陣,我怎舍得讓你去冒險,你魂不守舍的干什麼?”

  劉奎辯解道:“我……我只是……正在想,守關將士共計一百二十人,未必就肯全聽我的安排,只要其中有一人懷有異志,偷偷點燃烽火,就會打草驚蛇。如果想悄無聲息地過關,我必須得安排幾個心腹先守緊了烽火台,要說起來,我倒是有幾個心腹兄弟,只是這是讓他們跟著咱們造朝廷的反吶,我沒有絕對把握,得好好想想,有誰絕對靠得住,方能為我所有。”

  沙寧笑道:“你要說服關上守軍眾人一心隨你造反可能有些困難,但你身為守關主將,隨便找個理由帶幾個家人去關口上逛逛,總不會有人拒絕吧?”

  劉奎愕然道:“甚麼?”

  沙寧蛾眉一挑,婉媚地笑道:“絕對靠得住的人麼,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

  夜色深深,沙寧已經熟睡了,她像一只小貓兒似的,側蜷著身子,發出細細輕輕的呼吸。

  劉奎張著眼,仍在瞪著黑漆漆一團的帳頂。

  寧王要造反,要跟著燕王造反,要我放燕王過關,去為寧王解圍,要我……反了朝廷……

  劉奎的心裡翻來覆去轉了許久,種種念頭像礁石間的亂流似的,在他腦海裡碰撞著。造反,有成功的可能嗎?燕王如果能戰,何必出關來尋寧王,寧王如能掌控關外局勢,何須燕王來為他解圍,真的有必要跟著這對難兄難弟走上絕路?

  尤其是,剛剛沙寧還趴在他胸前,甜甜地告訴他,事成之後,要想辦法把他調到寧王身邊,從此長相廝守,真是瘋了!她的膽子也太大了,他現在都已整天活得提心吊膽,到寧王身邊去?一旦走漏風聲……

  劉奎翻了個身,背對著沙寧,一絲惡念油然而生:“寧王要造反,如果我把這個消息遞出去,那是多麼大的功勞?破壞了燕王、寧王的合兵大計,如此大功,我劉奎豈不一步登天,最起碼也能當個千戶,到那時,何必再活得如此辛苦?我的一切,都是靠她施舍的,在她面前我哪能抬得起頭來,情人?說的好聽,我不過是她豢養的一個面首罷了,為了怕她吃醋,我連妻兒都安排得遠遠的,現在……大好機會就在眼前,我有機會靠自己的力量去掙一份錦繡前程,還可以從此擺脫她,不用連睡夢中都擔心寧王殺我全家,我為什麼不為自己拼一把?”

  這個念頭一旦占據了上風,昔日的海誓山盟、甜言密語都一掃而空,想著光輝美好的未來,劉奎激動的渾身發抖:“她明日便要我帶著她的人上山,控制烽火台,放燕王出關,我想動手,唯有今夜了。不過,我一小小守關總旗,如何可能知道這樣重大的秘密,豈不惹人生疑?”

  劉奎眼珠亂轉,又想:“有了,我本她的家奴,有這層關系就夠了,到時候,我就說寧王妃欲以重金賄賂,誘我投靠寧王一同造反,我深明大義,假意應承,趁其不備,綁她上山,再舉烽火示警,這就行了。這樣於名節有虧的醜事,諒她也不會說出來。不妥,以她性情……一旦到了那步田地,哪會顧忌這些,我縱有大功,可是奸辱王妃,讓皇室蒙羞的罪名……,要不然……我把她殺了?”

  忽地想起沙寧與他恩愛纏綿的過往,想起沙寧把他從一介家奴,到如今給了他家庭、給了他體面的身份,劉奎心中又想些不忍,可是思量許久,理智終於還是占了上風:“我既向朝廷方面告發,與她便再無情份可言,我肯放過她,她也不肯放過我,還猶豫什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劉奎把牙一咬,輕輕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地,走到自己放置衣袍的地方,便去摸索那柄貼身的短刀……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9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09章 塞上胡楊

     劉奎的心“砰砰地”跳著,手指有些發顫,緊張得就像他第一次見到沙寧的胴體,第一次解開她的衣衫,第一次與她合為一體。他的手指觸到了一柄堅硬的東西,那是他的刀,月光映在窗欞上,屋中有微光,並非漆黑一片,可是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衣服過於凌亂,他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口袋的入口。

     “唔~~,你做什麼?”

     床上,沙寧嚶嚀一聲,帶著濃濃的倦意。

     劉奎身子一顫,慌忙答道:“喔,我……我起夜……”

     “嗯……,點上燈吧,黑燈瞎火的。”

     “哦哦,我……我是怕吵醒了你……”

     做賊心虛的劉奎生怕沙寧起疑,摸到桌邊,哆嗦著找到火石油燈,嚓地一聲打著了火,點亮了燈。偷眼向床上一瞄,沙寧閉著眼睛,含糊地咕噥一句,轉過了身去。劉奎不敢再去摸袍子,便只著小衣,舉著油燈,硬起頭皮向屏風外邊走去。

     馬桶就在屏風外邊的角落裡,劉奎把燈擱在桌上,故意的放到兩個花瓶中間,讓花瓶擋著,光線更暗一些,裝模作樣地站著,豎起耳朵聽聽裡邊沒有聲息,便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一寸一寸的輕輕拉開了門栓。長久以來對沙寧形成的敬畏之情,被沙寧半夢半醒間的一句話給嚇光了,他現在只想著逃跑。

     房門一開,他立即掩上,倉惶逃出幾步,被寒風一吹,這才醒覺身上只著小衣,風吹刺骨,可是這時候他什麼也顧不上了,把鞋子提好,便向前院急急逃去……

     劉奎剛一出去,沙寧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呆呆地坐在那兒。

     事情太過緊要,夏潯和塞哈智與燕王朱棣計議已定後,便先行趕來與她彙合了,在說起劉奎的時候,夏潯再一次示意她,須小心為上,反叛朝廷這樣的大事,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做的,歷史上很多大事,就是在一個小環節,敗露在某個小人物手上,叫她察顏觀色,謹慎小心。

     沙寧並不以為意,她根本不相信劉奎會背叛她出賣她,當夏潯說他和塞哈智、曾二等人會守在宅院四處時,她還為他們的小題大做而感到好笑,但是出乎她的預料,他真的背叛了她。兩人獨處不久,她就察覺了劉奎的異樣。

     不是出於夏潯的提醒,而是出於一個女人的直覺,劉奎不是一個城府頗深、喜怒完全不形於色的人,他與她歡愛時心事重重心不在焉,沙寧如何感覺不出?及至沙寧假寐時,他雖然強做鎮定,可是忽爾急促的呼吸,身體難耐的翻動……,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籠罩了她的身心。

     “嗒,嗒嗒!”

     窗欞輕輕地敲擊了兩下,外邊傳來曾二的聲音:“娘娘,阿奎……劉奎,已經拿住了。”

     沙寧低低地嗯了一聲,沉默片刻,說道:“我倦了,不見他。明日拿他破關,一應事宜,爾等俱由夏潯安排吧。”

     曾二應了聲“是”,他的身影被月光映在窗上,看得見,他習慣性地哈了哈腰,然後遲疑地停住,語氣有些擔心地道:“娘娘?”

     沙寧淡淡地道:“我沒事,關門一開,你就帶那沒良心的,回來見我吧!”

     “遵命!”

     曾二的身影在窗外就像演皮影戲似的,腦袋重重地一頓,一陣腳步聲響,離開了。

     沙寧把被子扯起來,攏到了自己的身上,依然那麼坐著,依稀朦朧的月光下,臉頰上有兩道亮晶晶的痕跡,看不清楚是甚麼……

     ※※※※※※※※※※※※※※※※※※※※※※※※※

     劉家口外的山林中,燕王負責奇襲的先頭部隊已經悄悄埋伏下來,盡可能地靠近關下,密切注視著關上動靜,關隘上偶有兵丁走動,懶洋洋的,對他們早已熟悉的山間風景懶得多看一眼。這一側是關內,另一側雖是關外,但關門大片領土也在大明手中,朝廷在關外駐軍有八萬之眾,他們有什麼好警覺的呢?

     山道上來了八九個人,都是鎮上居民打扮,其中有四個大漢合力抬著一張床板,床板上有一個人,蓋著被子,關上的守軍看見了,遠遠叫道:“站住,站住,你們干什麼的?”

     “軍爺,老漢……老漢是劉總旗府上的老家人,你還認得吧?”

     上邊有個兵丁伏在箭垛口向下張望了一眼,認得確是常來關上見劉總旗的那個老家人,還被一個大漢扶著,便笑道:“啊哈,原來是你,我們總旗大人不是去鎮上了麼,你來做甚麼?”

     扶著老頭兒的夏潯用短刃頂了頂他的腰眼兒,低斥道:“說!”

     老頭兒一機靈,忙跺跺腳,扯開嗓子帶著哭音兒喊道:“軍爺,出大事兒啦,我們老爺昨兒夜裡患了失心瘋,胡言亂語,見人就打,鎮子上被老爺打傷了好幾個人啦,老漢找了幾個小伙子幫忙,這才把老爺制住,你瞧瞧,這不是綁著呢麼,軍爺們吶,老爺府上就老漢一個人兒,這毛病老漢侍候不了啊,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老頭兒說完,半真半假,一半是在夏潯的授意下,一半卻是嚇的,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關口上的幾個兵丁聽了又是驚奇又是納罕:“失心瘋?總旗大人怎麼就得了失心瘋了?”

     幾個兵都伏在城頭往下瞅,城頭下的人把門板順了過來,露出劉奎那張臉,關上幾個兵卒一瞅,不禁叫道:“快著快著,快放吊橋,果然是總旗大人。”

     這幾個大兵承平日子過久了,又見喊話的的確是總旗官的家人,所以毫無戒心,馬上放下吊橋,有人急急跑去把這消息告知副總旗王彥稀了。

     幾個大漢抬著門板過了吊橋,登上城門樓兒,忽啦啦圍上幾個看熱鬧的守關官兵,只見棉被下邊躺著的果然是總旗大人,總旗大人怒目圓睜,臉孔漲紅,額頭青筋一根根繃起,果然像是患了瘋病。有個大兵見總旗大人嘴上勒著一條繩子,好像烈馬上了嚼頭,不禁好奇地道:“怎麼還把總旗大人的嘴勒上了?”說著就要去綁他解繩子。

     “別動!”

     塞哈智一聲吼,把那士兵嚇得一哆嗦,塞哈智連忙換上一副笑臉,嘿嘿地道:“軍爺,你可別動他,你一解繩子,這位大人是要咬人的。喏……”

     塞哈智把曾二的手舉了起來,那手上纏著白布條子,有血跡滲出來,這是昨夜抓捕劉奎的時候受傷的,塞哈智認真地道:“看到沒有,我二兄弟的手指頭都被總旗大人吃掉了一根。”

     那士兵一聽唬了一跳,趕緊躲得遠遠的,駭然道:“總旗大人莫不是中了邪吧,怎麼瘋得這麼厲害?”

     “唔唔唔……呼……”

     劉奎的頭劇烈地搖晃著,兩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可他被綁得死死的,哪裡動彈得了,夏潯馬上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劉老爺又發瘋了……”

     “劉總旗發瘋了!”

     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副總旗非常驚訝,向那報信的士兵仔細問了清楚,這才欣喜若狂地跳起來:“俺日他個姥姥,總算熬出頭了!想當初石總旗被提拔起來的時候,就該老子當總旗了,結果可好,寧王府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話,這總旗官就被從天而降的劉奎而占據了,現在他瘋了,哈哈哈,誰還跟俺搶,誰能跟俺搶啊?”

     王彥稀像範進中舉似的,瘋瘋顛顛地跑到橫眉怒目宛若降魔金剛似的劉奎身邊,還沒來得及裝模作樣的問候兩句,他的總旗夢便破滅了,曾二從門板底下摸出一柄刀來,很干脆地攮進了他的肚子。

     王彥稀挨刀的同時,那幾個大漢便同時行動起來,紛紛自門板下邊摸出兵器,一半衝去守住了烽火台,另一半衝到另一側關口,鏗鏗兩刀,剁斷了吊橋的繩索,吊橋轟然落地,埋伏在密林中的燕軍先鋒一見吊橋落下,發一聲喊,便頂著草帽蓑衣各類偽裝物衝了出來……

     關上守軍稀稀落落,有的正在到處閑逛,有的正在營房裡閑侃聊天,正副總旗一個受制一個被殺,燕軍又從近在咫尺處突然殺入,群蟲無首,已是毫無反機之力。

     這座小關隘存在的最大價值,其實就是烽火台的訊號傳遞,而現在烽火台被幾個大漢搶先登上去,居高臨下控制住了,這兒就是殺得天翻地覆,其他關口的駐防官兵最近的也要在幾十裡地以外,是根本聽不到的,劉家口關隘……順利失守!

     ※※※※※※※※※※※※※※※※※※※※※※※※※※

     胡楊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爛。

     後世的時候,已經很難在這一帶看到大片的胡楊樹了,不過此時,這裡的胡楊樹還是密密成林的。

     《英雄》裡面,張曼玉和章子怡打鬥的那場戲,就是在胡楊林裡,漫天飛舞的黃葉和鋪天蓋地的金黃,仿佛人間天堂,看到那場面,撲面而來直入腦海的,不只是那美景,還有那凋零的淒婉和蒼涼。

     此刻,胡楊林中景色,堪可比擬。陽光從胡楊樹上投射下來,斑斕地灑在地面厚厚的金黃色的胡楊樹葉上。

     劉奎的雙手被牛皮繩兒捆得緊緊的,臉色蒼白地站在林中,風起,漫天飛舞的胡楊樹葉刮在他的身上、臉上,他卻不敢稍稍眯起眼睛,他正驚恐地看著前面,前面有一匹馬,馬上有一個人,白衣如雪,牛皮繩索的盡頭,就握在她的手中。

     沙寧靜靜地看著他,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劉奎的膝頭幾度想要跪下,跪下去向她叩頭求饒,可是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子的脾氣,如果他敢跪下去,她很可能會馬上一箭射殺了他。即便他就是劉奎,沙寧也不會允許他把她的情郎侮辱得如此一文不值,她的男人,活就要活得像條漢子。

     “如果,你不願意,你告訴我,我不會勉強你。在謀取劉家口之前,我會暫時禁錮你的自由,但我早晚會放你離去。你為什麼要出賣我?”

     沙寧目光閃爍著晶瑩的淚光,痛心地質問:“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我不擋著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出賣我,用出賣我換來的榮華富貴,你就能安心受用?”

     “我……我……”

     劉奎嘴唇哆嗦,想辯解、也想求饒,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嗖!”

     一柄刀寒光一閃,“噗”地一聲沒有劉奎腳下的樹葉叢,只露出一個刀柄,沙寧幽幽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那兒摸索這把刀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

     劉奎慢慢低下了頭,他真的已是無話可說了。

     “劉奎,你有什麼?你告訴我,你有什麼?”

     沙寧的聲音高亢起來:“論才華,天文地理、醫蔔星相、琴棋書畫、諸子百家,你及得寧王萬一?”

     “論權勢地位、人品相貌、富貴榮華,你及得寧王萬一?”

     “劉奎,我沙寧不傻,你對我多少有些怨尤,我是知道的,你因為我,而把家人安置在外,心中十分不快,我也是知道的。可是,你就只想著你,你有沒有替我想過,我放著好好的王妃不做,我為你又付出了多少?我把一顆心都給了你,你就這般對我?!”

     “我……我……”

     劉奎的頭快要埋到胸口了,還是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沙寧目盈淚光,低低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問你在做什麼時,還在盼你回心轉意。當時……只要你放下刀,回到我身邊,這件事……我會當做永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風又起,漫天黃葉,盤旋飛舞,經久不息。

     劉家口關隘上,張玉握住夏潯的手,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又立下奇功一件,哥哥我是越來越佩服你了。”

     夏潯謙笑道:“小弟衝鋒陷陣的本領,不及大哥萬一,只好在旁門左道上下下功夫了。殿下什麼時候會到?”

     張玉道:“殿下領著數萬大軍呢,若是早早趕到這裡,那就無法掩人耳目了,此刻殿下還在百裡開外,你放心,我已派人去報知殿下,殿下必會以最快的速度率軍趕來。”

     說著,他四下張望了一眼,問道:“寧王妃呢,殿下若到了,應該會見見她。”

     夏潯道:“她在山下鎮上,張大哥先守住這劉家口,我去見見王妃。”

     夏潯趕到山下,還未穿過胡楊樹林進入小鎮,就見地上有一道道深深的拖痕,將胡楊落葉犁開兩邊,露出了凍土的地面,隱隱還有一些血跡,仿佛是一條巨蟒在這林中瘋狂地翻滾穿行過,夏潯立即提高了警覺,他按著刀小心地向前行走,拐過一棵大樹,就見曾二牽著一匹馬,正在林間立定。

     夏潯松了口氣,放開刀柄道:“曾二哥。”

     曾二道:“娘娘已先行趕回大寧了,娘娘要我告訴足下,一切俱依前訂,燕王殿下攻進大寧城的時候,就是寧王殿下履行約定的時候,告辭!”

     曾二翻身上馬,策騎疾馳而去,風裹著黃葉繽紛而下,夏潯微微眯起眼,正要轉身往回走,目光不經意間從路旁一棵已經枯死掉的胡楊樹上掠過,登時定在了那兒。

     虯張怒曲的枝干上,懸掛著一具似是人形的東西,血肉模糊,糜爛難辨。

     夏潯打了個寒噤,連忙緊緊衣領,急急向山上行去。
adam0013 發表於 2011-10-26 21:59
第八卷 燕展翅 第310章 迅雷不及

    大寧城的警戒近來更森嚴了,就連普通百姓都注意到了氣氛的凝重。自從上次衛指揮朱鑒下令加強城池防御,並派了一隊兵馬常駐於寧王府外,將寧王府困得水洩不通之後,能夠自由出入大寧城的就只剩下那位驕橫刁蠻的寧王妃和她一班朵顏衛帶出來的親兵了。

    這幾天,朵顏三衛領以及大寧都司轄下的一些小部落頭人陸陸續續趕到大寧城,准備給寧王祝壽,大寧城的戒備就更加森嚴了。這些草原部落的頭人、領大都有朝廷封賞的官職,不過他們平時在部落內部、在與外交流時,仍然沿用自己習慣的稱呼和身份,並不像正兒八經入仕做官的人一樣對朝廷充滿敬畏之心,行止舉措也不大注意自己是朝廷官員。

    眼下,寧王是落了翅的鳳凰,大寧都司的官員們都和寧王盡量保持著距離,即便是寧王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為了避嫌也只能找機會私下向他示意關懷,可這些部落頭人們卻不會有這種顧忌,他們按照草原人的習慣,越是在朋友落難的時候,越是應該體貼幫助,因為人家陷入困境而避見疏遠的人不配做朋友,是要叫人鄙棄的,至於朝廷上的立場,他們從來沒有這種覺悟。

    這些頭人領趕到大寧,最少的也帶了二三十個五大三粗的侍衛,朱鑒雖然看過福余衛領敖登格日勒寫給寧王的那封曖昧難明的信,可他能兵困住寧王府,在朝廷決定動用武力之前,他卻不能觸怒這些部落頭人。事實上,在朝廷眼中,也沒把這些賜了印信有了官身的部落領真的當成自己的官吏,而是把他們視為不安份的民和半招安的匪,這樣一種定位,輕易當然不願意招惹他們,因此在明確朝廷意圖之前,朱鑒可不願意承擔激起部落造反的罪名。

    這樣一來,朱鑒就只能抽調更多的兵力加強對這些人的看管,可他手頭能夠動用的兵也不多了,陳亨和劉真已經接到了他的密報,卻還沒有帶兵過來,因為現在的防務重點不在關外,而在關內,燕王朱棣領著大軍神出鬼沒的在沿邊打轉轉,各路邊關將領都接到了曹國公李景隆的命令:嚴守關隘,以防朱棣趁虛而入。

    陳亨和劉真不能把松亭關的兵都抽調離開,他們得安排好松亭關及其他各處關隘防務,才能趕來大寧坐鎮。因此當各部頭人、領入駐大寧城的時候,朱鑒只能從城防武裝中抽調更多兵馬去守著他們,監視他們,至於城防倒不用過於擔心,他在福余、泰寧、朵顏三衛的來路上,安排了許多探馬,如果他們的部落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可以第一時間拘捕城中各部領,再反過頭來把兵增援到城頭。

    這樣一來,城門的衛兵就相對要少了些,徐姜做為他的心腹,獨自承擔著南城的守衛,這就為燕王大軍的突襲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燕王只比張玉晚了半個時辰趕到劉家口,立即馬不停蹄,大軍過關直撲劉家口,仍以張玉所部為先鋒,片刻不停,那山下小鎮的百姓都驚呆了,他們在這兒住了幾十年,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兵,直到數萬大軍浩浩蕩蕩穿鎮而過,他們還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情,不清楚這支隊伍到底是誰的人馬。

    這一路下去,張玉大軍掩了旗號只顧行軍,路上也有一些游牧部落和漢民定居的村鎮,眼見得大軍經過,只道是朝廷兵馬調動,卻也無人以之為奇。先頭部隊將要趕到大寧城時,仍然故伎重施,令一些士兵喬裝改扮,扮成牧民、農民先行趕到南城門,與早已被寧王府收買的徐姜取得聯系,裡應反合奪取城門。

    等到朱鑒得到消息,匆匆趕到城門口時,只見一裡地外燕字大旗迎風招展,張玉率領燕王鐵騎卷著塵土,好像一條長龍似的直向城門撲來,朱鑒沒有來得及奪回城門,燕王的大軍便破城而入了,就此與大寧衛的官兵展開了巷戰。

    朱鑒且戰且退,當他退到大寧衛指揮使衙門口時,被一枝狼牙箭射中咽喉,當場斃命。燕王騎兵提前朱鑒的人頭滿城吶喊招降,一見指揮使已然戰死,仍在街巷間混戰的大寧衛官兵紛紛放下刀槍舉手投降,大寧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到了燕軍手中。

    從徐姜開城,燕軍破門時起,寧王府便緊閉宮門,侍衛武士全部登上宮牆,持弓弩刀槍嚴陣以待,不管是大寧衛的官兵還是燕軍的鐵騎,只管在宮外激戰,寧王府一概不理,始終袖手旁觀,等到張玉初步控制了大寧城,渾身浴血趕到寧王府,報名求見時,寧王府仍舊是宮門緊閉,毫不理會。

    張玉不覺有些納罕,急忙叫人去找夏潯,夏潯此時正在帶人接收大寧衛的軍械庫、輜重庫、糧草器仗軍服帳蓬以及戶籍軍冊,張玉的人找到夏潯的時候,夏潯剛剛找到那整整一庫房的花名冊,夏潯如獲至寶地對塞哈智道:“看緊了,千萬看緊了,別的東西都不重要,唯有這一庫房的名冊,千萬不要丟了一冊,這些可是有大用的。”

    就在這時,張玉派的人到了,夏潯聽他說了情形,心中也有些納罕:“不是早就說定的麼,城破之日,就是寧王履行承諾之時,如今城已經破了,寧王又在搞什麼么蛾子?”

    夏潯忙道:“好,咱們這就去去寧王府前見張玉將軍。”

    夏潯不放心地又叮屬塞哈智:“老哈,你可給我看緊了,這一庫房的書冊,一本也不准遺失。”

    塞哈智納罕地道:“大人,這些破書有什麼要緊的,難道比那軍械甲仗還值錢?”

    夏潯正色道:“那是自然,忘了那封信了?我告訴你,這些書冊,只要利用好了,那就是刀槍、就是火炮,就是殿下的神兵利器,知道嗎,看緊了,你的腦袋可以丟,這些書冊也不准丟了一本。”

    “好!”

    塞哈智立即瞪起牛眼,拔出刀來守在門前,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樣子。

    等夏潯與張玉的親兵匆匆離開了,塞哈智這才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架子一架子破破爛爛的名冊,撓了撓後腦勺,困惑不解地自語道:“殿下橫掃漠北的時候,是怎麼打的仗我老哈都是知道的呀,那可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戰功,什麼時候書書本本都那麼厲害了,書本能打勝仗還要我老哈的刀子做甚麼?”

    他卻不知,那是對外族做戰,這一次卻是自家人內訌。這座庫房裡儲放著的可不僅僅是大寧衛官兵的戶籍軍冊,而是整個大寧都司八萬大軍的花名冊。

    燕王當然希望寧王登高一呼,就能把大寧都司八萬大軍盡皆招納麾下,可這是不現實的,陳亨、劉真等大寧都司的軍隊將領還在,中下級軍官也被他們陸續調換了許多,大寧都司的兵都是寧王帶過的,他們可能對寧王沒有敵意,可能對燕王沒有戰意,所以士氣不高,軍心不定,卻不代表一戰即潰。

    燕王在關外拖不起,他必須以最快的度把這八萬大軍納於麾下,而不是一座座關隘的去打、去征服,否則等這八萬大軍到手的時候,北平可能已經失守,那時他最好的結局就是占據大寧,做塞外王了。

    大寧是大寧都司的府,各級將佐的家眷,包括許多士兵的家眷都在大寧城中,掌握了他們的花名冊,就能掌握這些士兵、將領的姓名、籍貫乃至家眷的身份,這可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絕妙手段,燕王在對都督宋忠一戰時,以八千敵四萬,就是靠這種親情攻勢,令宋忠的大軍陣前倒戈的。

    夏潯上了馬,與張玉的親兵匆匆趕向寧王府,一路上只見街巷間已經停止了戰鬥,大街小巷都站滿了燕軍崗哨,有些士兵正在打掃戰場,從街巷胡同裡抬出一具具屍體,街頭空曠處,已經放下刀槍投降的大寧衛士兵都被集中看管著。

    夏潯問道:“大寧衛官兵投降後,沒有再受到殺戳傷害吧?大寧城中百姓士紳,可有受到騷擾?”

    那親兵道:“誰敢吶,進城之前,張玉將軍不是親口傳下殿下的命令麼,敢擄一家、敢傷一民者,格殺勿論,殿下的軍令從來不打折扣的,大家都規矩的很。”

    夏潯點頭道:“這就好,指不定哪一戶富紳,家裡就有子侄在軍中做將領,指不定哪一戶百姓,丈夫或者兒子就是某個關隘上的校尉兵卒,他們不受侵犯傷害,殿下招納大寧都司的八萬鐵騎才能順順當當的。”

    正說著,就趕到了寧王府前,張玉正在那兒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一見夏潯連忙迎上來道:“文軒,你與寧王府可當真計議好了?如今大寧城已經在手,為兄來求見寧王,可是宮門緊閉,無人理會,為兄想要走得近些,上邊就射下箭來,不許任何人靠近,燕王殿下馬上就要到了,寧王府不是出了什麼紕漏吧?”

    “不會吧,寧王已經混到這步田地,現在大寧城又已落到殿下手裡,他還能玩什麼花樣?”

    夏潯思索了一下道:“給我一桿降旗,我去見他!”

    要說降旗,大多是打白幡,旗是旗、幡是幡,兩者樣式上還是有點區別的,打旗是戰,打幡是不戰,打白幡就是投降,軍中沒准備白幡怎麼辦?那就把主將的帥旗倒過來掛上去,於是夏潯就把“張玉”大頭衝下掛在桿上,搖著旗子直奔寧王府大門去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uro

LV:7 大臣

追蹤
  • 101

    主題

  • 30244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