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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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21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26
錦衣夜行 第240章 投石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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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投石問路


周王起得很早,此刻正在松下練劍。


周王今年三十八歲,一個王爺,正值春秋鼎盛,卻能始終如一地保持著早起早睡、晨練舞劍的習慣,其中固然不乏馬皇后對他從小的嚴格教育,可也見得此人是極為自律的。


“王爺,王爺,這白屈菜,老朽已經想出了剔除毒性的辦法。”


一個白胡子老頭兒興沖沖地跑過來,周王趕緊收了劍,迎上去道:“喔,徐老想出了辦法?”


那徐郎中喜悅不禁地道:“是啊是啊,王爺,老朽嘗試用細土與煮熟的白屈菜浸泡在水中加以淘洗,最后再以清水洗凈,發覺其中的毒性果然濾去,苦味兒也沒有了,可以放心食用,不必再擔心產生什么后果。”


周王大喜,還劍入鞘,隨著他往試驗場所走去,這是一幢廟宇,周王崇信佛教,在王府里蓋了座廟,內有五百羅漢、四大菩薩、如來佛祖等塑像,后邊院舍本來是家廟中幾個香火道人的住處,他想研究本草,便把這些人都安排在了這寺廟的后邊,清靜。


周王一邊走,一邊問道:“可已嘗試過了么,確定無疑?”


老頭兒肯定地道:“那是自然,若非有了絕對把握,老朽豈敢稟與王爺。”


這徐郎中所用的法子,其實就是近代植物化學領域中吸附分離法了,只是當時還沒有成為系統的一個學科,徐郎中也是憑著經驗,偶爾想出這個可能,加以試驗,果然成功。


周王哈哈大笑道:“好極了,好極了,這白屈菜漫山遍野,生長的時間也長,如今有了解決的辦法,一旦發生洪災,便可做為救急充饑的食物,快快記入孤的《本草》”。


徐老頭兒恭維道:“王爺編撰這本《本草》,不僅惠及萬民,而且惠及萬世啊。功德無量,功德無量。”


周王喜悅異常,他著書立說,固然有自幼喜好醫術的原因、有因為崇信佛教而普度眾生的念頭,自然也希望通過這件善舉流芳百世。


周王跟著徐老頭兒到了寺廟后進,親口嘗了嘗蒸煮清洗之后已沒了苦味兒的野菜,又聽其他幾人講了食用之后的感覺,非常開心地答應,這個月每人加賞寶鈔五貫。


他正興沖沖地說著,一個小內侍忽地跑了來,稟報道:“王爺,曹國公營前百戶楊旭求見。”


“哦?”


周王有些詫異,不知道李景隆一大清早的派人來干什么,忙放下野草走了出來,剛剛走到五百羅漢的佛堂,就見夏潯正負著雙手,在佛堂里慢悠悠地欣賞著一尊尊羅漢,此時王府中各司各衙的官吏、內侍已陸續聽到消息,驚慌地跑來想要稟報周王,卻見楊旭捷足先登,便都遠遠地停住,不敢過來。


周王一見夏潯,立即有了印象,因為昨日宴請曹國公時,此人曾在下首陪飲,自始至終,此人就沒說過一句話,所以周王反而對他印象深刻,周王站住腳步,說道:“唔,孤記得你,怎么,九江可是要拔營往北去了么?”


周王心下是微微有些不快的,李景隆是他的子侄輩兒,爵位也沒他高,昨日他盛情款待,今天李景隆若是繼續北行,還在乎進城道一聲別么,只遣一個百戶來告知一聲,似乎有些不合禮儀。


夏潯沉聲道:“王爺錯了,曹國公并未北行,此刻,就在王府外面。”


周王一詫,茫然道:“就在王府外面……,這是甚么意思?”


夏潯自袖中緩緩抽出一卷黃綾,漫聲道:“周王殿下,接旨。”


周王大驚,隱隱意識到必有事情發生,此刻也無暇問清緣由,連忙撣撣衣袍,跪倒接旨。


※※※※※※※※※※※※※※※※※※※


“查周王蓄意謀反?蓄意謀反!”


周王聽罷圣旨又驚又怒,騰地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須發如戟,根根森立,老實人一發火,那怒發沖冠的樣子實在挺嚇人的。


“這是何人進的讒言!皇上有什么證據入孤之罪!”


周王怒不可遏地道:“孤乃皇叔,一國藩王,如此輕率,便要定孤之罪么?”


夏潯袖著雙手,云淡風輕地道:“殿下,先接旨吧,曹國公此番就是奉圣上旨意,鎖拿殿下回京的,若是抗旨,大軍頃刻入門,那時,便不好相見了。不瞞殿下,殿下的三護衛兵馬,已被解除了武裝,予以看管起來,開封都指揮使司,亦已接了圣旨,協從處斷。”


周王倒退兩步,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是個王爺,雖然平時醉心于研究醫術,卻并不是對政治一竅不通的菜鳥,如果皇上聽人奏報他要造反,下詔要他進京質詢,那還有得回旋余地。如今三護衛的兵馬解除了武裝,開封都指揮使司已接到了圣旨,曹國公李景隆重兵包圍王府,這就不是問罪了,而是不由分說,已經定了他的罪。


周王慢慢冷靜下來,盯著夏潯道:“皇上打算怎么處治孤王?”


夏潯搖搖頭道:“下官職位低微,不敢揣測圣意。不過……”


他盯了周王一眼,意味深長地道:“這一次,不止王爺要進京,周王府所有人等,俱都要鎖拿進京。”


周王聽了心中頓時一片悲涼,所有人等俱都拿進京去問罪,那周王這一脈是要絕了。


當年堂兄靖江王朱文正意圖謀反,被父皇拘禁,卻還罪不及家人,將王爵封給了堂兄之子朱守謙,朱文正謀反那是罪證確鑿啊,自己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就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罪名,全家就要鎖拿進京,絕周王之嗣,這個侄兒好狠,皇上這是要削藩啊。


周王悲憤交集,嗆地一聲抽出了寶劍,夏潯目光一厲,問道:“王爺不接圣旨,拔劍做甚么?”


周王悲涼地笑道:“哈哈,你道孤要謀反么?那豈不正遂了奸人之意,坐實了孤的罪名?皇上不放心是么,那臣叫皇上放心就是了!”


周王說著,便將寶劍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夏潯目光一轉,突地落在一尊羅漢像上,走近去,念著像下的佛偈:“勸君樂觀莫悲嘆,人生自古多艱難。苦盡甘來終有日,功成名就錦衣還。殿下是信佛的,以為阿那悉尊者這句偈語如何?”


周王悲憤交集,本來想要向皇上交待幾句遺言,便自刎明志,聽他忽地念出這句佛偈,心中不由一動,忽又萌生一線希望,他在暗示什么?莫非皇上不想治我之罪?


周王停劍,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潯,問道:“你想說甚么?”


夏潯的目光在周王身后的小內侍身上盯了一眼,周王擺手,將那內侍趕開。


夏潯道:“王爺精研佛法,不知可聽過一個故事?”


周王忍不住問道:“甚么故事?”


夏潯道:“廟中有銅鑄的大鐘一口,佛像一尊,每天大鐘都要承受幾百次撞擊,發出哀鳴。而大佛每天都會坐在那里,接受千千萬萬人的頂禮膜拜。大鐘很是不滿,說:“你我都是銅鑄的,可你卻高高在上,每天都有人對你頂禮膜拜、獻花供果、燒香奉茶。但每當有人拜你之時,我就要挨打,這太不公平了吧!”


大佛說:“你也不必羨慕我,你可知道,當初我被工匠制造時,一棒一棒地捶打,一刀一刀地雕琢,歷經刀山火海的痛楚,日夜忍耐如雨點般落下的刀錘……,千錘百煉才鑄成佛的眼耳鼻身。我的苦難,你不曾忍受,我走過難忍能忍的苦行,才坐在這里,接受供養和禮拜!而你,別人只在你身上輕輕敲打一下,就忍受不了了!”


周王神色微動,卻沒有說話,夏潯道:“忍受艱苦的雕琢和捶打之后,大佛才成其為大佛,鐘的那點捶打之苦又有什么不堪忍受的呢?王爺以為如何?”


周王苦澀地道:“佛說:一切法,成于忍。而孤能忍得甚么正果呢?”


夏潯瞟著那佛像,問道:“殿下現在當已明白圣上心意了?”


周王冷笑道:“不錯,他……”


夏潯馬上便打斷了他的話:“那么!殿下就該知道,殿下的生死,周王一脈的存續,并不決定于皇上,也不決定于殿下。”


周王茫然道:“那決定于誰?”


夏潯不答,只是弦外有音地道:“寒山寺里,有一副佛偈,寒山和尚說:‘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厭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和尚是怎么回答的,王爺可記得么?”


周王目光微閃,答道:“拾得大師說:‘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夏潯微笑起來:“再過幾年,你且看他。殿下何不聽從拾得大師的教誨呢?”


“孤……受教了。”


周王將頸上的寶劍緩緩地挪了下來,他并不以為聽了這番話就真能百忍成佛了,但是他明白一點,眼前這個人是錦衣衛,又是奉圣上旨意行事,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他不會、也不敢對自己說出這番意味深長的話,這番話內中大有深意,必定牽涉到朝政時局的什么大秘密,這個秘密,一定關乎到自己的未來。


人一有了希望,又豈會甘心尋死?


李景隆佇馬門外,非常希望暴怒的周王氣極敗壞之下把夏潯斫成肉泥,這些鳳子龍孫,就算是有賢名的,也還畢竟是鳳子龍孫,一旦發起脾氣來,絕非一介匹夫可比。


如果周王斬了夏潯,再集龘合府中侍衛反抗,他就可以按照朝廷密授的旨意,當場予以誅殺,一舉兩得,公私兩宜,豈不快哉?


可是,等了許久,突然中門大開,王府侍衛都空著兩手,肅立兩旁,夏潯按著刀,正一步步地從里邊走出來。


李景隆霍地瞪圓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置信:“海盜殺不了他,連王爺也不肯殺他,這個小子,倒真是命大。”


“李景隆,真小人也!”


夏潯看到李景隆那副面目可憎的模樣,臉上不禁露出了輕微的笑意:“這個用兵運謀尚堪一顧的曹國公,后來怎么就成了大明第一草包呢?真是奇怪,不知道這里邊有沒有我的功勞。如果有,我一定會毫不吝嗇,助你李九江成就這‘千古英名’的!”


現在么,且容你得意一時。


能忍恨罵枉怨,笑看風清云淡,于榮辱之事而心無掛礙者,天下能有幾人呢?


周王一家老小,全被鎖拿進京了,其中最小的王子和郡主,還在襁褓之中,一位王爺,突然落得這般下場,妻兒老小全被關進囚籠之中,也真是夠凄慘的。


周王嫡次子朱有爋自然也在其中,他對父親還是極為畏懼的,生怕被家人發現他就是舉告自己父親謀反的人,一見自己也被抓起來,反而放下了心事,一心只盼望著到了京城,敘功論罪,到時候自己的堂兄皇上,便下恩旨,由他繼承周王之位。


朱允炆聽說周王一家被順利鎖拿還京,當即大喜,立即召集齊泰、黃子澄和方孝孺于文華殿議事。朱允炆欣然道:“三位先生,周藩已然束手就擒,削藩之策首戰告成,這都是諸位先生為朕運籌之功啊。”


三人連忙謙謝,朱允炆興致勃勃地道:“三位先生不要過謙,這份功勞,朕會記在心里的。如今周藩已鎖拿進京,三位先生以為,朕該如何發落周藩,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


此番擒拿周王,黃子澄獻計獻策,連順利擒拿周王的有功之臣李景隆都是他舉薦的,出力最大,因此搶先說道:“謀逆大罪,理應全家處死。不過,皇上素以仁孝治天下,周王畢竟是皇上的叔父,臣以為,可開恩,將周王削爵為民,流配邊荒,如此既可彰其罪行,又顯陛下寬仁之心。”


其實他也知道,所謂周王謀反,純屬錦衣衛炮制出來的罪名,周王在諸王之中名聲非常好,如果一條白綾把周王賜死了,其他諸藩不反也要反了,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真落到自己頭上,有幾個人肯干這樣的事兒?


朱允炆頷首道:“先生所言甚是,這樣的話,就把周王廢為庶人,徙往云南吧”


黃子澄道:“西平侯沐春剛剛病逝,現在由左副將何福代領其眾。沐春無子,當由其弟沐晟繼承侯爵之位。皇上可下詔由沐晟承西平侯爵,令其與何福嚴加看管周庶人。”


齊泰覺得有些不妥,插嘴道:“皇上,那周藩一脈要就此斷絕了么?舉告周王的朱有爋可是立了功的,此人……”


朱允炆眉頭一皺,厭惡地道:“以子告父,忤逆不孝!如此不孝不義之人,會是個忠節烈士嗎?自應一并發配!”


黃子澄笑道:“尚禮兄愚腐了,且不說這朱有爋卑鄙無恥,就說皇上的本意,乃是為了削藩,如果要給他朱有爋敘功封賞,要如何封賞?封他為周王么,這諸藩豈不削了又起,何時是頭兒?”


齊泰聽了,垂首不語。


方孝孺道:“皇上,削周藩并不是咱們的目的,咱們的最終目的,是削去所有可能攘助燕藩的藩王,繼而鏟除燕藩,燕藩既除,其余諸藩皆不足懼,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尋究諸藩過錯,一一削爵,貶為庶民,朝廷自此穩如泰山矣。”


他頓了一頓,又道:“如今周藩被削,正是投石問題。依臣之見,皇上可將周王謀逆之罪記于敕書,詔發諸藩,令諸藩共議其罪,這么做,有三個好處。”


朱允炆精神一振,連忙道:“希直先生請講。”


方孝孺道:“一則,諸藩議罪,便是承認周藩有罪,如此,可令天下周知,周藩之削,并非皇上不念親情,也不是皇上獨斷專業,而是罪證確鑿,彰顯朝廷公道。二則,諸藩承認周藩有罪,便再也無法質疑皇上的決定,為周藩復起而滋擾皇上;三則么……”


方孝孺微微一笑,撫須道:“皇上可籍此試探諸藩心意,看看諸藩的反應,做到心中有數,接下來,朝廷削藩才好有的放矢、有備而去!”


朱允炆擊掌贊道:“希直先生運籌帷幄,此計甚妙,就依先生,立下詔旨,令天下諸藩,共議周王之罪!”


※※※※※※※※※※※※※※※※※※※※※※※※


牙床吱吱呀呀,夾雜著男人的喘息聲和女人的呻吟聲,帷帳放下,看不清帳中情形,只有兩個朦朧的影子,傳遞出一股誘惑的味道。


許久,一聲蕩人心魄的長吟,律動的紗帳緩緩停歇下來,一條結實修長的大腿從帷帳里邊無力地滑落出來,白嫩嫩的,結實而不失肉感,修長筆直中帶著一股異樣誘人的魔龘力。


“相公,你有心事?”


彭梓祺臉蛋上帶著一抹緋紅,那是高潮之后的余韻,一頭青絲鋪散在榻上,襯著她雪白如玉的肌膚,額頭沁著些細汗,眸中帶著慵懶和滿足的疲憊,她像一只小貓兒似的輕輕啄吻著夏潯的胸口,柔聲問道。


夏潯仍然俯在她軟綿綿的身上,應了一聲道:“嗯,周王被貶為庶民,發配云南了,我想押送周王一家去云南,可是羅僉事不準。”


“去云南做甚么?山高路遠的,再說云南那是未開化之地,人煙稀少,蛇蟲遍地,瘴疫橫行,不是善地。不去還不好?”


夏潯悶聲一笑,說道:“你不懂,我這一去一回,少不得半年功夫,不知可以少沾多少事情,可惜……”


彭梓祺在他胸口咬了一下,嗔道:“新帝登龘基,人家都巴望著有機會得到皇上的青睞呢,偏你喜歡躲來躲去,出人頭地有甚么不好,我雖盼你長相廝守,卻也想你功成名就呢。對了,這趟差回來,有幾天假吧?咱家地里的莊稼收成很好,馬上就要豐收了,佃戶們要交租,肖管事一個人怕忙不過來。還有,你離開這些天,謝謝來過幾回,明兒抽空去看看她吧,你答應了明年中秋娶她過門是吧?前兩天中秋,我把她們兄妹接過來一起過的節,謝謝整晚都心神不寧的,看樣子人家一直巴望著明年中秋呢……”


彭梓祺有一搭沒有一搭的還沒說完,夏潯突然道:“把地賣了!”


彭梓祺訝然從他懷里探出頭來,問道:“啥?”


夏潯斷然道:“把地賣了,除了這幢宅子,家里能處置的財產全都處理掉,換成易于攜帶的浮財。”


彭梓祺察覺了些甚么,問道:“要出什么大事了?”


夏潯道:“很快,就要有一場大風浪,有些事,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他沉默片刻,又道:“老天既然不讓我躲,我就迎頭闖上去吧!”


彭梓祺發現,他的眸中閃爍著一抹奇異的光茫,很熟悉的感覺,當初在蒲臺縣,他決定幫自己對付大豪紳仇秋的時候,在北平,他想對付那些炸毀燕王府的北元部落的時候,她在夏潯的眼中,都曾看到過這樣的光茫。興奮中帶著挑戰的期待。


彭梓祺雀躍起來:“人家在家待得好生無聊,你想要做甚么事了,要不要人家幫你,我這口刀,可不比你差勁喔。”


夏潯笑了,身子忽地挺了一下,調笑道:“要幫相公的忙,怎么幫,像這樣么?”


彭梓祺的俏臉紅了,她咬一咬唇,毫不示弱地道:“像這樣怎么啦,怕你不成!”


她纖腰一挺,忽地把夏潯顛了起來,嬌軀一扭,夏潯的身子剛剛重重地落在床上,她就羞笑著撲了上去。


夏潯故作畏懼地道:“女俠,你要做什么?”


彭梓祺扮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道:“趕緊讓本姑娘生個孩子,人家就放過了你,要不然,哼哼!”


“要不然怎么樣?”


“要不然……”


彭梓祺媚眼如絲,俏臉緋紅,仿佛雨后綻放的桃花,呢聲道:“要不然,人家就榨干了你!”


那圓滾滾的臀部妖嬈地蕩起一條嫵媚的弧度,準確地將他納進了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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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第241章 無言的反抗
錦衣夜行第一部殺青州第241章無言的反抗就要讀文學網


第241章無言的反抗


第241章無言的反抗文字版


謝謝家里,夏潯和安員外陪著謝露蟬正在葡萄架下喝茶。謝謝對兄長的關愛之心,夏潯并沒有意見,但是放縱謝露蟬與一批阿諛奉承唯利是圖的xiao人混在一起,夏潯卻不贊同,所以他時常邀謝露蟬到自己家里。或者帶上三五好友,去他家中作客。他是錦衣衛。尋常xiao民對穿了這身老虎皮的人還是頗為畏懼的,夏潯與他們撞見幾次,絲毫不與顏色,那些人心生恐懼,來的便少了,時日一久,jiao情自然淡了,夏潯不動聲色地便切斷了謝露蟬和那班損友之間的聯系。


正值秋高氣爽時節,架上紫紅色的葡萄已經熟透了,三個人坐在那兒,酒足飯飽之后,品著香茗。高談闊論,倒也其樂融融。


“說起這周王,朝廷的處斷是不是太草率了。”謝露蟬帶著幾分醉意,拈一粒豆兒添進嘴里,嚼著豆子說道:“文軒,開封之行你是去了,可從周王府里搜出了龍袍欲璽、甲仗兵器?”


夏潯搖頭道:“沒有。”


謝露蟬又問:“那么,于三護衛兵馬之外,周王可私蓄兵馬,暗養死士了?”


夏濤搖頭道:“也沒有。”謝露蟬一拍石桌,說道:“這就走了”什么證據都沒有,就憑周王次子的一句話,就把一位王爺貶到云南去了。這件事,朝廷處斷不公哇。”


夏潯笑了笑沒有說話,安胖子和夏潯一樣,是知道其中真相的。這時胡亂cha嘴笑道:“朝廷上的事,咱們平頭百姓哪知就里,就算是文軒,怕也不知其中詳情”這些事。不要議論了吧。”謝露蟬道:“話不是這么說。朝廷可是敕令諸王議罪的,這事兒,全天下都知道了,這兒又沒外人,怎么就不能說說了?豈只是我說,坊間百姓,對此事議論紛紛,周王德行。在諸王中算是極好的,無端入罪。大家都覺此事不公呢。”


夏潯向安胖子遞個眼色,安胖子心領袖會,連忙道:“啊”露蟬兄,你看我,喝了你家美酒,倒忘了今日來意,今日我來,走向露蟬兄求一副畫的”如今正是金秋時節。安某想向露蟬兄求一副秋雨殘荷圖。不知露蟬兄可肯惠賜呀?”


謝露蟬一聽他提起畫來,登時來了精神,馬上興致勃勃地拉住他,開始討論畫作。


安立桐裝了大半年的白癡”便聲稱延請名醫,治得差不離了。平素在人前也不用再繼續裝模做樣。夏潯自開封回來之后,羅僉事把錦衣衛衙門的一些日常差事jiao予他打理,事務倒也清閑,有一天恰又遇到了他,便邀他出來飲酒,一來二去,兩人重又廝混熟了,時常一同出游。


這時,謝謝端著一盤用井水剛剛洗好的葡萄走了過來,xiao美人兒挽著袖子。露出兩截手腕皓如美欲,那雙大眼睛水靈靈的,恰似盤中帶著露珠的葡萄,安胖子知道這是楊百戶內定的嬌妻,據說明年中秋就要過門兒的。所以雖覺美人養眼,倒也不敢放肆。只是裝作聚精會神地聽謝露蟬大談繪畫心得。


“來,剛剛才喝了酒,吃點兒葡萄清爽一下。”謝謝頭上一條青巾,系個蝴蝶結,顯得俏皮可愛,她放下果盤。笑盈盈地道。


夏潯咳嗽一聲,起身道:“謝謝,我看那口井旁缺了一角,現在可已補上了么?”一面說,他已一面走去。謝謝目光靈動地一閃,便很自然地隨到了后面。


兩個人繞過葡萄架,到了hua圃后邊的那口水井旁,便避開了謝露蟬和安胖子的視線。謝謝倚著井旁轱轆,似笑非笑地瞟著他,問道:“把人家引過來,要做什么?”那眉眼里都含著笑,一顰一笑都顯露出you人的風情。


夏潯往葡萄架那邊瞄了一眼,一拉謝謝光滑涼潤的手臂,xiao聲道:“來。到房山墻去。”謝雨靠被他拉著走,眉眼里便有一股嬌嗔,撤嬌地道:“干嘛呀,我哥哥在呢。


夏潯不由分說,把她拉到房山墻處,山墻處長滿了爬山虎,綠蔭蔭的十分茂密,夏潯從枝葉間探頭向外瞅了一眼,這才回身說道:“謝謝,有件事兒,我走不開,得麻煩你去做。”


“嗯?”謝謝還當他把自己拉過來。是想跟自己親熱一下,忽見他神情凝重,不由有些怔。


她方才清洗葡萄時,大概順道洗了洗臉。臉上還微帶著濕潤之氣,一雙大眼水靈靈的嫵媚靈動,那hua瓣似的櫻唇也是滋潤潤嬌嫩嫩的,微微翕動著想要問什么的樣子,縣潯本來確實有話要對她說,一瞧那粉嫩可愛的樣子,不禁食指大動,便伸出手去,圈住她纖細的腰肢,吻上了她的櫻唇。


“嗯?唔……”謝謝反應過來,雙手環上了他的脖子,熱情奔放中,帶著青澀稚嫩地回應起來。


然后。就見夏潯環在謝謝腰間的大手悄悄向tún部滑去。


再然后,就聽“啪”的一聲,很清脆,好象在打蚊子,夏潯不滿的聲音:“這么漂亮的八月十五。看你不讓看。摸還不讓摸嗎?”謝謝吃吃地笑起來:“等明年八月十五。本姑娘進了你家的門兒,看你隨便看,摸你隨便摸,現在呀不成!說吧,什么事兒需要本姑娘親自出馬?”


※※※※※※※※※※※※※※※※※※※※※※※※※※


朝廷敕令,諸藩議周王之罪。


屁民們對這件事議論紛紛。可諸藩王爺們卻好象突然變成了天聾地啞。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兔死狐悲,王爺們怎能落井下石?


可皇上下旨議罪,又怎能抗旨?


所以,所有的王爺都在盯著燕王”看他怎么做。燕王是周王的親兄弟,是周王一母同胞的親大哥。大明二十多個親王,現在他的歲數最大。是諸王之長,所有的王爺都想知道,燕王會做出什么舉動。


從六月到七月,從七月到八月,從八月到九月,北平依然在沉默。


燕王府大殿內,此刻鴉雀無聲,數度商議無果,朝廷已再三催促,燕王已經拖不過去了”今天不得不召集王府文臣武將再度議罪。


朱棣按著雙膝,腰桿兒筆直地坐在王位上,臉色比王府上空的天色還要陰沉,左右文武也都默不作聲。


“皇上動手了,皇上真的動手了”拿周王開刀,這就是沖著俺來的呀,俺已jiao了兵權,你還不放心么?你到底要欺我到幾時,到底要欺我到什么地步,欺人太甚!”


心頭一股無名怒火上沖,朱棣額頭的青筋忽地繃了起來半晌半晌那繃起的青筋才緩緩平復下去,朱棣吐出一口濁氣,說道:“五弟之事。朝廷已多次催促拖不得了,今天怎么也要議出個結果來。大家都說說吧,葛誠,你是俺王府長史,你先說!”


“這個……”


葛誠一臉苦色,前文說過。王府屬官大多是王爺自行任命的,但是職位最高的幾個官員卻是由朝廷直接指派的。當其沖就是長史,長史于王府。就相當于丞相于朝廷。問題是,王府畢竟不是朝廷,所以長史最重要的職責,不是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而是替王爺背黑鍋。


長夾。就是專業背黑鍋的。


王爺問起,葛誠不能不答。只好吞吞吐吐地道:“王爺鎮守北平,周王鎮守開封,諸王不得相見。亦不得各離藩地,自從就藩之后,可以說王爺與周王之間,也很難有什么來往。周王做過些甚么事,王爺自然也不知其詳。若貿然定議,不管是說有罪無罪,都沒證據可言啊。依微臣愚見,不如不予置評,恭請圣裁便走了。”


朱棣冷。多一聲道:“皇上已下敕令,俺能不予置評嗎,說吧,到底該議個什么罪!”


王府儀賓李瑞忍不住了,跳出來大聲道:“王爺,周王蓄意謀反,就連他的兒子都向朝廷舉告了,這還能有錯嗎?謀逆大罪,朝廷只判他個貶為庶民,流放云南,實在是太輕了。王爺如今是諸藩之長,當為朝廷表率。建議朝廷重議其罪,縱不殺他滿門。也當誅除惡,以正宗室之風。”


這儀賓可不是駙馬,而是王府里掌管禮儀的官兒,這個李瑞字錦程,讀書人,年輕氣盛的,還以為自己這番對朝廷無比忠心的話甚是妥當。不想一出口便激怒了燕王次子朱高煦。皇上這招棋,到底沖著誰去的,他早就看明白了,如今見李瑞這個書呆子胳膊肘兒往外拐”替朝廷幫腔。立即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向朝廷舉告造反就是真的反了?什么憑據也不要了?那老子說你造反,是不是就該砍了你的狗頭!朝廷放個屁。你都當是香的。”


李瑞氣得哆嗦道:“二王子,你你……你,堂堂王子,怎能學那粗魯武人。出言不遜,實在……實在有辱身份。本官忝為王府儀賓”要向王爺告你!告你!”


李儀賓這句話立即得罪了站班的武將,這些人粗魯慣了,也在燕王面前隨便慣了。立即破口大罵:“武人怎么啦?沒有我們武人刀頭tian血,出生入死,會有今日的大明江山?會有你們這些耍筆桿子的賣nong賣nong嘴皮子就高官厚祿?你們這些狗屁讀書人。能濟得了甚么事?”


這么一罵,那些總管、典寶、教授等文官又不干了,紛紛擁上來之乎者也一通理論,武將們哪管你什么孔曰孟曰的,只管跳著腳兒的罵街,專業背黑鍋的葛長史連忙端起架子喝止。奈何沒人聽他的,葛長史無奈,干脆挽起袖子下去勸架。等他好不容易把文武分開了,狼狽不堪地抬頭一看,燕王已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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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能議周王之罪!”


道衍斷然道:“諸藩沉默不動,就是在觀望殿下的舉動,殿下的一舉一動關系重大,殿下不但不能議周王之罪。還要上書朝廷,為周王求懇赦免。


朱棣苦笑道:“大師,你當俺不想救五弟嗎?朝廷下旨讓諸藩議罪,可這罪還沒議下來,五弟已經被配云南去了,我們這罪議或不議,都救不了五弟回來的,徒然惹怒朝廷”何苦來哉?莫如輕描淡寫,陳述幾條罪狀,給朝廷一個體面。”


道衍道:“殿下此言差矣。這是朝廷投石問路之計,一則籍周王之被捕試探諸藩心意,二則是逼諸王表態。周王是殿下的同胞兄弟。今日殿下若棄周王與不顧,示弱于朝廷,則朝廷削藩之心更為堅決。同時也使殿下自棄于諸藩之前,從此諸藩自掃門前雪,再難同仇敵愾。”


朱棣默然片刻,落寞地道:“大師,你以為朱棣若是這么做了。諸藩就肯群起響應么?不會的,雖然他們現在都在等待,可是朱棣一上書,諸藩權衡利弊得失之后,還是會有人順從朝廷,給五弟議罪的。如果諸藩真能一心,嘿……”


道衍微笑道:“是,權衡利弊得失,還是會有人為了一己私利。昧著良心議周王之罪的,不過”他們能等到今天。是為了什么呢?所以,他們縱然議了周王之罪,也是不情不愿。殿下如今是諸藩之長,不管別人怎么做,王爺不能委曲求全!仰無怍于天,俯無愧于地”公道,自在人心!”


朱棣目光閃爍,反復品味著道衍著這番話,久久,若然憬悟,雙手合什道:“朱棣受教了!”


燕藩的議罪奏疏到了!


滿朝文武公卿在看,天下黎民在看,大明諸藩派到京里來的探子也在看。所有的人都在看,都想知道這位大明諸王之長到底給周王議定了什么罪名,這一回合,他是否向朝廷俯稱臣。


謹身殿內,朱允炆也在看。


,“若周王橢所為,形跡曖昧,幸念至親,曲垂寬貸,以全骨肉之恩。如其跡顯著,祖訓且在,臣何敢他議?臣之愚誠,惟望陛下體祖宗之心,廓日月之明,施天地之德……”


燕王沒有議罪。燕王沒有為周王定一條哪怕是xiaoxiao不言的罪,反而上表為周王求情了!


朱允炆沒有想到四皇叔居然是如此反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了,這一封奏疏他左看右看,都快把奏疏里的每一句話都背下來了,才氣極敗壞地叫道:“小林子,小林子。立即請黃先生、齊先生、方先生來見朕,快。馬上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27
錦衣夜行第242章雙面間諜?


第242章雙面間諜?


黃子澄、方孝孺等人也沒想到朱棣竟是這般反應,在御前看罷朱棣那封聲情并茂的奏疏,黃子澄搖搖頭道:“燕王幼時頑劣,疏于習文,成年后又多領兵馬,他寫不出這樣言辭懇切、詞藻華麗的文章來。依微臣看來,這應該是長史葛誠代為捉刀。”


齊泰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這黃子澄做事倒底著不著調啊,這個時候居然研究燕王文采如何?那有個屁用啊,你逼燕王出招,現在燕王表態了,該如何理會才是正道啊。他沒好氣地說道:“這篇奏疏不管是誰寫的,必定都是燕王的意思,以行兄以為如何?”


黃子澄是因為沒想到燕王敢有這樣強硬的反應,一時想不出對策,下意識地想用這種“奏疏不是出自燕王親筆”的理由來自我安慰,被齊泰一說,老臉不由一紅。


方孝孺見二人要起爭執,忙出來打圓場,向朱允炆道:“皇上不必憂急,咱們最初的目的,不就是投石問路么?現在,燕王的意思已經很明白的表達出來了,咱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不是一樁好事么。”


他瞟了黃子澄和齊泰一眼,見二人神色已經安定下來,又道:“燕王的奏疏既然到了,觀望聲色的諸藩必然也會6續進呈議罪奏疏,可以預料,必然有人緊隨燕王之后,為周王求請。不要管他,誰肯議罪,誰要求情,咱們做到心中有數,就可以有的放矢,先行安撫肯議罪的藩王,削除求情的藩王。”


朱允炆連連點頭,方孝孺又道:“燕王么,如此作為,是因為他有所恃,要知道燕王的兵權雖已收歸朝廷,但是時日尚短,朝廷還不能完全控制,燕王久領邊軍,就連西北諸藩,平素也受他的節制,軍中將校,多受他的簡拔,士卒更是久知燕王的武勇,就連山東、遼東諸軍中,也不乏燕王舊部。燕王不肯議罪,反而表面恭馴、實則抗旨地上這一篇奏疏,所倚仗者,不外如是,他認為,朝廷不敢動他,因此,朝廷應該加強對燕藩的控制。”


朱允炆緊張地道:“希直先生是說,咱們改變主張,先削燕藩么?”


方孝孺搖頭道:“不,我們不能自亂陣腳,仍然是先削其羽翼,再圖謀燕王。為了防止燕王狗急跳墻,咱們現在還得給他一絲僥幸的希望,不能直接露出想要對付他的意思來。咱們可以不動聲色地遷調北平兵馬,更換北平軍政官員,來一招釜底chou薪,叫他身在根基之地而無根基之源,不敢悍然起事、反抗朝廷。


等咱們將響應于他的那些王爺們一個個都除掉,燕王孤掌難鳴,又被咱們調換了北平的官吏,調走了他身邊的兵馬,那時燕王就成了甕中之鱉,皇上要擒他,不過一道詔書的事罷了。”


朱允炆振奮地道:“先生果然妙計,朕得先生,如劉玄德之得孔明,這是朕之大幸、國家大幸啊!”


方孝孺淡淡一笑,拱手道:“臣愧不敢當,唯為陛下竭死效力而已。”


黃子澄一見,不甘受了冷落,連忙趨前一步,說道:“希直先生所言,令子澄茅塞頓開,臣受希直先生啟,想到了一些對策,說出來請皇上和希直、孝禮一同參詳,若還有些不夠周詳處,也好拾遺補缺。”


朱允炆開心地笑起來:“好,好好,希直先生與朕,便是臥龍,以行先生于朕,便是鳳雛了。朕得兩位先生為左膀右臂,何愁削藩不能成功,天下不能平定?”


朱允炆說著,一抬眼,忽地看見齊泰神色有些不甚自在,朱允炆也想夸他兩句,奈何……,齊泰是像關羽還是像張飛呢?


朱允炆還沒想出個合適的人物來對號入座,“鳳雛先生”已夸夸其談起來,朱允炆便咳嗽一聲,干脆繞過了這份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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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只會夸夸其談的腐儒!”


嗜茶如命的羅僉事煮好了茶,斟到杯里,又灑入兩瓣清心明目的菊花,推到夏潯面前一杯,冷笑道:“抓了就抓了,皇上乾綱獨斷就是了,議的什么罪?現在好了,谷王、蜀王、韓王、伊王等人附從朝廷議了周王大罪,沈王、安王、唐王等人不痛不癢地打馬虎眼,而齊王、泯王、寧王、代王、湘王等則紛紛附和燕王,求赦周王,朝廷此舉無端成就了燕藩之名,何苦來哉?”


夏潯道:“大人之意是?”


羅僉事冷哼一聲道:“這還不明白么?燕王原本只是論資排輩,為諸藩之長;而今,他已是諸王心中真正的大哥了。”


夏潯細細品味了一番,緩緩點頭道:“大人說的是,朝廷這么做,有害無益。大人既知其中利弊,怎么不向皇上進言提醒呢?”


羅僉事蹙起眉,緩緩地搖了搖頭,無奈地道:“皇上視方孝孺、黃子澄、齊泰如伊尹、周公之流,旁人的話,皇上哪里還聽得進去啊。何況,咱們錦衣衛的名聲一向不好,那些文官看不上咱們,如今有方黃齊這三個臭皮匠在皇上身邊聒噪,咱們錦衣衛更沒有說話的資格了……”


他苦笑兩聲,說道:“還好,先帝給皇上留下了偌大的江山,穩定的朝廷,這幾個腐儒雖然是些紙上談兵的廢物,卻也無礙于大局,在皇上絕對的強大力量面前,任他燕王百般掙扎,終究不過是蚍蜉撼樹,改變不了甚么的。”


夏潯目光微微一閃,說道:“是啊,漫說燕王已jiao出了兵權,就算沒有jiao出來,以燕王手中那些兵馬,又豈是朝廷對手?其實朝中幾位大人如此煞費苦心,固然是擔心燕王走投無路,被迫造反,卻也是想尋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再拿他問罪,削他的王爵,以求名正言順。


不過,下官在北平時,曾經救過中山王府的xiao郡主,因之與王府上下打過jiao道,深知那燕王為人謹慎,從不干預地方事務,家教也嚴,想拿他的把柄殊為不易。要不然,如果咱們錦衣衛能抓到燕王的把柄呈于皇上,就算黃子澄、方孝孺幾位大人看不上咱們,皇上對咱錦衣衛總是要另眼相待的。”


羅僉事眼睛一亮,沉yín道:“唔,不錯,你這話倒提醒了我,咱們不能一味的等著皇上給咱們指派差遣,應該主動請纓,制造機會。如果咱們立下大功,何愁不得陛下青睞?”


他站起身來,在房中踱著步子,忽爾立定,回身說道:“黃子澄已向皇上建議,以嚴冬將臨,塞外蒙人有襲我邊境打草谷的慣例為名,派遣朝廷武將戎守開平,同時,以戍邊兵力不足為由,把燕王的三護衛兵馬也調走了。”


他頓了頓,又道:“皇上還派工部侍郎張芮為北平左右政使,河南衛指揮僉事謝貴此次助曹國公擒周王有功,擢升為北平都指揮使……”


夏潯愕然道:“大人方才不是說,黃子澄、方孝孺等幾位大人決定對燕王先予安撫,不動聲色地剪其羽翼么?這般舉動,燕王又不是白癡,還看不出朝廷的意思?”


羅僉事攤開手,無奈地道:“問題是,這幾個白癡,就是把燕王當成了白癡……”


夏潯默然。


羅克敵輕蔑地道:“這班秀才看不上咱們,可依我看,由著他們胡搞下去,好好一件事情,怕要憑空生出許多是非。我去向皇上請旨,調你去北平。”


夏潯故作驚訝地道:“調卑職去北平?”


羅克敵道:“不錯,你曾去過北平,對那里頗為熟悉,又識得燕王府上下,正好接近他們。”


夏潯道:“大人,皇上登基以來,新政迭出,諸藩震動,都派了不少耳目,在京里打探消息。卑職雖然是個xiao人物,可任職于錦衣衛的消息,怕也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此去北平,燕王府舊識,豈能對卑職不加提防、信任如故?”


羅克敵從容道:“何止提防?現在諸藩人人自危,個個惶恐,現在從金陵去的每一個人,都要被他們當成朝廷派去對付他們的人,對你哪能有所信任,不過……”


羅克敵詭譎地一笑,目視著夏潯,緩緩地說道:“如果我是燕王,皇上心意如何,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我心中尚無法確定。而你是我舊識,卻被皇上派了來,我會不會佯做不知你的來意,旁敲側擊探你的口風?會不會利用財帛女子收買于你,從你口中探問皇上真實的意圖?”


夏潯輕輕啊了一聲,“恍然”道:“卑職明白了,大人是說……”


羅克敵微笑道:“若是由著那幾位自作聰明的大人這般胡搞下去,燕王除非肯坐以待斃,否則必反!我派你去,若能拿到燕王的把柄,使朝廷名正言順主動擒他最好,若是不然,也可偵伺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他真的有反意時,及時回報朝廷,亦可令朝廷提前做出對策,這就是我錦衣衛的功勞,旁人想搶也搶不去的。”


他重重地一拍夏潯的肩膀,沉聲道:“你去,想方設法,讓燕王收買你。予你金錢,你就收著,予你美色,你就受用,本官特許你……‘投靠’燕王!”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28
錦衣夜行 第243章 亂了陣腳
正文第243章亂了陣腳


正文第243章亂了陣腳


工部shì郎張芮、河南衛指揮僉事謝貴等一批替換北平官員的官吏已奉旨離京了,夏潯卻還沒有動靜。


因為上一次朝廷以謀反之罪擒拿周王,沒有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反而大張旗鼓地宣揚曹國公李景隆要北巡邊防,來了個出其不意,偷襲詐城,以堂堂朝廷問罪于一位藩王,居然用這樣的手段,不免令人恥笑,而且周王的名聲一向很好,所以這種行為更加令人反感,朝野間對此議論紛紛,同情周王的大有人在。


朱允墳和黃子澄、方孝孺等人也感受到了輿論的壓力,這一次,他們已經對北平采取了諸多手段,錄奪軍權,chou走兵馬,更換官員,一連串的措施下來,自付必可正大光明地制服燕王,所以不想再讓臭名卓著的錦衣衛橫cha一腳,壞了他們的名聲,因此對羅克敵的計劃有些不置可否,拖到現在還沒有決定夏潯是否可以成行。


夏潯還沒走,京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齊王朱搏被奪爵,廢為庶民了。


按照黃子澄、方孝孺等人的策略,他們先要削光燕王的權,調光燕王的兵,再把北平的軍政法司各路官員換個遍,嗶燕王束手束腳,不敢妄動,這時再回過頭來把那些有可能同情、響應或支援燕王的藩王都拿下來,最后再一舉鏟除燕王這個心腹大患。


按照他們的這個計劃xiao,齊王朱搏本來至少還有幾個月的舒服日子好過”可是齊王朱搏居然自己迫不及待地送上門來了,他主動請旨回京,要謁見皇帝。


只他一個王叔,朱允坡倒不怵他”便一口答應了。


孰不知,朱搏進京,其實是要錢來了。


他建的那座王府,本來戶部只說要稍緩一緩,這一緩,就緩到了他老爹朱元璋過世,朱元璋一死,朱允墳“百廢待興”,反正不管是什么,他都想干個標新立異”和皇祖父有所區別,這hua錢的地方可就多了,他又大量削減稅吏司的人員,偷稅漏稅的更多了,緊接著又減免江南稅賦”以致朝廷財政有些吃緊,戶部寅吃卯糧,調度不開,欠齊王朱搏的錢只好無限期地拖了下去。


朱搏惱了,他回了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孝陵哭墳”到了孝陵,齊王哭完他爹哭他娘”然后眼淚一擦,就跑到宮里和他那侄兒皇帝大吵大鬧地要錢。


朱允墳很郁悶:以前我是皇太孫,對你們這些叔父們客氣點也就算了,現在我是皇帝”你們懂不懂君臣父子,上下尊卑?跟我大吵大鬧的”這要換成我皇祖父坐龍庭,你敢么?


這一下可讓羅克敵逮著機會了,齊王是他當初重點培養的“造反對象”,各種罪證羅克敵早就搜羅齊全了,一直沒逮著機會呈上去罷了,如今一見齊王在建文帝面前耍無賴,又是哭爹又是哭娘的給建文帝臉上難堪,羅克敵馬上把齊王在青州的不法行為一股腦兒地稟報了朱允墳,遞上去一厚摞整人材料。


朱允墳一見大喜:他很難得地果斷了一把,也未喚他的智囊們商議,便下令把齊王朱搏貶為庶民,著錦衣衛看押,不日解送鳳陽高墻看管,同時派人去山東青州府抄他的家,把他一家老少全送去鳳陽蹲大獄,朱允墳這一手當真是雷厲風行,頗有乃祖洪武大帝懲貪除惡的時候那種雷霆手段的風范,等方孝孺、黃子澄等人得到消息的時候,朱允墳的圣旨已經出了南京城了。


夏潯整天在錦衣衛等著派他北上的消息,結果他還沒走,齊王卻做為階下囚被送來了。夏潯思量許久,雖說他和齊王只是互相利用,畢竟尚有故人之誼,他上回去青州,齊王也是以禮相待,不好佯做不知,便對羅克敵懇求道:“大人,卑職在青州時,曾受過齊王的照拂,如今齊王雖成了階下囚,可是既然關在我錦衣衛,卑職不能不聞不問,卑職想……去看看齊王。”


羅克敵蹙眉道:“你知情重義,這固然是好的,不過……”,他沉yín片刻,才道:“那就去吧,你的身份,終究比不得朝中那些大員,縱然去見見齊王,也不致有什么后果。”,“多謝大人。”,夏潯這一聲謝,確是真心實意的,他知道,齊王朱搏現在雖然關在錦衣衛里,羅僉事可以一手遮天,但是答應他去見一個被廢的王爺,還是多少擔了些風險的,夏潯雖然已經對自己的未來做了一個決定,但是對一心看重、提拔他的羅克敵,的確是心存感激的。、


夏潯去見朱搏,只揣了些吃的,還夾了一comg被。牢房是個陰冷的地方,縱然是炎炎夏日,那地方也暖和不起來,何況此時深秋將盡,天氣濕冷,而錦衣衛的牢房多年沒有關過人了,里邊的comg鋪被褥腐爛不堪,縱是個尋常囚犯怕也很難住下,朱搏雖曾貴為王爺,想來此刻也只有這些吃的穿的,對他來說才是最實用的。


“齊庶人,我們百戶大人有話問你,好生答著!”,牢頭兒可不管關進來的是不是鳳子龍別,高聲吆喝一句,便向夏潯討好的哈腰點頭,諂媚地道:“大人,您請,這里太陰暗了,地面也不平,xiao心腳下。”


夏潯xiao心地走進去,對那牢頭兒道:“行了,你出去守著。”,牢頭兒答應著退了出去,夏潯走到牢房柵欄前,只見齊王朱搏已被錄了王爺的蟒袍,披頭散,穿著一身月白色的xiao衣,木然坐在一堆稻草上。


“楊旭,是你!”


借著微弱的燈光,朱搏忽地看清來人是復潯,不由驚喜jiao加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撲到牢門旁,緊緊抓住了柵欄。


夏潯見他一身狼狽,不禁心生惻隱嘆息一聲道:“王爺,好端端的,你何必進京來呢,如今落得這步田地…………”,齊王朱博面孔一陣扭曲,惡聲道:“誰曉得那xiao……”


他壓了壓火,才惡狠狠地道:“誰曉得皇上心狠手辣,為了xiaoxiao罪過,就把孤廢為庶人。”,夏潯默然片刻,把懷里揣著的還溫熱的吃食和挾著的那卷被褥遞進去,輕輕一嘆道:“王爺那些罪過要說削爵,處置卻也未必妥當,王爺且放寬心,就當去鳳陽閑居幾年吧,說不定哪一天皇上回心轉意了就能放王爺回去。”


朱搏嘿地一聲笑,搖了搖頭,目光竟隱隱泛起了淚光:“歲寒知松柏,患難見真情冉我那滿口仁義的侄兒,還不及……”,他咬了咬牙,沒有否說下去心中卻已是充滿了懊悔對他自己的悔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朱搏后悔,不為別的,只因為他進京討要造王府的錢是他故意為之。朱元璋這些兒子有的善有的惡,有的兇殘有的英勇就是沒有一個白癡,朱允墳削周藩,醉翁之意實在燕王,這一點朱搏已經隱隱地看出了一些端倪,他進京要錢,故意耍潑無賴,其實是用了自古以來遭到帝王忌憚的王侯公卿們慣用的一種手段:自污。


蕭何為了消除劉邦的戒心,就故意收受賄賭,強買田地,觸犯王法,他這么做,想讓劉邦覺得他貪圖安逸,xiong無大志。朱搏這么干,就是為了消除朱允墳對他的戒心,認為他朱搏鼠目寸光,根本沒有圖謀天下的野心。


可他哪知道朱允墳的胃口那么大,所謀并不只燕王一人,所謀亦不只這一世。你不反,他擔心你的兒子反,你的兒子不反,他擔心你的別子會反,總之,他要一勞永逸,除了他爹朱標傳下來的這一脈骨肉,所有的朱元璋的子孫統統都要貶為庶民,永遠失去問鼎皇權的機會,所差的只是先削誰后削誰的問題。


現在他朱搏自己送上門來了,又確有不法的證據掌握在朝廷手中,那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兩個人一個牢內一個牢外,一個是心事重重,一個是有苦有言,沉默半晌,只能雙雙一嘆,在這幽寂陰冷的大牢里,嘆息聲是那般無奈、那么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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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朱搏被貶為庶民的消息把代王朱桂給激怒了,代王朱桂和齊王朱搏曾一同聽令于燕王朱棣,北伐門g古,那是并肩打過仗的親兄弟。而且齊王朱搏尚武,代王朱桂同樣尚武,兩位王爺都是性情暴烈的主兒,可謂是情投意合,彼此的jiao情一向不錯。


上一次朝廷查無實據,只憑周王次子的一句話,就削了一位親王,已然令朱桂大為不滿,要不是他的親信再三安撫,要他等著燕王明確態度之后再做決定,他早就上書指斥朝廷執法不公了。如今替周王求情的奏疏呈上去還沒幾天,周王根本沒希望從云南撈回來,齊王居然又被貶成了集民,先帝入土不到半年,皇上這是想對親叔叔們做什么?


代王火冒三丈,立即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奏疏,派人快馬送到京城,直斥皇帝罔視骨肉親情,對諸王叔橫加刁難,內中甚至大膽地譏諷朱允墳虛情假意,當初在先帝面前信誓旦旦要善待親人,以德服人,先帝尸骨未寒,他便食言而肥。


看了代王朱桂的這封奏疏,朱允墳臉上火辣辣的,他惱羞成怒地把奏疏撕得粉碎,拍著御案吼道:“代王渺視朝廷,渺視朕,必須要加以嚴懲,諸位先生不要勸朕,朕一定要嚴懲代王,否則朝廷體面何在,朕的體面何存?”


黃子澄沒想到原本好好的計劃,居然鬧到這般地步。他卻不知,齊王代王的反應,背后無不有道衍勸燕王為周王抗旨求赦的原因在其中,正因燕王起了這個頭,諸藩的不滿才有了一個渲泄口,否則諸藩心頭這把火壓了再壓,早晚壓成內傷了,也是不出來了。


黃子澄蹙眉沉思半晌,覺得齊王成為階下囚已是不容更改的事實削藩之舉勢必已無法徐徐圖之,既然如此,不如藉此緣由,把代王也一并鏟除便點頭答應下來。只是,他原本不希望錦衣衛再cha手北平之事,可是如今齊王和代王先后挑釁,打亂了朝廷削藩的步驟,為了確保北平萬無一失,便向朱允墳進言,請皇上同意錦衣衛派遣人員赴北平為內應。


朱允墳被代王這封奏疏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nong得他無地自容,現在只想把代王削了,出這一口惡氣自然無不答應。


代王平時為人橫行跋扈,在藩國內確實有許多不法行為,xiao辮子一抓一大把,第二天就有御使言官得到授意,控告代王貪虐殘暴有不法行為。建文帝雷厲風行,立即公開下詔,削代王朱桂王爵,全家遷移蜀地,jiao由蜀王朱bang嚴加看管。


其實代王雖然蠻橫,要他造反卻是不敢的。


朱桂只比朱允墳大三歲xiao時候兩個人一塊兒上學、一塊兒玩耍在朱桂的印象里這個只比他xiao三歲的侄子性情溫和,為人謙遜,少年老成,敦厚淳樸。他以為自己拿出長輩的派頭來訓斥他一番這個皇帝侄子也不會吧他怎么樣,哪知道這一番罵直接把自己的王位罵沒了。


他在山西大同”還不知道馬上就要攜妻抱子,一家老少跑到四川去找十一哥朱椿混口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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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左偏殿里,二三十位王侯公卿家的年輕女孩子正在上課,這都是些未出閣的姑娘,最大的十六七歲,最xiao的十一二歲,都是些妙齡少女,月貌hua容。


徐茗兒也在里邊,茗兒xiao郡主今年十一周歲了,眼看著就要過年,過了年就是個十二歲的大姑娘了,中山王徐達死的早,長兄如父,徐輝祖覺得xiao妹子漸漸大了,不能再整天瘋瘋顛顛不成樣子,便把她送進宮來,每日隨著尚儀局的女官學習女兒家的禮儀學問。


正上著課,尚儀局的尚儀鄭夫人突然闖了進來,鄭夫人為人嚴肅刻板,這些公侯家的女孩兒們都有些怕她,一見她來,登時老實起來,趕緊扮出一副溫柔賢淑的樣兒來,生怕被鄭尚儀挑出mao病。


鄭尚儀持著戒尺,板著面孔從姑娘們身邊走過,在大殿盡頭站住身子,滿意地點點頭,緊繃的面孔有些松馳下來,女孩兒見狀,便也悄悄地松了口氣。鄭尚儀目光一轉,忽地盯住一位十四五歲的姑娘問道:“常娟,女兒家兩教是甚么?”


這常娟是鄂國公常遇com的一個別女兒,聽到鄭尚儀問她,連忙答道:“一教其緘默,勿妄言是非:二教其簡素,勿修飾儀容。”


鄭尚儀板著臉道:“你剛剛許了人家,上個月才做了及笄禮,尚未成fù人,何以如此注重修飾,腰間帶個香囊,還繡金嵌欲的!”,常娟粉臉通紅,趕緊把香囊摘下來揣在懷中,站在她背后的徐茗兒一聽,忙也把自己的荷包藏起,偷眼一瞧,鄭尚儀沒有現,不禁吐了吐舌頭。不料這吐舌頭的動作卻被鄭尚儀看在眼里,鄭尚儀臉一板,又道:“徐妙錦,女兒家fù容當如何,說給我聽聽。”


“啊?”,徐茗兒苦著臉道:“尚儀,人家進宮學禮還不到一個月呢。”


鄭尚儀喝道:“背!”,徐茗兒扁扁xiao嘴,咳嗽一聲,目不斜視地道:“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com,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


平居無事,靜處深幽。堂前少到,戶外無窺,勿聽yín聲,勿視邪色,兄弟雖親,坐莫同席,須知男女,授受不親……”


“咦?”鄭尚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嚴肅的神色柔和了許多,說道:“女子出嫁,背!”


徐茗兒又咳嗽一聲,微微側著頭,想了片刻,便朗聲道:“女子出嫁,夫主為親。將夫比天,起義匪輕。夫剛妻柔,恩愛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賓……”同甘同苦,同富同貧,死同棺槨,生共衣起……”,“好好好,不用背了。”,鄭尚儀笑容滿面地對那些王侯公卿家的女孩兒們道:“你們看看,徐妙錦剛剛入學不足一個月,便能把《女論語》倒背如流,你們該好好向她學習才是。好啦,你們休息一會兒,再繼續上課吧。”


鄭尚儀滿意地走了,她剛一走,那群xiao淑女馬上變了模樣,忽啦一下圍到徐茗兒身邊,象一群麻雀似的嘰嘰喳喳起來:“茗兒,虧你想的好辦法,連鄭尚儀都瞞過去了。”,徐茗兒得意洋洋地道:“那是,本姑娘只須略施xiao計,還怕騙不倒她。”,常娟自肩上取下披帛,那披帛上密密麻麻都是xiao字兒,寫得規整、漂亮,乍一瞅好似細密的hua紋,若不細看,還真不曉得那是一排排的文字,常絹道:“可別忘了你答應過的,帶我游莫愁湖,還請我去閱江樓吃飯。”


徐茗兒笑道:“知道啦,xiao氣鬼。”,她把手一揮,豪爽地道:“不只請你,這殿里有一位算一位,所有的人我都請了!”,大殿里立即一陣歡呼,就在這時,寶慶公主跑了進來,她年紀還xiao,并未入學,寶慶公主擠進人群,揪住徐茗兒的衣袖,委曲地道:,“茗兒姐姐,皇上吼我。”


徐茗兒彎腰把她抱起來,笑道:“你又到謹身殿去淘氣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了么,以后不要去那兒,現在不是你爹爹當皇帝,是你的侄兒,你總不能要侄兒哄你玩吧。”


寶慶公主扁著嘴道:“我沒要他陪我玩,我到草叢里撲蜢蚱,聽到殿里聲音好大,就跑過去看,他就很大聲地喊我走開。”,徐茗兒抱著她走到一邊,xiao聲問:“皇上怎么了,有人惹他生氣么?”


寶慶公主撓撓頭道:“好象是吧,有個白胡子老頭,說什么不該削了周王,齊王,還說不該下旨捉拿代王,舉家遷徙巴蜀……”,徐茗兒眉頭一挑,臉色有些變了:,“寶慶,你說清楚,皇上要抓代王,因為甚么?”


寶慶公主呆呆地道:“我怎么知道?”,徐茗兒想了想,越想越不放心,便道:“走,我們去找皇上。”,寶慶公主膽怯地道:“姐姐,我們不要去吧,他吼人好兇!”,徐茗兒俏臉如罩寒霜,說道:“不成,我一定要問個清楚,平白無故的,他為什么要把我二姐、二姐夫給抓起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28
錦衣夜行 第244章 你禁足,我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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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你禁足,我翹家!


打發了高巍出去,朱允炆沮喪地坐在御倚上,只覺心力憔悴,疲憊不堪。


對于皇祖父的許多政策和做法,朱允炆其實一向都不以為然的,他覺得皇祖父能以一介布衣屢戰群雄,驅逐韃虜,建立大明天下,這份武功固然是不輸于秦皇漢高的,然而說到文治嘛……


他的皇祖父年號洪武,他甫一登基,就取年號建文,其實在心底里隱隱的就有一種和皇祖父打擂臺的感覺,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打造一個盛世,一個帝國。皇祖父外儒內法,作風過于剛硬了。


他要諄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將大明打造成古賢王治下的那般王道樂土。


可是,他現在越來越有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他記得皇祖父在的時候,不管是北疆蒙人大舉集結,試圖南侵,還是云南諸番造反,此起彼伏,亦或是權傾朝野的當朝宰相蓄意謀反,他的祖父總是能指斥揮酉,輕描淡寫的就把一場激蕩四海的大風暴化為無形,舉重若輕,猶有余力,而他……,


朱允炆抬起頭,又看了看桌上那張奏疏,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是都督府斷事官高巍的一篇奏疏,高巍已年逾七旬,早已致仕,這個月衙門發俸的時候,高巍一時興起,隨著家人一起去了,順道看看皇太孫親政后的朝廷新氣象,現任斷事官鐵鉉見本司的老長官來領俸祿了,便很客氣地把他請進去喝茶閑聊。


言談之間,對近日朝中發生的一系列針對削藩的大事高巍談了談自己的看法,鐵鉉聽了覺得很有道理,馬上鼓勵這位高斷事上表向皇帝進諫,這老頭兒也不客氣,大概想發揮發揮余熱吧,回去后果然認真寫了一封奏疏直接見皇帝來了。


高巍在奏疏中說:“我高皇帝上法三代之公,下洗贏秦之陋,封建諸王,凡以護中國,居四裔,為圣子神孫計至遠也。夫何地大兵強,易以生亂。今諸藩驕逸違制不削則廢法,削之則傷恩。賈誼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候而少其力’。臣愚謂今宜師其意,勿施晃錯削奪之策。可效主父偃推恩之令,西北諸王子北分封于東南,東南諸王子北分封于西北,小共地,大其城,以分其地。如此則藩王之權不削自弱矣。””


高巍的意思是,藩王是要削的,但是怎么削要講究個方法。他認為推恩令是個好辦法,讓諸王把藩地分封給他已婚的王子們,這些王子有了兒了再繼續分封下去,如此一來藩國領土越分越小,諸藩的子孫們在對皇帝的感恩戴德之中漸漸就會變成擁有不過一街一巷、百戶居民的小藩,再也折騰不起什么風浪來了,到那時諸藩恒弱,天子恒強,則江山永固,根本不用擔心會有藩王坐大,危及朝廷。如此不削而削,方才高明。


朱允炆心中很不以為然,不過這老臣一片熱誠,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便賜座、看茶,隨口嘉獎了幾句。


誰知道這老頭兒退休的早,以前一直是侍奉洪武皇帝的,不大知道這位建文皇帝的性格為人。洪武皇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說的對,他贊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你說的不對,他能馬上把奏疏扔到你臉上,說你講的狗屁不通。


朱允炆只是跟他隨口客氣幾句,他卻當了真了,一見皇上如此禮遇,而且對他的意見十分贊同,高巍歡喜之余,又論及了眼下朝廷處置周王、齊王、代王的手段,高巍認為,黃子澄、齊泰等人處置幾位藩王的手段之所以被人詬病,在于削藩削的迫不及待,巧立名目,不擇手段。


他建議皇上應該加強對諸藩的恩寵,畢竟那都是皇上的親叔父,沒有什么太大的罪過,這親親之禮還是要講的,歲時伏臘,使人饋問,賢者下詔褒賞,不法諸王,初犯寬容,再犯赦免,三犯不悛,則告太廟廢黜。如此處置,那天下將無人不服,都會稱頌皇上的賢明!


不想這番話正觸及朱允炆的痛處,弄得朱允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非常不自在,他幾乎以為這高巍是收了代王的賄胳,有意要他難看來了,因為高巍這番建議,簡直就是當初他擔心諸藩不服,朱元璋問他會怎么處置時,他那番回答的翻版。


如果高巍早幾天來對他說這番話,他或許不會太在意,可他剛剛接到代王的奏疏,代王在奏疏中恰恰利用他說過的這番話,譏諷他口是心非,取悅先帝,先帝剛剛龍馭上賓,他就出爾反爾,苛待叔父,現在高巍又提起這番話來,簡直就是當面給他一個大耳光,朱允炆心里很不痛快。


偏偏這高巍年紀大了,年紀大了的人說話就喜歡翻來覆去,嘮嘮叼叼,車轱轆話說個沒完,朱允炆一開始還擺出一副虛心就教的模樣,漸漸的這火氣終于上來了,到最后忍無可忍,終于勃然大怒。


高巍一番好意,卻鬧個沒臉,只好灰頭土面地逃了,朱允炆坐在那兒卻是越想越氣:“朕的一番苦心,怎么就沒人理解呢?朕是想在自己手里,永除后患,保我大明江山,千秋萬代,亙古不易呀…………


朱允炆正在自憐自傷,大嘆天下知己無幾人時,就聽門外侍候的太監小林急急地道”“不成不成,郡主莫讓奴婢為難,皇上正在惱怒之中,郡主不能見駕呀。”


“皇上若是天天惱怒,那就天天不上朝了?你進去傳報,若是不去,那你讓開!”


“郡主,不能啊!哎喲,小公主,你踢奴婢干什么呀,奴婢這也是職責所在,奴婢不敢驚擾皇上呀!”


朱允炆眉頭一皺,火氣又上來了,年輕人性子本來就不是那么沉穩,諸事進行的又總是不順,朱允炆發覺自己近來的火氣越來越容易發作了。


“你閃開!”


“哎喲!”


外邊傳來“噗嗵”倒地的聲音,緊接著小郡主徐茗兒就牽著寶慶公主的手,杏眼圓睜,怒氣沖沖地走進來,那嬌小的胸膛一起一伏,似乎正強抑怒氣。


朱允炆沉著臉道:“徐妙錦,你也太放肆了,沒有朕的允許,誰讓你擅闖宮殿的?”


寶慶公主一聽,連忙閃到徐茗兒身后,怯怯地叫了一聲:“寶慶見過皇上。”


她年紀雖小,卻也知道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以前這個比她大好多的侄子對她是很客氣的,一見了她,必定皇侄之孫恭敬施禮,但是現在……,她有點怕這個年輕的皇帝。


徐茗兒也才省起眼前這個皇帝不是那個看似嚴厲對她卻極為慈樣的老人,這個皇帝是極重君臣禮儀的,便忍著氣欠身見禮道:“徐妙錦見過皇上。”


朱允炆哼了一聲道:“你一介女流,闖宮見駕,有什么事?”


徐茗兒直起腰來,說道:“臣女為我二姐和二姐夫喊冤!”


朱允炆的臉色刷地一下陰沉下來:“代王朱桂擅役軍民、聚斂財物,何冤之有?”


徐茗兒對《大誥》還是有點兒研究的,要不然上回也不會在五軍都督府的屏風后面給她三哥支招了,一聽這話立即揪住朱允炆所示的這個罪名,反詰道:“臣女請問皇上,代王這條罪狀,可夠得上削爵奪嗣,貶為庶民?”


朱允炆一聽又惱了,朱允炆這人臉有點兒酸,以前沒顯出來,是因為他上邊還有個朱元璋,朱元璋本人是不可能讓他的孫子太難堪的,何況朱允炆受的是儒家禮教,朱元璋不只是他的祖父,還是他的君上,縱然說些重話,他也受得理所當然,而今他是皇帝,就受不得別人質疑挑釁了。


朱允炆大怒,指著她道:“朝廷大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個女流之輩置喙了,你家兄長是怎么回事,對你平素都不加管教的么?”


徐茗兒不及朱允炆身量高,但朱允炆戟指斥來,她卻一步不退,只將慧黠的美眉微微揚起,黑白分明的一雙眸子常著皇帝,輕輕地道:“王顧左右而言他?”


這個十一歲的小女孩神情沒有一個譏諷嘲笑的意思,甚至還帶著些天真爛漫的感覺,可這輕輕一句話,一針見血,卻比任何聲嚴色厲的辱罵更讓朱允炆感到赤裸裸的羞辱:“你理屈辭窮了么?”


朱允炆霍地舉起手掌,徐茗兒揚起吹彈得破的臉蛋兒,毫不退縮,朱允炆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氣極敗壞地道:“拖出去,把她給朕拖出去,把徐輝祖給聯傳過來!把魏國公給聯傳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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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為長兄,是怎么管教妹妹的!你身為國公,是怎么管教家人的!你們徐家還有沒有家教!還有沒有規矩!還懂不懂國法!”


朱允炆說一句,拍一下桌子,拍得手掌通紅,全然未覺。


徐輝祖跪在丹墀之下,冷汗如雨。


皇上要削藩,魏國公徐輝祖如何看不出來?徐家三個女兒,都是藩王的正妃,她們的丈夫都在削藩之列,中山王府因此陷入了窘境。徐輝祖是徐家長子,繼承了乃父的忠誠敦厚,從心底里說,他是忠于朝廷盡忠王事的,皇帝的任何決定,他都會無條件的服從。


可這一次,朝廷要削藩,他有三個妹夫都在被削之列,尤其是燕王,更是朝廷必欲除去的目標,皇上豈敢賦予他重任和信任?所以,以前他是朝中武班之首,素來最受朝廷的器重。而今他卻游離于政權邊緣,主動靠近也不好,毫無表示更不行,做為中山王府的當家人,徐輝祖壓力很大。


偏偏這個時候,不知輕重的小妹子又跑來激怒皇上,如果皇上以為小妹對代王、對削藩的意見,就是我徐家上下一致的意見,那我徐家豈不是……,一念及此,徐輝祖徹骨生寒,當真是忐忑萬分,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了。


朱允炆見徐輝祖揮汗如雨,只是叩頭請罪,漸漸的怒氣也消了些。


徐家是大明第一名門世家,其勢力不管在朝堂還是軍中都可謂盤根錯節,樹大根深。朝廷要削藩,要推行建文新政,少不了徐家的支持,至少不能讓徐家拖后腿,這徐輝祖還算是規矩的,對于朝廷削藩一直沒有絲毫異議,而且還一直表態支持,倒也不必為了個不知輕重的野丫頭,讓他太過難堪。


想到這里,朱允炆吁了口氣,道:“你起來吧!徐妙錦終究是個女兒家,朕也不想太過苛責,你回府之后,把她禁足府中,嚴加管教,出閣之前,再不許她離開中山王府半步!”


“臣,遵旨!”


徐輝祖顫聲叩首,只覺冷汗已浸透了自己的衣衫。


中山王府里,徐增壽倒騎在一張椅子上,對徐茗兒道:“你就是這么跟皇上說的?”


徐茗兒不服氣地道:“是啊,許他做得,不許我說得?”


徐增壽翹了翹大拇指,眉開眼笑地贊道:“不愧是咱徐家的種,妹子,你厲害,三哥服你了!”


徐茗兒小瑤鼻兒一翹,哼了一聲。


徐增壽憤懣地道:“三哥這心里頭也犯堵呢。這天下剛剛交到皇上手里,好端端的四海升平的不好么?非得攪得一片腥風血雨。


二姐夫不用說了,雖說他御下是有點兒毛病,可是守邊打仗,那也是一把好手。再說大姐夫,大姐夫為朝廷屢次戰功,做過什么錯事了?你看看朝廷步步緊逼,分明就是……我心里不服啊!”


徐茗兒吃驚地道:“什么,皇上還要對付大姐夫?”


徐增壽自悔失言,這妹子年紀小,不知輕重的,實在不該對她說這些話,忙咳嗽一聲,掩飾道:“唔……,我也只是猜測,也未必……”


徐茗兒怒道:“三哥,皇上做了錯事,你是大臣,理當進諫,為什么不能秉公直言?”


徐增壽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妹子,皇上這是要削藩吶,你三個姐姐,都是藩王王妃,皇上能不疑心咱徐家偏幫諸藩么?咱們徐家不說話都要招皇上猜忌了,還能多說甚么?這也就是你,一個女兒家,說的輕了重了,皇上不好太過追究,如果是你三哥跑到皇上身邊這么說……”,


他把手在自己頸間比了比,壓低聲音道:“那就是殺頭之罪呀!”


徐茗兒一聽,擔心地道:“那……大哥被皇上召去,不會……把大哥怎么樣吧?”


徐增壽道:“那倒不會,估計是痛罵一番,出口氣就行了,皇上正削藩呢,這時候如果突然再把咱大明第一公爵給削了,那就熱鬧了,不但諸藩不安,恐怕所有的王侯公卿統統都要不安了,皇上未必就敢鬧成那樣的局面,除非……他瘋了!”


剛說到這兒,遠處有人高喊:“國公回府~~~”


徐增壽騰地一下跳起來,對徐茗兒道:“快著,你先躲躲,我探探大哥的口風,免得他在氣頭上,拿家法治你。”


“好!”


徐茗兒一溜煙兒地逃開了去,徐輝祖怒氣沖沖地走進大廳,見三弟吊兒浪當地翹著腿在那喝茶,便吼道:“小妹呢,小妹哪兒去了?”


徐增壽放下茶杯道:“大哥這是怎么啦?小妹回來也是怒氣沖沖的,隨后就說要去莫愁湖散心,出去了,誰惹著你們了?”


“她還有閑情逸致去游湖?”


徐輝祖怒不可遏地跺腳道:“她連皇上都敢罵,還有什么禍是她不敢闖的?皇上下旨了,把她禁足府中,至她出嫁之前,從此再也不得離開王府半步!”


他像困獸似的在大廳里轉悠了兩圈兒,頹然坐下道:“唉!咱徐家的女兒,可咱不能與皇室攀親了,皇室險惡,勝民間百倍,動輒就是掉腦袋的大事啊。咱徐家已位極人臣,也用不著錦上添花,你去,馬上把她給我抓回來,關在府里看緊了,過幾年,給她找個清白本份的普通人家,嫁出去了事。”


徐茗兒趴在屏風后面,聽說要把她軟禁在府中再不得出門,不禁又驚又怒,她眼珠轉了轉,忽地轉身就走,仿佛一只貍貓,左轉右轉,片刻功夫就走得不見人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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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單人匹馬,很快活地上路了。


家里這邊諸事安排妥當,他相信以謝謝的機警多智,足以護得他闔家安全,沒有了后顧之憂,夏清一身輕松。


猶記得,他當初離開湖州北上,就是要去投奔燕王的,想不到世事輪回,幾年之后,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為了讓他順利取得燕王的信任,羅僉事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甚至忍痛給他準備了一份投名狀,把潛伏北平的一個秘諜交給了他,必要時可以犧牲此人,謀取燕王信任,可是羅大人怎知他的真正打算呢。


他準備按自己的套路來,既然無法置身事外,那么在這關鍵時刻,就一定不能站錯隊,安知這天下未來,江山畫卷,沒有我夏潯人涂抹的重重的一筆風采?


鯉魚脫卻金鉤去,搖頭擺尾再不來!


夏潯微微地笑了。


徐茗兒想哭,站在揚州府熱鬧繁華的街市上,饑腸轆轆的她忽然發現,自己身上沒帶錢。她以前出門,身上從來都不帶錢的,翹家的時候走得又匆忙,哪里想得起來?


看著面前攤子上蒸的饃,烙的餅,徐茗兒悄悄咽了。唾沫,怯怯地想:“我要是白吃,人家肯定不干吧,我又不是他們家親戚,誰愿意白管飯吶…………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29
錦衣夜行 第245章 吃定了你的霸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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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吃定了你的霸王餐


揚州城北,大明寺旁,有一家酒樓,叫做“瘦西湖酒家”。


這里山水相間,綠竹青松,美倫美奐,宛如仙境。酒樓前邊一池清泓,碧波漣漣,猶似明珠,亭臺樓閣掩映于山水間,目迷五色令人襟懷爽暢,陶醉其間,南來北往的行商客旅行至此處,少不得要受這山水誘惑,到酒樓中小坐,歇歇腳兒,吃些酒食。就連本地的富賈士紳迎親會友,也常到此處相聚,因此這家酒樓在當地很有名氣,自然也就上了檔次。


茗兒正在瘦西湖吃飯,她要的不多,比起她平時吃飯的排場小多了,只要了八盤八碗,十六道精致的小菜,多是菜蔬,口味清淡。南方菜式,本就講究的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每道菜沒有幾口,重在菜色和口味的搭配,不過菜量再少,十幾道菜一樣來一口,基本也就添飽了肚子。


人餓極了,是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的,小郡主下定決心,要吃霸王餐了。


她覺得,在街上“霸王”人家小商小販的饅頭包子很不好,人家都是小本經營,于心何忍吶。再說,雖然餓了,可從小養成的口味,那街頭的大菜包子還是有些難以下咽,所以,她挑了一家最看得上眼的酒家,決定今兒就“霸王”他們家了。


徐茗兒聽說過什么叫霸王餐,就是吃了飯不給錢,至于到底怎么霸王,她還不知道,這時又沒處向人請教,她決定,先添飽肚子再說,餓得發慌的時候,是想不出主意來的,所以她理直氣壯地進了瘦西湖酒樓。


瘦西湖酒樓的伙計見她一個小姑娘來吃飯,本來也有些奇怪的,不過這位小姑娘舉止儀態就從骨子里透著一抹貴氣,這店小二說是小二,按年紀看,該叫老二了。店老二叫沐絲,是瘦西湖酒家店主的遠房侄兒,打十幾歲就在這兒做事,做了二十七八年了,可謂閱人多矣。


是不是個有身份的人,他還是看得出來的。看姑娘身上衣服,白綾小襖兒,湖水綠的湘裙下一雙鹿皮的小蠻靴,舉步登樓時還偶爾露出一線裹著脛腿的褲腿兒,沐小二的一雙眼睛極是毒辣,馬上就看出,那白綾小襖兒袖口的金絲、領口的銀線絕對都是真的,那衣料肯定都是最上品的湖絲湘綢。還有,她穿靴耶,靴子,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穿的么?


再說她牽來的那匹馬,也是神駿異常,鞍韉絕對都是頂級配置,至于小姑娘那模樣就更不用說了,甜美可愛,宜喜宜嗔,雖說她一個侍女也不帶,年紀又顯得比較小,獨自赴酒店用餐有些奇怪,不過沐絲馬上判斷:這指不定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呢,她爹起碼也得是個五品知府正堂。貴人家的千金小姐,性情驕縱一些,偶爾獨自外出也是有的。


于是,沐絲馬上把茗兒恭恭敬敬地迎進了最高檔的雅間,又叫人把她的馬牽去,用上好的馬料好生喂著。等人家姑娘一點菜,沐絲對自己的判斷更加毫不懷疑了,她要是盡點些大魚大肉,那倒可疑了,可是你瞧人家那口味,說句不好意思的話,順口說來的菜式中,有幾道是南京十六樓的烹飪名家的拿手好菜,這兒根本是做不出來的,要不是見小姑娘說話客氣,一聽沒有馬上就換了菜,他簡直要以為這是故意來他們家踢館子的了。


茗兒菜足飯飽,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茗兒,小口小口地抿著,開始琢磨如何開始霸王餐,想了很久,她覺得應該直截了當地告訴人家,霸王嘛,楚霸王到了哪兒,見了誰不是直來直往、毫不掩飾的?


“小二……”


“來了來了,小姐,您吃好了?”


沐絲立即一溜煙兒地跑進了雅間,剛才上茶的時候他就琢磨著這位大小姐要結帳了,一直在盯著這兒呢,看這位大小姐富貴逼人的模樣,侍候殷勤了,說不定還有額外的賞賜呢。


“吃好了。”


茗兒甜甜一笑,很從容地道:“不過有件事兒我得告訴你,我沒錢。”


沐絲一呆,隨即笑了起來:“呵呵呵,大小姐,您可真會開玩笑。”


茗兒很認真地道:“我沒開玩笑呀,我真沒錢。”


沐絲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兒,要是小姐真的吃霸王餐,掌柜的扣了小的工錢,小的拿什么養家糊口啊,大小姐,您可別開小的玩笑。”


“這樣啊……”


茗兒的霸王之心登時雪獅子遇火,化成水了,于是她有些抱歉地道:“那你……知道我大哥是誰嗎?”


嘖,這句話可真有點吃霸王餐的味道了,沐老二唬著一張猢猻臉不說話。


茗兒道:“我身上真的沒錢,要不這樣吧,我給你寫張條子,你找我大哥要去,他見了我的條子,肯定把錢給你。”


沐絲嘆了口氣,心道:“打一輩子雁,反讓雁啄了眼,這回可真是看走眼了,她既然這么說,我只好試試了,要不然堂叔那張臭臉…,罷了,我就辛苦些,往揚州城里走一趟吧。”


想到這兒,沐絲便問道:“不知小姐令兄,住在哪兒呀?”


吃霸王餐的茗兒羞羞答答地道:“金陵……”


沐絲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暈倒:“這位小姐,你耍我的是吧?”


“沒有啊,路是遠了點兒…,不過,只要你去,我哥肯定連路費也加倍給你,給你十倍也無妨!”


做了一輩子店小二的沐絲哪肯相信這番鬼話,于是,他也就錯過了這輩子唯一的一次發達的機會,中山王府已懸了重賞,只要有人提供小郡主的下落,哪怕能提供一點線索,那賞錢就足以讓他躺著吃三輩子了。


沐絲白眼一翻,悻悻地道:“我說這位小姐,你吃霸王餐也就罷了,還要唬弄我去金陵,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呢?”


茗兒一挺嬌小的酥胸:“我以我的名譽擔保!”


要不是看這姑娘長得甜美,實在無法口出惡言,沐絲就要張口罵人了,吃霸王餐的人還有什么名譽?


茗兒一見他還不信,不覺有些惱了,威脅道:“你要這樣,我可吃霸王餐了喔!”


沐絲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小姐,我早就不指望您不吃霸王餐了。您不是還有一匹馬么,我們把馬賣了,你這飯錢也就還上了。”


茗兒急道:“那不成,馬不能賣。”


沐絲道:“賣不賣,由得了您嗎?實話告訴你,這也就是看你是位姑娘家,要換一個人,哼!現在早讓我們打得鼻青臉腫、手斷腳折了,伙計們!”


茗兒著急起來,這要是把馬賣了,她怎么去北平?她剛要起身阻止,目光一轉,就看到“及時雨”夏潯被一個伙計引著,施施然地走上樓來,雙眸登時一亮,一抹甜美的笑意,迅速漾上了她的臉龐。


“咳,給我來一道…”


夏潯撿了臨窗一張桌子坐下,話還沒說完,沐絲就像“穿天猴兒似”的出現在他面前,急吼吼地道:“客官,一共五貫一百二十八文,外加馬料錢十文,請付錢。”


夏潯一呆,吃驚地道:“你們這兒是吃自助餐的么,我還沒點菜,這價錢怎么就定了?”


沐絲哪懂什么叫自助餐,他往雅間里一指,板著臉道:“那位小姐說,你是她的親哥哥。你那妹子一共吃了五貫一百二十文,她那匹馬也是我們喂的,勞駕您先把你親妹子的帳付了。”


雅間的門開著,夏潯順著沐絲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徐茗兒坐在雅間里,正向他輕輕招手,齒如編貝,兩頰笑渦,瀲瀲如新月……


※※※※※※※※※※※※※※※※※※※※※※※※


夏潯苦著臉道:“不是吧,郡主,你不能這般胡鬧啊,不如這樣吧,回頭我帶郡主去見揚州知府,請他派人送你回金陵。”


徐茗兒道:“我不回去,只一回去,再也休想離開王府半步了。你不是要去北平?正好,帶我一起走。”


“不成啊郡主,我要是帶你走,皇上知道了,要殺我的頭;中山王知道了,要殺我的頭;如今燕王處境尷尬,自顧無暇,我若不知輕重,把你帶去北平,讓王爺和朝廷、和徐家更形交惡,王爺不能把郡主你怎么樣,我呢?我是被朝廷派去北平查緝不法事的,燕王殿下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呢,要是知道我帶你離家出走,有了這由頭,一定也要殺我的頭,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呀郡主。”


徐茗兒撇嘴道:“有這么嚴重么,你不跳火坑,就忍心看我跳火坑?你有難的時候,我可是全心全意幫你的。”


夏潯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這可不同。”


徐茗兒眼珠轉了轉,小聲問道:“如果,讓人以為是你帶我離家出走的,你真的會被殺頭呀?”


夏潯趕緊點頭,如小雞啄米似的:“是呀是呀。”


徐茗兒似笑非笑地瞟著他道:“那好,我還就跟你走了,你要送我回去,成!我一回去,馬上就告訴我大哥,是你拐我出來的。”


夏潯驚道:“不會吧,小郡主……”


“你試試,我偏吃定了你的霸王餐!”


夏潯呆了半晌,才頹然道:“那……好吧,不過郡主得答應我,沒人幫過你,是你自己走去北平的。”


徐茗兒喜笑顏開:“沒問題,那我們走吧。”


夏潯默然道:“郡主,我還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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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第246章 是非難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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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46章是非難評


夏潯無奈,只好帶著小郡主一同北上。


一個年輕的男人,帶著一個俊俏可愛的小姑娘,未免太乍眼了些,而且,一路上已經隱隱聽說中山王府拜托了往巴蜀和北平去的沿途官府注意小郡主的行蹤,夏潯只好把徐茗兒打扮成一個小書童。本來,他還擔心這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習慣了被人侍候的日子,不愿意扮個小小書童,不想徐茗兒對這個新身份甚是得趣,扮得興致勃勃。


因為扮的是書僮,吃的也就不能那么好了,夏潯又發現,這位身嬌肉貴的王府千金對吃的其實也不是那么挑剔,有好吃的她當然不吃差的,不過如果條件不允許,她也不會挑三揀四,只要東西干凈就成,這不禁令夏潯對她刮目相看。


這一天,到了濟南府,因為夏潯上一次來這里,也算是個風云人物,擔心被熟人看見,所以沒有進城,而是投宿于城效的一家小客棧。他扮的是一個游學的書生,帶了書僮的人,家境自然是不錯的,因此吃飯的時候便要了唯一的一個雅間。


這里所謂的雅間,不過是用屏風隔斷的單獨的一張桌子,內外聲息相聞,所以二人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用餐。


但是外邊的人卻是高談闊論,聲音不時傳到房中。


“還說甚么,瞎子都看得出皇上的心意,這分明就是削藩了。”


“削藩也沒甚么,紀兄不知七王之亂么?諸藩早晚必成朝廷禍害,皇上這是為了江山永固啊。”


“賢寧,你太天真了。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分封諸王鎮守天下的有幾個?周分封天下,江山八百年;秦不分封,建立州縣,二世而亡。漢呢,分封了諸王,諸王卻也生亂了,但是諸王之權被削了,這天下穩定了么?外有諸侯雄起,內有十常侍為禍,大漢江山千秋萬代了?唐宋沒有分封,江山最長也不過三百年,說到底,是否江山永固,可不能賴到分封諸王上去。”


夏潯心中一動,紀綱、高賢寧?想不到昔日大明湖一別,竟在這里相見,只是…身邊還跟著個小郡主,倒是不方便出去相見。


高賢寧道:“沒有諸藩,江山未必千秋萬代,可分封諸藩,終是多了一條禍亂的根源,就從這一點上來說,皇上削藩就沒有錯。諸藩若是識時務,就該主動向朝廷請求削藩,若不然,終有一日,大軍壓境,悔之晚矣。”


紀綱嘿嘿冷笑,說道:“皇上要奪兵權,諸王交了,兵權一交,諸王已算不得一藩了,只不過是個王爺罷了。秦漢兩晉唐宋元,皇子封王,這是古例吧,可皇上至此而止了么?周王、齊王、代王,都貶成庶民了。”


高賢寧不悅地道:“紀兄這話就不對了,那是他們橫行不法,綹由自取。”


紀綱笑道:“齊王代王有罪,但罪不至削爵,周王發配云南,所為何罪,他要造反?你信么,周王可是素有賢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賢寧對周王也是甚為推崇的。”


高賢寧道:“周王有沒有罪,我不知道。我卻知道,如果要削燕藩,那就該削了周王,誰叫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呢。朝廷所忌者,最是燕王,燕王久領邊軍,如今又是諸藩之長,早已心懷不軌了,朝廷未雨綢繆,是為了避免更大的禍患。”


徐茗兒停下筷子,側耳聽著,臉色有些發白。


紀綱哈地一聲笑,聲音微微頓了頓,才道:“這兒是城郊,閑雜人等不多,哥哥就與你說幾句知心話兒。燕王就算想做個太平王爺,可能嗎?皇上要兵權,燕王交了;皇上把燕山三護衛調去戍邊,燕王給了,這叫燕王早有反心,蓄意謀反?如果是你,你肯這么反嗎?兵權交了,王府三護衛也交了,北平軍政法司所有的掌印官都換了人了,哪個想造反的肯讓到這一步還不反?”


高賢寧道:“依你說來,燕王是忠于朝廷的了?若果真如此,他明白皇上所憂所慮,身為臣子,為何不替君父分憂,主動請求削藩,以為諸王表率呢?”


紀綱道:“賢寧啊,你這是坐著說話不腰疼啊,讓燕王主動上表請求削藩,你讀書讀傻了吧你?燕王為什么不上表請求削藩?這你得去問皇上啊!”


高賢寧道:“關皇上甚么事?”


紀綱曬然道:“如果皇上只是想削藩,避免諸藩做亂,那么他已經收了兵權,為什么還不收手?如果皇上只是想避免諸藩為亂,那收了河南三護衛,命周王回京閑居不就行了?宋代諸王,都是這等閑散王爺,終宋一朝,有一個王爺造反么?皇上何必把叔父削爵為民,發配云南,把他逼到絕地?


再說燕王,燕王兵權交了,燕山三護衛也交了,闔府上下侍從護衛現在頂多不過千把人,要是這樣皇上都不放心,那還要燕王怎樣皇上才放心?燕王乃諸藩之首,軍功赫赫,威望無人能及,他真的請旨還京做個閑散王爺皇上就能放心他了嗎?如果皇上有這份胸襟膽魄,那么周王、齊王、代王現在就該在京師做一個閑王,而不是發配云南、囚禁鳳陽、拘押巴蜀,三個庶民,兩個囚徒。”


高賢寧大怒:“紀綱,你說話越來越放肆了,竟敢非議君父!”


紀綱道“得得得,你又拿大帽子扣我,有理說理,抬出君父這頂大帽子來,沒理就有理了?”


高賢寧拍案道:“紀綱,你……”


紀綱道:“好好好,算我錯了,來濟南找玉玨沒找著,就夠喪氣了,咱們哥倆兒是多年的朋友,就別為了這些事傷和氣了,店家,算帳!”


緊接著就聽桌椅一響,似乎二人站了起來,然后就聽紀綱陰陽怪氣地道:“我只是忽然想起秦丞相李斯臨死之前對他兒子說的那句話了,‘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高賢寧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紀綱悠悠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燕王真的如你所說,主動上表請求削藩,恐怕下場比李斯都不如,李斯好歹還留下個兒子,燕王三子,俱是龍虎,燕王若真的俯首貼耳,嘿嘿,哈哈……”


“嘩啦!”


桌椅驟響,卻是高賢寧怒極,離座而去,就聽紀綱哎哎地叫道:“賢寧,慢些,我不說還不成么?唉,我怎么這么嘴欠,把小高氣跑了,這飯菜不得我付?明知道自己家境遠不及他,真是的…”


嘟嘟囔囔的,紀綱付了飯錢,也追了出去。


茗兒嘟著小嘴摞下筷子,然后把碗一推,說道:“我吃飽了,回房歇息,你慢慢兒吃吧。”說著起身走去。


夏潯莫名其妙地看她離去,打了個嗝兒,一見茗兒面前那碗濃白香郁的羊湯幾乎沒動幾口,連忙把自己喝干的湯碗推開,把她那碗湯端過來,有滋有味地順了一口,然后美美地喝了口酒……


※※※※※※※※※※※※※※※※※※※※※※※※※※※


夏潯酒足飯飽,慢悠悠地踱回后院,走在天井里,忽然看到茗兒的房中還亮著燈,一個少女的剪影映在窗上,她手托著香腮,一動不動,眉眼口鼻的剪影清晰靈動,十分恬靜。經由燈光的放大,她那雙整齊而長的眼睫毛,時時輕輕一眨,份外為人。


夏潯微微有些詫異,因為這位小郡主秉持著良好的家教,一直是早睡早起的。


他走過去,叩了叩門,低咳一聲道:“小笛,還沒睡么?”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自揚州一路下來,夏潯給她取了個假名兒,都是如此招呼的。


房中茗兒答道:“沒呢。”


聲音有點悶悶的,夏潯便推開門,關切地道:“怎么,可是著了風寒?”


此時已進入初冬時節,越往北走,天氣越冷,那時候感冒發燒要是發展成大病,可是要命的,這位姑奶奶現在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夏潯不敢大意。


“沒有。”


又是簡短的回答,手托香腮、清純可人的茗兒目光向他微微一轉,忽地問道:“你說,我二姐夫是真的想造反么?”


夏潯默然,沒有回答。


茗兒又問:“你說,皇上削藩,到底對還是不對?”


夏潯還是沒有回答,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腳欠,他就該直接回房睡覺,現在可好,問人家這么難的問題……


茗兒輕輕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回答。”


夏潯遲疑片刻,用一種很深沉的腔調,緩緩說道:“有時候,一件事,你沒辦法說誰對、誰不對;有時候,一個人,你很難說,他一定就是好人,或者是壞人。人很復雜,事有時候也很復雜,并不像紙和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這番話太他媽有哲理了,一定能唬住這小蘿莉!


夏潯剛有點自鳴得意,茗兒便送了他兩粒衛生球:“嘁,你官兒不大,倒是滑頭的很。”


夏潯大汗,他倒忘了,茗兒年紀雖小,卻是中山王府的人,別的或許見的不多,可官兒絕對見的不少,這種官腔大概從小就聽,都聽出繭子來了。


茗兒小大人兒似的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對,我不該太任性的。我還是跟你去北平,但是先不去大姐了,如果現在我去,想必大姐會很為難,也會讓姐夫和朝廷更難相處。再說,如果大姐夫真的……,我在那兒,說不定會連累我們徐家。”


夏潯欣然道:“小郡主懂事了。”


茗兒苦笑道:“我寧愿永遠不懂這些事。”


夏潯道:“人,總是要長大的。”


茗兒揚起雙眸,輕輕地問:“我是大人了么?”


夏潯道:“是,郡主已經長大了。”


茗兒笑了笑,又幽幽地嘆了口氣,那模樣,還真有些女孩兒家的味道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30
錦衣夜行 第247章 兄弟異心
第247章兄弟異心


“謝員外,我妹子就拜托你了。”


“沒說的沒說的,漫說你我本是知交,身為陳郡謝氏后人,憑著姑奶奶家里與楊大人的交情,區區小事,謝某也該擔待下來。我正打算過了年就去金陵祭祖呢,要是令妹不急著走,到時候說一聲,就和謝某一起走吧,路上也方便照應。”


“那就多謝員外了。”


夏潯說完又看了徐茗兒一眼,徐茗兒向他甜甜一笑,乖巧地道:“大哥再見。”


夏潯苦笑一聲,向謝老財拱手告辭。


他到了北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茗兒安排下來,然后才去都指揮使司報到,因為一旦到都指揮使司報到,說明來意,馬上就得引起有心人注意,燕王朱棣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朱允炆那里都已經磨刀霍霍了,他要是不想方設法打探朝廷動向那就怪了。


而徐茗兒的公開出現,很可能成為造成朱棣、朱允炆徹底決裂、并置中山王府于兩難境地的導火線,所以夏潯先把她安置在了謝家。每日出入北平的人成千上萬,在他去都指揮使司衙門報到之前,這些安排有心人想查也是不容易查到的。


夏潯這次到北平府,打得旗號冠冕堂皇,查緝錦衣衛內部貪腐案。


錦衣衛內部貪腐案和燕藩有什么關系?


有,因為王府里有錦衣衛官員。


大明律例:王爺未經天子傳喚不得隨意入京,不可以隨便離開自己的藩國,那么誰來監督他沒有以上不軌行為?


錦衣衛。


錦衣衛勢力最大的時候,就算刑部問案子,每天都有錦衣衛的人去旁聽,進行監督。


這些人不是特務,他們的身份是公開的,實際上就是一個類似于都察院下屬的風紀官,只不過他隸屬的是錦衣衛,錦衣衛權柄被削的時候,這些風紀官沒有被裁撤。


朝廷給夏潯的使命就是調查派駐在燕王府的錦衣衛官員,“據說”他們之中有人營私舞弊,交通蒙人,有了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有了借口公開出入王府,要被人腐蝕拉攏,也就容易多了。


夏潯到都指揮使司報備了身份之后,燕王府果然馬上知道了消息,燕王朱棣聽說之后心情更不好了。


周王、齊王、代王相繼削藩,北平軍政法司的地方官首腦相繼換人,皇帝侄兒的意思已經越來越明顯了,皇上要兵權,他沒猶豫,馬上把兵權交了;皇上說邊防上兵力吃緊,要調他的燕山三護衛去戍邊,他樂意不樂意的,依然把兵交了,可是看這樣子皇上還是不放心,難道非得把我削爵為民,發配到什么窮荒僻壤的地方才放心?眼見皇上又把耳目直接安插到了自己府里,朱棣又怒又怕。


殿里沒有外人,只有燕王一家人,看看燕王陰沉的臉色,徐妃柔聲安慰道:“王爺,你也不必過于擔心,王爺守土戍邊,戰功卓著,找不到王爺的把柄,想來皇上是不會把王爺怎么樣的。”


燕王苦笑一聲,搖搖頭道:“戰功,唉!俺之所以被皇上忌憚,就是因為俺的戰功啊。”


朱高熾想了想,說道:“爹,這個楊旭,不就是曾經救過我燕王府的那個人么,說起來,與咱們家還是有一段淵源的。”


朱棣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你爹是北人胡虜的眼中釘,現如今,你爹是朝廷、皇上的眼中釘,他是奉了皇命而來,昔日那點交情,又算得了甚么?當初去客棧探望他的時候,爹就透露過要招攬他為王府屬官的意思,可他沒有答應,那時候你爹是一棵參天大樹,人家都看不上咱們家的那點蔭涼,如今爹的處境岌岌可危,隨時可能被人劈了當柴燒,他還會把俺一個過氣的王爺看在眼中嗎?”


二王子朱高煦跳起來,怒道:“叫他來,兒找個由頭,一頓拳腳打殺了他,看他還做個什么鳥耳目!”


徐妃瞪了他一眼,輕叱道:“說甚么渾話,學學你大哥,做事沉穩著些!”


朱高煦素來不服自己大哥,胖得跟豬一樣,騎不得馬,射不得箭,有甚么了不起的,偏偏母親還最欣賞大哥。他冷哼一聲,憤憤地坐下,把脖子梗了起來。


朱高熾沉吟著道:“爹,依孩兒之見,這楊旭終究是與我家有恩的,聽說他與母舅家里,關系也甚為密切,不如讓孩兒出面款待與他,探探他的心意。朝廷如此刻薄,心存正義之士,對我家未必就沒有憐憫之心,如果能從他口中探得皇上切實心意,咱們也好有些防備。”


朱棣沉吟片刻,頷首道:“你且試試吧,若說權柄前程,爹能許他的終不及皇上。不過財帛女子,盡可慷慨予之,只要他能心存感激,向爹透露些口風,那就成了。”


朱高煦道:“爹爹放心,孩兒知道怎么做了。”


朱棣默然片刻,又道:“緩緩施之,不可操之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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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臥室,徐妃眉心緊蹙,苦苦思索。


眼下,丈夫的處境的確不妙,朝廷調兵遣將,一系列動作直指北平,漫說丈夫現在兵也沒了,將也沒了,只是一個光桿兒王爺,就算他當初節制北疆諸王,統領三關邊軍的時候,手中也不過僅有十余萬兵馬,這些兵馬和朝廷相比,仍然是雞蛋和石頭的重大差距。何況這些兵馬各有統屬,丈夫奉皇上旨意統率他們剿滅胡虜時,他們自然要聽令行事,真要說對抗朝廷時,他們還有多少人肯俯首聽命那就難說了,到了如今這一步,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丈夫和兒子、這一大家子,就沒有一條活路了么?


思忖良久,徐妃鋪紙研墨,開始揮毫書信。


她也知道皇上針對丈夫的一系列作為,令娘家現在是左右為難,處境尷尬,心中本也不欲再給娘家惹什么麻煩,可眼下,她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求助于弟弟。


弟弟承魏國公爵,在朝為武班之首,對皇上的心意、朝廷的動向一定非常了解,從他那兒了解一下皇上最終的目的,也好做些相應的對策。再者,也可向弟弟求助,讓他動用徐家的人脈關系,向皇上施加影響。一連三個藩王被削爵,已然是天下震動,這時聯合不贊成削藩的大臣們進諫,或可改變皇帝的心意,化干戈為玉帛,保住自己的家人。


徐妃字斟句酌,精心寫就一封家書,遣了一個心腹家人,快馬送往京城。魏國公徐輝祖收到大姐這封信,見信中敘及燕王府如今如履寒冰的處境,也不覺為之黯然,可是反復看看這封家書,字句之間,又滿是姐姐向自己傾訴時的憤懣之情,尤其是姐姐哀求自己聯絡反對削藩的大臣向朝廷施壓之語,更令他觸目驚心。


自皇上決定削藩開始,徐家武官班首的位置便岌岌可危了,上一次因為小妹茗兒,更惹得皇上極為不快,如今徐家真要為了幾個女子,自絕于朝廷、自絕于皇上嗎?徐家,可是素來忠心的呀……


想想皇上對付自家叔父都是那般手段,徐輝祖更是不寒而栗,默默地看著攤在桌上的那封家書,一個念頭突然躍上他的心頭,徐輝祖把姐姐的親筆信攏入袖中,匆匆離開了家門。


※※※※※※※※※※※※※※※※※※※※※※※


“徐卿,真朝廷忠臣也!”


朱允炆看罷徐輝祖這封家書,抬起頭來,欣然對徐輝祖道:“徐家一門忠良,朕是知道的。朕削藩,為的是我大明江山基業萬世不易,只因徐家三個女兒都是藩王正妃,為免傷了愛卿親親之情,所以有些事情,朕才沒有交予愛卿去做,倒不是不放心愛卿的忠誠。”


“是,皇上一片苦心,臣感激莫名。”


徐輝祖畢恭畢敬地道:“皇上對燕藩蓄勢不發,分明是念及叔侄親情,想讓他主動上表請求撤藩,免得傷了自家人的和氣。奈何,燕藩不識大體,有負皇上心意。從臣姐這封家書來看,燕藩仍然心存僥幸,是絕不肯成全皇上一番心意的。


臣姐要臣蠱惑朝臣向皇上施壓,必是出自燕藩授意。燕藩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朝廷,在北平未必就沒有什么動作,他經營北平多年,一向善于收買人心,眼下雖然交出了兵權,又故示大方,任由皇上調走了燕山三護衛,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上仍然不可大意。依臣之見,指望不戰而屈人之兵,讓燕王束手就擒,恐怕他是不肯的,最后終是要訴諸武力才行。”


朱允炆嘆了口氣道:“是啊,如果真鬧到這一步,亦非朕之所愿。朕初登大寶,也不愿落個刻薄寡恩的名聲啊。可是為了我大明萬世基業,一身榮辱,又算得了甚么呢?”


徐輝祖畢恭畢敬地道:“皇上一片苦心,忍辱負重,臣感佩莫名。”


朱允炆問道:“令姐這封家書,你打算如何回復?”


徐輝祖道:“臣可以回信說,皇上只是憚于諸王兵權過重向北平施壓,意在警示諸王,不可枉法,并無意加害于燕藩,臣也會依照姐姐的意思,聯絡大臣,上書進諫,以安撫燕藩,為皇上從容部署,爭取時間。”


朱允炆大喜道:“好!徐家,素來是我大明鼎柱,國公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如果真有朝一日須得兵戎相見,還須大力倚重愛卿。愛卿和九江,當為朕帶好朝廷兵馬,以備不時之需。”


他這投名狀果然贏得了朱允炆的信任,一聽朱允炆這話,徐輝祖就知道徐家在朝廷武班中的地位重又得以穩定下來,驚喜之下,連忙翻身拜倒,大聲道:“臣效忠皇上,萬死莫辭!”


中山王府,徐增壽袖了一封書信,悄悄找到了燕王府派來的那個心腹家人。近來朝廷頻頻動作,黃子澄、方孝孺、齊泰等人不斷謀劃對付燕王的手段,他身為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豈能沒有什么耳聞,他早就想把自己所見所聞告訴大姐和姐夫,叫他們小心提防了,沒想到姐姐恰好派了家人來。


徐增壽把朝中近來的種種舉措,以及他聽到的可能采取的針對燕藩的對策都詳細寫下,交予那燕王府家人,囑咐道:“這封密信,事關重大,你要親手交予我的大姐,切勿失誤!”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31
錦衣夜行 第248章 第一次,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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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于2011092523:36閱讀29views

第248章第一次,好重要!

夏潯由燕王府內總管孟冉陪著,在燕王府里里外外調查了幾天,每日好酒好菜地照應著,燕王世子朱高熾借當初夏潯勇救燕王府的恩德,也設宴款待了他兩次。一開始夏潯還繃著臉保持距離,架不住燕王府的熱情攻勢如火如荼,夏潯的態度便漸漸軟化下來。

這天午后,夏潯在孟總管的陪同下,有說有笑地走進側殿院落里,就見十幾輛馬車正在那里裝著東西,每輛車都套了四匹馬,車子裝飾很樸素,但是極結實,每輛車上一輛燕字大旗,這不是城里代步的輕車,而是可以長途奔襲的軍車。

夏潯奇道:“這是做什么,王府有人要遠行么?”

孟總管笑道:“哦,馬上就要過年了,一過年,就是建文元年,更換年號的大日子,做臣子的,得向皇上表示一番心意呀。王爺備了些禮物,派長史葛誠赴京見駕,恭賀新禧,并進呈我們燕王府敬獻的禮物。”

“過年……,哎呀!”

夏潯一拍額頭:“對呀,馬上就過年了,我怎么把這碴兒忘了。葛長史這就要走么,能不能稍候片刻?”

孟總管奇道:“楊大人有什么事么?”

夏潯道:“今兒過年,我是無法回金陵去了,我去街上隨便采購些年貨,請葛長史代我捎回金陵去,孟總管可肯幫這個忙嗎?”

孟總管聽了微笑道:“原來如此,那楊百戶就不必去了,這點禮物,就讓我燕王府來準備吧。”

夏潯一聽,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幾日好酒好肉,承蒙王府和孟總管盛情款待著,楊某已經過意不去了,哪能再要王府花銷,請稍候片刻,我去街上隨便采買點東西便回來。”

孟總管哪里肯聽,呵呵笑著勸止了他,便轉身走開了,過了不大的功夫,孟總管便施施然地走了回來,后邊跟著一群王府的內侍,大包小裹、箱籠無數,夏潯瞠目道:“孟總管,你這是……這是……”

孟總管笑吟吟地道:“咱家本來幫楊大人備了野山豬一口,猴頭榛蘑等野味一箱,又有北地風味干果若干,巧得很,世子正好經過,問起緣由,知道是為楊大人準備的禮物,便讓咱家多備了些。

喏,楊大人你瞧瞧,這是給尊夫人準備的蜀錦、湖絲、湘綢,各十匹,呵呵,莫看楊大人你是江南人,這些物品都是你們那邊的產物,咱家敢保證,成色這么好、質地這么高的上品,您絕對買不著,這都是封藩江南的王爺們饋贈于我家王爺的,送與尊夫人,做幾件過年的新衣裳。”

夏潯聽了,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太貴重了。”

孟總管道:“噯,世子所賜,楊大人就不要推辭了吧。來人吶,都搬上車去,別弄混了,這都是要送去楊大人府上的。”

孟總管說完,扭頭又對夏潯道:“另外,咱們世子還給大人準備了北珠十顆,這是遼王送與我家王爺的,北珠顆粒碩大,顏色鵝黃,鮮麗圓潤,晶瑩奪目,遠勝嶺南北海之產物呀,另有貂皮十領、狐皮十領……”

他還沒說完,夏潯已手足無措起來,連聲道:“不成,絕對不行!這……這也太貴重了,楊某不能收。”

孟總管打個哈哈道:“咱家只是王爺面前一個奴婢,主人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楊大人不收,咱家還敢貪墨了不成?楊大人若是覺得不甚妥當,那就與世子去說吧。”

存心殿內,朱棣和一身遠行裝束的長史葛誠對面而坐。

朱棣穿著一身燕居的常服,額頭束著一條抹額,面前放著一個火盆兒,臉色微白,深帶倦意,似乎身體有些不適。

“長史此赴京師,固然是代俺向皇上恭賀新春之禧,更主要的是,元月一日,天子就要正式更改年號,這是一樁大事,理應為賀。”

葛誠拱手道:“是,臣一定謹遵王爺吩咐,不負王爺所托。”

朱棣嗯了一聲,略一沉吟,又道:“還有,俺燕王府目下處境,你也曉得。朝中有奸佞為禍,小人讒言,致使皇上對俺有些猜忌。朱棣對大明、對朝廷、對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鑒,皇上依先帝遺旨要削諸王兵權,俺朱棣身為諸藩之長,率先響應,毫不遲疑。皇上要戍邊,要調俺王府三護衛人馬,俺也毫不猶豫,馬上交出了兵符,對朝廷,俺朱棣毫無異心吶。

你這次去,要代俺向皇上、向朝廷,表明俺的心意,皇上為千秋萬代計,決定集權于中央,朱棣身為皇上叔父中年歲最長者,一定全力支持,為諸藩王爺做一個榜樣,還請皇上念及親親之情,莫為小人所乘,傷了自家人和氣呀。”

葛誠神色凝重起來,肅然起身,垂手道:“臣,記住了。”

朱棣也站起身,那雙因為常年舞刀弄劍磨出許多老繭的大手握住了葛誠的手,那雙手冰涼涼的,朱棣殷殷囑咐道:“長史與我燕王府,一向是共存共榮、休戚與共,俺朱棣的性命前程,如今就拜托給你啦。”

葛誠聽得心中一陣激蕩,熱淚盈眶地道:“誠必竭盡所能,不辱使命!”

夏潯匆匆趕到燕王世子朱高熾所住的宮殿,只見殿角鼓笙吹樂,殿上紅袖翩躚,正有七八個嬌美的少女載歌載舞,朱高熾和兩個弟弟朱高煦、朱高燧正在吃酒觀舞。

一見夏潯走來,朱高熾連忙叫人扶起,靦著顫巍巍的大肚子笑道:“楊大人來的正好,快快快,坐下,一起吃杯水酒,欣賞歌舞。”

夏潯連忙拱手道:“臣多謝世子,臣此來,是感謝世子所賜禮物的,可那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臣實不敢當啊。孟總管不敢代世子收回成命,臣只好來見世子,世子的隆恩厚意,臣銘記于心,可這么重的禮,不能收。”

朱高熾笑道:“楊大人,你與我燕王府闔府上下都有救命之恩吶,錢財身外物,有什么受不得呢,這些禮物,我還嫌輕了,你就不要推辭了。”

夏潯連連搖頭:“不妥不妥,實在不妥,請世子收回成命,這份禮太重,楊某受不起。”

朱高熾還沒說話,朱高煦臉色一沉,已勃然道:“楊旭,你是不能收,還是不敢收啊?”

夏潯臉色微微一變,道:“郡王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朱高煦大概是喝高了,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把手中酒杯“啪”地一聲摔到地上,摔得粉碎,正在歌舞的美麗少女們一個個駭得花容失色,急忙停了歌舞,怯怯地閃到一邊去。

朱高熾蹙眉道:“高煦,你這是做甚么!”

“做甚么?我說大哥,你好歹也是我燕王府世子,身份尊貴,就別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了。咱們燕王府現在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這位楊大人撇清和咱們燕王府的關系都來不及呢,敢收你的東西?”

夏潯尷尬地道:“郡王這是說的什么話,臣……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

朱高煦冷笑:“姓楊的,你到我燕王府干什么來了?真的是查什么貪樁枉法的錦衣衛?你心知肚明,你是替那狗皇上抓我燕王府的把柄來了!”

“高煦住口!”

“郡王慎言!”

夏潯和朱高熾同時出口,朱高煦睨了哥哥一眼,嘿然道:“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怕他甚么?大不了,我一頓拳腳打殺了他!”

眼見夏潯嘴角微微閃過一絲挪揄的笑意,朱高煦更惱了,他乜著夏潯,挽起袖子道:“你這朝廷的走狗,當我不敢宰了你么?”

一見二哥要動手,三王子朱高燧也騰地一下跳了起來,與二哥成犄角之勢,逼向夏潯,朱高熾慌得連聲道:“干什么,你們要干什么,住手,趕緊給我住手!”

他急得腦門上汗都下來了,奈何身子實在笨拙,不讓人扶著走道兒都困難,哪里能攔得住兩個龍精虎猛的弟弟。

夏潯不慌不忙,微微欠身施禮道:“要結果了臣么,郡王當然敢,不過,我料定郡王絕不會動手的。”

朱高煦瞪起眼睛,怪叫道:“怎么動不得手?我要殺你,倒要看看這殿上誰能攔得住我!”

夏潯慢條斯理地道:“能攔得住郡王的,自然是郡王自己。”

朱高煦一呆,愕然道:“甚么意思?”

夏潯悠然道:“昔日有兩個衛指揮沖撞了一位王爺的儀仗,被這位王爺使人當街打死,事后也不過挨了先帝一頓訓斥,臣的職位可不及指揮大人高,臣的性命只有一條,更及不得一雙性命多,郡王要打殺微臣,有何不可?不過那是在當年。

而今么,郡王既然知道燕王爺如今的處境,就該知道,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給燕王殿下招來無妄之災。所以我說,郡王非不敢殺我,實不能殺我,不殺我不是因為郡王怕我,而是因為郡王對王爺的一片孝心。”

朱高煦聽了這話,呆呆地望著他半晌不語,臉上的殺氣漸漸斂去,那舉起的拳頭也頹然放下,他突然一跺腳,向老三朱高燧吼道:“我們走!”

兄弟兩個氣虎虎地走了出去,朱高熾則笨拙地搶過來,強拉著夏潯入坐,揮手道:“奏樂,起舞。”

廂下樂師趕緊奏起聲樂,幾個少女面面相覷一番,重又翩躚上前。

朱高熾滿臉苦意地對夏潯道:“楊大人,你看這……”

“嘿!都在作戲!從孟管家炫耀燕王府與諸藩之間如何親密開始,戲就開場了,燕王這三個兒子不簡單,老大也就罷了,老二老三才多大年紀,竟然也這般了得。這是看我一連幾日不入正題,有意逼我表態呀。”

夏潯暗暗想著,長長嘆一口氣,馬上進入角色,懇切地道:“世子放心,郡王年輕氣盛,幾句氣話,臣哪里聽哪里了,是不會胡亂說出去的。”

朱高熾長長地吁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來來來,那兩個渾小子不在更好,咱們好好喝杯酒,敘敘話。”

夏潯與他碰了一杯,喝干酒后,低聲說道:“昔日與燕王府一段緣份,臣無意中救了燕王府安危,卻也承燕王賞識,還賜予了大批的金珠玉寶,這段情份臣沒有忘。臣去金陵后,吃了一場官司,一場性命攸關的官司,若不是中山王府的茗兒小郡主和徐大都督鼎力相助,臣這條命,就沒了。”

夏潯說到這兒,不用朱高熾相勸,就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飲盡,把酒杯重重地一頓,壓低了嗓音道:“朝中,的確有奸佞,二郡王這一點倒沒說錯。”

“哦?”

一見夏潯推心置腹,朱高熾目光炯炯,連忙又為他斟上一杯,連聲道:“你說,你說。”

夏潯道:“這奸臣,就是帝師黃子澄。皇上至仁至孝,哪會加害諸位皇叔呢,都是黃子澄這個奸賊,哼!臣與家族起了爭端,就是他在背后搗鬼,險些害了臣的性命。這個黃子澄,一心想把皇上變成他手中的傀儡,自然最擔心有諸位王爺為皇上撐腰,所以妖言惑上,假傳諸王意圖不軌的消息。”

朱高熾目光微閃,連連點頭,把杯推到他面前,夏潯接杯在手,喝了一口,又道:“臣這次受命來北平,就是我家指揮使大人受了這奸臣的脅迫,讓臣來抓燕王爺的把柄。世子放心,臣素知王爺忠于朝廷,戰功赫赫,是我大明威懾北元余孽的擎天巨柱,臣豈肯助那奸人毀了我大明棟梁?臣這次來,壓根不想抓王爺什么短處,胡亂查查,回去應付了差使便是。”

“楊大人!”

朱高熾一雙溫軟綿綿、肥肥胖胖的大手緊緊抓住了夏潯的手,動情地道:“楊大人,我一家上下,若能得以保全,必定不會忘了你對我家的恩義之情。”

夏潯道:“世子不要這么說,臣只是不想助紂為虐罷了,臣職微言輕,在皇上面前說不上話,可是臣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總有一天,朝廷會識破那黃子澄偽善的面目,還王爺以清白的。所以,世子這份厚禮,臣不能收!”

夏潯一臉正氣地道:“臣不是怕這厚禮咬手,只是臣若收了世子的禮物,便不好為燕王爺說話了,一旦被黃子澄抓到把柄,反會害王爺落一個交通官員的罪名。”

“好,好,那……我就叫孟總管把那禮物換成幾份尋常的年貨!”

可是夏潯如此推心置腹,不予他些賞賜,朱高熾終覺心頭難安,一扭頭,看見猶在堂前長袖婀娜、姿容婉媚的幾個宮女,朱高熾便道:“楊大人孤身遠來,未攜家眷,怕是孤衾難以安眠吶,這幾個美人兒還都是處子之身,你挑兩個中意的回去,將來若愿意帶回江南,我著人給你送去,若是不然,便只你在北平期間,照料你的寢食起居,如何?”

“不可!”

夏潯肅然道:“世子,臣今日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和世子說這番話,是貪圖您的財帛女子嗎?不!是因為臣看不慣朝中奸臣當道、禍害忠良;是因為臣素來敬仰燕王殿下的英雄豪氣;是因為燕王對臣有知遇之恩、是因為中山王府曾救過臣的性命,而燕王妃就是中山王府的人,臣堂堂男兒,知恩豈能不報?世子以財帛美色授我,那是看輕了我楊旭的為人了!”

朱高熾一聽,連忙襝衣起身,鄭重施禮道:“楊兄莫怪,朱高熾知錯了!”

存心殿內,朱棣已撤去了火盆,精神抖擻地端坐在椅上,旁邊坐著他的三個兒子。

朱高熾道:“父王,今日受我三兄弟一激,楊旭果然吐了真言。”

朱棣微微傾身道:“你說。”

朱高熾道:“楊旭與黃子澄早有恩怨,這一點,我們已經是查證過的,確實屬實。

對黃子澄的為人處事,楊旭很是厭惡,同時,他非常同情咱們燕王府目前的處境。因為父王當初對他的禮遇,以及母后娘家—中山王府對他的幫助,楊旭很想幫助咱們,他向兒坦承,此番北上,確是奉皇命要抓咱們家的把柄,不過他并不打算這么做,兒察顏觀色,相信他說的都是實話。”

朱棣想了想,又問:“財帛女子,他可肯收受?”

“不肯!”

朱高熾把夏潯那番擲地有聲的話重復了一遍,說道:“他是個正人君子。”

朱高煦疑道:“大哥,你確定他不是在誑咱?”

朱高熾道:“不會,如果他是個利欲熏心的酒色之徒,上一次,就不會冒死救我全家。而這一次……”

他微微一笑,望向朱棣道:“如果他真的心懷叵測,接受咱們的財帛女色,豈不正是取信于我們的最好手段么,他又何必拒絕?”

“嗯,熾兒所言有理。”

朱高熾又道:“不過,我那位堂兄皇帝,真個是太善于做戲了,就連楊旭對我燕王府如今處境深感不公,也并不認為這是當今皇帝的授意,而是自作聰明地以為是黃子澄從中攛掇,皇帝只是受人蒙蔽。”

朱棣苦笑了一下道:“唉,天下間,這么想的,又何止他一個?咱們現在就是泰山底下的一顆雞卵,患難關頭,楊旭能做到這一步,足夠了,以他的官職,爹原本也沒指望能從他那里得到多大的幫助,只要他不雪上加霜,那就阿彌陀佛了。”

夏潯騎著馬走在路上,想起數日以來種種,不覺露出微微的笑意,等了幾天,永樂大帝終于沉不住氣出手試探了,而他也順利地在燕王三個兒子的聯手擠兌下剖白了自己的“心聲”,這條線,算是初步搭上了,接下來,就是等一個更好的時機,到時他的投效也就不顯突兀了。

他此來北平,本就是想要靠上朱棣這棵大樹的,但是要投靠一個人,也得講究個時機。時機不對,你投過去也不值錢。依照羅僉事的辦法,的確能得到燕王的信任,卻也因此要落下一個貪財好色的壞印象了,他要打的不是短工,而是長工啊,哪能給老板落這么一個印象?

他要一步步來,人的第一印象至關重要,在社會心理學中,這叫首因效應,在人與人的交往中,初次見面,彼此便留給別人最深刻的印象了,無論是你說了什么,還是做了什么,在別人的心目中,早已留下了烙印。這個烙印,就是你的符號。

有位心理學家曾經做過一個試驗,他用兩段文字材料描繪一個人。一段把他描繪成一個友好、外向、樂于交往、快樂的人。另一段文字則把他描述成一個呆板、害羞和內向的人,研究發現:只看第一段描述的人,絕大多數將這人看成一個友好、外向的人;只看后一段描述的人,對這個人的觀感卻是沉默、內向、孤僻,不好相處。

然而,有關兩段描述的事例集中在一塊兒,一起向人描述時,哪一段描述放在前邊,多數人得出的結論,就是頭一段描述給他的印象,第二段材料所發生的影響很小。每個人,每次做的事情都有“第一次”。不管跟某人認識多久,“第一次”只有唯一的一次,那一次是永遠無法改變的,即便后來如何的改觀,對方還是會永遠記得那個“第一次”,這就是第一印象的力量。

夏潯,現在已經給自己準備投靠的大老板留下了一個完美無暇、無懈可擊的第一印象。

接下來,他只要與燕王府保持這種友好的關系就成了,燕王一日不下定決心造反,他就不能旗幟鮮明的站到燕王那一邊,當然,事有例外,如果他能掌握朝廷對燕王動手的準確時間,那么……

夏潯記得歷史上,是北平都指揮使司的張信率先向燕王提醒朝廷要對他動手的,恩怨分明的朱棣從此視張信為大恩人,當了皇帝后,見到張信猶自口口聲聲稱他“恩張”,靖難功臣中,張信一直沒甚么太大的戰功,沒有什么特殊的表現,但是朱棣稱帝,封賞功臣的時候,張信就因為這一樁事,卻是封了國公的。

搶個國公來當當,似乎也不錯。

夏潯笑得更愉快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31
錦衣夜行 第245章 建文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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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于2011092611:50閱讀31views

第249章建文元年

明天就是除夕了,街頭爆竹聲聲,夏潯踏著白雪中紅紅的爆竹碎屑,嗅著那火藥味兒,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

院門沒鎖,夏潯伸手一觸院門,便發覺有人來過了,他事先做好的記號已經不見了。夏潯立即按緊了刀,微微側身,伸手一推院門,稍頓片刻,這才攸然閃入。

“哎喲,楊大人,您可回來了。”

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向他點頭哈腰地陪笑,屋檐下,正握著一雙小拳頭湊到嘴邊呵著氣,兩只腳在雪地上跺來跺去的小姑娘也轉過身來,棉夾褲、百褶裙、淺藍色比甲,頭梳三丫髻,烏亮的秀發分成兩束垂在削肩上,纖腰一束,素面朝天。

干凈、素雅、鮮嫩,如明前的茶,芽葉細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還是一旗一槍的極品。夏潯仿佛看到一片嫩芽在杯中舒展伸延,上下沉浮,漸漸湯明色綠,香氣宜人……

少女如茶,這個美麗的少女,就像一杯明前的好茶。

“你傻了呀,不認得我么,哥!”

小姑娘頓足向他笑,有意地加重了最后一個字的語氣。

“哦,啊!妹妹……,呃,這是……”夏潯松開了刀柄,詫異地看向那家丁。

家丁笑道:“令妹非要回來跟你過年,老爺拗不過她,就叫小的把令妹給大人送過來了。我們老爺說,大人您孤身在外,不妨就到我們家一起過年的,可令妹不答應,說過年的時候,自當自家人守夜,倒也是的,喏,這有幾樣東西,新衣新帽,都是按照大人身材定做的,還有幾匣吃食,是我們老爺送給大人的。”

“啊,員外太客氣了,請代我謝過員外,等明兒,我去給員外拜年的時候再當面謝過。”

那家丁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大冷的天兒,大人兄妹快回屋歇著吧,就別跟小的客氣了,小的這就回去了。”

送了那家丁出門,夏潯趕到茗兒身邊,放下手中提著的幾樣吃食,一摸她的小手,小手冰涼,夏潯不禁說道:“在謝傳忠家待得好好的,非要過來干什么,瞧你凍的。”

茗兒小臉一紅,很不自然地從他手里抽回了手,她當自己是個大姑娘了,尤其是在宮里又受女官多日教誨,不知不覺開始有了男女之防的意識,可在夏潯眼中,她還是當初那個穿著一身雪白的狐裘,打扮得好象兔寶寶的小丫頭,方才初見她時雖有一種少女初長成的驚艷,可一俟認出她是茗兒,卻又把她當了小丫頭。

茗兒給了夏潯一個俏巧的白眼,嗔道:“你還說呢,把我往別人家一丟就不管了,你也不來看我,我也不好去找你,大姐家里情形如何我也不知道,想找你又不方便去,大忙人,我不趁這機會出來,還什么時候出來。”

夏潯干笑道:“這個……,一來的確是忙,再者說,我也是為了你好,反正你在那兒吃住不愁,我若常去謝家,引起有心人注意,不就暴露了郡主身份?”

“成啦成啦,你總有理,打我認識你就知道啦,本姑娘說不過你,快開門吧,我要凍死了。”

夏潯搖搖頭,趕緊過去打開門鎖,推門讓她進去,又回身把自己買的幾樣食物和謝家送的一些年貨都拿進屋去。茗兒在房間里好奇地東看西看,“噯,你把燈點上好不好啊,太暗了。”“你這屋里怎么也這么冷啊,沒生火盆么?”“這還有灶臺呢,你個大男人,會做飯嗎?”

好奇寶寶一驚一咋的,見了什么都覺得稀罕,她東問西問的當口兒,夏潯已熟練地用鐵鉤子提起爐蓋,捅開了燜著的煤塊,讓火苗子竄上來,又勾了勾下邊,將帶著余火的一些煤渣撮出來塞到灶下,扯來幾把莊稼秸兒填進去,火苗兒在灶下也迅速燃燒起來,夏潯又舀了幾瓢水倒進鍋里,蓋好鍋蓋,所有的動作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哇,你太厲害了!真是太厲害了!生爐子、生火做飯你都會,你真是……太厲害了,我就不會!”

紅紅的火光映著茗兒紅紅的臉蛋,那雙慧黠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欽佩和驚嘆。

夏潯無語了,自打認識她,他流過血、負過傷、拼過命,做過那么多大事,惹過她生氣,見過她感動,就是從來沒見過她這樣欽佩得五體投地如見偶像的模樣,不就是生個爐子、燒鍋開水嘛,不能理解,真不能理解,有代溝啊……

“……基本上,就是這樣了。”

“姐姐姐夫好可憐,你真的不會幫著皇上找他們的碴兒?”

“真的。”

“你是好人,我沒看錯你!”

茗兒非常感激,她很感激地對夏潯下了一個評語,然后問道:“有什么吃的嗎?我餓了。”

這句話跳躍性有點大,夏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喔,有點吃的,不過都是些醬菜鹵菜,你先墊一口,燕王府送了我一只飛龍,已經收拾好的,我把它燉了,讓你喝口熱湯。”

眼見夏潯打開紙包,提出一只收拾好的大鳥兒,揭開鍋蓋丟進熱氣騰騰的鍋里,茗兒驚奇地道:“這樣就行了?原來做飯也很容易的。”

夏潯笑道:“如果做別的東西這樣當然不行,唯有飛龍例外,這種飛禽,肉味極其鮮美,燉湯的時候,什么都不用放,燉好了一嘗,那湯的滋味自然鮮美之極,如果真的放點油鹽蔥蒜什么的,反而會壞了它的味道。”

“哦哦!”

茗兒饞涎欲滴地咽了口唾沫,戀戀不舍地看著夏潯蓋上鍋蓋,在灶旁的小馬扎上坐了下來,雙手抱膝,望著那紅紅的爐火,久久,忽然一嘆。

夏潯把幾樣吃食盛到碗碟中擺上桌面,聽她嘆氣,睨了她一眼,問道:“小小年紀,嘆的什么氣?”

茗兒把下巴支在膝蓋上,雙手托腮,蜷得像只小貓兒似的,幽幽地道:“我想家了,我想起在家里過年的時候……,好熱鬧的,祭祖呀、掃庭呀、朝賀呀、到處貼春聯兒,親朋來往不斷,守歲的時候,爆竹徹夜不停,燈火徹夜通明,后宅里斗雞、彈棋、投壺、蹴鞠、玩酒牌、打馬吊、打雙陸、踢毽子……

大年初一到初三,不能灑掃庭院的,我在院子里玩,總是踏著厚厚的爆竹碎屑,就像踏在軟綿綿的紅地毯上,許多親戚,還有三個姐夫家,都會派人回來,我的輩份大,家里要給我準備好多封紅包,足足三大箱子,然后不斷的有人跑來給我拜年,我就一封封的紅包發出去……”

夏潯坐下來,默默地看著她,默默地聽著。

茗兒繼續道:“大年初四,迎灶神下凡,又是一番供奉;大年初九這天,是‘天公生,要燒香祈福,為‘天公’。正月十五,要鬧三天的花燈、猜燈謎、吃湯元,拖拖拉拉的,一直到二月二‘龍抬頭’,這個節才算正式過完,好熱鬧……。唉……”

她輕輕抬起頭,幽幽地問夏潯:“你說,這樣快樂的日子,還會再有么?”

夏潯沉默片刻,笑笑道:“年年過年,怎么會沒有?”

茗兒道:“我說的……是我家,二姐全家被拘押于蜀地為囚,大姐全家現在前程未卜,三姐一家將來還不知道會不會步了他們的后塵。皇上如果收拾了我的三個姐姐家,會不會提防我們徐家?大哥心向朝廷,二哥安份守己,三哥為姐姐姐夫們打抱不平,我不知道誰對誰錯,不知道誰有道理,我幫不了他們,出面也只有添亂,就只能躲在這兒。今年家里過年,和去年就該大大不同了,明年呢?”

夏潯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先吃點東西吧,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未必如你所想那般悲觀吧。”

茗兒嘆息一聲,漫聲吟道:“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年,對國人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躲債的窮人過年的時候也會千方百計回家去,負案在逃的兇犯過年的時候也會冒著落網的危險回家去,遠在他鄉的游子更會提前幾個月就開始準備,就為的能和家人一起守歲、一起過年,

對皇家來說,對建文帝來說,尤顯重要。

正月初一,建文臨朝,為祭奠先帝,不舉樂。隨即,祀天地于南郊,率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赴太廟祭拜。

隨后,返回朝堂,在金鑾殿下頒布建文元年第一道圣旨:尊皇考、先皇太子朱標為孝康皇帝,廟號興宗,妣常氏為孝康皇后。尊母妃呂氏為皇太后,冊封皇太孫妃馬氏為皇后。封自己的兄弟允熥為吳王,允熞為衡王,允熙為徐王。立皇長子文奎為皇太子。

詔告天下,賜民高年米肉絮帛,鰥寡孤獨廢疾者官為牧養,振罹災貧民,大赦天下。

金殿上,朱允炆躊躇滿志,信心十足。他的皇祖父打下偌大江山,坐了三十一年皇帝,他還年輕,他相信建文的朝代,將比祖父更為久遠,他將打造一個大大的盛世,遠超他的祖父,成為大明歷史上屈指可數的圣君。

鐘聲悠悠,從這一天起,洪武大帝的時代徹底成為過去,他朱允炆的時代,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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