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關閉
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69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1
錦衣夜行第260章你要臉,我就打臉!

第26o章你要臉,我就打臉!

燕王要上朝了!

起個大早,餐風飲露一直捱到現在的文武百官登時精神一振。

昨天燕王哭陵罵駕,可是把黃子澄、齊泰、方孝孺等一干皇帝面前的紅人都痛罵了一頓,與他們政見不同者固然是拍手稱快,與他們同一陣線的官員卻也不能說個個都與他們同仇敵愾,其中頗有些人是有點幸災樂禍的。

有時候,一個人死了,別人才不吝以任何肉麻的言辭來贊頌你,反正把一個死人捧得再高,也不會侵犯他的權益,相反,如果他與你同一陣營,他還與有榮焉。可是你若還活著,那你與他就避免不了競爭的關系,他對你就絕不會像對一個死人那般慷慨大方了。

黃子澄、齊泰、方孝孺如今儼然就是當朝的三宰相,權力地位凌駕于六部九卿、滿朝文武之上。可是僅僅半年以前,除了一個齊泰身為兵部shì郎,算是個高級官員之外,其他幾人又在哪里呢?如今不過眨眼之間,他們就踩到了所有人頭上,要說站班的這些官員們對他們個個都心悅誠服,那是不可能的。

御座上,朱允炆的臉色有點青,憤怒、期待當中,還帶著些緊張,雖說他已經拿下了三個叔父,可是除了齊王,另外兩個叔父他根本沒有照面兒,而齊王不只沒有燕王的威望和資歷,也不是像眼前這般,在文武百官面前見面。

以朱允炆的年紀和閱歷,他還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冷冷地說一聲宣燕王覲見之后,朱允炆的腰桿兒便下意識地往龍椅的靠墊上一倚,似乎是想找到一點倚靠。看他那樣子,眼下也無心繼續別的程序了,似乎他今日上朝,就只為朝見燕王這一件事了。鴻臚寺一見,便識趣地退回班去,整個金鑾殿上鴉雀無聲,人人都在等候燕王進來。

方孝孺微微蹙了蹙眉,覺得皇上這么沉不住氣,似乎有些有失帝王的威儀,可是現在殿上氣氛十分壓抑,也不是適合勸誡的時候,他只得在班中站定,尋思著一會兒如何質問燕王,追究他冒犯君王之罪。

燕王來了,大踏步地來了。

燕王穿著皮弁服,身上一件不著任何紋飾的大紅絳紗袍,蔽膝與袍服顏色相同,懸欲鉤一對,頭戴九縫朝冠,朱纓緊束頜下,兩條朱穗隨著他的步伐微微顫動著,滿朝文武齊刷刷看去,燕王目不斜視,龍行虎步,昂然直趨金殿之上,到了陛階之下,向上邊端坐的建文帝兜頭一揖,沉聲道:“臣朱棣,見過皇上!”

“轟”地一聲,滿殿嘩啦,誰也沒有想到,燕王昨日在孝陵祭祖,說些冒犯君上的話也就罷了,好歹還可以說是傷心忘形,今日在朝堂之上,當著滿朝文武,他竟然敢立而不跪,不行人臣之禮。

本來壓著火氣想等燕王下跪見駕的時候才拍案斥他欺君的朱允炆愣住了,面對朱棣如此傲慢無禮的行為,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禁求援地看向自己的師傅。黃子澄也被朱棣的舉動氣得不輕,可他還沒反應過來,監察百官風紀的御史曾鳳韶已站了出來,厲聲叱道:“燕王登殿不拜,目無君上,可知這是大不敬之罪么?”

燕王昨天在孝陵鬧那么大舉動,為的就是今天百官齊至,闖一場更大的風波出來,哪里怕他指責,朱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問道:“你是哪個?”

“監察御史曾鳳韶!”

曾鳳韶正顏厲色地道:“臣今日是殿上風紀監察御吏,殿下登殿不拜,目無君上,臣職在糾劾,豈容殿下如此無禮!”

朱棣仰天打個哈哈,斥道:“本王與皇上有家事要說,你休得與本王聒噪,退下一旁!”

曾鳳韶厲聲道:“這是金殿,何來家事可談!”

朱棣怒目一瞪,厲聲道:“皇帝家事,便是國事!”

曾鳳韶微微一窒,還未想出措辭,朱棣已轉身,向朱允炆朗聲道:“臣非是不知人臣之禮,臣見駕不拜,實因胸中郁郁,滿是不平之氣,拜不下去。”

朱允炆嘴翕動,囁嚅著正不知該不該朱棣的話碴兒,朱棣已直言不諱,向他問道::“臣此番進京,是要當面問陛下,陛下是要將諸位叔父斬盡殺絕方才安心么!”

這一句話一出口,大殿上的喧嘩聲刷地一下不見了,靜得仿佛掉下一根針來都能聽得清楚,朱棣雙臂一張,凜然說道:“臣朱棣,現在就在這里,如果皇上想要臣死,只須一道口諭,臣立即撞死在這蟠龍柱上!”

朱允炆傻了,他是想耍流氓,卻又不肯讓人說他是流氓的,被朱棣這樣當面撕破臉皮,一時間臉皮脹得赤,赤中透紫,更加地說不出話來了。他可是從就做皇太孫,誰敢對他這么說話,這口才要是不經鍛煉,可是絕對不可能俐落的,這副情形落在文武百官眼中,分明就是皇帝理屈詞窮。

眼見朱棣赤裸裸地逼問圣上,黃子澄怒不可遏,他氣極敗壞地跳出來道:“燕王大膽,你見駕不拜,指斥君上,簡直是大逆不得。我建文皇帝王友愛孝悌,天下皆知,殿下如此胡言,該當何罪?”

朱棣也豁出去了,既然采納了道衍的計策,他便絕不猶疑,當下一聲狂笑,指著他說道:“黃子澄,若說有罪,你第一個有罪!你身為帝師,都教了皇上些甚么?你蠱惑皇上、離間皇親,陷害親王,敗壞朝綱,若先帝朝時,似你這等奸佞之徒,早已全家抄斬,還容得你在這里擺出一副道貌岸然、滿腹齷齪的嘴臉?”

黃子澄被他氣得嘴都歪了,哆嗦道:“你……你……你太囂張了!太囂張了!你眼里還有皇上么?”

方孝孺出班,冷靜地道:“殿下,皇上至仁至孝,聞聽燕王殿下自北平來,忙使安王率眾皇族親迎,禮遇隆重,乃是把殿下視若至親,殿下以此荒謬之語,妄加于皇上,這難道不是欺君的大罪么?”

朱棣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又是哪只阿貓阿狗?怎么本王幾年未曾還朝,位列上卿者大多換了模樣。”

方孝孺微微一笑,說道:“臣翰林shì講方孝孺,原為一京外吏,承蒙百官舉薦、皇上青睞,得以入朝shì駕,殿下這番離間挑撥之語,卻是大可不必了。”

朱棣暗暗吃驚:“這倒是個厲害角色。”他馬上岔開話題,說道:“你說本王以荒謬之語妄加于皇上?那本王倒要問問,周王何罪、齊王何罪、代王何罪,為何三王俱被削爵,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

景清出班喝道:“三王心懷不軌,意圖謀反,證據確鑿,皇上乃天下共主,自然不能因公廢私,大義滅親,有什么不對?朝廷對此早有公論,燕王法身為臣子,質疑陛下,就是大逆不道!”

朱棣勃然大怒,指著他道:“你個鳥人!既然說三王謀反,證據確鑿,那么證據何在?可曾從三位藩王府中搜得欲璽龍袍、兵甲器仗,可有任何實物為證?就憑周王次子的一句話?就憑御使言官的一言彈劾?”

削藩確實削得草率了點,證據根本不堪一提,沒人敢當面提出時,大家還好打馬虎眼,現在燕王朱棣吃了熊心豹膽,就是當著滿朝文武提出來了,一時弄得朱允炆和方孝孺、黃子澄等人都狼狽不堪,偏偏練子寧漲紅著臉跳出來,強辭奪理地道:“若是周王不想造反,身為人子,怎么可能向朝廷告舉?御使言官為朝廷喉舌,食朝廷俸祿,忠朝廷之事,若是齊王、代王不想謀反,他們豈會舉告親王?”

朱棣捧腹大笑:“荒謬絕倫!本王只聽說御使風聞之言不實可以不予降罪,從來不曾聽說御使風聞之言便可以入人之罪。依你所言,本王現在就說:你要謀反!黃子澄要謀反!方孝孺要謀反!齊泰要謀反!”

朱棣一個個地指過去,大吼道:“你們統統都要謀反!本王是皇上叔父,身為皇上至親,如果你們不是真要謀反,本王怎么會向皇上告舉?從此以后,我大明御使臺可以取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而代之,只要御使言官指任何一人有罪,那人便可下獄治罪了,御使言官為朝廷喉舌,食朝廷俸祿,忠朝廷之事,若是無罪,他們怎么可能彈劾嘛,哈哈!哈哈!如此奇談妙論,當真聞所未聞!”

朱棣罵得理直氣壯,笑得放肆無狀,大殿上卻再難有一人可以予以駁斥,朱棣刷地一轉身,撩袍跪倒,含淚說道:“皇上,太祖在時,多以友愛孝悌訓誡兒孫,最重親族人倫之道。陛下自幼受太祖教誨,以仁孝而揚名天下,如今豈可因外臣幾句言語便降罪叔父?太祖尸骨未寒,陛下便連削三王,太祖在天之靈豈得完好寧?”

朱允炆聽得臉上好像開了洗染坊,紅一陣白一陣的,偏偏對朱棣前倨而后恭的態度想不出個妥當的對策來,朱棣的態度愈加恭敬,語氣也愈加沉痛,說著說著竟伏在金殿上號啕大哭起來:“臣非是對皇上不敬,實因臣乃諸王之長,皇室至親,明知弟弟們冤屈,不能不為弟弟們向皇上訴冤吶!

臣既是皇上的叔父,又是皇上的臣子,于公于私,都不忍讓皇上負此不仁不義之名,所以只得冒昧直言。若是臣出言無狀冒犯了陛下,陛下只管降罪于臣,要殺要剮,臣絕無怨言!臣只想祈求皇上,似這等奸佞,他們要做費仲、尤渾,陛下可不要被他們蠱惑,做那殘害親叔比干的紂王啊!”

朱棣緩緩叩頭,一叩頭一聲響,朱允炆如坐針氈,慌忙站起,語無倫次地道:“四叔不可如此叔快快請起叔關心國事、關愛至親,致使殿前失儀,區區事,朕怎能加罪于四叔叔……”

他忽地轉向一旁樹立的太監,氣極敗壞地道:“林子,還不快扶四皇叔起來,愣在那兒干什么,你個癡笨愚蠢的廢物!”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2
錦衣夜行第261章天予不取

第261章天予不取

一場本該當庭質詢、詰難燕王朱棣的大風波,在朱棣先制人之下,竟然以朱允炆一方灰頭土臉而告終。

其實,朱棣雖然占住大義和道理當庭難,原本設想的結局,也只是引起朝野廣泛注意,這樣的話,雖然暫時會自陷困境,可是陷入道義公論漩渦的那群書生,做事畏畏尾,是不敢把他怎么樣的,最終他順利返回北平的把握的確過七成,而且會因為自己在朝堂上的公開詰問,有極大可能令對方今后削藩有所顧忌,不敢如此明目張膽。

之所以結局比朱棣和道衍預想的還好,這就要歸功于朱允炆了。

朱允炆不善于舌辯,不代表方孝孺、黃子澄等人不擅長,他們俱都生得一張利口,一開始之所以沒反應過來,是因為他們削藩的確太急了,燕王朱棣所指責的那些事情的確占了理兒,他們無從辯駁。不過他們念了一輩子生,偷換邏輯、轉換命題的詭辯術還不懂么?只要再給他們點時間,他們一定可以濾清思路,甩開朱棣揪住不放的話題,專攻他欺君罔上的罪證,把大家的注意力拉開,縱然不能扳回一局,也能稍稍找回些面子。

可朱允炆卻是從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場面的,眼見自己倚為臂膀的幾個心腹被朱棣詰問的啞口無言,滿朝文武都在那兒看著,毫無經驗的朱允炆羞愧難當,恨不得馬上找個臺階下來,所以急不可耐地和稀泥,承認朱棣御前失儀只是出自一片赤誠,自家事一切好商量,匆匆給自己搭了條梯子下來,便讓內shì扶起朱棣,好生勸慰一番,請他先去內宮見母后,叔嫂敘家常去了。

朱允炆這樣一來,黃子澄等人就沒轍了,朱棣都拍拍屁股走人了,你還跟誰較勁兒?那不是讓皇帝下不來臺么,幾個人只得忍氣吞聲,把這事饒了過去。鴻臚寺官員見此情景,趕緊出面讓百官奏事,百官今天壓根沒做什么準備,隨便出來幾個大臣,提了幾條不痛不癢的問題,朱允炆隨便答復幾句走了個過場,這場不是大朝會的大朝會便草草收場了。

傍晚,宮禁未至,正心殿內燈火通明,剛剛遵從母后吩咐,客客氣氣地把四叔燕王送出宮去的朱允炆回來,一眾早已候在那兒的心腹就炸了鍋。

齊泰激動地道:“皇上,今日燕王在朝上批斥天子,污蔑群臣,眼中哪里還有皇上、哪里還有朝廷,這樣囂張,反跡還不明顯么?皇上根本就不應該讓他上朝,他一踏進應天府,就該把他鎖拿問罪!”

景清也激忿地道:“皇上,燕王自己送上門來,這是天賜良機。正所謂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經過今日朝堂一事,皇上更不該猶豫了,應該馬上把他繩之以法,明正典刑!”

朱允炆沉著臉道:“朝堂上,朕剛剛說過無意誅除眾位皇叔,剛剛赦免了他殿前失儀之罪,你讓朕出爾反爾,貽笑天下么?”

練子寧一聽急了,說道:“皇上,成大事者不拘節,燕王既然來了,就得讓他有來無回啊,如果放虎歸山,臨猛虎反噬,悔之晚矣!”

朱允炆煩躁地擺擺手,一屁股坐到御座上,生著悶氣不說話。

黃子澄使勁揪著胡須,半晌才道:“不能殺!燕王用心險惡,其心可誅啊!”

朱允炆和眾大臣一齊望向他,朱允炆急問道:“先生此言何意?”

黃子澄道:“我們一直想不通,燕王為什么要來應天府?原因很簡單,他已經察覺到朝廷的動向,知道朝廷馬上就要對他下手了。這個時候,他冒險到應天來,所為何來?如果說是想向朝廷示忠,那他就該循規蹈矩,謹慎言行,可是他的所作所為,像是因為這個原因么?”

眾人聽了,覺得他分析的很有道理,不禁連連點頭,朱允炆急忙又問:“那依先生所見,燕王意圖何在呢?”

黃子澄道:“諸王之中,善戰者,曾領兵馬者還有數藩,而且朝廷對北平的控制還不夠嚴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朝廷對他圖窮匕現的時候,所以冒險進京,一為迫使皇上公開承認沒有削藩之意;二為以此舉爭取諸藩人心;三為喚取朝野同情……”

黃子澄還沒說完,齊泰就迫不及待地道:“著哇,既然以行也看出了燕王用心,我們更該馬上把他殺掉!”

黃子澄擺手道:“且慢,我還沒有說完。燕王必然也考慮到此來金陵的風險,可他這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險著,他是不得不來。可是燕王既來,對北平,他必然也早有安排,如果他身死金陵,他的兒子必然會聚眾造反,此其一;其二么,哼!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要借自己一死,陷皇上于不義,陷我等于不忠,他在孝陵哭祭先帝的致辭你們是聽過的,到時候普天下人會怎么看待皇上?會怎么看待我等?”

練子寧急得跺腳道:“哎呀,我的黃大人,火上房了都,你還顧忌那些做甚么,只要一刀把他殺了,諒他燕王世子剛剛及冠之年,威望武功遠不及乃父,能成甚么大事,應該馬上動手把他除掉才是。”

黃子澄淡淡一笑,悠然道:“光腳的不怕穿靴的,燕王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他這是狗急跳墻,拼死一搏。大局掌握在皇,掌握在朝廷手中,咱們急什么?咱們原來制定的計劃是什么?是削其羽翼,釜底抽薪,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燕王,現在豈能因為燕王的舉動而了自己分寸?

殺人一千,自損八百,皇上剛剛御極,如果現在殺掉燕王,于皇上的令譽豈不有損?我們剛剛受皇上重用,威望不足,你們也聽到了,今日朝堂之上,燕王不就拿這一條來譏諷你我,離間你我與朝廷百官的關系么?如果我們此時殺掉燕王,豈不令人詬病?”

光腳的不怕穿靴的這句話,正是從明朝時期流行開來的,黃子澄自忖想通了朱棣的心思,輕松之余居然還說了句俏皮話。聽到這番狗屁不通的理論,齊泰卻要變成噴火龍了,他喘著粗氣,瞪著黃子澄道:“那……那依你黃大人,又當如何?”

黃子澄胸有成竹地道:“燕王越急,越證明他已黔驢技窮,而大局是掌握在咱們手中的,他急,咱們不能急。依我說,皇上不但不能殺他,他在金陵期間,還要對他優禮有加,予以恩寵。至于三王被削的事,也可以他遠在北平不明真相為由予以敷衍,籍以迷惑燕王。

任他千變萬化,我有一定之規,我們這邊,仍然按照原定計劃,削光他的羽翼,到那時候,北平也已我們的掌握,要殺燕王么,呵呵,等我們布置妥當,在這里殺和在北平殺,又有什么區別?待到時機成熟再動手,不止對皇上的清譽毫無損害,也能少些兵戈,免致百姓離。”

景清瞪起眼睛道:“還要放他回去?”

黃子澄肯定地道:“對!還要放他回去!”

練子寧怒不可遏地道:“豈有此理,這不是縱虎歸山么?”

朱允炆見自己的親信之間又起了內訌,也不知道誰說的更有道理,便向方孝孺問道:“孝直先生以為如何?”

方孝孺道:“諸位大人都是為了皇上、為了我大明江山,彼此之間,勿要傷了和氣才是。皇上,各位大人所言,考慮的都有道理。現在燕王下了這么一步死棋,就是要讓皇上殺他也不是,不殺也不是,依臣看來,咱們不能殺他,否則實在無以對天下人交待。皇上要殺燕王容易,要塞天下悠悠眾人之口卻難啊!”

朱允炆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方孝孺又道:“可是,咱們也不能由得他燕王的擺布,燕王赴南京,將了陛下一軍,陛下何不反將他一軍,他若答應還則罷了,他若不答應,那時,要剎要剮,無論皇上怎么做,燕王都無話可說了,天下臣民,也一樣無話可說了。”

朱允炆雙眼放光,急忙問道:“孝直先生,朕該怎么做?”

方孝孺道:“馬上就是先帝祥忌日了,皇上可以說,諸王受命藩鎮地方,不可輕離,由諸王子代父赴京,祭掃皇陵,燕王既然在京里,就先把這件事說給他聽,讓他當眾答應下來。這么做有兩樣好處,一則,去年先帝駕崩,皇上詔諭諸王不得赴京,民間對此多有議論,認為皇上不近人情,皇上正好籍此補救;二則,若是燕王不允,那就是抗旨,反心便也昭然了,就地將他拿下,他也無話可說。他若答應又出爾反爾,則要失信于天下。若是燕王三子真的在手,朝廷這邊便可如黃大人所言,從容部署,再無需擔心他燕王鋌而走險了!”

“好!”

朱允炆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意,轉向眾人問道:“眾卿以為,孝直先生所言如何?”

“糊涂,真是糊涂啊!燕王就在眼前,殺之如屠狗,偏要縱虎歸山,循甚么朝廷削藩大計,真是豈有此理!”

離開皇宮,走在御道上,齊泰越想越痛心,景清嘆了口氣道:“奈何,方孝直和黃以行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及,他們二人都是這個看法,我們還能怎么樣?”

練子寧垂頭喪氣地道:“唉,時局展若真如他們預料倒也罷了,就怕節外生枝啊,燕王家里那三只虎犢怎及得燕王這頭猛虎厲害。”

齊泰神色變幻不定,尋思半晌,把腳一跺道:“不成,不能縱虎歸山。”

景清無奈地道:“皇上心意已決,你我又能奈何?就憑你我三個書生,難道殺上燕王府,手刃燕王不成?”

齊泰咬著牙根道:“不錯,我正有這個打算。只不過……”

他瞟著不遠處的錦衣衛衙門,冷冷地笑道:“當然不是我們動手……”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3
錦衣夜行 第262章 行刺三人組
第262章行刺三人組

“殺燕王?”

“不錯,三天,三天之內必須動手。”

聽了齊泰的話,羅僉事默然良久,方道:“大人,我錦衣衛今非昔比,如今轄治的只有禁衛儀仗、宮衛雜役,實在沒有擅長匿蹤刺殺的高手了。”

景清插嘴道:“錦衣衛如今雖然蕭條,個把人還是抽得出來的吧?你放心,做成了這件大事,你就是朝廷的大功臣,皇上定會重重嘉獎的,到時候提拔你為指揮使,重新重用錦衣衛,還不是皇上的一句話?”

羅克敵微微蹙了蹙眉,又道:“可是,燕王若死在京里,豈非于陛下聲譽大大有礙?

練子寧道:“如何摘清皇上與此事的關系,以你錦衣衛的手段,難道還辦不到?”

齊泰道:“羅大人,我知道,你因為錦衣衛被朝廷閑置冷落的事,一直郁郁不平,這不正是你的機會么?燕藩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如果你能解決這件事,皇上豈能不對你大加贊賞?”

羅克敵抿了口茶,低頭不語。

練子寧又道:“只要刺殺了燕王,再隨便丟下一具尸首,揣上一封遺書,就說因為燕王哭陵罵駕、指斥朝堂、目無君上、大逆不道,此人激于意氣,決心舍卻一身,為國除奸,還會有多少人會疑心到皇上身上呢?縱然有些疑心,查無實據,誰敢妄言?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景清道:“皇上的口諭,你羅大人不會抗旨吧?皇上明日會在宮中擺家宴款待燕王,后一日,安王等在京的皇親國戚還會設宴為燕王洗塵。第三天,駙馬梅殷會陪燕王去大理寺,查驗周、齊、代三王謀反的口供、證據。具體的行程安排,我們隨后會給你送來,皇上說了,只要你辦成這件大事,漫說重新啟用錦衣衛,封你個公侯,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羅克敵把茶杯一頓,沉聲道:“好,這件事,下官一定妥善安排!”

齊泰三人大喜,齊泰道:“羅大人真是國之忠良啊,我們回頭會把此事稟報陛下。羅大人,事情一定要做得漂亮,無論成敗,此事萬萬不可讓人疑心到皇上頭上!”

羅克敵微微一笑,說道:“那是自然,諸位大人盡管放心。”

離開錦衣衛衙門,齊泰吐出一口濁氣,說道:“成了,假傳圣旨這等大事,你我三人就共同擔待吧!”

景清道:“為國效力,為君分憂,我們做臣子的責無旁貸,如果真的事機敗露,我們一力承擔,絕不讓皇上從中為難便是。大人,咱們這就各自回去,靜候好消息吧。”

“好,景大人慢走,練大人慢走。”

“請,請了。”

羅克敵送了齊泰三人離開,又復回到臥室,身著一身月白小衣的劉玉玦正給他收拾著桌上的杯碟,劉玉玦彎著腰,貌似何郎,腰同沈約,頭發濕潤潤的簡單地挽個道髻,盤在頭上,露出一截粉膩的頸項,燈下看來如同象牙打磨。

羅克敵微微鎖著眉,并未抬頭看他,只是回到席前盤膝坐下,沉思不語,劉玉玦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杯碟,回來也在他旁邊輕輕坐下,瞟了眼他的模樣,欲言又止。

羅克敵道:“方才他們說的話,你聽到了?”

劉玉玦輕輕頷首道:“是,卑職方在屏風后面都聽到了,要殺燕王,這可不容易,大人可得千萬小心吶。”

羅克敵笑了,微笑搖頭道:“傻孩子,你真當他們是奉了皇上口諭而來?”

劉玉玦驚奇地張大了眼睛,訝異地道:“難道不是?”

燈光下,劉玉玦那張剛剛沐浴之后的臉蛋白凈光滑,帶著美玉一般潤澤的顏色,羅克敵心中一熱,便張開手臂,劉玉玦臉蛋一紅,忸怩了一下,還是溫順地投到了他的懷抱。

羅克敵輕輕攬住他的腰肢,這才低笑道:“只有你這傻孩子才信了他們的鬼話,如此機密事,又是見不得人的,不召我入宮,遣一內侍來知會我總成了吧。生怕旁人不知道么?要讓三位朝臣聯袂而來?哼!他們在假傳圣旨!”

“啊!”劉玉玦唇瓣微張,吃驚地道:“他們好大的膽子!”

“他們自以為所作所為,是為國為民,自然問心無愧。”

“那么……大人可不能被他們利用。”

羅克敵笑道:“你放心,我當然不會被他們利用,不過這人還是要派的。”

劉玉玦奇道:“那又是為什么?”

羅克敵道:“一則,他們俱是皇上心腹,現如今把持著朝政,咱們得罪不得。二來么,如果我這里全無動靜,他們難保不會再想別的辦法,而燕王……是不可以死在金陵的。我得派幾個人去應應景兒,把事情鬧大,如此一來,燕王才像是套上了金鐘罩,百邪不侵。明天,叫楊旭來見我。”

劉玉玦吃驚地道:“大人,你要派楊大哥去么?行刺燕王,這太冒險了,換一個人好不好?”

“嗯?”羅克敵目光一凝,如同兩道利箭,逼向劉玉玦,淡淡地道:“怎么,你怕他出事?”

“我……我……”

劉玉玦躲閃著他的目光,實在禁不得他目光的銳利,便撲進他懷里,把頭埋起來,說道:“大人,人家與楊大哥可是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只因……,救我全家性命的是他,帶玉玦南下金陵的也是他,玉玦對楊大哥實是感激莫名,做人不該知恩圖報么?”

“嗯……”

羅克敵輕輕撫摸著他光滑如緞的秀發,低聲說道:“你放心,現如今錦衣衛人才凋零,我對楊旭也是甚為看重的,并不想他會有什么閃失,這次去,只是要他主持其事,到時候鬧出些動靜,驚擾了燕王之后便可以撤回來,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劉玉玦自羅克敵懷里仰起頭來,雀躍道:“多謝大人!”

燈下,那一雙彎彎的眉,兩瓣紅潤的唇,婉約如處子,羅克敵食指大動,輕輕托住他的頸子,便俯身低頭,向他唇上印去。

古代許多文人雅士,乃至大有作為的帝王,都有男色之癖,風氣最盛的時候,甚至做妻妾的也不在意丈夫喜好男寵,更不會有人據此認為是他們的道德瑕疵,在某些歷史時段,它是一種社會時尚。比如“揚州八怪”的鄭板橋,詩書文章,道德人品,那是沒甚什么可挑剔的,可他一樣嗜好男色。

又比如明朝時候曾有一個男子,本來家境很不錯的,只因愛慕一位官員俊逸風流,便改名換姓,投到他門下做了仆從,這個官兒是不好男色的,那仆人不敢吐實,生怕被他趕走,便只守候在他身邊,主人始終不知他對自己一往情深。幾十年后,老仆臨終之際,才向主人吐露實言,主人聞之感懷大哭。似這樣情深意重尤甚男女之愛的,這在我們當然是無法理解的。

劉玉玦不管是相貌上,還是心理上,本來就有些女兒家傾向。自覺已將身子付與了大人,大人又是個知冷知熱、人品俊逸的人物,這一腔情思便都系在了他的身上,甘心雌伏,如女兒家一般服侍他。

他個性軟弱,受庇于羅克敵之后,那種安全感更是孤身遠在異鄉的他以前從不曾有過的,這男兒身女兒心的劉公子,便把羅克敵做了丈夫一樣的侍候,鋪床疊被、端茶遞水,并不覺得有甚么不對。只是,對楊旭,他總有一種難以忘懷的感情。

羅克敵從齊泰等人迫不得已地要假傳圣旨,令他去刺殺燕王的舉動,便揣測出燕王以道義和公論“逼宮”,如今已經產生了效果,皇上恐怕是要釋放燕王回北平了,如此一來,錦衣衛的崛起便還有機會,心懷為之大暢。

劉玉玦受他一吻,粉面微暈,面呈嬌羞,羅克敵微笑著拔下他頭上的玉簪,那一頭烏黑的秀發登時如瀑布般披散下來。劉玉玦本就男生女相,臉蛋再被秀發一掩,細眉長長,芳唇紅潤,柔順的青絲垂于頰側,掩映著那一張雪白的面孔,直如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

已然放下心事的羅克敵見狀不覺情動,他一伸手便抄起劉玉玦的腿彎,將他打橫兒抱起來,柔聲道:“天色不早,我們歇了吧。”

“噗”地一口吹滅了火燭,廊外一天清輝登時灑入廳堂,懷中的美人兒,真個如玉……

※※※※※※※※※※※※※※※※※※※※※※※

“楊旭、陳東、葉安,你們三個,今夜潛入燕王府,行刺燕王!”

夏潯有些驚訝,不是因為羅克敵的話,而是因為身旁兩個貌不驚人的同伴,他們是兩個殺手,可你從他們身上,絕對看不出一點殺手的模樣。那叫陳東的,就像某家酒樓里總是迎門送客的一個店小二,微微彎著腰,臉上帶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另一個叫葉安的,身材適中,五官周正,唇上兩道八字胡兒,面皮皺巴巴的天生一副苦色。頭戴一頂方巾,身穿一襲漿洗得發白的青衫,腳下一雙千層底的針納布鞋,黑面白幫,看起來就像一個老實本份的小鎮私塾先生。

長得貌不驚人也就罷了,問題是,即便羅克敵吩咐他們的是要刺殺一位親王,他們居然連眼皮都沒眨,微笑的仍然微笑,苦臉的仍然苦臉。夏潯不禁懷疑,如果羅克敵告訴他們要去刺殺的人是皇帝,他們是否仍然是這樣一副表情。

羅僉事暗中倒底隱藏著多么大的勢力?

羅僉事很滿意三個人的表現,頓了一頓又道:“此次行動,由楊旭主持。陳東、葉安,你們下去好生準備,具體安排,本官會說與楊旭知道。”

“遵命!”

兩個完全不像殺手的殺手轉身走了出去,夏潯注意到,走路的時候,他們也是一個踮著腳尖,邁著小碎步,另一個邁著四平八穩的八字步,無論是打扮、神情、舉止,他們身上絕對找不出一點殺手的樣子。

羅克敵走到夏潯面前,低聲道:“關于這次行刺燕王,本官對你只有一個交待!”

“大人吩咐!”

“不許成功,只許失敗!”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3
錦衣夜行 第263章 不刺之刺客
第263章不刺之刺客

燕王在金陵的府邸在城南一帶,這一帶不只有王子們的府邸,還有公侯勛戚、朝廷大臣的府邸,他們大多選擇這里建造府邸,不只是因為這里地處秦淮最繁華的地區,還因為從這里上朝最近。朱元璋是個工作狂,每日的朝會是不分寒暑、風雨不誤的,住得太遠就要起大早,一天兩天還成,時間久了這些位老大人是吃不消的。

一到這一片地方,明顯就都是高樓廣廈了,建筑各有風格,但是從顏色上看,都是黛瓦白墻,間次以各種花草樹木,整條巷弄華麗整潔、富貴逼人,走幾步就有一道石牌坊,一抬頭就是朱門銅環雙獅守門,顯示著這里的與眾不同。

夜色深深,明星疏朗,夏潯和陳東、葉安悄悄地潛到了燕王府側,用飛抓攀到了高墻上。

陳東和葉安言行舉止看起來實在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是他們一旦行動起來,夏潯對他們的身手不免要刮目相看了,兩個人的身手十分俐落靈活,比起他來毫不遜色,某些方面甚至還勝一籌。夏潯不知道他們公開的身份究竟是甚么,卻知道這絕不是他們第一次受命殺人,再多的訓練,如果沒有實戰的演練,也絕不可能有他們這樣從容自若的心態。

夜,靜悄悄的。秦淮河上還是一片燈火通明,無數人的正在醉夢笙歌當中,而這一片片的高宅大院兒,卻似已完全進入了夢鄉。

伏在高墻上,居高臨下,王府中高大的建筑都是烏沉沉的,但是它們的輪廓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夏潯佯做觀察,其實卻在暗暗想著心事。

這也就是碰上朱允炆這樣優柔寡斷的君主還有黃子澄這等愛好名聲的腐儒了,不然管他什么天下公論,直接砍了朱老四,過上幾個月,百姓們誰還會在乎這件事呢。或許后人會在書中為他們記上一筆,可這后人的看法就真的那么重要?

朱老四此番回京明明是自蹈死地,偏偏朱允炆君臣沒有那個魄力,一個個都極為愛惜羽毛,非要把自己包裝成圣人一般,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愣是把自己已經控制了全局的一條大龍給活生生地憋死了。

“大人,側院巡弋的兵丁,半柱香的時間就過去一隊,每隊五人,要解決他們倒還容易,但是只要有一個結果的不夠利索,讓他高喊一聲,咱們的計劃就要失敗了。”

陳東靜靜地觀察了一陣,對夏潯建議道:“依卑職看,咱們可以分次過去,每次過去一人,過去后在那處花叢后面集合。這里是王府側院兒,燕王應該住在主殿后邊那片房舍,咱們潛進去后,想辦法摸近,燕王的住處守御一定更為森嚴,據此為依據,倒也不難辯認。”

另一側葉安也壓低嗓音提議道:“大人,等摸到燕王寢殿前時,請大人和陳校尉制造些動靜引開王府侍衛,由卑職來下手。卑職的吹箭是啐了劇毒的,見血封喉,除非燕王沉得住氣,始終不露面,否則,卑職這一箭只要能擦破他一點皮,他就死定了!”

夏潯搖搖頭道:“下手很難,要逃走更難。燕王府的守衛實在是太森嚴了,看來燕王對朝廷已經提高了警覺。”

陳東輕描淡寫地道:“我等本就是僉事大人訓練出來的死士,生死尋常事,能干掉一位王爺,死也值了!”

夏潯瞟了他一眼道:“就怕無端犧牲,卻不能完成大人的吩咐,那就死得一文不值了。陳東,你繞到對面去,從另一側潛入,想辦法把膳房引燃。”

陳東遲疑地道:“大人是想要調虎離山么?王府護衛第一要任,就是衛護王爺的安全,恐怕他們不會上當的。”

夏潯淡然一笑,說道:“我知道。今晚風向是從那邊刮過來的,火勢一起,縱然衛護燕王寢居的侍衛們不會亂動,其他各處的侍衛也不能不動,他們總不能坐視王府燒個精光吧,再說,火勢一起,整條巷子都要亂了,混亂之中,我們的機會就會更大,逃逸起來也方便,我把你們帶出來,就要盡可能的把你們帶出去,記著,以后只要跟我做事,就不許輕言犧牲。”

“是!”

陳東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微微露出些感動。不錯,他們是死士,從小到大,他們接受的訓練中,被灌輸的最多的理念就是為達目的不妨一死,從記事起就接受這樣的教育,對于死亡,他們早已形成一種近乎本能的接受。

但是他們雖然不怕死,畢竟也是活生生的人,如果能不死,當然還是想活著,以前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接到的指令都是不惜一切代價,寧死也要達成任務,乍然聽到夏潯這番新鮮的言論,不禁令他們這些冷血無情的刺客對這個初次相識的頂頭上司,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夏潯又囑咐道:“你小心些,那是上風頭,如果宅內養有惡犬,難免嗅到你的味道。你的動作要快,一旦點著了火,你的任務就達成了,立即脫身,自尋地方躲避,三日之后,如無異動,再去回覆大人。”

“遵命!”

這一次,陳東答應的十分痛快,他順著繩索迅速綴下地面,飛快地消失在夜色當中。

他們本來有更具可行性的計劃,依照他們的提議,事先摸清燕王的行程,利用驚馬沖散燕王的儀仗,趁亂下手。以他們兩個毫無破綻的平民扮相,夏潯相信他們成功的把握一定極大。但是他接到的命令卻是“只準失敗,不許成功”,即便沒有羅克敵的命令,他也正想這么做,所以他拒絕了,非常“剛愎自用”地拒絕了。

而這兩個經驗豐富的殺手并沒有一點不滿,他們從小被灌輸的理念還有一條,那就是服從,無條件的服從。所以他們乖乖地按照夏潯的吩咐來到了燕王府,哪怕明知這是有去無回的死路,還平心靜氣地向夏潯盡可能地做出一些提議。

夏潯覺得,他事先做出的舉措是對的,不能讓這樣兩個人做出無謂的犧牲。

夏潯回首對葉安道:“把吹箭給我。”

葉安有些意外,說道:“大人,還是由卑職下手吧。”

夏潯道:“你負責引開守衛燕王寢殿的人,這作務其實比下手刺殺燕王更危險。我手中有你的吹箭,又有一匣連發的勁弩,俱都是淬過劇毒的,燕王除非不露頭,否則他必死無疑。燕王活著的時候,侍衛們還會全力以赴,燕王如果死了,他們還會為誰賣命呢?所以,此舉看來兇險,實則比引開守敵還要安全一些。”

葉安只好把吹箭交給夏潯,又叮囑道:“大人,三支吹管,各藏吹箭一支,加了箍的這頭是吹射的位置,吹箭淬了毒,千萬小心!”

夏潯輕笑道:“放心好了,這東西,我會用!”

※※※※※※※※※※※※※※※※※※※※※※※※※

燕王府南廂火起,三月天氣,夜風很強,片刻功夫,火苗子就竄上了夜空,映得半個府邸一片紅彤彤的。

“不好啦,燕王府走水啦!”

大街上打更敲梆的更夫率先叫嚷起來,隨即燕王府內外一亂混亂,燕王府的侍衛抽調出了大部分趕去東廂救火,夏潯和葉安躲在暗處看得清楚,有一處守衛最森嚴的宮殿外雖也經過了片刻的慌亂,但是侍衛們并未離開崗位,反而抽出了兵器,警戒地掃視著四周。

“就是這里了!”

倒掛金鉤地吊在殿檐下的葉安雙腿一放縱身前撲,貼著光滑圓潤的pp殿柱滑下去,揮刀斬向猝不及防的燕王府侍衛,一招分花拂柳,兩個正謹慎地盯著庭院中花草灌木的侍木閃避不及,各自捱了一刀,痛呼跌開,葉安片刻不停,一縱身便向對面大殿的窗子撞去。

“抓刺客!”

守候在寢殿外的侍衛們蜂擁而上,斜刺里一個身著半身皮甲的高大武士一馬當先沖在前頭,此人想來是個侍衛頭領,身材魁梧動作敏捷,背后檐下的宮燈映著他身上油亮的皮甲,發出寒鐵一般的光芒,使得他那雖然魁梧卻并不顯得異常高大的身體偏偏給人一種凝如山重如岳的感覺,造成一種強大的心理壓力。

“喝!”

當頭一刀,如同匹練,被那燈光一映,猶如一道閃電劈開夜空,葉安暗吃一驚,不敢舉刀去迎,腳下一滑,已貼著平滑如鏡的青磚地面滑出三尺,避開了這一刀。那人刀隨身轉,根本不給他喘息之機,又是一刀攔腰砍去,那一往無前的氣勢,仿佛面前就算是一座山,也能被他一刀斬成兩半。

與此同時,七八名侍衛已如狼似虎的撲過來,馬上就要形成合圍了。葉安暗暗吃驚:“燕山護衛,果然名不虛傳,此時不走,就要交待在這兒了。”

他立即虛劈一倒,一個斜插柳,跟煙花火箭似的,歪歪斜斜地插進花叢,就地一個翻滾,籍著庭院中的花草樹木閃電般逸去:“葉某責任已了,剩下的,就交給楊百戶了!”

幾名燕王府侍衛緊追而去……

伏在檐上的夏潯深深地吸了口氣:“該我出場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4
錦衣夜行 第264章 推心置腹
第264章推心置腹

錦衣夜行第一部殺青州第264章推心置腹

“是你!”

“殿下!”

燕王一進來,假扮燕王的燕王府shì衛指揮使張欲便躬身退到了一邊。

夏潯和燕王彼此一碰面,不禁一起叫了出來。

燕王沒想到他等了一晚的人竟然就是夏潯,夏潯也沒想到那個身穿半身甲的shì衛統領竟然就是燕王,貴為親王,他居然親自操刀上陣!

燕王睨了眼夏潯放在桌上的吹箭和制造精巧的匣弩,藍幽幽的箭頭,顯然都是淬了毒的,燕王擺擺手,所有的shì衛和那假扮他的人便馬上退了出去,沒有留下一個shì衛,也沒有收走桌上的暗器,夏潯見此情景,心悅誠服地道:“殿下的膽魄著實令人欽佩,竟不怕臣這是故意示之以誠,效仿荊軻刺秦王么?”

朱棣微微一笑,說道:“俺不是秦王,你也不會是荊軻的。這張紙條,是你寫的?”

朱棣展開左手,手中一張紙條,上邊一行小字:“今夜有人行刺,勿傷刺客,有事面稟殿下!”

夏潯點頭道:“是!”

朱棣皺眉道:“字很丑。”

夏潯干笑道:“這個……,咳咳,臣是擔心字條落入他人之手,與臣比對筆跡。”

朱棣莞爾一笑,轉而問道:“你在搞什么把戲?”

夏潯反問道:“殿下以為,這是臣在搞鬼么?”

朱棣目光一凝,沉聲道:“皇上的命令?”

夏潯答道:“臣不知道,臣只受命于本衙的上官。”

朱棣目光一縮:“錦衣衛!”他直視著夏潯,又問:“那么?你為什么要向本王示警?”

夏潯的xiōng膛微微一tǐng,亢聲道:“因為臣為殿下不平!”

朱棣道:“因何不平?”

夏潯沉聲道:“殿下為國戍邊,漠北宵小莫不膽寒。功在于國,利在于民,威在于敵,若殿下不曾死于掃北戍邊之戰場,卻被暗害于朝堂之上,豈非令仇者痛,親者快?”

朱棣悲愴地一笑,用略帶些沙啞的聲音道:“戰功?呵呵,正因為本王有戰功,所以皇上才會擔心有朝一日俺會覬覦他的帝王之位,才會千方百計欲置俺于死地,你……對此不以為然么?”

夏潯的聲音也低沉下來:“臣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是對的,但是假設定罪卻是萬萬不可以的。臣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反,臣也不知道即便殿下不反,是否殿下百年之后,殿下的子孫會不會反,臣只知道,如果據此假設,便可理直氣壯地置殿下于死地,那么天下將無人不可殺了。

內宦們有禍亂朝綱的可能,殺了!大臣們有把持朝綱的可能,殺了!外戚們有專權欺上的可能,殺了!皇子們有弒君篡位的可能,殺了!百姓們若遇災荒之年有造反奪天下的可能,殺了。據此而斷,何人不可殺?身居上位者,不想著自立自強、不想著完善體制,而想以殺止禍,手疼砍手,頭疼砍頭,可能嗎?”

朱棣低低地道:“楊旭,你可知道,你這番言論,已是大逆不道了么?”

夏潯道:“臣是讀書人,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殿下以為,亞圣人說的對嗎?”

朱棣沉默良久,方慨然道:“陛下所用非人啊,方黃之流,自以為賢良忠正,才學天下,卻一味的泥古不化,治理國家么,他們只知道復古、復古,還是復古;欲求長治久安么,便生搬硬套漢景帝的削藩。如果他們能似你這般想,引導陛下真正的為君之道,xiōng懷四海,包容天下,四方藩王何致于心懷忐忑,何愁天下不能國泰民安!”

夏潯道:“方黃之流,不好利、不好財、不好色,便自以為是心霽日月、磊落光明了,在臣看來,卻是不然。他們不好財帛女色,卻好名,為了成就自己的一世之名,妄議國事,離間皇親,方使殿下有今日之憂。在臣看來,好色好利好名者,皆為一己私欲。好名者鄙好色好利者,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朱棣雙眼一亮,脫口贊道:“好色好利好名者,皆為一己私欲。說得好,這句話一針見血,真不知戳破了古今多少所謂氣節名士的臉皮,痛快!好痛快!”

夏潯心道:“那是自然,這可是大明朝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和軍事家,陸王心學之集大成者,融儒家、佛家、道家、兵家于一體的全能大儒,受封“先儒”的心學大師王陽明先生說過的話。”

朱棣感激地對夏潯道:“昔日若非文軒,本王一家老小都要在懵然之中被炸上西天去了。今日若非文軒,本王恐又要為宵小所害。兩度救命,恩重如山,奈何本王困頓如此,生死難料……,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才好!”

夏潯道:“臣今日所為,只有xiōng中一腔不平之氣,若圖報答,也不會找上殿下了。”

朱棣頷首道:“說的是,大恩不言謝,這樣的恩情,的確是無須掛在嘴上的,你對本王的這份恩義,本王銘記于心,一生一世,不敢或忘!”

夏潯連稱不敢,朱棣沉吟片刻,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好象揚起雙眸,盯著夏潯道:“今日承文軒示警,已是莫大的恩惠。然……本王還有一事,想厚顏托付于文軒,不知文軒可肯攘助本王么?”

這句話一出口,夏潯心中一塊大石徹底落了地,這句話一出口,朱棣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他絕對信任的自己人了。朱棣這個人,快意恩仇,恩怨分明,對敵人是夠狠,對自己人卻也是真的極夠意思,今日既已置其心腹,這一輩子除非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過,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夏潯立即拱手道:“殿下盡管吩咐!”

朱棣沉聲道:“昨日陛下有言,皇考小祥忌日,要召諸王王子赴京,一同祭掃皇陵,本王正想向朝廷示之忠誠,便一口答應了。如今朝廷既然夜遣刺客行刺本王,顯然是迫于民心公意,皇上明著不能不放本王回去,卻又實實的不肯放過俺。今日我既不死,當可安全回返北平了,唯一所慮者,便是本王三個兒子,他們不日就要來京,文軒在京做事,又是職司錦衣衛的,或可代本王照拂么?”

夏潯心道:“今晚的行刺,終于把他惹毛了,燕王心中,反意已萌!”

若是不然,燕王把三個兒子留在京師祭掃皇陵又有什么打緊,何必還要托付夏潯代為照應?如果他仍然沒有反意,皇上要對付他時,三個兒子在身邊更為危險,天曉得會不會被朝廷尋個由頭把他們父子全都干掉,如果他們留在金陵,皇上反而沒有借口下手。

朱棣這一句話,反心已昭然若揭了!

夏潯立即應道:“殿下放心,臣愿為殿下竭死效力。”

“好……,好好!”

朱棣又是喜悅又是感激,想起剛剛還說過大恩不言謝,這一個謝字終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雙手抱拳,向夏潯鄭重地施了一禮。在他危難之際,而且是處于和朝廷完全不相當的勢力對比的情況下,夏潯能雪中送炭,示以忠誠,在朱棣心中,這個兩度救他性命的楊旭,已經可以和追隨他多年,與他一同浴血沙場生死與共的愛將張欲、朱能平起平坐了。

一見燕王行禮,夏潯忙也拱手還禮,再直起腰來時,就覺得殿外的嘈雜聲越來越大,夏潯向外面瞄了一眼,就見窗欞紅通通的,旺盛的火光透過窗紙,映得大殿一片通明,大殿中本來極明亮的小兒手臂粗細的燭火,與那光亮比起來已經顯得黯淡無光,迎面甚至有一種滾滾熱làng般的感覺。

夏潯不禁吃驚地道:“火怎么這么大?”

朱棣向外瞟了一眼,若無其事地道:“你生得火太小家子氣了,俺又給你加了把柴禾!”

※※※※※※※※※※※※※※※※※※※※※※

燕王府這一把火,把整個王府都燒光了。捎帶著左鄰右舍,不少王侯公卿都跟著遭了殃,最慘的就是黃真黃御使,黃御使剛在燕王府旁邊買了幢宅子,雖然跟王府沒法比,可是三間七架的廳堂,一間三架的正門,院前有場,院后有樹,倒也別致,結果一把火……沒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允炆對朝廷官員大換血,上上下下的一通折通,原來的都御使吳有道被撤掉,洪武年間因為犯了罪被閑置起來的袁泰重新起用,袁泰失勢的時候,吳有道一班人對他可沒甚么禮遇,冷板凳坐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他也沒客氣,把吳有道一班親信全踹下去了。

袁泰重新提拔拉攏親近自己的人,黃御使因為山東濟南府一行緝白蓮教匪有功,當年的考課是優,又是做了一輩子冷板凳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吳有道的人,因此也被袁泰提拔起來,放了個湖北道監察御使,黃真自覺這回抖起來了,忙不迭拿出一生積蓄,置辦了這處宅子,才搬進來三天……

大清早的,就有人看見黃御使穿著燎得全是窟窿,都露出屁股蛋子的小衣,站在大街上抹眼淚。

早朝的時候,好幾個官兒穿著燎得渾身窟窿的官袍,一臉的煙灰就往宮里頭跑,今日當值糾察百官風紀的御使曾鳳韶曾大人怒氣沖沖趕上去阻止。他還沒說話,那幾個官兒先哭了,深更半夜的起了火,家當都燒光了,心疼啊!這大清早的,也不知家產搶救出來多少,府中上下是否都很安全,眼見到了早朝之期,這就急急忙忙上朝點卯來了,我容易么我?你還糾察風紀,你長人腸子了么你?

曾御使被幾個官兒七嘴八舌噴了一臉唾沫,愣怔怔地看著他們進去了,再一轉身,又見一個人氣憤憤地走來,這位熏得更厲害,跟灶王爺似的,就剩下倆眼仁兒是白的了,曾御使仔細辨認半天,不由嚇了一跳:“燕王殿下?!”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6
錦衣夜行第265章緊鑼密鼓

第265章緊鑼密鼓

“燕王好生陰險,這一定是燕王自己縱火,燒毀王宮,卻欲將不義之名陷與陛下!”

黃子澄氣得胡子都飛起來了,早朝一結束,不等建文帝召喚,他自己個兒就跟在建文帝屁股后面追進了正心殿,一進大殿便憤憤然地怒吼起來。

齊泰和練子寧、景清三人有些心虛,他們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今兒早朝上可是真夠熱鬧的,十幾位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們伏地向皇上痛訴燕王府走水,殃及了自己家的府邸,他們損失如何慘重,家里人員傷亡幾何,請求皇上追究燕王府的責任。

其中尤以黃真黃御使最為悲傷,黃御使滿腔悲憤,說到痛處,幾度暈厥,后來朱允炆實在看不下去了,在他第三次暈倒的時候,很痛快地吩咐金瓜武士把他架下去,拖到太醫院喂藥去了。

緊接著燕王朱棣就來上朝鳴冤告狀,朱棣把昨夜王府遇刺、刺客縱火焚燒府邸的事情向朱允炆詳詳細細地訴說了一遍,請求陛下為他主持公道。這次來,他連受傷的shì衛、剿獲的弩機吹箭等人證物證都帶到了午門外,就等著皇上傳驗了。

這一次,朱棣既不耍橫也不囂張,態度誠懇、心平氣和,只是把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敘說了一遍,語氣非常平靜,甚至沒有片言只語帶有yòu導大家懷疑皇上的意思,可是朱棣只一說昨日在王府中遇刺,所有人看皇上的眼神兒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黃泥巴沾kù襠里,不是屎也是屎,朱允炆這回算是嘗到了有口難辯的滋味,他臉紅脖子粗地走下御座,親手扶起四叔,賭咒發誓地保證一定追緝兇手,確保他的安全,又把應天府、五城兵馬司、刑部的官員狠狠訓斥了一頓,總算把朱棣安撫下來。

朱允炆馬上親自安排,把燕王暫且遷居到安王府,和安王做伴兒,又派重兵予以保護。同時還親口承諾由朝廷負責重新修建燕王府,至于其他幾位受災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沾了燕王的光,也都予以了一定的補償。

等這一切安排妥當,朝會的時間也已耗去了大半,朱允炆已無心再聽百官奏事,怏怏地吩咐一聲“散朝”,就甩袖回了正心殿。

“皇上,依臣之見,還是盡快遣燕王回北平吧!”

方孝孺肅然道:“這件事,十有是燕王自己所為,可是只要燕王在京,不管他出了什么事,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陛下,陛下將有口難辯。如此下去,不知燕王還會搞些什么把戲出來,我們既然不能在金陵下手,那還是盡快打發他離去吧,只要燕王平安離開金陵,那么朝野間一切針對陛下的不利猜疑自然不攻自破。”

朱允炆頹然揮手道:“送他走,送他走,趕快送他走,朕一刻也不想再見到他。”

齊泰非常懊喪,他本來指望由錦衣衛下手把燕王除掉,卻沒想到錦衣衛搞出了這么大的動靜,燕王卻毫發無傷,反而讓皇上迫不及待地想要趕燕王離開,燕王這一走,便是龍歸大海,猛虎歸山,再想收拾他就不太容易了。

想到這里,齊泰急忙亡羊補牢,建議道:“陛下,臣也同意方大人的意見,還是盡快遣燕王回北平吧。不過,燕王自毀王府,佯受行刺,種種舉措,可以看出,燕王分明是對朝廷起了極大的戒心。

雖說朝廷的決策是先穩住燕王,削其羽翼,最后才對燕王開刀,可咱們也不能不防著燕王回到北平之后有些什么蠢動。臣以為,在兵力武備上,還須加強對北平的控制,我們得防著燕王狗急跳墻搶先動手。”

朱允炆道:“愛卿身為兵部尚書,調兵遣將、武備兵防,正該由愛卿操持才是,不知愛卿有何提議?”

齊泰道:“謝貴現在掌著北平都司事,然而北平都司轄下將校多為燕王舊部,謝貴一人恐怕孤掌難鳴,臣以為,可令都督宋忠率兵三萬,以備邊為名屯守開平,以都督徐凱率兵三萬屯兵臨清、以都督耿瓛率兵三萬屯兵于山海關。北平、永清的兩衛兵馬曾多次追隨燕王掃北,將校都是他帶出來的人,如今來不及一一調換,可將兩衛官兵全部調離,遷防于彰德、順德。如此一來,燕王縱然返回北平,也仍然是陛下的籠中之燕,欲振乏力。”

朱允炆大喜道:“如此,當可保萬無一失了,甚好,就按你的意思擬旨吧。”

想以行刺的手段誅jiān,結果反而nòng巧成拙成全了燕王,景清心中也是又羞又愧,一聽齊泰獻策,他也tǐng身而出,對朱允炆道:“燕王此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恐張芮、謝貴兩位大人不識燕王真面目,難防燕王的手段,臣請往北平,輔佐兩位大人,以期朝廷詔諭一下,就地擒拿燕王!”

“好!”朱允炆贊道:“朕正慮北平官員,被燕王假象迷惑,景愛卿親赴北平,朕就放心了,那朕委你一個北平布政司參議之職,給朕盯緊了燕王!”

方孝孺拱手道:“臣還有一條建議,皇上可以挑選一些公忠體國的干吏,委之以采訪使之職,讓他們分巡天下,問民疾苦,考察官吏,旌廉斥貪。陛下剛剛登基,對天下民情,可籍這些耳目得以了解,同時……還可以讓他們暗中查訪諸王不法事,如果有了確鑿的證據,朝廷削藩,就不會像削除周王、齊王、代王時候那般被動了。”

朱允炆深有感慨地首:“孝直先生說的是啊,如此數管齊下,何愁燕藩不滅!就依先生所言,選派賢良采訪天下,就些采訪使的人選,就請孝直先生和師傅為朕擬選吧!”

※※※※※※※※※※※※※※※※※※※※※※※※※

燕王到京不幾日,便接二連三地鬧出許多風波來,朱允炆實在忍無可忍了,又隨便敷衍了他幾日,便像送瘟神似的把他打發走了。

燕王平安離開金陵,不禁暗暗松了口氣,可與此同時他又陷入了深深的失望當中,他此次赴京,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公眾輿論的力量和叔侄親情打動皇帝,促使他打消對諸藩趕盡殺絕的想法。

可是這個目的明顯沒有達到,朱允炆一直在敷衍他,對三王被削藩的事避而不談。此來金陵沒能打消皇帝削藩的念頭不說,若非楊旭暗通消息,他還差點喪命于暗箭之下。堂堂一朝天子,竟然用這樣下作的手段,看來皇帝不但是鐵了心諸王與死地,而且是不擇手段了。

朱棣終于開始考慮造反的可能,這已是他除了束手就縛之外,唯一能走的一條路。可是,無兵無權,拿什么跟皇帝斗呢?朱棣雖打過無數次仗,卻從來沒有打過勢力如此懸殊、處境如此險惡的仗,北返之路,朱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

就在燕王北返的同時,宋忠、徐凱、耿瓛等幾位都督業已領了圣旨,分別率兵奔赴開平、臨清、山海關一帶去了,北平和永清的兩衛兵馬也已接到兵部移防彰德、順德的命令,整衛官兵集體遷防。

又過幾天,都御使景清被任命為北平布政使司參議,走馬上任去了。都御使比布政使司的一個參議何止高了一頭,景清又是皇帝的心腹,并不曾聽聞他有什么過錯,卻降職遷任外地,所去之地又是北平?

這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讓朝中文武都明白了一件事:燕王此番冒險南下與建文帝攤牌,已然完敗。皇帝削藩之心根本不曾動搖過,朝廷削藩的路,還會繼續走下去。

又過半個月,方孝孺和黃子澄精心挑選了二十四人的名單,提交給建文帝,朱允炆立即下詔,宣布派遣刑部尚書暴昭、戶部shì郎夏原吉、給事中徐思勉等二十四人充任朝廷采訪使,代天子分巡天下,問民疾苦,考察官吏,旌廉斥貪。

這些舉動都看在夏潯眼里,他也在暗中準備著:一旦他明確投奔燕王,如何確保家室的安全;燕王將三子托付于他,如何保證他們能安然北返?想在別人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動作,其實很不容易。

這天午后,夏潯正在衙門當值,突然有內shì傳旨,詔他覲見。夏潯的官秩品階不高,可他接手羅克敵,現在負責著對宮廷禁衛、儀仗鸞駕排班當值的安排,官不大,卻是天子近臣,有機會隨時見到皇帝的,這一點,確是許多朝廷大員也比不了的。

一聽皇上召見,夏潯不明緣由所在,立即隨那內shì進宮,路上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番,可那小內shì也不知是不知道皇上傳喚的緣由,還是小付子之死把他們嚇著了,根本不敢多言,夏潯見打聽不到什么,也只得無奈閉口。

沿著御道正往前走,忽見一名文官迎面走來,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夏潯一看,認得正是監察御使黃真,當初兩人任正副天使,曾受朱元璋所命同往濟南督察過緝拿白蓮教匪的事,算得上是老相識,夏潯忙向那小內shì知會一聲,勞他一旁等候,便向黃真迎上去,抱拳招呼道:“黃大人,久違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6
錦衣夜行第266章燕王三子

第266章燕王三子

“啊,原來是楊大人”

黃真一見是他,連忙站住腳步,勉強擠出一副笑臉,向他拱了拱手

夏潯有些奇怪,試探地道:“黃大人有心事,怎么悶悶不樂的樣子?”

夏潯這一問,登時勾起了黃真的傷心事,黃真眼圈兒一紅,問道:“楊大人,燕王府大火的事兒,你知道?”

夏潯道:“哦,知道,那天下官正在衙門當值,聽說火起,還披衣起g,站到院子里瞧了陣熱鬧,嚯,那火燒得,半邊天都紅了,黃大人,你提這個干嘛?”

黃真眼里霧氣氤氳,開始漾起一層淚光:“老夫……老夫的宅子毗鄰燕王府,也被一塊兒燒啦,燒得精光”

“啊?”

夏潯還真不知道黃真搬了家,不禁奇道:“黃大人,您的宅子不是在三山門嗎,什么時候搬到燕王府旁邊去了?”

黃真伸出三個手指頭,向夏潯用力地頓了一頓,痛聲道:“三天,燕王府起火的前三天”

夏潯默然,干笑道:“人有旦夕禍福,好在……大人毫無傷,身外之物,也就別太放在心上了”

黃真垂頭喪氣地道:“唉世事難預料啊,老夫已經想開了,大徹大悟嘍算了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一說這個,老夫這心吶,就像滾油煎了似的,說不出的難受楊大人,你這是要進宮去?”

夏潯道:“是,皇上召見黃大人這個時辰從宮里出來,莫非也是皇上受了皇上的差遣?”

一聽這話,黃真臉上露出一絲得色,他雙手抱拳,向天上拱了一拱,說道:“承蒙皇上信任,昨日下詔,委任二十四位采訪使分巡天下,其中就有黃某一個,黃某本是湖北道監察御使,這一遭奉了皇命,又擔了湖北道的采訪使,一身兩職,倒也方便”

夏潯一聽連忙拱手道:“哎呀,原來黃大人也是二十四天使之恭喜恭喜只不知,大人此番赴湖北采訪,都采訪些什么?莫非白蓮教又鬧子了?”

黃真撇嘴道:“白蓮教算甚么,在當今皇上眼中,教匪之禍,不過是癬疥之疾,何足掛齒,要說心腹大患,那還是……”

黃真猛地收聲,夏潯眨眨眼道:“嗯?”

黃真打個哈哈,說道:“皇上心中,自然百姓最重這一次,皇上是要我等分巡天下,問民疾苦,考察官吏,旌廉斥貪,剛剛老夫進宮陛辭,明天一早就要啟程的,這就回去收拾收拾……嗨全燒光了,也沒啥可收拾的,楊大人,不耽擱你入宮了,告辭、告辭”

夏潯若有所思地看著黃真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泛疑:“皇上在這個時候派什么采訪使,而且一派就是二十多個,這事兒……不會與削藩有關?”

※※※※※※※※※※※※※※※※※※※※※※※※

“你來了”

看到夏潯,朱允炆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夏潯欠身道:“是,臣蒙皇上召見,立即趕來見駕,不知皇上對臣有什么吩咐”

朱允炆道:“楊旭啊,燕王世子和兩位郡王不日就要到京了上一次,燕王赴京,結果遇歹人行刺,燕王府也被燒了,讓朕也很難做朕不希望這一次再有類似的事情生在燕王三子身上燕王三子在京期間,他們的安全就交給你們錦衣衛了”

夏潯躬身道:“是,不過……這樣大事,是否……該召羅僉事來,聽從皇上吩咐?”

“朕會知會他的”

朱允炆擺擺手,呷了一口茶,瞟了夏潯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楊旭,你和中山王府來往一向密切,和燕王府相處得也算融洽,朕記得,前些天,赴北平查錦衣衛屬吏不法事,也是你和燕王府打的交道,在京這些人里,朕想來想去,能和燕王府搭上關系的,也就只有你了,這件事自然要交代給你”

夏潯攸然變色,慌忙俯身道:“皇上,臣與中山王府,確有一些情份,因之,也被燕王府所知道,但臣與燕王府并沒有什么個人來往,不敢循私枉法臣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鑒,臣自入職錦衣衛以來,唯皇上之憂而憂、唯皇上之喜而喜,唯皇上之命是從,絕無包庇、私通燕王府的想法啊……”

這通馬屁把夏潯自己都快惡心吐了,朱允炆卻面露怡然之色,擺手笑道:“楊卿不必驚慌,朕對你的忠心當然是毫不懷疑的”

對夏潯的忠誠,朱允炆的確從來都不曾有過懷疑有忠心的人,這顆忠心當然是忠于皇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讀圣賢書的人豈能不明天下大義之所在?朱允炆一直就是這么理解的,一直就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

而且,如果楊旭沒有忠心,唯利是圖,那么他就不會背叛自己,誰會放著正統的天朝天子不選,而去選擇一個朝不保夕的燕王呢?燕王有什么能力與天子一爭高下?只要有眼睛的人,誰還看不出,燕王馬上就要倒了?所以,朱允炆對夏潯很放心

他輕笑道:“是這樣,燕王甫一入京,就對朕頗多猜忌,引得朝野一片議論之后,他又莫名其妙地被人行刺,許多人是把這筆帳算到了朕的頭上朕擔心啊,如果燕王的三個兒子在京里出什么子,朕豈不是有口難辯么?

燕王對朕頗為猜忌,燕王三子受乃父影響,對朕怕也是成見頗深朕若選些不合適的人去保護他們,他們若心生猜疑,處處回避,說不定反而出事所以朕才想到了你,你和燕王府多少總有些交情,由你出面,想來能夠得到他們的信任”

上一次燕王遇刺,朱允炆沒吃魚惹一身腥,真的是有點怕了,在他沒有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對燕王下手之前,他可不想讓燕王的三個兒子再出什么事

夏潯聽清緣由,不禁又驚又喜,他雖然答應燕王要暗中照拂三位王子,一直也在設想其中的難處,卻沒想到朱允炆居然交代給他這份差使,讓他有機會與燕王三子正大光明地公開接觸仔細想來,京城里與燕王府打過交道的人寥寥無幾,建文帝選擇他,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是在情理之中的

夏潯連忙躬身答應道:“是,臣明白了,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確保燕王三子在京的安全”

朱允炆頷道:“很好,燕王府剛剛毀于大火,尚未來得及起建,朕已知會了徐輝祖,讓燕王三子暫時住到中山王府去朕已令吳王,衡王和徐王去燕子磯相迎了,你且在宮中候著,等他們見駕之后,就陪他們同往中山王府,他們在京這段時日,你要全程陪同,務必保證他們的安全,還有……”

朱允炆的目光看著夏潯微微一凝,夏潯心領神會,連忙頷道:“臣明白臣相信,皇上天威之下,一切魑魅伎倆,都將無所遁形”

朱允炆微笑起來,他喜歡善體朕意的臣子

※※※※※※※※※※※※※※※※※※※※※※※※※※

“臣弟朱高熾、朱高煦、朱高燧,見過皇上”

“噯,三位王弟在朝并無職司,無須殿上面君,在這里嘛,那就是一家人相見了,只敘家人之禮,切莫如此拘謹,怎么行這么大的禮呀,三位王弟,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朱允炆滿面風,非常親切地上前攙扶他一歲的堂弟朱高熾

朱高熾實在是太胖了,同眉清目秀,長身欲立的朱允炆比起來,他那癡肥的身材能把兩個朱允炆都裝下來因為太胖,那張大臉盤子便也肥嘟嘟的,兩個肥胖的臉蛋子耷拉著,白白嫩嫩,透出肉紅色

一見皇上伸手來扶,朱高熾急忙再度叩道:“臣弟謝過皇上”

說著朱高熾就想爬起來,奈何他的身軀實在是太沉重了,他的一雙腿平時顯然是在負荷地支撐他的身體,這一跪倒,一時竟爬不起來

朱允炆本來只是虛扶一把,見他這般模樣,只好走到他身邊真的去扶了,一扶朱高熾的胳膊,觸手便是軟綿綿的一團肥肉,朱允炆竟然有種無處著力的感覺,站在殿角的夏潯見狀,連忙搶上一步,幫他把朱高熾扶起來

一見大哥站起來了,跪在地上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便也跟著站了起來朱高熾呼呼地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向朱允炆憨笑兩聲,有些靦腆地道:“臣弟初謁天顏,心中難免緊張,雙腿有些軟,一時竟……,讓陛下見笑了”

“呵呵呵,王弟說笑了,你我自家兄弟,有什么好緊張的林子,快給三位王弟看座”

“謝皇上”

朱高熾拱手致謝,艱難地挪向座椅,這點簡單的動作,他的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朱允炆又乜了眼朱高煦和朱高燧,這兩人雖然繼承了乃父的神韻,極其魁梧健壯,可是論年紀畢竟才一個十五、一個十四,雖然生得五大三粗的,上的汗毛卻還未褪,那雙眼睛瞪著朱允炆,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

朱允炆笑了笑,轉身之際,眼底飛快地掠過一抹輕蔑的神色

所謂老子英雄兒好漢,朱允炆卻完全無法在四叔的這三個兒子身上感覺得到四叔那樣的特質以前每次見了四叔,他就會從心底里產生一種敬畏感,哪怕是他現在做了皇帝,朱棣得俯在他腳下,向他叩頭稱帝,他心里那種不安的感覺也從來沒有消失過

朱棣身上有一種很強大的氣場,讓他油然而生敬畏的氣場,這種感覺,他只在自己的皇祖父身上感覺到過哪怕是朱元璋對他再慈祥,甚至沒有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這種敬畏感還是揮之不去的

尤其是他在朱元璋身邊時,哪怕是看到朱元璋為了別的人、別的事而大雷霆,他也會噤若寒蟬,這種恐懼,仿佛是天生的,一種弱生物天生對另一種強大生物的敬畏可是在燕王的這三個兒子身上,他完全沒有那種感覺

胖子總會給人一種蠢笨的感覺,燕王世子是胖得出奇,朱允炆覺得,以燕王的赫赫戰功,他這個長子恐怕連刀把兒都不曾摸過,不要說是騎馬射箭了,他連走幾步道兒都得讓人扶著呢

至于朱高煦和朱高燧,倒是一副赳赳武夫的模樣,卻也僅僅限于一介武夫罷了,就連你們的父親,在朕面前也不敢露出敵意,你們居然用仇視的目光看朕,這樣兩個胸無城府的愣頭青,濟得甚么事?

回到御案后坐下,朱允炆臉上的笑容愈加的親切起來:“三位王弟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朕已在宮中擺下家宴,一會兒太后也要過來的,咱們陪太后她老人家一起吃頓飯,然后便由楊旭陪同你們先去中山王府歇息”

朱允炆看看shì立一旁的夏潯,說道:“前些天燕王府走了水,如今還未重起建徐輝祖是你們的舅舅,外甥住到舅舅家里去,也是天經地義的諸王王子們還會6續赴京的,你們難得來京里一趟,這幾天就好好歇息一下,看看金陵風光,楊旭會為你們打點一切,并護衛你們在京的安全”

朱高燧按捺不住,冒冒失失地問道:“陛下,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北平去呢?”

朱允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這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風光之盛,難道還比不上北平么?王弟何必如此心急”

朱高熾陪笑道:“母親膝下,只有我們三個兒子,如今我們一齊赴京,慈母思念的很,臨行之際曾囑咐我們,抵達京師后早早修一封家書回去,言明歸期,免得母親掛念,是以三弟有此一問,莽撞之處,還請陛下莫怪”

朱允炆道:“哦,呵呵……,朕是這樣想的,朕是一國之君,需要操持天下大事,為了江山社稷,本應為先帝守孝三年的,卻只能以日易月,朕的心中對此一直深以為憾;而諸王叔封建屏障,同樣責任重大,不能擅離藩國的

朕思來想去,這為先帝守孝的責任,就只好著落在眾王子的身上了待先帝祥忌日,朕率你等祭掃孝陵之后,朕打算在孝陵下修建廬舍,讓各藩王子們俱都入住其中,代君父守孝,同時擇選大儒鴻學之士,前去教授諸王子學問”

朱高煦、朱高燧聽到這里臉色刷地一下變了,朱高熾的臉色也是微微有些白,朱允炆瞟了他們一眼,故作驚詫地道:“三位王弟,可是朕的主張有甚么不妥嗎?”

朱高熾臉上慢慢擠出一個笑容,微微拱手道:“皇上仁明孝友,臣弟欽佩萬分臣弟們既是先帝子孫,又是今上之臣,孝陵結廬,盡三年之孝,無論怎么說,都是極為妥當的”

說到這里,朱高熾那雙因為肥胖擠得只露出一條縫隙的眼睛,向樁子一般立在殿角的夏潯投下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7
錦衣夜行 第267章 真言難吐
第267章真言難吐

第267章真言難吐

高熾啊,你們兇弟三個就住在這,庭院剛剛灑過被褥也換了新的。”

徐輝祖把朱高熾三兄弟帶到住處,淡淡地說道。

這里風景秀麗,花木疏朗,亭臺雅致,兩層的樓閣前又有一池春水,水中游魚沉浮,倒是一個好去處。只是徐輝祖的臉色有點冷,三個外甥來了,自家親戚遠道來訪,而且還是多年未見的親戚,本是一樁喜事,奈何如今燕王府實在是個沾不得的人家,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他徐輝祖想避也避不得,只好在態度上盡量劃清界限了。

朱高熾性情仁厚,知道舅舅的為難之處,見他態度極為冷淡,心下卻也不惱,只是欠了欠身,恭聲道:“高熾兄弟,攪擾舅父了。”

徐輝祖淡淡地道:“一家人說甚么客套話。好了,你們洗漱一下,先歇息一番。我已經吩咐府里給你們準備晚宴了,可是不巧得很,今晚舅父與朝中幾位大人約好一起飲酒的,就不陪你們了。你們在家里,要安份一些,好生等著先帝忌日孝陵掃墓就走了,莫要惹些是非出來。高熾啊,你是兄長,要看好弟弟們。

“是,高熾一定遵從舅父的吩咐。”

徐輝祖嗯了一聲,飄然走人了。

朱高煦怒道:“大哥,你看……”

朱高熾雙眼一瞪,制止了他的話,沉聲道:“我等赴京時,父王是怎么囑咐的,你都忘記了?”

朱高煦憤憤地道:“罷了!也就你受得他這般窩囊氣。”

朱高熾搖搖頭,見夏清布置好了侍衛們正趕過來,便舉步迎上前去,夏詩抱拳道:“世子,這里都已布罷妥當了,三位王子先洗漱歇息吧,回頭……”三位王子要走出門游玩的話,還請提前知會微臣一聲,臣也好做些安排。”

朱高凝忍不住一聲怒吼:“他娘的,我們到金陵,是做犯人來了么,出出入入都得你們監視著?””高烴閉嘴!”

朱高熾厲聲制止了三弟,一拉夏詩,向旁走開,壓低了聲音,對他歉然道:“二弟三弟為人粗魯,性情莽撞,父王擔心他們誤事,因此未將楊大人的事情告訴他們,他們說話輕了重了的,還請大人莫怪。”

夏濤笑笑道:“不會的,世子只管安心在金陵住下。臣既已受了燕王殿下的托付,就一定會想辦法,把殿下安然送回北平。”

朱高熾感激地道:“楊大人高恩厚德,燕王府沒齒不忘。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地道:“如非得已,還是不能鋌而走險的,非是高熾不相信楊大人的安排,實在是……”

夏詩輕輕一笑,頜首道:“臣,明白!”

朱高熾所說的“如非得已“是說除非經過種種努力,根本不可能通過正常途徑回去,同時還必須得是南京和北平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雙方已經要撕破臉皮,只有這個時候他們兄弟三個才能走。

因為他們三個到南京來,本來就是為了麻痹朱允墳,給父王爭取時間的,如果時機未到就逃之天天,那當初根本就不用來了。可這樣一來,無疑會增加夏濤的任務難度。

他們此來南京,本就要受到朝廷的嚴密監視,負責“保護“他們的錦衣衛,未必都是夏濤能夠控制的。一旦到了建文帝圖窮匕現的時候,他們兄弟三個更將成為南京對北平的一份重要籌碼,監控的必然更為嚴密,那時想要逃走,其難,難如登天也。

朱高熾說罷,見夏濤居然仍是一副從從容容、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禁暗暗生起好奇之心:“自南京而至北平,一路之上,盡是朝廷勢力,如果得不到皇上的恩準,想回北平,除非插上翅膀,可是瞧他模樣,似乎已有了萬全的準備?””哈哈,是熾兒、煦兒和蛙兒來了么,我那三個好外甥在哪里?”

隨著聲音,身穿一品武官服的徐增壽,就像他胸前補服上繡的那只麒麟似的,風風火火張牙舞爪地就沖進了院子,一進院子正好撞見朱高煦和朱高烴兩兄弟,徐增壽左看看右看看,大喜道:“你們一定就是老二和老三啦,嗬!瞧這塊頭兒,小小年紀生得真是高大,你們哪個是高煦、哪個是高縫啊?”

兩兄弟還未及回答,朱高熾已搶上一步,這一奔走間,渾身肥肉亂顫。朱高熾艱難地彎下大肚子,恭聲道:“甥兒高熾,見過三舅父。”

徐增壽一見,不禁驚嘆道:“我地個姥姥,你……”你就是高熾?高熾啊,小時候舅舅抱著你的時候,就說你小子太胖啦,耳你以后少吃一點兒,這才幾年沒見吶,你瞧瞧你,這可長得越發“不得啦!“,娜刪

朱高煦和朱高凝一旁聽了,忍不住竊笑不已。夏詩臉上也不禁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方才冷眼旁觀徐輝祖對他這三個外甥的態度,夏濤也不禁暗暗齒冷。

可是此刻見到徐增壽不避嫌疑,一聽外甥來了,興沖沖就從五軍都督府趕回來的樣子,夏詩心里也覺得暖和,這世上的人,終究不是個個唯利是圖的。

※※※※※※※※※※※※※※※※※※※※※※※※※※※※

夜色已深,打著酒嗝、一身酒氣的徐增壽剛把三個外甥送回房間歇了。

徐輝祖為了避嫌,連三個外甥到了自己家里的頭一頓飯都不肯陪一塊兒吃,老三徐增壽卻不在乎這些,他陪著三個外甥,又叫出自己的兒子和侄兒,這一晚一家人喝得好不痛快。

朱高煦和朱高蛙年紀不大,卻也是個好酒的,只是平時家規很嚴,只能偶爾偷偷喝上一點,如今有了這么一個不著調的舅舅慫恿,根本不聽大哥的勸阻”上哥倆喝得酪面大醉,最后是叫人抬回來的。

倒是老大朱高熾,他的酒量其實很不錯,雖說他喝酒極為節制,可是在舅舅和中山王府里一群表兄弟們的勸說下,這一晚酒也沒少喝,可他走回臥房的時候,仍然是四平八穩、面不改色。

“楊旭啊,我這三個外甥,你可得幫我照顧好了,不能叫他們在金陵再攤上他爹碰上的那種臉攢事兒口要是他們出什么事,我可唯你是問!”

徐增壽轟了送出來的大外甥回去,走到月亮門下時,正好看到夏詩守在那兒,便停住腳步,向夏詩認真地囑咐道。當初夏濤與楊家那一場官司,把皇太別的老師黃子澄也牽扯進來,徐增壽當時是幫了夏濤大忙的,事后夏詩也具了拜貼、禮物,登中山王府謝過。因著這層關系,徐增壽沒把夏濤當外人。

夏濤欠身道:“大都督請放心,卑職會妥善照顧三位王子,絕不讓他們受到傷害的。””嗯!”

徐增壽點了點頭,借著酒意,說了幾句有所指的話出來:“我知道,如果有些人想對我這三個外甥不利,你想管也是管不了,盡你之力吧,實在有什么為難的事,你又不好作為的,希望你跟我說一聲,他們是我的親外甥,如果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點什么差遲,我這輩子可沒臉見我大姐了。”

夏詩心中一熱,欠身道:“是,卑職知道了。卑職……”還有一件事,要稟報大都督知道。”

“嗯?”

徐增壽眸中醉意一掃而過,肅聲問道:“什么事?”

夏濤本來想把這個秘密藏在心里,等到燕王和建文帝公開決裂的時候,再說出來也不遲,可是見徐增壽是個極重親情的人,并不似他大哥一般是個只計較利益得失的冷血政客,夏濤心中感動,終于說出了藏在心里的那個秘密:“小郡主如今安然無恙,大都督莫要過于牽掛。”

徐增壽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喜極忘形地道:“你說甚么?你見過我的小妹子了?她在哪里,一切都好么?”

夏濤道:“卑職前些天往北平查錦衣衛內屬吏不法事,路上恰好遇到郡主。當時,卑職本打算把郡主送回來,可郡主執意不肯,卑職無奈,只得攜她一起去了北平。”

徐增壽一呆,放手道:“這么說,她現在在大姐家里了?”

夏濤搖頭道:“沒有,現在燕王府簡直是眾矢之的,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燕王府。郡主擔心她出現在燕王府,會給燕王和燕王妃帶去不便,所以到了北平之后,一直未與燕王府取得聯系,而是由卑職安排,暫時住在一位富商家里了。”

徐增壽喃喃地道:“小妹長大了,懂事了……”

徐增壽唏噓片刻,忽地又一瞪眼,抓緊夏詩肩頭罵道:“你他娘的回金陵都多少天了,怎么直到現在才說?”

夏詩無奈地道:“事關重大,如果不是今日見大都督真情流露的樣子,卑職……”還是不會說的。”

徐增壽哼了一聲,夏詩又道:“其實,小郡主也對卑職說過,她說,三哥對她最好,最是寵她,叫卑職回轉南京之后,把她的下落告訴大都督,免得大都督牽掛。可是“請大都督恕罪,郡主畢竟年幼,這番話……”在今日見到大都督所作所為之前,卑職還是不敢說的,”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7
錦衣夜行 第268章 三只小豬逃亡之謎
›››第一卷殺青州第268章三只小豬逃亡之謎

第一卷殺青州第268章三只小豬逃亡之謎

類別:武俠修真月關

徐增壽慢慢松開攥著夏潯肩膀的大手,頹然一嘆道:“罷了,這事原也怪不得你。我妹子的事,畢竟牽涉到皇上的那道口諭,連我大哥都……,自家人尚且如此,也就難怪你有所顧忌了。小妹沒事就好,暫且住在外面也好,呵呵……”

徐增壽深深地看了夏潯一眼,又點點頭,說道:“你也很好!老子沒幫錯人,別忘了……我拜托你的事。”

夏潯雙手抱拳,鄭重地道:“大都督盡管放心!”

徐增壽點點頭,說道:“好,很好,呵呵……”

徐增壽轉身行去,那背影自月光下看來,竟然有些蕭索之氣。

夏潯揉了揉肩膀,悄悄咧了咧嘴:“這位大都督好大的力氣,肩膀被他攥得生疼。”

夏潯看看四下花叢樹影下輕輕徘徊來回的警衣衛暗哨,輕輕嘆了口氣,在一旁的嶙峋怪石上坐了下來。

這處地方他曾經來過,前世的時候他游過瞻園,也就是這中山王府。不過經過幾百年的翻修改建,后世的瞻園和現在的中山王府還是有些許不同的。

夏潯依稀記得,在這處觀魚亭入口,本來應該有一座巨形草書的“虎”字碑的。這個虎字乃是一筆揮就一氣呵成,字寫的是虎,字形也如一頭仰天咆哮的猛虎,虎頭、虎嘴、虎身、虎背、虎尾,清晰可辨。

一虎端立,雄視生威,仿佛仰天長嘯。更妙的是,這個虎字里還暗藏玄機,細細甄別,虎字里所藏的筆畫,分明可以拆成“富甲天下”四個字,堪稱天下第一“虎”字。

據說這是劉伯溫的師傅劭道人寫了送給中山王徐達的,只要藏此石刻于宅,可保徐家榮華萬代。此時,園口卻沒有這“虎”字碑,因為這塊“虎”字碑,實際上是民國時期才出現的,是民國時期汪偽南京政府考試院院長江亢虎所題,江亢虎雖是個漢奸,但是他文采斐然,書法水平之高卻是不容否定的。

此刻夏潯坐在石上,撫古追今,頭頂一輪明月,清輝似水,那種“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的意境,也只有夏潯自己,才能深刻領會。

可他現在卻是顧不上感慨唏噓的,他正在緊張地思索著,如何安排燕王三子離開,這個計劃的成敗,不只關系著他的前程,不只關系著燕王三子的安危,不只關系著朱棣的大計,而且關乎天下。

他對朱允炆登基以來種種,已經失望之極,這位以削藩、復古為主要政治主張的皇帝,如果真的讓他成功,必也把天下治理得千瘡百孔,到那時候,逃到漠北去的那頭病虎如果卷土重來,這大明江山恐怕就要歷二世而亡了。

他要把燕王三子安全地送回北平去,他記得,史書所載,燕王三子南京之行是有驚無險的,書上說燕王起兵在即的時候,詭稱重病向皇帝請求遣三子回去探視,當時齊泰等人認為燕王三子是重要的人質,不宜放走。而黃子澄卻力排眾議,認為朱棣三子不足為慮,正因為朝廷馬上就要布置妥當,很快就要對燕王下手,更不宜打草驚蛇,迫其孤注一擲,不如放他的三個兒子回去,籍此可以讓燕王錯誤認定朝廷不會對他下手,于是建文帝下旨,允許燕王三子返回北平。

不過,魏國公徐輝祖發現之后,馬上進宮見駕,力陳利害,又說服了建文帝,派他飛馬去追,卻已追之不及。朱高熾三人如困鳥脫牢寵,平安回到了北平。

史書上就這么寥寥數語,惜墨如金:建文帝準許燕王三子離京,徐輝祖進宮力陳利害,建文帝變卦,又派他去追趕,追之不及,接下來就是燕王三子出現在北平了。

夏潯看書時走馬觀花、不求甚解,當時匆匆看到這里,只是嘆一聲建文愚蠢也就罷了,此時因為他要策劃朱高熾三兄弟返回北平的事,認真思索下來,才發現其中漏洞百出,根本不可能如此簡單,真相絕不會是像史書中所載那般模樣。

首先,不管是王爺還是世子王子,依著規制,回程之中都是有朝廷派人護送的,同時他們還有自己的大隊侍衛,人馬眾多,絕不可能輕騎上路,叫人追無可趕。

其次,燕王三子離開南京這樣的大事,徐輝祖又是他們的親舅舅,于公于私,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就算徐輝祖知道的晚,也只能是這邊皇帝下旨恩準之后,他們立即啟程上路,可這也不合情理,因為他們唯一擔心的只能是皇帝反悔,卻不可能事先想到他們的親舅舅要大義滅親。

就算他們真的想到了這一點,走了徐輝祖一個措手不及,又能耽擱多少時間?徐輝祖說服皇帝之后立即帶兵快馬來追,燕王世子他們大隊人馬的怎么可能就追不上了?難道南京距北平就只有半天的路程么?

再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燕王三子甩開朝廷護衛和自己的儀仗侍衛,輕騎上路,可這樣的話還是有許多無法解決的困難。首先就是馬匹的疲勞問題,輕騎上路,快馬疾奔,沿途驛站不可能向他們提供馬匹的。

朝廷的驛報通傳,驛卒們用的是接力的方式,所以他們可以永遠保持最快的速度,一路上沒有吃飯喝水休息睡覺的時間消耗,難道朝廷傳旨前方予以堵截,速度會比燕王世子他們走得還慢?更何況朱高熾那個大胖子能不能騎馬,能在馬上顛簸幾個時辰都是問題。

還有,這一路下去,關防哨卡,大城大阜,都是有城禁和夜禁的,燕王世子他們既便貴為藩國的王子,夜間也是不可能趕路的,但是奉了朝廷緊急諭令持有特殊關防印信的官兵卻可以,這種情況下,他們追不上燕王世子?

又或者,燕王世子選擇穿山越嶺走小道,這樣的話速度可更要落在官兵后面了,而且一路下去,不可能全是小路,他們幾個幾乎從不離開北平的小王爺帶著幾個北平府來的護衛,居然能一路找到些官府都不知道、不布防的小道,從南京一直安全抵達北平,這也太天方夜譚了。

那么,史書中說:徐輝祖追之不及,燕王三子順利抵達北平。在這兩句話中間,在這兩段話中間那段時間、那段路程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燕王王子到底是怎么回到北平的?

夏潯想著想著,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他忽然覺得,這故事幕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擺布著所有人的命運,在決定著他們的前程。

他慢慢伸出手,仔細地看了看:他娘的,月色太昏暗了啊,事業線、愛情線,統統看不清楚……

※※※※※※※※※※※※※※※※※※※※※※※

欲將西子莫愁比,難向煙波判是非。但覺西湖輸一著,江帆云外拍云飛。

江南第一名湖、金陵第一名勝、四十八景之首的莫愁糊,湖柳如煙,湖云似夢,湖浪濃于酒。

一艘畫舫,破浪揚帆,湖水蕩漾,碧波照人,兩兩相映,仿佛天上人間。

朱高煦、朱高燧是好玩好動的年紀,徐輝祖既然裝聾作啞,盡量避免和三個外甥打交道,便也管不了他們每日的行程,今日寵愛外甥的徐增壽把自家的畫航借給他們游賞莫愁湖去了。

兩個小王子都換了一身箭服,這樣的著裝不只出外游玩方便,而且顯得英氣勃勃。站在船頭,眺望湖波如鱗、堤柳似煙,江南柔媚之氣果然與北平大不相同,兩位王子賞心悅目,不禁暫且拋下了對前途的擔憂,興致勃勃地賞玩起來。

朱高熾坐在船艙陰涼處,看著兩個站在船頭,興沖沖地指點風景的弟弟,不禁搖頭苦笑:“唉,我這兩個弟弟,倒是個不知愁的,今日游湖也就罷了,明日還要去牛首山。”

夏潯微笑道:“既然來了金陵,各處風景名勝,自然該瞧上一瞧。”

朱高熾搖頭道:“不成呀,我可沒那個心思,這身子骨也吃不消,明兒你陪他們去好了,我在府中歇著。”

夏潯臉上仍然帶著微笑,輕輕說道:“既來之,則安之,世子何妨游山玩水一番?”

朱高熾微微瞟了他一眼,隱隱品出了他話中之意,不禁頷首道:“那么……,明日我便同去吧,只怕這山我是登不上去的,便在山腳下欣賞一番風光罷了。”

正說著,就聽“嗵”地一聲,船身微微一晃,朱高熾從小生在北方,既不識水性,也沒乘過船,險些從椅上跌下來,夏潯一把扶住了他,抬頭向外看去,就見斜刺里又駛來一艘畫舫,船頭堪堪撞在他們這艘船的船頭。

狼狽地扶住船舷,剛剛站穩腳跟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他娘的,哪里跑來的狗東西,竟敢撞我們的船,瞎了你的狗眼!”

朱高熾一聽,擔心兩個弟弟惹事生非,忙要出去勸阻,夏潯又攔住了他,微笑道:“世子急甚么,能叫人抓得住把柄的過錯,是絕不能犯的。不過,偶爾惹惹事,生生非,卻也未必就是壞事,世子何妨由得他們去。”

朱高熾是個極聰明的人,只是心地仁厚、胸懷寬廣,不大懂得這些陰謀詭計,夏潯一說,他便明白了,于是笑而止步。

這時對面船上的人也不樂意了,有人高聲嚷道:“這不是三爺的船嗎,哪兒跑來你們兩個愣頭青,膽敢口出不遜!不知道我們這是懷慶駙馬的船么?”

朱高燧馬步一拉,喝道:“管你什么馬,只管放馬過來,小爺一頓拳腳,打得你媽都不認識你!”

夏潯心中一動,趕緊說道:“世子,快,快快出面攔阻。”

朱高熾奇道:“你不是說,由得他們惹事生非么?”

夏潯笑道:“那也得看對方是誰,懷慶駙馬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世子與之結交一番又何妨。”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48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2-8-6 10:05 編輯

第269章 迦葉尊者的微笑

朱高熾一聽夏潯這么說,再度心領神會,連忙邁動他“富貴逼人”的身軀向船艙外走去

懷慶駙馬是懷慶公主的丈夫懷慶公主是朱元章第六女,母親是太貴妃孫氏,洪武十五年時六公主嫁與王寧尚公主的這位王寧王駙馬是壽州人,目前掌管著后軍都督府,他雖掌武事,卻是詩詞歌賦,無所不精,而且精研佛教經義,乃是京師里有名的才子

朱允炆喜歡文人才子,懷慶駙馬滿腹才學,又是皇親國戚,與他見面的機會多,所以早在朱允炆做皇太孫的時候,懷慶駙馬與他的私交就相當不錯懷慶駙馬雖是有名的文人,性情卻極豪爽,與性情豪放不羈的徐增壽也很合得好,是相處極好的朋友

他今日乘船游莫愁湖,忽見徐增壽的花舫也在湖中蕩漾,一時興起,想跟徐增壽開個玩笑,就吩咐船夫使船撞了過去,其實這一下碰撞力氣并不大,但是朱高煦兄弟兩個不明就里,忍不住大罵起來王寧坐在艙中,聽得對面大罵,不由眉頭一皺

他還當是徐府的下人不認得自己,立即起身走了出來,恰在此時,朱高熾讓夏潯扶著,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船艙,趕緊喝止了兩個精力過剩巴不得與人打上一架的弟弟,便向對面走出來的那位中年白袍文士拱一拱手,恭謹地道:“對面這位,可就是懷慶駙馬?”

王寧從艙中出來,一看朱高煦兩兄弟一身箭袖,氣質不俗,可不像是徐府的下人,正覺有些詫異,聽到朱高熾問話,見這大胖子似乎就是船上的主人,忽地想起前兩日宴席間,聽人說笑間談起的那三個人,王寧心中不覺一動,遲疑道:“正是,這一位,既在徐大都督船上,可是徐家的子侄么?”

朱高熾愈發恭敬,忙道:“在下正是魏國公的外甥,北平朱高熾,王駙馬,舍弟年輕氣盛,言語沖撞之處,還祈見諒”

王寧“啊”了一聲,連忙還禮道:“原來是燕王世子,失敬失敬”

朱高熾微笑道:“駙馬不要這么客氣,懷慶公主是高熾的姑姑,王駙馬乃是高熾的姑丈,自家長輩,理該高熾向長輩行禮才是高煦、高燧,你們對自家長輩出言不遜,叫爹爹知道了還不罰你,快快向姑丈賠禮”(百度錦衣夜行吧,致力提供無錯字版更新——

王寧被他一口一個姑丈地叫著,不禁對這個大胖子心生好感,不過考慮到皇上目前正在下的那盤棋,他還是有心和燕王府撇清關系,便很大度地擺手道:“我只道是徐都督在船上,有心和他開個玩笑,也是我莽撞了不知者不怪,我這就……”

朱小胖的笑容愈加親切,一張胖臉如天官賜福一般微笑著,很親熱地打斷了王駙馬的話,很不見外地道:“朱家長輩親眷眾多,我三兄弟到京時日尚短,尚未能一一拜候相請不如偶遇啊,今日既在這里遇到了姑丈,就請姑丈過來,由侄兒們設宴款待,同游莫愁湖吧”

“呃……這個……”

朱小胖不由分說,高聲吩咐道:“來人啊,搭跳板!”

※※※※※※※※※※※※※※※※※※※※※※※※※※

正心殿里,檀香裊裊,朱允炆和方孝孺、黃子澄三人俱著儒服,正在坐而論道

朱允炆從師于黃子澄,學的本就是儒術,自從遇到方孝孺這位儒家大師后更是如魚得水,三人時常在一起探討學問,研究如何復興周禮

方孝孺盤膝坐在益陽進貢的水竹篾涼席上,溫文爾雅地道:“陛下,這《周禮》,融合了道、法、陰陽等百家思想,大至天下九州,天文歷象;小至溝洫道路,草木蟲魚凡邦國建制,政法文教,禮樂兵刑,賦稅度支,膳食衣飾,寢廟車馬,農商醫卜,工藝制作,各種名物、典章、制度,無所不包啊……”

黃子澄聽到興處,忙放下茶杯,接口道:“孝直先生所言甚是,《周禮》乃上古先賢們斟酌損益,因襲積累,以人法天、致世太平的大法有此大法,萬世千秋治國安邦之法,盡可取之不盡了說到《周禮》,其核心乃是一個“別”字”

朱允炆眉飛色舞地問道:“請教先生,何謂之‘別’?”

方孝孺便笑道:“這個‘別’字,就是要讓尊卑貴賤、上下有別如此一來,自然井然有序,不會亂了規矩比如說這嫡長之制,在上古殷代的時候,那時還是傳弟與傳子并存的,致有九代之亂到了周代,便開始只剩下傳子之制,不過這時還沒有嫡庶之分,因此仍是戰亂頻仍周公乃是有大智慧的先圣先賢,他……”

方孝孺剛說到這兒,夏潯悄然走進了大殿,向朱允炆欠身一禮,便站到了一旁依照朱允炆的吩咐,他每隔三天,都要到宮里來一趟,把燕王三子近日的情形舉動向皇上稟報一番的一見他來,朱允炆便捧起茶杯,對方孝孺道:“孝直先生,請先喝杯茶,潤一潤嗓子”

“謝陛下!”

方孝孺雙手齊于眉際,行了一個鄭重的古禮,這才雙手接過茶杯朱允炆扭頭對夏潯道:“燕王世子和他的兩個弟弟,這幾日都做些甚么?”

夏潯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陛下,這幾日,燕王府三位王子陸續游覽了梅花山、靈谷寺、鳳凰臺,清涼寺、長干里和棲霞精舍,前日入宮覲見了太后,昨日同徐王和衡王一起去了桃葉渡,今天他們又去了懷慶駙馬府懷慶駙馬精于詩詞、又擅下棋,燕王世子于琴棋書畫上,造詣也是頗深,時常宴請拜訪,切磋技藝,探討學問,二郡王和三郡王今日倒是做了陪客,因為下棋之后,駙馬還要設宴款待他們,所以微臣才能抽暇趕來宮中見駕”

朱允炆皺了皺眉道:“他們玩性也太重了,整天四處游逛,哪里像是為先帝盡孝,回京祭掃的樣子你告訴徐輝祖,叫他對燕王三子加以約束,不要讓他們整天一副沒人管教的模樣”

夏潯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頭幾日,魏國公也曾訓斥他們不成體統,把他們禁足于府中……”

朱允炆展顏道:“這就對了,徐輝祖做事,還是甚體朕意的”

夏潯尷尬地道:“不過,燕王世子性情敦厚,不外出時,便只在房中酣睡,倒也不生是非可是二郡王、三郡王語言粗魯,性情火爆,根本是待不住的人的魏國公只把他們禁足兩天,他們倒與堂兄弟們打了三架,動手的時候還不慎打碎了一對中山王昔年最為珍愛的釉里紅玉壺春瓶氣得魏國公不肯再搭理他們,這對兄弟沒了管教,更是每日溜出府去散心,其實燕王世子不是好動的人,依臣看,他也是擔心兩個兄弟惹出禍來,所以才不得不勉為其難,整日跟在他們的身邊……”

黃子澄冷笑一聲道:“老大吟詩作賦,附庸風雅,老二老三則尋釁滋事,惹事生非,燕王家里,還真是生了三個寶貝”

方孝孺微笑道:“以行兄且莫大意,焉知他們不是故意自愚自污,以惑君上與朝廷?”

黃子澄呵呵笑道:“孝直若說燕王世子故意自愚自污,或不無可能,畢竟是及冠之年的成人了么,雖還年輕,這點心機也未必就沒有但那燕王次子高煦、三子高燧,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漫說沒有這份心機,就算有人暗授機宜,叫他們扮,也是扮不出來的!”

黃子澄說得十分篤定,方孝孺細一思量,也覺得黃子澄說的有道理他在陜西做了十多年的府諭教授,也不知教過了多少學生,若說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就能有這樣的心機,那實在是太可怕了,他也是不相信的這樣的梟雄之資,天下間幾百年能出一個?更不要說燕王家里一下子就出現兩個了,捋須想想,方孝孺也是釋然一笑

兩個大儒都未想到,朱高煦和朱高燧只是本色演出罷了,要掩飾本性,完全偽裝成另外一副形象固然很難,可是如果放大自己某一方面的特性,卻足以讓大多數人看不全他的本來面目方孝孺和黃子澄沒練成天眼通,可沒長這么一雙慧眼(百度錦衣夜行帖吧,致力提供無錯字版更新——就在這時,小林子躡手躡腳地進來,將一封奏疏遞到朱允炆的面前,朱允炆一看那奏疏上有兩道黃色絲絳捆著,不由得眉尖輕輕一挑,這可是他賦予二十四位采訪使的特權,可以直達御前的奏疏

朱允炆對夏潯擺擺手,吩咐道:“好了,你去王駙馬府上吧,盯緊了他們,只要不給朕惹什么大麻煩,且由他們去”

“是!”夏潯的目光在那封奏疏上微微一凝,輕輕退了出去

“湖北道采訪使黃真進呈御覽”,又看了看封區上那行端正雅致的小字,朱允炆便扯開雙道的黃絲絳,拿起小刀削開了封口,打開來匆匆瀏覽了一遍,便把奏疏一合,在掌心輕輕拍了幾下,微笑道:“沒想到,這黃真倒是個能干的人,為朕立下頭一功了”

黃子澄動容道:“陛下說的可是都察院……,哦,現在叫御使臺了可是御使臺的湖北道監察御使黃真么,此人做了件什么大事?”

朱允炆將奏疏遞過去,微笑道:“先生請看”

黃子澄忙將奏疏接在手中,方孝孺也湊過去觀看,兩人將那份奏疏看罷,再抬頭看看朱允炆,三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怡然、神秘的微笑……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uro

LV:7 大臣

追蹤
  • 101

    主題

  • 30244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