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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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19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09
錦衣夜行 第220章 背信棄義
正文第220章背信棄義


雙嶼島上的戰斗從四更天起打響,亠直持續到次日中午還沒有結束。()


最初是從南嶼偷襲的水師官兵被海盜發現,緊接著警訊傳開,北嶼也發現了水師船只,但是守衛北嶼的海盜發現的晚些,當他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一半的蜈蚣船駛過了最險要的地段,擂石起不了作用,而海盜們因為居住在cháo濕的海島上,武器的配備中弓箭本來就少,蜈蚣艇上又豎起了墻一般的櫓盾,殺傷力十分有限。


過了險要地段的水師官兵迅速登岸,搶在赴援海盜之前對守在高處的海盜發起了進攻”海盜們首尾難以兼顧,后續的蜈蚣船在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之后,終于全部搶灘登陸,這時候島上的海盜援兵也到了,立即與他們交戰起來。


南嶼水師官兵傷亡較大,因為被發現的早,海盜們守在高處,巨大的擂石隨時可以從天而降,在付出三艘蜈蚣艇和滿船官兵的代價之后,官兵只能打消強攻的念頭。但是這時夏潯和蘇穎等人在雙嶼島腹心處制造的sāo露àn發生了作用。


小楚赤條條地從山洞里出來,手里提兩把刀,正打算殺奔灘頭指揮戰斗,忽見儲放給養的所在發生大火,不由大驚失色,如果島上的糧草被燒了”官兵也不用打,只消把島一圍,這上萬的海盜都要餓死了”小楚立即帶著人直奔儲放給養的山洞,希望能搶出些糧食。


小米匆匆穿好衣裳出來,見給養山洞處起火,想法與乃夫相同也立即趕往此處,少了這兩個大盜,楚米幫群寇群龍無首,缺乏統一有效的指揮杭州衛的水師官兵所承受的阻力就小多了。


此時”第三支水師官兵從那片大船難以逾越的礁石灘中涉水登岸了,由于岸上警衛已經被蘇穎的人除掉,他們整頓好了隊伍,從容向縱深發起了進攻。


先是給養儲放之處發生大火,緊接著島上出現明軍,而兩個首領卻聯系不上,雖然兇悍卻缺乏紀律性的楚米幫群寇頓時大嘩,只道雙嶼已破,朝廷水師已占領全島立即放棄堅守”紛紛登船意圖突圍,這一來南嶼的水師官兵也趁勢登岸”終于變成了官兵和海盜的陸地戰,李景隆的主力水師沒有參戰,因為他在等一個更可怕的敵人兇名赫赫、威震南洋的海王陳祖義。


陳祖義來了,十艘海盜船對李景隆的十五艘戰艦。杭州衛共有船艦五十艘,已攻進島去的是蜈蚣快艇,北嶼外還列有大艦十艘,其余十五艘主力戰艦都在南嶼,向外排開面對陳祖義的戰艦。


雙方壁壘森明從船帆上就能一目了然的分清朝廷水師和海盜船。海盜船的船帆五顏六色骯臟不堪,上邊破破爛爛縫縫補補很多的補丁,而衛所戰艦卻是清一色潔白如云的整帆”雙方打個照面就開始調動船艦”搶占上風準備作戰。


陳祖義自然是親自指揮,水師主艦上,李景隆、鐵鉉都是全副披掛,一身戎裝,但是具體指揮作戰的卻是水師都指揮使洛宇。李景隆對水戰畢竟不算內行,他是督戰而非主戰,站在大艦的露臺上,眼看對面十艘海盜船不斷變幻調整著隊形、角度、速度,洛指揮使這個水戰行家感覺到了對方的厲害,不覺有些緊張起來”不過想到己方艦只多于對方,武器裝備優于對方,且是以逸待勞,他又稍覺心安。


受旗號指揮率先迎出去的三艘戰艦筆直地刺向陳祖義的戰艦隊列,古時戰艦調動不易”而軍令傳達也不便捷”直取核心并不用怕被敵人包圍”反而容易打露àn對方的陣形。雙方還未接近,大炮轟鳴,水師船上的炮火便開始怒吼起來。


當時大明水師已經裝備了火器,每艘船上日常配備手統十六支”碗口統四門,火槍二十條,火攻箭在弦、火叉、神機箭各二十枝,火蒺藜炮十個。


日常作戰規則是先發火器”次弓弩,近舟則跳幫做戰,冷熱兵器結合。


火炮的轟鳴打死打傷了一些海盜,緊接著火攻箭、火叉和神機箭對海盜造成了第二bo殺傷,并把海盜船的船帆打得篩子一般,海盜船的速度立即降慢下來,水師戰艦立即切向它的側翼,發射箭矢壓制海盜”同時炮手開始準備發射火蒺藜炮。


這火蒺藜炮其實并不是炮,更恰當的稱呼是手榴彈”外有倒刺、尖釘和掛鉤,內裝有火藥包的球形炸彈,上邊有一條繩索,因為過于沉重,需要揪著繩索在空中飛舞輪轉,再脫手擲出,以求擲得更遠”海盜船上自然是沒有這些先進的火器裝備的,而如此迅速的交接戰,他們的拋石機和有限的弩箭也發揮不了效果,他們的長處是跳幫近戰。


幸好此時的火器殺傷面大,但殺傷力小,傷人容易,取人性命卻難,他們冒著明軍的火炮火箭強行靠近,兩艘船的船體猛地碰撞了一下,然后猛烈地摩擦起來,兩艘大艦都發生了劇烈的傾斜,水師官兵站立不穩”都踉蹌著跌向一側,而遠比官兵經歷過更多風làng和顛簸的海盜們赤著雙腳,卻站得穩穩的,兩艘船還沒恢復平衡,他們就像一頭頭受傷的猛虎般撲過來,帶著一身的血跡和硝煙,同水師官兵戰在一起……


※※※※※※※※※※※※※※※※※※※※※※


許滸抄了南麓島,又成功地抄了小蛟島,把陳祖義留守在島上的人殺光,搶光了他的全部給養,統統運回了自己的陳錢島。


這時候,手下問起下一步的行動,照理說已經同陳祖義、楚米幫撕破了臉”他應該立即趕赴雙嶼”自陳祖義背后殺他個措手不及,會同官兵共同鏟除這個禍害,可是多年來同官兵玩官兵捉匪的游戲形成的慣性思維令他很是擔心官府會兔死狗烹,一旦自己與陳祖義交戰,慘勝之后馬上就會被背信棄義的官兵順手吃掉,做為他們的又一樁功勞。


這種可能不但有而且大大地有,所以許滸稍作猶豫之后,發出了緩緩而行,勿靠近,觀其情況”隨機應變的命令,于是他的戰艦只升一帆,緩緩地朝著雙嶼島駛去。萬萬沒有想到,離著雙嶼島還遠,就見十艘海盜船鼓足了風帆疾駛而來許滸大吃一驚,急急升帆準備做戰。


雖說陳祖義現在未必知道他已經反了,可他已經無法虛與委蛇了,他的船從這個方向出現,本身就是無法解釋的漏洞,何況陳祖義只要一回小蛟島,立刻就能真相大白,還不如殺他個出其不意。


陳祖義果然老jiān巨滑,看見此刻本該在雙嶼島北嶼與官兵廖戰的許滸戰艦突然出現在這兒,馬上提起了小心,又見他看見自己戰艦駛來”居然升起所有船帆”加快速度迎上來”立即發覺不妙,馬上下令避其鋒芒,繞到側翼。


但是此刻是白天,風向大陸方向吹”許滸的戰船是順風船,速度比他快了許多”船隊急急駛了一個弧形,八艘戰艦駛出了許滸的攻擊圈,最后兩艘卻被劫住,一番苦戰,陳祖義揮師回援,救出兩艘船來,根本無心戀戰,急急脫出戰圈向南駛去。


機會難得”陳祖義空有實力,此番北上卻沒有帶來太多的戰艦,而且他的給養都被自己搶走了,戰艦上的食物飲水絕不會很多,追下去是有可能永除后患的,許滸不想消耗自己的實力也不成了,只能全力追在后面”兩只船隊一前一行,便在浩翰無垠的汪洋大海上追逐起來。


憑心而論,陳祖義雖然縱橫七海,可是要他和朝廷水師正面做戰,同等艦船和兵員的情況下”他其實占不了太大的便宜,以前他與官兵偶有交鋒,都是利用他對海洋的熟悉和海洋的浩翰,可以輕易地擺脫甚至捉nong水師戰艦而闖下的名聲。


如今杭州水師比他多了五艘戰艦,武器齊備,兵員充足,正面作戰,他僅有十條船,雖然倚仗對船只的熟練操控和近戰的兇悍,也只能勉強保持平手,這時候北嶼官兵聽說南嶼開戰,立即分兵五艘戰艦”氣勢洶洶地撲來,陳祖義見敵艦將一倍于己,便果斷地脫離戰團,逃離了戰場,結果又與許滸發生了遭遇戰。


李景隆到艦隊呢?


追丟了!


水師雖也經常訓練,水戰上面不算含糊”問題是他們的船只很少出外海”對雙嶼島附近并不熟悉,這里屬于六橫群島,除了雙嶼主島”附近還有不能住人的小島、暗礁”星羅棋布,至少也有數百處,陳祖義的海盜船魯經來過東海,比他們熟悉地形,帶著他們七拐八拐,重施故技,再次把他們甩開了。


洛宇向李景隆請示進退,這時候雙嶼島傳來消息,已基本控制全島,匪首小米被殺,小楚負傷”率領一群海盜被堵在一處山洞里,失敗已不可避免。一聽雙嶼島上勝負已定,李景隆立即做出決定:島上繼續作戰”對小楚、小米、凌破天幾個勢在必得的大盜一俟擒獲立即押往陸地,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而主力水師則繼續追趕陳祖義。


他也知道陳祖義船上不會有太多的給養”而且陳祖義如果是逃回南洋,漳、泉、福州等水卑官兵業已奉命出海”沿途攔截,自己如果不舍不棄地追下去,很可能把他生擒活捉,這可比僅僅抓獲一個凌破天、剿滅一個楚米幫榮耀百倍。


可惜,雙嶼島怎么辦?


鐵銷向李景隆道:“國公”除惡務盡,這雙嶼島是海盜的聚居這地,此島既在,雙嶼幫既在,等官兵一去,這里勢必重新變成海盜的家園。”


李景隆因為上次的爭吵對他還有嫌隙,沒好氣地道:“你當本國公不知道么?可如今追捕大盜陳祖義為第一要務,本國公哪有余力留守雙嶼,就憑島上那些人,那些小船,對付得了對這里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的雙嶼幫么?如果不令他們戰斗結束即行離開,等雙嶼幫一回來,恐怕連他們都要折在這里了。”


鐵銷一是一,二是二,倒不是個因si廢公的人,仍然耐心地解釋自己的主張:“國公,下官的意思,并不是要現在留在島上的士卒,憑幾十艘蜈蚣快艇便與雙嶼幫以逸待勞的精銳一戰,下官看這雙嶼,確實險要,水下暗礁叢叢,兩岸崖峭如壁,如非熟知此池水情的人,能準確選擇礁叢間的深水區,勢難令大船通過。


可有一樣,我們的戰艦固然巨大,南來北往的海盜商船吃水比我們的戰艦還深,如果沒有這些礁叢間的深水區”他們也是一樣無法出入的。”


李景隆急于追趕陳祖義,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想說甚么?”


鐵銷道:“國公,如果我們堵塞水道”這一天然良港必然報廢,海盜不能倚之集散貨物,還會竊據這一處距陸地最近的島嶼,時時受我水師威脅么?海盜若遠離大陸”我沿海官民”也可少受sāo擾。


李景隆先是雙眼一亮,隨即想起想要填海,還不知需要多么龐大的工程”他現在哪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便假意遲疑道:“這個”本國公借助了雙嶼幫的協助,答應他們只要不為大惡,便放他們一條生路,這樣做……不是食言而肥么?”


鐵銷正色道:“國公此言差矣!我們是官兵,與無惡不作的海盜講什么信義?正所謂繁禮君子,不厭忠信:戰陣之間”不厭詐偽。我們為了剿滅海盜,只是與雙嶼幫虛與委蛇罷了”如今毀棄此島,乃是為國為民,大義所在,何謂食言而肥?”


李景隆展顏道:“可是,填海豈是易事?”


鐵銷xiong有成竹地道:“卻也不難,下官雖不習海戰,卻忽然想到一個辦法。楚米幫的海盜于雙嶼港中遺落許多大船,只要我們把這些大船裝上大石,待我官兵撤離雙嶼島的時候,將這些裝滿巨石的大船沉于水下”便可阻塞水路,塞了大石的沉船久而自成礁石,雙嶼從此廢棄,永無復有的可能了!”


李景隆聞言大喜:“妙計”果然妙計!”


他立即吩咐,令島上官兵一俟結束戰斗,立即攜俘虜退回杭州灣候命”同時將海盜船集中起來”裝滿巨石沉于雙嶼島南北水域要害處,吩咐完畢,便催促水師指揮使洛宇集中全部戰艦,循著陳祖義逃逸的方向追了下去……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0
錦衣夜行 第221章 銷魂的大腿
正文第221章銷魂的大腿


正文第221章銷魂的大腿


這個洞xué還有一個出口,在那片山巖后面,風是從這個洞口灌入的,我們就在這兒放火生煙,同時堵住那個洞口,只留一線通風處把煙引入,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他們不戰而擒!”,見官兵要強行闖進山洞尋xiao楚決戰,蘇穎立即上前阻攔,并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杭州水師的戴宗校戴千戶欣然笑道:“好,就按你說的辦,若能生擒xiao楚,本官會為你記上一功。”


蘇穎抱一抱拳,立即領著她的部下和一部分官兵趕去放火了。


“報,千戶大人,國公爺的手令!”


一個xiao校急匆匆跑來,向戴千戶遞上密信,戴宗校打開一看,眉尖便是一挑,他不動聲色地折起密信,揣到懷中,緩緩踱開幾步,見有一個百戶正領著些人在打掃戰場”搜羅殘敵,便向他喊道:“李舟,過來。”,那個百產趕緊跑到面前,抱拳道:“千戶大人。”,戴宗校招招手,讓他近前來”附耳低聲道:“馬上集中士卒,盯緊了雙嶼幫的人,一會兒候我一聲令下,立即把他們全部拿下,敢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李舟先是一呆,隨即心領袖會,立即點點頭,轉身做事去了。


xiao楚和凌破天藏身的這處山洞不xiao,里邊曲曲折折又多岔路,有些地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是個極好的隱藏場所,他們本來還想負隅頑抗”期盼著陳祖義能來解圍”誰知道一會兒功夫”不見官兵攻進來,卻見濃煙滾滾而入,不由大驚失色。


順著濃煙飄向逃去,好不容易逃到另一個洞。”又見這洞口已被堵死,只留一xiaoxiao洞口,只為引風,濃煙卻很難鉆得出去,xiao楚不由頓足大罵:“,雙嶼幫!我xiao楚但有命在,絕不與你們罷……,咳咳……,咳咳……”


聽到洞中咳嗽聲不斷,蘇穎得意jiao笑道:“看著吧,他們要么出來,要么自殺”要不然么”也要被煙熏倒。葉子悠悠”


夏潯見大局已定,也不禁欣然笑道:“三姐好手段!”


蘇穎瞪他一眼道:“口是心非,少拍馬屁,你心里說不定在想”我只是熟悉這山上洞窟罷了。


夏潯正是這么想的”不禁摸摸鼻子,訕訕地道:“哪有,三姐能兵不血刃”智擒xiao楚,這個……的確是好手段!”,戴千戶在后邊笑道:“是啊,兵不血刃”智擒楚米幫盜xiao米,著實難得。能兵不血刃”智擒雙嶼幫蘇三當家,也是很不容易。”


二人聽著不甚對勁,剛一扭頭,就見戴宗校臉色一變”厲聲道:“把雙嶼群寇給我拿下!”


戴千戶話音剛落,早已有備的官兵便把鋼刀長槍制住了雙嶼幫眾人的身體”蘇穎登時臉白如紙,看看戴宗校,又看看夏潯,又驚又怒地道:“你們,竟然背信棄義?”


夏潯大驚”跑到戴千戶面前,怒道:“千戶大人,你這是甚么意思?雙嶼幫助我官兵剿匪,若非他們,我們豈能攻進此島,縱然攻進來,還不知要死傷多少兄弟,他們對朝廷是有大功的,你怎么可以將他們抓起來?”


戴千戶慢條斯理地笑道:,“楊總旗,本官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是不樂意,可以向國公大人去說。”


“國公?曹國公!這是曹國公的命令!”


戴千戶笑yínyín地道:“正是,楊總旗,你我都是奉命行事,莫讓本官為難。來啊,把他們全抓起來”暫且看管起來!”


眾兵士立即一擁而上,有人取出早已備好的繩子,把蘇穎等人捆了一個結實”旁人也罷了,蘇穎身材本極曼妙”被繩子一捆,前凸后翹,煞是迷人,惹得幾個大兵都是眼讒地多瞅了幾眼。葉子悠悠


“你好,你好!蘇穎若有命在,絕不饒你!”,蘇穎被推搡著走過夏潯身邊時,猛地站住,目欲噴火,向他咬牙切齒地道。


“快走!”,李百戶趁機搡了她一把,收回手來,心猿意馬地想:“nainai的”果然是個風sao美人兒,只這一摸”那手感也是叫人蝕骨銷hún,這要是壓上去……”只是一想,那kù襠里便支起了帳蓬。


夏潯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從他身邊走過的每一個雙嶼幫海盜,看著他都是滿眼恨意,有人經過他時還狠狠啐上一口,夏潯嗒然垂手,默然無語。


等雙嶼幫的人都被解送走了,夏潯才突然醒悟過來,急忙問道:“千戶大人,曹國公現在何處?”,戴千戶道:“國公已率軍艦追趕陳祖義去了。”說完便扭頭吩咐道:“撤了火,撤了火,入洞擒賊,xiao米和凌破天,一定要抓活的!”,※※※※※※※※※※※※※※※※※※※※※※


天快黑了,官兵還沒有走”看這樣子,他們得等明天一早再返航因為搜羅四處逃散的海盜,就巳持續到接近黃昏的時間,他們還得把能用的海盜船集中起來”放上石塊,準備出海時沉船之用,今晚是來不及離開了。


碼頭上,燈籠火把亮如白晝”許多普通的楚米幫嘍羅正在官兵的看管下,向一艘艘船上搬著石頭。


蘇穎等人都被綁在一艘大船的艙底,這些人押回去,每一顆人頭都是一份戰功、一份賞銀,所以既已就擒,倒也沒受什么虐待。


蘇穎被綁在一根艙柱上,眼見自己那么多好兄弟都被綁在這兒”全因她聽信了夏潯的話,不由得心如刀絞。艙門兒一開,一個人影兒忽地閃了進來”手中的燭火搖曳了幾下重新平穩下來,映清了他的面孔”正是那位李舟李百戶。


他看了看艙中情形”目光落在蘇穎身上”眼中頓時露出yín邪的目光,走近來蹲下身子,裝模作樣地道:“三當家的,千戶大人要審問你。”


蘇穎譏誚地道:“勞駕你一個百戶提人”我蘇三姐真是好大的面子。”


李舟稍顯尷尬,咳嗽一聲道:“像你這樣的重犯,不能不xiao心吶。”說著手便撫上了她的大腿,那大腿結實、渾圓,手指一觸”溫軟中帶著無窮到彈力,指尖好象帶了電,李舟的身子立即sū了半邊。


“狗官,你做甚么?”


蘇穎手下的人立即憤怒起來,李舟喝道:“一群賊死囚,嚷嚷甚么!”說著嘿嘿一笑,道:“總要搜個清楚,免得身上藏有利刃,傷了我們大人。”


蘇穎若有所悟,說道:“千戶大人忙著搜羅全島,準備返航,急匆匆的審我做甚么,莫不是……,這位大人想要審我?”


“唔,正是……,啊,不是!”


意亂神迷中的李舟突然清醒過來,連忙否認,把臉色一板道:“胡說,有千戶大人做主,我審你做甚么?”


蘇穎目光微微一閃,幽幽地說道:“我現在只是一個階下囚,大人要審我”那也由得大人。可這一遭,我們可是幫了你們官府的大忙”你們恩將仇報,背信棄義,實在不應當。我看大人也是個不xiao的官兒,只不知能否在官府里替我們說上幾句好話,若能將功贖罪,放我們活命”那大人的恩德,我們一定銘記于心。”


李舟秉著燭,燈下看美人”只見她微咬豐潤飽滿的下com,眼bo欲流,風情萬種,那傲人的雙峰微微地tǐng起,不禁一陣口干舌燥,他原本摸進來只是想過過手癮,這時可有些按捺不住了,心中只想把她尤物拖進自己臥艙,用些好處誑騙著她,盡情受用一番。


這些海盜都是要公開處死的,到時候她一個女兒家就算不要面皮,說出今夜之事,無憑無據也奈何不了自己,誰會為她一個拉上刑場的死囚說話?要找人證都找不到,守在外面的shì衛可都被他尋個由頭打開了。


想到這里,李舟吞一口唾沫,正氣凜然地道:“朝廷法紀森嚴”你們做的惡,自然是要懲處的,可你們此番協助官兵擒拿楚米幫群盜”確也是立過大功的,這些事情”本官自然會向朝廷一一稟明,量刑治裁之時,自然會據功減刑。


蘇穎連忙道:“多謝大人為xiao女子主持公道。”


李舟此時欲火焚心”有些按捺不得了”可艙中還綁著許多人”要他在眾目睽瞪之下施yín,卻也做不出來,便放下燈燭,去解蘇穎的繩索:“今晚,的確是千戶大人要審你,一會兒xiao心答話,看你們相助我們破賊的份上,本官會為你們說話的。”


蘇穎連連道謝,李舟雖激ng蟲上腦,卻也不敢大意,只是他雖聽過蘇穎的名聲,卻不相信一個女人能有多么了得的本事,只道蘇穎這樣風sao媚人的女人必是靠了姿色取媚大頭領,這才得了一個三頭領的位子。饒是如此,他仍不敢解開蘇穎雙手束縛,只解開她雙腿上的繩索,又去解綁在柱上的繩子,想把她拖回自己艙中盡情受用一晚。


不料,腿上繩索剛剛一解”蘇穎就像跳上船的大魚一般,蠻腰一tǐng,整個身子都跳了起來,兩條結實修長、腴潤迷人的大腿便準確地夾住了尊舟的脖子。


&com無比”可惜,此刻蘇穎的雙腿竟然如重千鈞,李舟只覺自己的頸骨都被夾得咯咯作響,猝不及防之下,再想吸氣也是一絲氣都吸不進去了,雙膝不由一軟,“嗵”地一聲跪倒在蘇穎面前”蘇穎蠻腰一扭,雙腿較力”“咔”地一聲響”李舟雙眼外突”好像一條死魚,整個頭顱都歪到了右肩上去。


此時,夏潯矇著面,鬼鬼祟祟地剛剛摸到船上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0
錦衣夜行 第222章 跳進黃河洗不清
第222章跳進黃河洗不清


夏潯摸到船上,發覺警衛異常的松懈,艙口一個守衛都看不到,心中不由一寬,便悄悄地摸進艙去。打亮火折子,夏潯四下望去,昏暗的光線下,艙底靜悄悄的,只有摞得高高的箱子,卻看不到一個人,夏潯不由一怔,輕輕拉下了遮面巾:“奇怪,我上錯了船?”


他無意識地走了幾步,正想轉身離去,斜刺里突然自貨物堆后閃出一個人來,鋒利的腰刀緊緊架在他的頸間,刀是大明衛所的制式軍刀,夏潯立即僵硬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只是說道:“不要動手,是自己人!”


身后有人冷冷地道:“你身穿軍服,面蒙黑巾,行蹤詭異,想干什么?”


夏潯行蹤敗露,殺心頓起,便虛與委蛇地道:“這位兄弟,船上有這么風騷的娘們兒,直接押回去殺了,豈不暴殄天物?我只是想摸進來受用一番,不想……,這位兄弟,你對那位蘇三當家,難道不動心么?嘿嘿……嘿!”


夏潯故意扮出色狼樣兒,很猥褻地笑了兩聲,然后一張憤怒的漂亮面孔就出現在面前,夏潯的笑聲戛然而止,兩只眼睛都要凸了出來,是蘇穎!蘇穎就站在他面前。


夏潯呆了片刻,狼狽不堪地道:“你……你……你已經脫困了?”


蘇穎咬牙切齒地道:“給我宰了這個王八蛋!”


“慢來!慢來!我有話說!”


夏潯趕緊舉手,頸下已被劃出一條血痕,驚出他一身冷汗。


蘇穎鄙夷厭惡地看著他,冷冷地道:“你還有什么遺言?”


夏潯苦著臉道:“我是來救你們的,所以才蒙面而來,方才刀架在脖子上,我只當是被侍衛發現,只好胡言亂語一番,這……這……我冤吶!”


蘇穎冷笑道:“我還可以相信你么?”


夏潯趕緊道:“為什么不信?你也知道,你們被抓的時候,我也很驚訝,我還向千戶大人質詢來著,我分明是毫不知情呀,剛剛,我也真的是想救你。我……我不那么說,如何向發現我的侍衛解釋我這副模樣所為何為?天地良心呀……”


“三當家的,不要信他,如果不是他,咱們會被官兵抓住么,他們還要毀了咱們的雙嶼島,這些當官的巧言令色,不可信任,殺了他!”


“對對對,殺了他!”


一群海盜紛紛說道,夏潯一見蘇穎嘴唇微動,似要說話,立即道:“我有辦法,保住雙嶼!”


這句話一說,鼓噪聲立止,船艙里靜了下來,蘇穎問道:“你有什么辦法?”


夏潯道:“這辦法可不是我臨時想到的,我想救你們的時候,就想過了這個辦法。你聽了,也該知道,我今晚過來,確是為了救你。因為我答應過與你們合作,朝廷可以食言,我不可以食言!”


蘇穎凝視著他,道:“我不知道你這個人還值不值得信任,本來,我想帶著人殺出去的。”


夏潯道:“你們沒可能成功,就你們這點人,不過是去送死罷了!”


蘇穎道:“是,可我蘇穎生于此,長于此,雙嶼就是我的家,有人要毀我的雙嶼,那就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是死,我也要與他們拼個痛快!你說有辦法保我雙嶼,什么辦法?你說出來,不管你今晚潛來到底目的何在,我,放過你!”


夏潯遲疑道:“我……”


蘇穎以為他不相信自己,冷笑道:“你放心,楊大官,我們這些做賊的,比你們做的講信義的多,我蘇穎一言九鼎,絕不食言。”


夏潯實未料到今晚救人會弄到這般無法解釋的地步,他無奈地一笑,說道:“是這樣,官兵要毀了雙嶼,手段是集中海船,堆石沉海,堵塞航道,除此之外,他們也沒別的辦法。”


蘇穎道:“不錯,那又怎么樣?”


夏潯道:“現在除了一部分仍在島上搜索殘敵的官兵,大部分官兵都集中在那些海盜船除近,看管海盜搬運石頭,為了加快進度,他們自己也在島上搜羅著石頭,后面這些水師艦只,大部分根本沒有人,就像這艘船,關押著像你這樣身份重要的人的艦上,也沒幾個守衛。”


蘇穎冷冷地道:“那又怎么樣?”


夏潯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怎么做?”


夏潯道:“他們要沉船,我們先燒船。”


蘇穎一怔,突然好象明白了什么,眼睛亮起來:“說下去!”


夏潯道:“李景隆率大艦追趕陳祖義去了,這里是你雙嶼幫根基,你不舍得放棄,我想許大當家也絕不想放棄,他之所以還沒有來,想必是因為陳祖義逃逸在外,許大當家擔心自己的陳錢島被走投無路的陳祖義實施報復。此刻,想必他已返回陳錢,集中所有船只,裝載所有人、物,最遲明日一早,就會趕回來,留在島上的官兵,他們時間不多,明日一早,必然返航。”


一個海盜忍不住罵道:“你婆婆媽媽的,想要拖延時間么,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蘇穎舉手制止了他,對夏潯道:“繼續說下去!”


夏潯道:“這樣的話,我們趁著他們后方空虛,把這些船只一把火燒了,他們要怎么出海?”


蘇穎眼睛更亮了:“自然是利用楚米幫的海船。”


夏潯反問道:“那么,他們還拿什么來沉海堵塞航道?”


蘇穎眼中露出一抹笑意:“釜底抽薪,果然好計!”


海盜們這時也聽明白了夏潯的主意,有人一拍大腿,驚喜道:“對啊,方才咱們還想沖出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的,他奶奶的,和他的主意一比,咱們的主意屁都不是啊。”


蘇穎瞪了他一眼,惡狠狠地道:“你罵我?”


那海盜趕緊陪笑道:“沒有,沒有,我說錯了話!”說著啪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蘇穎瞅了夏潯兩眼,把手一伸,說道:“刀,交出來!”


夏潯頸上還架著刀,他只能伸出兩指,慢慢抽出自己的佩刀,刀尖沖著自己,緩緩遞向蘇穎。


蘇穎握刀在手,忽地嫣然一笑:“算你懂得規矩,帶上他。”說罷轉身便向外走。


幾個海盜瞠目道:“三當家的,帶上他這么個累贅干甚么?就算不殺,綁在這兒也就是了。”


蘇穎道:“他官兒不小,咱們想脫身,說不定還用得上他,要是官兵逼迫過緊,就砍他的狗頭!”


夏潯叫道:“三姐,你答應我的!”


蘇穎走到艙口,止頭回頭,理直氣壯地道:“跟你……學的!”


那眉眼一挑,頗為飛揚。


※※※※※※※※※※※※※※※※※※※※※※※※※※


戴宗校指揮著人馬不停地往海盜船上搬運著石頭,水師官兵打著火把,持著刀槍,嚴密地監視著海盜們的一舉一動,防止他們突然嘩變。


海島上風很大,吹得火把上的火焰獵獵翻滾,戴宗校站在碼頭上,志得意滿,非常高興。


這一遭回去,論功行賞,他這千戶,就得升一升了,而且此次圍剿海島,他也收繳了大批的金銀財寶,到時候曹國公那里送一些,洛指揮使那里送一些,手下得力的將領們一人賞賜一些,剩下來的錢,照樣是一筆驚人的財富。


戴千戶心里琢磨著:等銀錢到手,就把大部分送回老家去,讓婆娘在老家那邊再多買幾百上千畝的好地,在杭州城里,我也可以置一處外宅,娶個當地的良家女子做外室,模樣得水靈俊俏,性情得溫柔賢淑,再雇幾個男仆女傭,到時候得運作一下,升了官兒也不走,蘇杭之地,人間天堂啊,老子就在這兒長住了……”


他正核計著,忽聽有人驚叫道:“起火了,起火了。”


戴宗校一驚,連忙循聲望去,就見遠遠一艘船上火光四起,被海風一吹,迅速變得烈焰沖天。


士兵、海盜們都騷動起來,戴宗校厲聲叫道:“不要亂,看緊了他們,有敢趁機作亂者,格殺勿論!”


“殺!”


早已嚴陣以待的官兵立即張弓舉槍、揚起長刀,將剛剛有些騷亂跡象的海盜們控制住。


戴宗校喝道:“李舟,李舟,混帳東西,跑去哪里了。樂忘然,樂忘然,帶上你本部人馬,立即撲火,其他各部,看緊了盜俘,勿生亂像。”


一想到放火,蘇穎的主意可比夏潯多了些,她沒有胡亂放火,而是帶著人潛出船去,先向上風頭去,點燃了最后面的一艘艦船,船上潑了油,搜羅出了各種引火之物,一點之下頃刻間就烈焰焚天,再被海風一吹,蔓延開去,鄰近船只先后引燃,火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莫說戴宗校還要控制著許多的被俘海盜,就算他集中所有人趕來,想在帆檣如林,舷幫相接、密如亂麻的船艦叢中救火,也是難如登天。火勢蔓延的速度驚人的快,戴千戶見此情形,連忙又下命令:“快快快,快把沒引燃的海船駛開,莫要被引著了。”


當即有些官兵又倉惶跳上海盜船,急著把它們駛開,可那海盜船上已裝了大量的石頭,等他們匆匆升起船帆,把前邊幾艘既沉重又笨拙的海船駛到安全距離之外,后邊整片港口碼頭已陷入滔天烈焰之中,把岸上官兵和海盜烘烤得退到離岸二十多丈距離以外,猶覺熱浪撲面。


戴千戶已經變成了一個卷發黑面的非洲人,他氣極敗壞地揮舞著佩刀,怒吼道:“有人縱火!這是有人縱火!是誰!是誰!給我揪他出來!我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1
錦衣夜行 第223章 跳河洗不清,那就跳海吧!
錦衣夜行第223章跳河洗不清,那就跳海吧


蘇穎等人伏在岸邊,眼見火勢已一發而不可收拾,夏潯便勸蘇穎道:“這些船救不得了,你們還是去躲一躲吧,這島上洞窟奇多,只有你們最為熟悉,隨便找個山洞一藏,他們便找不到你們,只要許大當家能及時返回,塞海之舉勢難成功。”


蘇穎對兩個海盜吩咐道:“你們尋一條小船,馬上出海,去陳錢島,請大當家馬上回來,快去!我雙嶼能否保住,就看你們的了。”


兩個海盜不敢怠慢,立即答應一聲,沿著海岸跑開了。


蘇穎這才一擺手道:“我們走!”


有人問道:“三當家,他呢?”


蘇穎看看夏潯,說道:“放了他。”


有人急道:“三當家,咱們可是留在島上幫他們打楚米幫的,現在可好,咱們還有許多兄弟在官兵手里搬石頭呢,他們被押回陸地去,縱不砍頭,也得充軍發配,老死他鄉了,就這么放過這個罪魁禍首?”


蘇穎道:“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我們已經答應了的話,就要做到。官兵不講信義,我們若也不講信義,豈非和官兵成了一路貨色?放了他!”


夏潯臉上一熱,可是自己這一伙兒干的事確實不地道,他也無話可說。兩個海盜把他恨恨地一推,隨著蘇穎便向山坡上奔去。


“他們在這里,島上還有漏網之魚!”


因為海上船只燒得烈焰焚天,到處一片光明,本來奉命上船救火的樂百戶一幫人燎得給煙熏兔似的,兩眼紅通通地從船上忙不迭逃上岸來,恰看見正沿山坡逃向山上的蘇穎一伙人,立即追趕了上去。


緊接著奉戴千戶之命趕來的另一隊人馬也發現了蘇穎等人,火光把島嶼上映得通明一片,不亞于白晝,根本無法隱藏身形,他們立即夾攻上來,蘇穎等人逃跑不及,只得返身與他們戰在一起。夏潯本來正想遁了身影,見此情形不禁暗叫糟糕,趕緊又返了回來。


此時官兵與海盜已戰在一起,碼頭上,被官兵嚴密看管的海盜們都往這邊看來,遠遠的雖看不清具體情形,隱約也能曉得這是島上有幸免于難的同伙給官兵制造麻煩,都屏息看著,希望能有機會制造更大混亂,讓自己逃脫。


戴千戶自然不敢大意,如果因這一亂,讓已經就擒的海盜再散落滿島,最終如何可就誰也不知道了,所以他不敢擅離,只是令人看緊了人犯,生怕因小失大。


這是一片陡峭的山坡,只是攀登已是不易,何況還要執著兵刃戰斗,官兵與海盜們戰成一團,海盜們居高臨下,人數雖少,卻占些便宜。夏潯已扯掉了蒙面巾,他為了掩飾身分,穿的是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忙亂之中,哪有人去看他是誰,只知道這也是自家官兵,紛紛從他身邊超越過去尋海盜一戰,根本不曾認真看他一眼。


蘇穎見這樣下去,自己帶回來的這點兒人就要全軍覆沒,便把心一橫,手舞奪來的兩柄鋼刀,左劈右砍,疾若旋風,守在山道一處突起的巖石上,硬生生堵住去路,向其他盜伙高聲喝道:“上山,上山,自尋洞窟隱匿,等大當家的一到,咱們便安全了,快走!”


蘇穎一面喊,一面守住了巖石旁的這處山道,一婦當關,雙刀為閘,饒是官兵勇猛,竟是沖不過去。


旁邊俱是傾余的礁石或密集的草木,要繞過這片地方,道路就在十余丈外了,樂百戶心中發急,只是催促士卒向前,可一連被蘇穎砍傷了五六人,在她亂披風一般的利刃之下,竟是無人得以靠近。


夏潯撿起把纓槍來,也裝模作樣的混進了人群,眼見官兵上不得山,蘇穎也脫不得身,不禁暗自焦急。他對這些海盜并無敵意,而且有著深深的歉疚,朝廷既然答應了人家,卻背信棄義,這令他這個牽線搭橋的人夾在中間很是為難。


其實他也料到李景隆此人不太可靠,可他預估對李景隆來說,最大的功勞莫如擒住陳祖義,而對付雙嶼幫,未必能把他們一網打盡,李景隆急于返京,是不會在這里糾纏過甚的,所以他翻臉收拾雙嶼幫的可能并不大。


可是夏潯卻忘了那位一貫給人一種方正呆板的形象的鐵鉉了。鐵鼎石雖然方正,其實可一點也不呆板,該動心機該用手段的時候,他絲毫不弱于人,而且恰恰因為他方正呆板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所以他一動心機,很容易就叫人上當。


朱棣并不是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可鐵鉉守濟南,一說要投降,請朱棣進城受降,朱棣馬上就信了,而且興高采烈毫無疑心,騎著高頭大馬第一個進城,差點兒被詐降的鐵鉉用千斤閘給活活砸死。老實人騙人,才是最叫人防不勝防的,因為他不需要什么高明的騙術,他平時的言行就是最好的掩飾。


nbsp;夏潯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鐵鉉會在關鍵時刻給李景隆出了沉船堵海這么一招絕戶計,結果陷雙嶼群盜于危難之中,令他很是不安。而他恰恰又不是一個從小受到忠君思想教育的這個時代的順民,所以便憑著自己的良知,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可眼下眾目睽睽之下,他要如何救下蘇穎,他固然想救人,卻也不能為了救人把自己搭上,給自己陷一個通匪的罪名。


樂百戶眼見蘇穎一個女子守住緊要處,自己眾多手下竟然沖不過去,不禁勃然大怒,立即拔出了火銃。明初時候,銅火銃已經大量應用,而這種短火銃,也就是手銃,一般只配備于高級軍官,用作防身之用。這種手銃雖然說小,比起現代的手丵槍來還是長了許多。


這柄手銃大約長有四十厘米,前有細長的直體銃管,管口沿外加一道口箍,后接橢圓球狀藥室,藥室后為銃尾,向后開有安柄的銎孔,銎孔外口較粗,內底較細,銎口沿外也加一道口箍。另在藥室前側加兩道,后加一道加固箍。銃身上刻著銘文“杭州衛水師,勝字肆佰壹號長銃,簡重貳斤拾貳兩。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吉日寶源造。”


樂百戶放入火丵藥包杵實,塞入彈丸,便順手奪過一支火把,將手銃對準了正在揮刀做戰的蘇穎。


蘇穎所在的雙嶼幫因為只是走私,與官兵作戰的經驗并不多,她慣與人用冷兵器作戰,很少接觸火器,此時忙于周遭的敵人,更沒再多一雙眼睛觀察遠處情形,夏潯舉著長槍做出似進不進的樣子,卻在尋找著幫蘇穎脫身的辦法,樂百戶的舉動正被他看在眼里。


一見樂百戶舉起火銃,夏潯不禁大吃一驚,可他又不能高聲叫嚷讓蘇穎小心,情急之下大喝一聲,一個助跑,把槍頭往地上狠狠一拄,身子便騰空而起,向蘇穎猛撲過去。


夏潯這一聲大喝,其實是喊給樂百戶聽的,樂百戶見到自己同僚撲上去擒賊,總不能胡亂開槍吧,當然,這一聲大喝能否來得及制止樂百戶的動作,他也沒有把握,這只是無奈之下做出的自保之舉。


可他這一聲大喝,反倒提醒了蘇穎,蘇穎終究不是鐵打的身子,雙手力戰,久而疲弱,右手刀剛剛被官兵打落,就聽一聲大喝,有人凌空撲來,扭頭一看,竟是夏潯,真把蘇穎鼻子都氣歪了。


“這個兩面三刀口是心非狼心狗肺出爾反爾的東西,見勢不妙就要擒我立功了么?”


蘇穎一仰身,一記窩心腿便往夏潯胸腹間踢去。


“小心火銃!”


夏潯撲到近處,只來得及小聲說出這一句話,就被蘇穎一腳踢中,這一腳好大的力氣,夏潯被踢得向上飛了起來,眼前一黑,直接昏厥了過去。


樂百戶已經舉起了火槍,忽見一名士兵以長槍做撐桿,神勇無比地躍起,徑直撲向那女海盜,生怕誤傷了自己人,急忙把槍口一抬……


“砰!”


槍響了,火光一閃,一團濃煙飄過,樂百戶眼睜睜地看著那名英勇無畏的士兵被那悍婦一腳踢起,準準地中了自己這“打哪指哪”的一槍,像一片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又斜斜飄落下去,不由氣極敗壞地跺腳:“他娘的,你早不撲,晚不撲,這不是作死么?”


那些正在進攻的士兵一見自己人中彈,也都傻住了,恍然大悟的蘇穎顧不得懊悔,急忙一把抄起夏潯,奮力向前一縱,竟然抱起他自巖石上飛身躍下,直向大海中跳去。


這里是碼頭,水很深,蘇穎帶著夏潯“嗵”地一聲落入大海,立即挾著他向深處潛去,一呼一吸之間,她再露頭,已在數十米外,熊熊火光映得她濕漉漉的頭發一片金黃,她只稍稍一露頭,長吸一口氣,立即再度潛入水下。


水上火光熊熊,映得水下也是一片燦爛,蘇穎技巧地捂住夏潯的口鼻,雙腿和腰肢曼妙有力地擺動,游魚一般潛出數十米,一俟發現夏潯氣竭掙扎,立即貼過去,捏著他的鼻子,嘴對嘴兒地渡一口氣,然后拖著他繼續向前游,片刻功夫就脫離了火海區,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2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11-25 08:09 編輯

錦衣夜行 第224章 粗線條的蘇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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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粗線條的蘇三姐


戴千戶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感到很為難,他把幾個百戶找來商量了一下,眼下島上留下來的士兵和被俘獲的大群海盜如果想離開,必須依賴那幾艘搶救出來的海盜船,這幾艘本來要用來沉船堵海用的大船都是遠洋用的大型海盜船,兼具商船的作用,要裝下這么多人是勉強辦得到的,可這樣一來,國公交待的沉船任務如何完成?


計議半晌,考慮到李景隆還有返回雙嶼的可能,戴千戶便令人把那幾艘海盜船靠岸,石頭先搬出船艙堆在碼頭,做好兩手準備。


戴千戶召集下屬進行商議的時候,就發現百戶李舟和錦衣衛總旗夏潯不見蹤影,還特意叫人尋找了一番,可兩人仍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料來最大的可能是原本待在船上,火勢一起,沒有來得及逃走,現已葬身大海。當初攻上島時,他也未造成這樣品秩的官員損傷,結果因為這一場火,一下子損失了兩名將領,戴千戶頗為惱火。


可是那些縱火的海盜對島上極為熟悉,往山上一鉆就像耗子進了洞,官兵又無法派出全部人員進行地毯式搜索,此時又是夜色深沉,搜索半晌全無所獲。


就在這時,北嶼示警,有人來襲,焦頭爛額的戴千戶匆匆率人趕去,一經接觸不禁大吃一驚,從北嶼闖進來的海盜竟然是曹公國李景隆早上窮追不舍的攆去的南洋大盜陳祖義,戴千戶現在要船沒船,手下的兵有的正在搜山,有的正在看管被俘的海盜,能抽調的人也有限,如何抵擋氣勢洶洶的海盜?


而且由于陳祖義的突然來襲,被俘的海盜們發起了一場爆亂,被他果斷下令一陣屠殺,才算是用鋼刀利刃控制了局面,眼見如此情形,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局面,戴千戶再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即鳴號集中所有士兵,匆匆押著海盜們登上幸存的幾艘海盜船,從南嶼出海,逃之夭夭,隨船只帶走了些金銀細軟,大批繳獲的糧草輜重都拋棄了。


從北嶼闖進來的人的確是陳祖義,李景隆和許滸都料定他缺少糧草飲水難以遠航,李景隆更斷定奉他所命在沿海巡弋堵截的各省水師官兵可以給陳祖義制造更大的麻煩,陳祖義這樣的大盜如何想不到?


他只是佯做逃命,根本沒有直接逃向南洋,他帶著官兵兜了一個大大的圈子,甩開官兵和許滸后便殺了個回馬槍,繞回了六橫群島。

陳祖義的目標本來是陳錢島,他需要補充足夠的給養,才能返回他的大本營,同時如果能攻陷陳錢島,也能給許滸一個大大的教訓,報此一箭之仇。結果到了陳錢島附近,放下小船刺探一番,發現追丟了的許滸十分機警,已經集中全部艦船返回,將陳錢島守得水泄不通,陳祖義的主意這才打到雙嶼島。


他趕到雙嶼附近時,正好島上烈焰焚天,老遠就看得清清楚楚,他立即派了小船進去窺探動靜,因為當時島上所有人都在關注著艦船起火,竟然沒人注意他們,陳祖義的探子看清了島上情形,立即回報于陳祖義,陳祖義聞訊大喜,立即率戰艦殺入了雙嶼島。


這一天,雙嶼島上好生熱鬧,白天的時候還是楚米幫的天下,到了下午就被官兵占據了,到了半夜,又被陳祖義所占領,一天之內,三易其主。


陳祖義到了島上,見到那許多搬到碼頭,還未來得及裝船運走甚至來不及焚燒的糧草輜重,不禁仰天狂笑:“哈哈哈,這是天不亡我……”


※※※※※※※※※※※※※※※※※※※※※※※※


蘇穎拖著夏潯潛到僻靜處,把他背到身上,跋涉上山,重又回到了龜背崖下的那處山洞。


到了山洞中,蘇穎點燃燭火,撕開夏潯衣裳仔細檢視,發現他的肩頭高高隆起,已經烏青一塊,蘇穎馬上取出小刀,劃開他的傷口,剜出那枚鉛丸,吮凈傷口淤血,撒下自己衣袖給他包扎起來。


夏潯先是挨了一腳,接著中了一槍,隨后又在水中被拖行良久,神志恍惚,半醒不醒,蘇穎看著他的模樣,心中滿是歉疚。因為夏潯的身份,她對夏潯一直抱著些懷疑態度,緊要關頭,更是因為救她,反讓夏潯挨了一槍,蘇穎一向恩怨分明,自己的救命恩人受她如此對待,實在是有些無地自容。


手指輕輕撫過夏潯結實健碩的胸口,那胸口還有一個很清晰的腳印,微腫發紅,可見她那一腳何等用力。蘇穎吐了吐舌頭,雖然旁邊無人,還是窘得臉紅起來。這時她才想起自己在海中拖著夏潯一路逃出來,數度對他以口度氣,雖在水下,又是為了救人,可這對她來說卻是破天荒頭一遭兒,此時想來,實時羞澀難當,一時間,蘇穎坐在那兒神思竟也恍惚起來。


一個身子隨著那心起伏不定,正如坐船頭,飄飄悠悠,蕩漾不已的功夫,夏潯忽然發出一聲呻吟,蘇穎清醒過來,連忙挪近了燭光俯身去看,見夏潯并未清醒,只是呼吸順暢了許多,看他臉龐有些發紅,蘇穎伸了探了探他的額頭,不禁蹙起眉來,夏潯竟然有些發熱。


看看夏潯那身濕漉漉地裹在身上的衣服,蘇穎有些為難起來,莫看她平時一副粗獷模樣,和男人說說笑笑打打罵罵就與男人一般無二,可要她去給一個男人寬衣解帶,從小長這么大還沒做過這樣的事。然而夏潯現在這副模樣……

蘇穎秉著燭,定定地看著夏潯,眼波流暈,飄忽不定,過了許久,她好象下定了決心,將唇湊到燭火邊,輕輕嘟起,“噗”地一聲,燭火熄了……


燈再度亮起時,夏潯已經躺到榻上,身上裹著一條床單,濕衣服都搭在石壁上,蘇穎紅著臉看著他,過了一陣兒,夏潯眼簾翕動了幾下,輕輕地張開來。


蘇穎喜道:“你醒了?”


夏潯想動,疼得悶哼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有傷,他又躺下,見四周黑漆漆的十分靜謐,不禁有些茫然地道:“三姐,這是哪兒?”


蘇穎抿嘴一笑,舉起燭火,照了照四下,說道:“看清楚了么。”


夏潯吃驚地道:“我怎么在這里?”


蘇穎趕緊表功:“是我救你過來的,當時你中了一槍,我見情形不妙,就抱起你跳了海,拖著你潛出好遠,才擺脫了官兵,把你救上來。”


夏潯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澀然道:“三姐,你……抱著我……跳海?”


蘇穎道:“是呀。”


夏潯木然道:“你拖著我潛泳好遠,擺脫了官兵?”


蘇穎眨眨眼:“是呀!”


她忽然伸出手,去摸夏潯的額頭:“你是不是燒糊涂了,說得這么清楚,還要問個不休?”


夏潯閉了閉眼睛,又張開,無奈地道:“三姐,我是你雙嶼島的四當家,還是錦衣衛百戶?”


蘇穎緊張起來:“糟了,你真的燒糊涂了,要不然就是落水時傷了腦袋,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夏潯苦笑道:“大姐,你救我干什么呀?”

蘇穎正色道:“這叫甚么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棄你獨自逃生,那還是人么?就算舍了這條性命,我也要救你出來!”


夏潯只能定定地看著她,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蘇穎被他看得有點害羞,這才省起自己一身濕衣沾身,身體曲線畢露,奈何這洞中要本沒有可以更換的衣服,她悄悄拉了拉緊貼在胸上的衣服,將自己往陰影處閃了閃,輕嗔道:“你君子一點好不好?”


夏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起來,緩緩說道:“三姐,我是官兵,對吧!”


蘇穎喜道:“你怎么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夏潯翻個白眼兒:“我是官兵,那你救我做甚么呢?你一個人跳海就好啦,他們又不知道我是去抓你還是去救你,見我中了槍,他們自然會救我,會給我敷藥、裹傷,會帶我離開,你說……是不是啊?”


“啊!”


蘇穎發起呆來,過了許久才驚叫道:“對呀!我當時怎么想的啊?怎么就拖著你下海了?我……我再把你送你回去,怎么樣?”


夏潯很無奈地道:“現在……島上是什么情形?”


蘇穎道:“我拖著你潛到這片時,碼頭那邊還是烈焰沖天,方才還聽到隱隱有喊殺聲起,我的人不多,而且已經潛進了山洞,鬧不出這么大的動靜。”


她快樂起來,幸災樂禍地道:“也許是楚米幫的人趁機鬧事吧。”


夏潯用一種很無辜、很無奈、很無助地眼光看著她,蘇穎窘迫地小聲道:“我當時就是突然犯了糊涂,就想著你是自己人,不能讓你落到官兵手里,所以就帶著你逃跑……”


她忽又把胸一挺,理直氣壯地道:“難道你就沒有腦子一時轉不過彎兒來的時候么?”


夏潯沒說話,還是默默地看著她,一臉很無辜、很無奈、很無助地神氣,蘇穎的肩膀又塌下去:“好吧好吧,我去看看,如果有機會,我再把你丟回去就是了。”


蘇穎干出這樣的糗事,嘴上強硬,心里也覺得沒面子的很,她自顧說著,匆匆跑到洞口,抓住繩索,三蕩兩蕩,便像靈猿一樣攀了上去……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2
錦衣夜行 第225章 網中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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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網中的魚


蘇穎從洞中爬出來,悄悄察看島上情形,意外地發現官兵已倉惶撤走,現在雙嶼島竟已被陳祖義占領了,蘇穎暗暗吃驚,忙又悄然返回洞中。她知道陳祖義不可能在這里久留的,他的根基在南洋,此番北上他也只帶了十艘船,他返回雙嶼十有八九是為了糧食和飲水,他應該很快就會離開。


蘇穎沒有猜錯,可陳祖義并沒有天一亮就離開,因為收到蘇穎消息的許滸天亮時分趕到了雙嶼,意外地發現陳祖義竟然在此,許滸大喜,立即包圍了雙嶼島,兩伙海盜大打出手”陳祖義始終不曾拿蘇三當家當人質,在雙嶼群盜們看來,對此只有一種解釋:三當家的已經被官兵或者陳祖義給殺了,仇恨驅使著他們對雙嶼發動了更為猛烈的攻擊。


陳祖義現在若想突圍也并非辦不到,可是海盜之王的美譽使他無法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在占據地利的條件下,因為雙嶼幫的攻擊而倉惶逃走”他豈不是要淪為天下海盜的笑柄?更何況,朝廷的水師艦隊現在仍在南下追趕的路上,現在逃走,很可能堪堪與他們遭遇,莫不如等他們發現上當,再氣極敗壞地返回來,那時再從容遠遁,繼續牽著他們的鼻子走。


大海之上比不得別處,只要有水,處處走路,一兩支艦隊是攔不住他的”他并不擔心杭州水師返回來,把官兵戲弄得疲于奔命,正是他一貫的拿手好戲,所以他干脆在雙嶼駐扎下來,明戰暗襲,與許滸斗智斗力”膠著不下。


這一來可苦了蘇穎和夏潯”他們藏在洞里”只能默默地等待”誰也不知道陳祖義什么時候會走,接下來占據雙嶼島的是雙嶼幫還是朝廷水師。


蘇穎坐在洞口,輕輕把玩著手中的珍珠”這種從食用牡蠣中取出來的珍珠形狀不好看”光澤也不亮,不值什么錢。她的腳下就是直壁懸空數十丈的懸崖,低頭看去,一叢叢礁石間”海水濤湃著”激起一絲絲白色的浪花,有幾只海鷗鳴叫著從她腳下一掠而過。


腥新的海風在一起一伏的潮水聲中,吹得她的頭發隨之飄起,衣袂也在輕輕地抖動。


已經三天了,陳祖義還沒走,他和雙嶼幫打得勢均力敵,好在他的人手有限,分兵把守主要出入口,這片山崖具較冷清,一直沒有人來。洞中有蠟燭、有chuáng鋪,就是沒有食物”蘇穎只能利用自己的身手”捕些魚蝦、撿些牡蠣”這些食物她適應得了”夏潯每天生吃這些東西,卻已漸漸受不了。


他在發燒,而且燒得越來越嚴重”那是因為傷口的炎癥引起的,蘇穎原本以為他傷的并不重”很快就會好,卻沒想到鉛丸造成的傷害,海水的浸泡,再加上沒有藥物治療,種種因素結合起來,竟然讓他持續地發起燒來。


蘇穎憂心忡忡”她的丈夫就是這么死掉的。那是一次與其他海盜幫派的火拼,她的丈夫跳幫做戰時,被對方一個海盜斫去了一根腳趾,當時并未太當回事兒,后來也是這樣持續的低燒,身體越來越差,最終……一命嗚呼,蘇穎不是郎中,對生病她束手無策,她不知道夏潯會不會步其后塵”如果捱得過這一關,他就能痊愈,如果捱不過……


蘇穎輕輕嘆了口氣,起身回到洞中,夏潯躺在榻上,雙目緊閉”鼻息咻咻”喘得特別急促,蘇穎看看他燒得發紅的臉龐,拿起毛巾,走到洞口邊”接著泉水浸濕了,回來給他擦了擦頭面,然后便掀開被單給他擦起了身子。幾天下來,她已經習慣了對夏潯的照顧,眼前是垂死的救命恩人,她也顧不及那許多男女之防了。


或許物理降溫發生了些作用,夏潯重又安靜下來,沉沉睡去,蘇穎坐在榻邊,默默地注視他良久”幽幽地嘆了口氣,那副模樣,哪還有一集豪氣干云的三當家形象……


※※※※※※※※※※※※※※※※※※※※※※※※※※※


福建福嶼。


李景隆的大艦在福嶼島停靠下來,這座海島以前也有小股盜寇竊據著,近來因為朝廷水師不斷圍剿,那些海盜首當其沖,見勢不妙,已逃之天天”島上還有他們棄下的一些破爛的建筑。李景隆登島歇息片刻,正游弋在附近準備攔截陳祖義海盜船的福州水師兵艦便聞訊趕來,幾位水師將領匆匆上岸拜見曹國公。


“根本不曾見到陳祖義的船?一艘都沒有見到?”


聽了他們的稟報,李景隆摸著下巴沉吟起來。


鐵銷蹙起眉頭道:“大海茫茫,如何看顧得過來?莫非他們為了避開我水師官兵,走了深海海面?”


杭州衛指揮洛宇道:“鐵大人這是不諳行船之事了。且不說那些海盜船上沒有多少糧食飲水,繞不得遠路,就算糧米水源充足,水上情形,千變萬化,時時又有海風巨浪,不熟深海情形而取道其間,兇險較之沿著他門最熟悉的行船路線行走,哪怕是需要突破我們的重重封鎖還要大上百倍,陳祖義絕不會繞道遠離大陸的深海區行船的。”,鐵銷道:,“如此說來,他們能夠選擇的航線不過這么幾條,如果只是福州衛的將士們未曾見到他們蹤影,或許是被他們偷偷溜了過去而不自知,可這一路下來,沿途水師官兵皆無所見,那就有些蹊蹺了,難的……”


李景隆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難道他陳祖義吃了熊心豹膽”居然并不逃走?”


洛宇神色一動,說道:“國公,我看這個揣測未必不可能,那陳祖義兇殘之極,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這一回雙嶼幫背叛了他,害得他損兵折將”他會不會……去尋雙嶼幫晦氣了?”


李景隆來回踱了一陣步子說道:“不無可能,不無可能啊,對這個亡命之徒,我們不能以常理度之。傳下令去各路水師仍然封鎖海面,嚴加戒備,本國公率杭州衛艦船,立即回返雙嶼!”


當下,李景隆的三十余艘大艦匆匆起貓升帆,調轉船頭,重又朝著雙嶼方向開去……


※※※※※※※※※※※※※※※※※※※※※※※※※※※※


天黑了。


蘇穎用石頭砸開生蠔的硬殼,挑出鮮nèn的蠔肉”在嘴里嚼爛了”對準了夏潯的嘴巴硬喂到他嘴里去。現在夏潯進食已經出現了困難,她真的不知道夏潯還能撐多久……


夏潯吃了些東西,氣色似乎稍稍好了點兒,但他還在打擺子,牙齒格格作響蘇穎猶豫半晌,暈著臉湊過去,將那燃得只剩小半的蠟燭,“噗”,地一口吹滅”淡淡的火星一閃即逝,一縷青煙在黑幕中裊裊升起,洞外是澎湃的潮水聲洞中卻隱隱傳出悉悉索索的寬衣聲。


然后一具柔軟健美、光滑如緞的女兒家身體緊緊摟住了夏潯的身體……


他的身子發燙蘇穎的臉蛋更燙,火一樣炙熱,她要靠向石壁一側,用自己的脊背抵著那光滑冰涼的石壁才沒讓自己整個人都燒起來。


蘇穎已經有近十年不曾抱著一個男人了”像是天地無法拒絕季節的到來虬結在崖上看似已枯萎的樹藤,被春風一吹、春雨一澆,自然就浸透了綠色,蘇穎的心似乎也突然活了過來。


她本以為自己只是要救人”可以做得非常坦然,反正他的身子看也看過了”摸也摸過了,連他的嘴都已親過了”還能有什么不適應的”可是當她抱緊了夏潯的身子,她才發覺自己的身子也在打擺子,抖得比夏潯夾厲害,她的腦子迷迷糊糊的,就像在做夢。


春夢她當然也做過,夢里的男人是一些模糊的影子,夢里的情節醒來后也幾乎想不起來,不知道是怎么開始”又是怎么結束,所有的過程都很朦朧,醒來后那種感覺都是空曠的、悵然的,可現在不是做夢,她懷里就抱著一個男人,結實、壯碩、年輕……,一切都是那么真實。


蘇穎腦子暈陶陶的,一種奇妙古怪的感覺像漣漪般在她心里蕩漾開來,讓她覺得心里好空好空,想要抓住什么”卻又似乎什么也抓不住。她的神思,就像一條迷路的小魚,在一叢叢水草中穿棱、掙扎著,卻怎么也穿不出去,重新見到那亮白如銀的沙灘、清澈如空氣的海水,迷惘、慌亂、不知所措,她只能緊緊地抱住夏潯,用緊緊的擁抱來填補那來自心底深處的空虛……


三姐開始覺得身上發燙,心里好亂,嘴里好干,她想喝水,可她又不想起身去接泉水,眼前,似乎只有他的口水。她只能咽一口口水”把頭埋在夏潯的懷里,繼續打擺子……


雙嶼島外”許滸的戰艦上,許滸正和一群海盜頭目激烈地爭論著,久攻雙嶼不下,許滸擔心朝廷水師一旦返回,自己與陳祖義就成了那相爭的鵡蚌,所以決心暫且放棄抓住或殺死陳祖義的打算,佯攻南嶼,集中主要艦船攻打北嶼,把他趕出去,奪回他們的根基之地,他是一幫之主,必須得從大局考慮,有時候,個人恩怨必須得置之一邊。


可要說服手下的驕兵悍將并不容易,雷曉曦的那些部下現在迫于形勢”暫且歸順了他,真要收其心,還得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這時候他離不開蘇三姐的部下擁戴,可是這些蘇老幫主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一直吵著誓殺陳祖義,為阿妹報仇雪恨,許滸很頭疼,他必須得先說服這些老頑固”才能實施自己的計劃。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3
錦衣夜行 第226章 獨特的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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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獨特的海誓


“各位兄弟,阿妹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妹,我不想給她報仇么?可是,眼下陳祖義守住了雙嶼島,我們無法攻進去,而朝廷水師又隨時會回來,萬一雙嶼落入朝廷手中,被他們再度堵塞了航道,我們的根基就要被迫放棄了。兩相權衡,我才不得已,決定集中人馬自北嶼攻入,把陳祖義趕出雙嶼。


各位兄弟,楚米幫已經瓦解,東海今后就是咱們雙嶼幫一家獨大,就算容得陳祖義逃走,只消三兩年功夫,咱們的實力也足以與之一戰,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連三兩年都等不得么?現在?不是我不想殺他,問題是我們能殺得了他么?如果我們現在斗個兩敗俱傷,豈不是讓官兵得利?”


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許滸講事實、擺道理、曉利害,說的口干舌躁,幫中那班元老依然不依不饒,他們都是蘇老幫主從誠王那里帶出來的老部下,蘇穎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都當成自己女兒一般,眼下蘇穎死了,如果不能為她報仇,九泉之下,他們還有臉去見自己的蘇將軍么?


許滸正說著,一個人蹬蹬蹬地跑進了船艙,大聲稟報道:“大當家,哨船稟報,朝廷水師回來了,大約有三十多艘大艦。”


許滸吃了一驚,急忙問道:“距此還有多遠?”


那人道:“依著他們的速度,大概兩個時辰之后,就能趕到。”


船艙中登時鴉雀無聲,許滸踱了幾步,站定身子道:“天色已晚,朝廷水師趕到,今晚未必回攻島。我的意思,命令咱們的船悄悄撤出來,讓官兵填上去,不管是陳祖義還是官兵,都不是甚么好東西,我們坐山觀虎斗,緊要關頭再出來收拾殘局。”


瞟了眼那些頭目,許滸又道:“如果我們再不退,朝廷水師很可能不管我們是雙嶼幫還是陳祖義,一股腦兒地打掉,大家別忘了,若不是朝廷背信棄義,阿妹也不會……”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許滸立即下令,命令守在雙嶼外圍的船只悄然撤防。


陳祖義能夠縱橫南洋,除了他的兇殘令人聞風喪膽,其人確也是狡黠異常,他被許滸困在島上,無法派出耳目,可他一點都不擔心,雙嶼幫的動向其實就是他的耳目,雙嶼幫的艦船一撤,陳祖義派在島上密切監視的人馬上就發現了,陳祖義收到消息,立即做出了準確的判斷:朝廷水師回來了。


陳祖義毫不耽擱,馬上號令所有海盜扯帆出海,他和雙嶼幫兩下里簡直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雙嶼幫的海盜船剛剛讓出航道,陳祖義的戰艦就氣勢洶洶地駛出來了,時機把握的恰恰好。雙嶼幫的海盜措手不及,一見他們闖出來,立即調整風帆、航向,對他們進行攔截,雙方在雙嶼外海便展開了一場激戰。


大約一個時辰之后,李景隆的艦隊已趕到了附近,許滸收到消息,只能含恨收兵,眼睜睜地看著陳祖義揚長而去,繼而進占雙嶼島,倉促布防,以防朝廷水師襲擊。他當然希望李景隆追趕陳祖義,最好殺了陳祖義,除此心頭大患,可萬一李景隆舍陳祖義而就雙嶼島呢?


他不能不防。


許滸匆忙布防的時候,隸屬于蘇穎的幾個老家伙卻已滿島地找起了蘇穎來,他們對蘇穎活著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們與陳祖義僵持了這么久,以蘇穎超卓的水性,如果她還活著,她還沒有被捉,她一定能游出雙嶼與他們匯合的。如今,他們只是想找到蘇穎的尸體,讓她入土為安。


知道龜背崖洞窟的人非常少,他們也不知道,而知道這處所在的許大當家,第一時間卻在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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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嶼島南麓的龜背崖下,對這島上變幻的旗幟艦船,倉促來去的人馬隊伍卻似毫無所覺,靜謐的世外桃源一般……


頭一晚,是夏潯最兇險的一晚,或許一晚的高燒,是他的身體同病菌爭奪身體控制權的最激烈的時候,他強健的體魄最終占了上風,他熬過來了,卻也因此累到筋疲力盡。


等到天明的時候,他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只看到蘇穎正俯身看著自己,她大概剛剛睡醒吧,發絲有些凌亂,卻也因此讓她充滿了慵懶成熟的風情,看著夏潯,她的眉眼之間似乎多了一抹溫柔和嬌羞。


夏潯疲倦極了,病體一夜的掙扎,雖然最終靠著強健的體魄撐了過來,卻也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他沒有力氣去分析蘇穎異樣的神情,很快,他便繼續沉沉睡去。


一天無事,到了晚間,他額頭的熱度似乎又開始上升了,剛剛有些歡喜起來的蘇穎再度沉默了,她本以為夏潯熬過來了,可是沒想到……


他的發熱反反復復,恰與當初她男人的癥狀一模一樣,可陳祖義仍然賴著不走,她眼睜睜地看著,卻沒有半點辦法。坐在夏潯身旁,靜靜地看著他的樣子,蘇穎忽然垂下淚來。


已經有近十年,她再不曾哭過了,此時眼淚卻順著她的臉頰無聲無息地淌下來,流到嘴角,咸咸的,就像海水。本來的欣賞、感激,經由這幾天親密的接觸,不知不覺在她心里發酵,釀成了醇醇的美酒,讓她迷戀,讓她不舍。他,大概很快就會死了吧……


夏潯覺得自己好象在做夢,夢里的他好象失了重,總有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時而就會大頭沖下地觸到地面,地面忽而硬,忽而軟,他的身子則顛來倒去,令他眩暈的有些惡心。忽然,他好象浸進了柔軟的湖水里,湖水既溫暖又柔軟,湖底長滿了柔細的水草,水草輕輕地纏住了他的身子,把他固定了下來。


然后,一種極舒坦的感覺,從他的下體蕩漾開來,仿佛一滴水滴在平靜的湖面上,蕩起了層層漣漪,無聲無息地把愉悅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夢到自己赤裸的身子,被柔軟的湖水包圍著,似乎有一群調皮的魚兒輕輕地啄著他的身體,漸漸的,他感覺整個腹部都在沸騰,好象全身的熱都集中到下面去了,原本昏昏沉沉的頭部也不再那么痛苦。


蘇穎沒有想到他真的會有反應,昨晚,盡管緊緊抱著他的身體,可她有意識地躲著,碰都不敢碰他的要害之處,現在想到他很可能活不長了,她突然做出了大膽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舉動,原本也只是一種莫名的沖動,并未指望他的身體能做出反應,想不到……


盡管洞窟中黑沉沉的本就沒有一絲光,可蘇穎仍然閉著眼睛,因為閉上眼睛,她的觸覺才更靈敏,能更清晰地感覺那灼熱和堅硬,她忽然難以遏制地興奮起來,胸前兩點嫣紅就象破土而出的芽兒,拼命地向空中舒展著它的葉子一般,脹脹的難受。


她已活了二十九年,卻不知道女人也會爆發出像火山一般濃烈的情欲,僅僅是撫摸著他強壯的身體,春水便如潮涌一般,汩汩地濡濕了她飽滿柔腴的臀瓣。她咻咻地喘息著,忽然一個翻身覆了上去,把那不甘屈服的泥鰍緊緊鎖住、緊緊箍住,立即,猛然的痛楚和隨之而來的愉悅,把一股異樣的充實感散布了她的全身,她嘆息般喘出一口氣,仿佛是嗚咽,又仿佛是呻吟……,滿足中帶著喜悅。


她開始動起來,她的大腿結實而有力,腰肢卻是結實而柔軟,柔軟得可以做任何角度的扭動,也結實得可以永不停歇地重復同一個動作,那豐滿渾圓的臀部便也因之劃出一道道誘人的弧線。夜中的海,潮水此起彼伏,永不停歇,洞中的人似乎也應和著那潮水,一起一伏,此起彼伏,同樣是永不停歇。


夏潯在一波波令人銷魂的戰栗中蘇醒了,他沒有說話,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還說話,他只能放縱著自己的身體,追逐著那極樂,察覺到他不同的反應,蘇穎卻突然軟了,軟綿綿地倒在他的身上,于是……乾坤顛倒過來……,許久之后,乾坤又顛倒過去。


顛倒顛,顛倒顛,這一夜顛顛倒倒的事兒,又何止一件……


海浪一波一波,連綿不斷地撲過來,把海邊那艘小船連著船上打啥欠的艄公一下下地蕩起來。


岸邊的礁石上,面對面地站著夏潯和蘇穎,此時,距許滸收復雙嶼島,已經又過去半個月了。


“你真不跟我走?”


蘇穎搖頭,雖然不舍,卻很堅決:“你是兵,我是匪,兵和匪,不應該有瓜葛。”


“你可以不再做匪,我可以幫你弄一個新的身份,絕不會有任何人認出來。”


蘇穎還是搖頭,她扭頭看向波濤起伏的海洋,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腥咸的海風:“若跟你去了金陵那種地方,我就不是我了,我屬于這兒,我屬于大海。”


再扭過頭來,看看夏潯,她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低下頭,忸怩地道:“我打一生下來就是海盜,一直做到雙嶼幫的三當家,可我……就沒搶過一件東西。這是頭一回,卻是搶了一個男人,依著我爹定下的規矩,我算是犯了淫戒呢……”


夏潯想笑,卻笑不出來,蘇穎慢慢抬起頭,凝視著他道:“你是個男人,你有你的家,有你的前程,我只是一個海盜,我不跟你走。如果……,有一天你能再到海上來,到我的地盤來,我……還搶你!”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3
錦衣夜行 第227章 生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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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生有時


鹽官鎮外的碼頭上,出海打魚的小船陸續歸來,巡檢司的小吏們逐船檢查著,順手抄一條看著順眼的肥魚回去下酒,那也是常有的事。


巡檢甘青陽甘大人坐在一張桌前,桌上橫著腰刀,砸了砸已經喝沒了味兒的茶水,正想起身去方便一下,忽地看到一艘雙桅大船遠遠駛來,登時站住了腳步。


自從曹國公李景隆同江浙地方官員很默契地進行了妥協,江浙地方官員全力配合他剿滅真正民憤極大的海盜,而他則放寬了對沿海居民的限制之后,雙桅大船又可以下海了,方才這些漁民的小船只能在近海作業,不敢往深處去的,而雙桅大船卻可以走得遠些,這樣的漁船歸來,應該有些新鮮、希罕的貨色。


甘大人的興致上來了,想親自查查這條船,弄幾條平時難得嘗到的海味。船越駛越近了,到了碼頭停下,卻見船上空空如野,根本不是捕魚船,巡檢大人先是大失所望,隨即卻又精神一振:現在朝廷剿匪的風聲很緊,莫不是捱不住,逃上岸來的海盜?


他興沖沖地想要登船查看,船上跳板一搭,卻有一個人施施然地走下來,那身穿著,怎么看都像是在海上混跡多年的海盜,甘青陽立即抓緊了腰刀,喝道:甚么人?


那人肩上背個包袱,向懷中一探,摸出一件東西向他一揚,甘青陽只看見是一枚腰牌,還沒瞧清楚,那人就收了起來,看看碼頭情形,泰然問道:現在盤查還是這么緊么?曹國公還沒有回來?


甘青陽摸不清他的來路小心地答道:曹國公率水師追殺南海大盜陳祖義,一路往福建去了,已經走了十多天,估摸著這幾天就該返航了吧?你是……方才我沒看清你的腰牌。


夏潯重又摸出腰牌,丟到他手里,甘青陽看清楚是錦衣衛的總旗官,心中更是吃驚,連忙把腰牌雙手奉還,陪笑道:原來是總旗大人,不知大人怎么稱呼,這是……從哪兒來?


夏潯瞪了他一眼道:識得我的身份就行了,有些事,是你能打聽的?


他回身向那船上水手拱拱手,說道:有勞幾位一路相送,這就請回吧。


那船上水手向他打聲招呼,立即離岸而去,夏潯站在岸邊,看著那船漸行漸遠,直到一箭之地以外,才輕輕嘆息一聲,舉步離開碼頭,把巡檢司一班人都當成了空氣,壓根沒再理會他們。俟他走遠了,甘大人才悻悻地呸了一聲,罵罵咧咧地去找茅房方便去了。


夏潯知道李景隆還沒回來,心中便也不甚著急。他沒像上回那樣,徑直趕去杭州,先在岸上找了家酒館,點了些飯菜吃。那掌柜的很奇怪,到了海邊,少有人不嘗嘗海鮮的,習慣了海上生活的人,更是非魚蟹不歡,可這位客官卻有點怪,守著大海,專挑陸上爬的東西吃,什么雞鴨鵝兔、豬牛羊肉,一點海腥也不沾。看這漢子生得壯碩,這飯量也大,一大桌子菜,風卷殘云一般,被他吃個精光,這才施施然離去。


夏潯走出飯館,行不多遠,恰看見李唐的漆器店,想起上一回自己在島上身份敗露,十有八九就是這李唐與雙嶼幫私通消息,便信步走進店去。到了店中一問,李唐卻不在,夏潯原也無心尋他晦氣,正要轉身離開,卻見他風塵仆仆地從外邊回來。


一見夏潯,李唐登時臉色大變,夏潯微笑道:李掌柜的,別來無恙啊。


李唐雙膝一軟,差點兒跪在地上,顫聲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不關草民的事啊。


夏潯笑道:哦?果真與你不相干?


李唐連忙賭咒發誓地道:不相干,絕對不相干。大人啊,我原來不曉得你的身份,還在賈頭領面前為你作保來著,你忘了么?再說你那東西放在客棧里,草民哪有本事去取來?是你被帶走第三天,島上來了人,客棧掌柜也是與他們熟識的,由著他們取了大人的包裹離開。后來,他們又找上門來,責我包庇掩飾,我才知道大人的身份,要不是因為和他們相識日久,他們幾乎要疑心是我串通了大人蒙騙他們。


李唐又怕又慌,眼淚都快下來了,夏潯見狀,反而安慰道:好啦好啦,本官早就沒事了,這件事,你也不必再說與旁人知道了,本官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的。你這風塵仆仆的樣子,從哪兒來?


李唐喜出望外,哽咽著道:多謝大人開恩。這些天,朝廷緝拿海盜風聲日緊,生意清淡了許多,草民無所事事,便與姨表兄去了杭州,他那外孫過滿月,草民這是剛剛回來。


于兄已經生了?男孩女孩?


夏潯想起自己在河邊小酒店里救下的那個孕婦,在海邊這幾個月真快啊,當時她還大腹便便,想不到現在孩子都過完滿月了,李唐道:男孩兒。大人的事,草民和表兄一家人都說了,因為確非草民壞了大人的事,他們一家人倒沒有怪責于我,不過他們很是為大人的安危擔心,大人可是他們一家的大恩人吶。他們夫妻中年得子,求醫問藥的忒不容易,若非大人出手相救,這孩子怕是保不住呢,我這次去,他們一家人都在念叨大人,回頭兒草民把大人生還的消息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夏潯心道:若非于家翁婿相助,我還不能順利接觸雙嶼幫,圓滿解決這件事呢,倒勞他們如此牽掛。


便微微一笑道:呵呵,我正要回杭州去,于兄家在何處我還記得,我去看看他們就是了。


一路往杭州去,夏潯一路收集著消息,李景隆每有斬獲,不論大捷小勝,都要軍驛信使大張旗鼓沿途傳報的,所以很多消息夏潯都能知道,李景隆對陳祖義緊追不舍,一路往南洋追下去,陳祖義現在有糧有水,毫不慌亂,但若論兵力,卻遠不及李景隆,他的目的地在滿刺加,目標既定,可行的路線便也只剩下那么幾條,不像在小范圍內與官兵周旋戰斗,總可以避其鋒芒,所以大仗硬仗倒也著實打過幾回。


李景隆在后面一路追,前邊又有彰泉各地的水師出海攔截,陳祖義這南返之路著實辛苦,李景隆打沉了一艘海盜船,活捉了兩百多個海盜,陳祖義一路南下,在沿途水師的攔截之下,又損失了兩艘船,一艘被燒毀,一艘被官兵剿獲,最新的消息中,陳祖義已穿過澎湖列島的封鎖線,夏潯估計李景隆不會再追下去,數日之內當可返航。


夏潯知道李景隆對自己居心叵測,一直在找機會尋自己的碴子,好在他讓自己干起了老本行:偵輯刺探,雖然危險,卻不必時時守在他身邊,等著他挑自己的毛病,現如今東海之事已順利解決,剿海之戰馬上結束,只要自己等到他凱旋而歸,他也就找不了自己的毛病了。


有鑒于此,夏潯決定留在杭州,等著李景隆返回。他肩上有傷,還沒有好利索,這正是一個有力的借口,因為創口腐肉已經剜去,現在也看不出到底是如何受傷的,他隨便編個借口,就能解釋自己受傷的原因和這段時日的失蹤理由了。


夏潯到了杭州,先去了于仁府上。于仁家祖上數代為官,到了于仁這一代也是杭州城里有名的士紳,家境殷實,府邸幽靜雅致,既不顯華貴,又不失高雅。


到了府前通報身份,片刻功夫,于仁便興沖沖地迎了出來,一見夏潯便驚喜道:夏兄弟!啊……是楊大人,你……你安然無恙?


夏潯手里提了兩盒喜餅子,笑吟吟地道:于兄,久違了。兄弟身負朝廷使命,前番對于兄隱瞞了身份名姓,還請莫怪。


于仁笑道:不怪,不怪,恩人安然返回,這真是邀天之幸,來來來,快快請進。


于仁一把拉住夏潯的手臂,往府中便走,一路走一路道:今日府中正開家宴,楊大人……


夏潯忙道:于兄,你我兄弟相交,且莫再說甚么大人,就叫我老弟便好。


于仁是個坦誠君子,原也不在乎官身地位,便笑著改口道:好好好,難得老弟上門來,咱們一起吃酒。


說著便對迎上來的一個小童道:快去請夫人抱少爺出來,我兒的救命恩人來了。


夏潯連連遜謝,不一時于仁夫人抱了孩子出來,一見夏潯連連稱謝不已,夫妻二人請他在小客廳里落坐吃茶,問起被擄上島之后的情形,夏潯撿那能說的就說,不能說的就編,于仁夫婦都是坦誠忠厚的人,哪有半點疑心。


夏潯又從于夫人手中討過那個襁褓中的孩子,見小家伙生得天庭飽滿,眉目清秀,到了自己懷中不哭不鬧,只睜著一雙黑如點漆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粉嫩嫩的煞是可愛,心中也很是喜歡。


他伸出一根手指,讓那小家伙抓著,逗弄著他,隨口笑道:令公子生得好生可愛,不知可取了名字么?


談起自己兒子,于仁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他三十一歲了,這才有了孩子,擱在這個年代,已經接近老年得子的范疇了,平日兩口子為了生子求醫問藥,廟宇道觀也沒少去,哪能不珍惜。


于仁眉開眼笑地道:為兄已經為他取了名字,單名一個謙字。謙謙君子,卑以自牧,為兄并不指望他來日顯貴聞達,只希望他能謹身自省,做一個坦蕩君子,也就夠了。


于謙,于謙,于謙……


夏潯念叼了兩句,身子突然一震,險些把那孩子丟在地上:老天,我懷里這個小家伙,不會就是于少保吧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4
錦衣夜行 第228章 死亦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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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死亦有時


于仁見夏潯神色有異,忙問道賢弟怎么了?


夏潯定一定神,忙道:哦,小弟不曾抱過孩子,只覺這小小的人兒,身子骨都是嫩的,抱得輕了也不敢,抱得重了也不敢,有些手足無措。


于仁聽了哈哈大笑,連聲道:怨不得,怨不得,莫要說你,當穩婆把小兒抱出產房的時候,瞧見他那小小的模樣兒,為兄也是手忙腳亂半晌,不敢去抱呢。


于夫人笑吟吟地自夏潯手里接回兒子,這時下人來報,酒菜已經備妥,于仁連忙起身道:賢弟,請。


于謙滿月酒后又已過了十多天了,這兩天已經沒有迎來送往的客人,今天純是自家人的一頓酒席。既然是家宴,就沒外人那么多講究了,家中男女老幼都要上席的,于仁不避嫌疑,讓夏潯與自家女眷同席,這也真是把他做自己兄弟,沒當外人看。


夏潯一進宴客廳,就見一位年邁的老婦人被攙上筵席的上首,那老婦人怕不有七八十歲了,白發蒼蒼,滿面皺紋,夏潯連忙佇足道:這位老夫人莫非是……于兄的祖母?


于仁解釋道:這位是苗婆婆,在我于府做了一輩子的事了。說著快步走上去,拉開椅子,扶那老婦人坐下,神態恭敬,如同對待自己的長輩。


夏潯聽他言語,這苗姓老婦人只是于府一個傭婦,不禁有些詫異,莫非這老婦人有大恩于于家?待他回來,在自己旁邊坐下,夏潯便悄聲問起,于仁肅然道:賢弟誤會了,苗婆婆自幼就在我家,她侍奉過我的祖父,也侍奉過我的父親,現在她已老邁,我這做小輩的,自然該像子女一般的尊奉她,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么?


夏潯聽了不禁肅然起敬,對一個仆人尚能如此,于仁的道德、胸懷,可見一斑。有這樣的父母,于謙又怎能不受影響?如此家教,難怪他后來能成長為那樣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了。


夏潯搜腸刮肚,隱約想起于謙好象就是蘇杭一帶的人,再看到于仁家的環境,想到于謙的年紀,幾乎已可斷定這個于謙就是后來的于少保,想想名垂青史的于少保,方才就抱在自己懷里,他那粉嫩嫩的小手,還抓著自己的手指,被自己逗弄著咧嘴傻笑,口水都灑到了自己袖子上,夏潯真有一種作夢的感覺。


于仁雖是飽學之士,卻沒有滿口之乎者也的酸氣,和夏潯攀談起來,很對夏潯的脾氣,兩個人酒逢知己,喝的正覺暢快,忽聽街上一陣喧嘩,雖隔著一個前院兒,猶自傳進房中來,于仁不覺一怔,訝然道:非年非節的,這是在鬧些甚么?


使了人去察看,一會兒那家丁跑回來道:回老爺,這是當朝曹國公、太子太傅、左軍大都督李景隆李大將軍凱旋了,杭州府軍政法司各衙門的官員都去迎接,吹吹打打的甚是熱鬧,大街上軍伍行列整齊,正列隊通過,煞是威武,許多人都在圍追觀看,老爺可要去瞧瞧么?


于仁壽看夏潯,哈哈笑道:賢弟,咱們同去。


好,于兄請。……


夏潯也正想瞧瞧李景隆此時模樣,便也隨之站起,向嫂夫人于黃氏告一聲罪,大步走了出去。


杭州府軍政法司各路官員遠迎十里,將凱旋而歸的李大將軍吹吹打打地迎進城來,又有杭州士伸名流獻禮道賀,熱熱鬧鬧地列隊進城。


李景隆沒有追上陳祖義,陳祖義一溜煙兒地溜回南洋了,李景隆的兵力真要與回到大本營的陳祖義相比,要遜色許多,跑這么遠的路,軍需供給也成問題,便見好就收,果斷收兵了。


這一戰,他滅了楚米幫,殺死女匪首小米,生擒匪首小楚和欽犯凌破天,大敗南洋大盜、有海王之稱的陳祖義,擊毀、繳獲海盜大艦三艘,殺死、俘虜海盜共計千余人,又剿滅沿海其他幫伙十余個,收繳海盜船及抓獲海盜若干,這份功勞足以讓他在洪武大帝面前炫耀一番了。


這時,隊伍最前邊押著被他生俘的海盜,緊接著是儀仗嚴整的官兵,之后是他和前呼后擁的官員和士紳,后邊旌旗飄揚,仍然是威風凜凜的官兵,李景隆騎在高頭大馬上,時不時地拱手向圍觀歡呼的百姓們示意一番,狀極得意。


他剛一上岸,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在船上便苦思竭慮,精心寫就的奏表派人快馬送去京城了,巧妙利用雙嶼幫,自然成了他的功勞,陳祖義占據雙嶼幫,也成了他蓄意挑起東海、南海群盜不和的一著好棋,而陳祖義的回馬一槍,則變成了他的回馬一槍,在東海南海兩幫海盜殺得難解難分、元氣大傷的時候,他李景隆突然橫空出世,自福嶼殺了回來,力戰東海、南海兩大海盜幫派,最后擊潰雙嶼幫,千里追殺陳祖義……


這一章奏表寫得精彩紛呈,卻是栩栩如生,絕不會給人一種天花亂墜、華而不實的感覺,朱元璋打了一輩子仗,不寫的真實一點,光弄些華麗的辭藻堆徹上去,根本騙不過這位英明天子。好在李景隆所說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事實,頂多是把別人的功勞安在自己頭上,把別人的英勇事跡說成自己的安排,把他誤打誤撞地趕上雙嶼幫和陳祖義的一戰,巧妙地說成是他早已有意為之。


當然,這份奏表中不能不提夏潯。洛宇、鐵鉉等人品秩不低,且有實權,以后還是用得著的,他雖是朝廷大員,也離不了這些中間階層的精英,適當分點功也是應該的。至于夏潯,他是真的不想提,照理說夏潯品秩不高,他有何戰績,生死存亡如何,也不需要提,問題是,他是皇帝給自己欽點的助手,他的表現和下落如何能不提?


好在,夏潯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自從雙嶼島第一次被攻破,官兵艦船被燒,被迫乘了海盜船返回水師營地以來,夏潯就下落不明了。杭州衛報上來的消息中,還有一個百戶叫李丹的也同時失蹤了。此后,雙嶼幫翻來覆去,被幾股勢力爭來奪去的幾番大戰,夏潯就算當時沒死,現在又怎么可能還活著?


李景隆寫給朱元璋的奏表初稿中,本來只是略略提了一句自己安排夏潯押運戰俘,堵塞海道,結果因俘虜鬧事,燒毀艦船,因而表身火海,幾易其稿之后,卻又提起筆來,把夏潯大大地褒獎了一番。


人已經死了,皇上再怎么封賞他,又有什么用處?他李景隆是此番東海剿寇的主帥,夸楊旭那死鬼幾句,皇上不過也就是提拔他一級官職、賞幾盤綾羅綢緞,自己這個主帥到時少不得要親自去他府上慰問,這是恩遇部屬,到時候……


李景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謝雨霏,她的一顰一笑都透著別樣的韻味,整個人兒往那一站,就像清晨河岸邊的一枝桃花,在水霧繚繞中搖曳生姿,又如臨水照花,風情萬種。這樣的小女子要是披麻帶孝穿哭得梨花帶雨的,那可是一個水靈靈嬌滴滴粉嫩嫩香嘖嘖羞答答脆生生甜絲絲滑溜溜的未亡人吶……


李景隆小腹一熱,還在馬上,胯下的小弟弟就欲欲躍試了:郎多容貌中奴懷,抱住子中間腳便開。擘開花瓣,輕籠慢挨。酥胸汗濕,春意滿懷。郎道:姐呀,你好像石皮上青衣那介能樣滑?為有源頭活水來,活水來呀活水來……


李景隆哼哼唧唧的,正心花怒放著,無意中一扭頭,恰看見一戶門前石階上站著兩人,其中一個一身淡雅青衫,長身玉立,面含輕笑,那眉眼五官,依稀便是那個死鬼楊旭。定睛再一看,果然是他,李景隆登時嗆了口風,猛烈地咳嗽起來……


國公行轅,待得打發了杭州府各路錦上添花的官員離去,周身疲乏的李景隆一頭倒在逍遙椅上,讓抱琴、思棋兩個小丫頭給他捏著大腿,馬上傳喚楊旭。楊旭早料他必定要見自己的,在他應酬杭州府官員的當口兒,已經把措辭想了七七八八,一聽曹國公傳見,夏潯立即報名而入。


李景隆問起他自水師官兵撤離雙嶼幫而失蹤之后的情形,夏潯立即把他想好的那套措辭說了出來,如何受傷、如何掉隊、如何在海盜的追逐下潛逃,幾番生死,幾番掙扎,還亮出肩頭傷勢給他看,把捶腿的抱琴、思棋,打扇的侍書、入畫四個小姑娘都聽得鼻子發酸,眩然欲淚。


李景隆見此情景,也不好再枉做小人,只好勉強安尉幾句,又把自己在奏表中如何為他表功的事情提了一提,便叫他退下。夏潯知道這一關自己算是闖過來了,等到一回京師,各自交差,各歸各路,他李景隆便再也奈何不得自己,心中不禁暗笑

他感激涕零一番,畢恭畢敬地退下,剛剛轉身走到廳口,外邊就風風火火地沖進一人,夏潯猝不及防之下和他撞個滿懷,被撞得一個趔趄,定睛看時,卻是一個肩頭插著三角紅旗的軍驛信使,那人也顧不得夏潯,一眼看見李景隆,問明了身分之后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急急搶上兩步,扯下斜椅的信筒遞了過去。


李景隆不曉得京里有什么十萬火急的消息傳來,趕緊跳起來接過信筒驗過火濤封口,打開信筒取出一封公函,展開一看,頓時像見了鬼似的驚叫起來:啊!皇上……駕崩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15
錦衣夜行 第229章 暗流
錦衣夜行第一部殺青州


第229章暗流文字版


李景隆帶著鐵鉉、夏潯以及數十名親兵,快馬加鞭,星夜趕奔金陵城。


這天上午日上三竿,堪堪趕到金陵城,李景隆等人全身縞素,黑面入城,因為來得急促,未及稟報于朝廷,連個迎接凱旋而歸的李大將軍的人都沒有。


金陵城匯集四方繁華,商賈云集,若在平時,逾百萬的臣民百姓或公門當值、或開鋪經商、或走街串巷、或投親訪友,把這六朝古都金粉之地弄得是熱鬧非凡,但眼下卻略顯冷清,大街之上車馬匆匆,酒肆茶樓客人寥寥。


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龍馭上賓了,整個京師頓時安靜下來,太祖遺詔,令天下臣民只服孝三日,剛剛登基的皇太孫朱允炆則下令詔行三年大喪,群臣上表,請求循古禮以日易月,這樣的話,就該服孝三十六日以代三年三十六個月,不過建文皇帝從善如流,馬上改掉前旨,依太祖遺言,行三日國喪。


此刻,三日國喪之期已過,天下百姓已不必服孝,所以李景隆等人的打扮就有些乍眼,不過卻也沒人太過在意他們,因為事出突然,許多正在外地的朝廷重臣正陸續趕回京師,這樣的情景每日可見。


雖說三日國喪之期已過,但京師臣民百姓仍不敢放肆。平日里尋歡作樂的官員勛戚們,此刻更是謹言慎行,除了去衙門當值,便待在家里,以免被科道言官揪住把柄,山陵之崩的余震仍然蕩及天下……


對夏潯來說,朱元璋之死的沖擊并不大,他早知道朱元璋快要死了,他只是九淵之下的一只小蝦米,地表之上山崩地裂,巨浪滔天,也掃不到他的身上,他和大多數普通百姓一樣,并不太在乎日月更易,皇帝更迭的變化,只不過,他的悲戚和悵然倒也不是全裝出來的,在朱元璋身邊待了那么久,他對這個平日不茍言笑的皇帝其實還是頗有敬意的。


這位以一介布衣而成淮右猛虎,繼而驅逐韃虜,一統天下的平民皇帝,不是一個道德完美的圣人,卻是一個勵精圖治、克勤克儉、嫉惡如仇、憂懷天下的好皇帝,盡管和他沒有太多太深入的接觸,但他的人格魅力,卻在夏潯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朱元璋戴孝,他心中沒有半點抵觸,他是心甘情愿的。


不過,他的感慨也僅限于此了。他對朱元璋的感情,僅限于對一個偉人的敬仰,如今回了京城,他只希望盡快向那位新皇帝繳了旨,回到自己的家,見到自己的親人。


老婆孩子熱炕頭,夏潯的志向一向不大,在建文帝這個太廢物的皇帝和永樂帝那個太精明的皇帝之間,他只想做一個家境優渥的小人物,不想在其中任何一人面前呼風喚雨,有所表現。


李景隆卻不然,曹國公黑著一張面孔,任誰見了都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他的確悲痛欲絕,皇帝駕崩了,他在東南沿海的豐功偉績沒人欣賞了,這個時候,大肆的封賞和表彰是不適宜的,剛剛登基的建文皇帝也不可能有那閑心逸志聽他講述在東南剿匪如何殫精竭慮、如何立下偌大的功勞,新帝登基,要忙的事太多了。


聊可告慰的是,建文帝是他的表弟,跟他的交情一向不錯,而且,他雖未趕上先帝托孤,緊趕慢趕的,總算是先帝尚未入土安葬,他還能做個扶靈大臣。


一到京城,李景隆連家都沒回,立即匆匆進宮復旨去了,鐵鉉和夏潯則各自回了所在的衙門等候消息。


今天,錦衣衛都指揮司更加冷清,衙門里根本不見幾個人走動,夏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問清了羅僉事的所在,便向后進院走去,到了羅僉事所住的后進院落月亮門外,院門兩側幾叢山茶花開得正艷,夏潯忽地看到劉玉玦正坐在一叢山茶花下的石階上,托著下巴盯著面前的地面癡癡發呆。


他在京師沒有住處,也是住在錦衣衛衙門里的,因為錦衣衛的服裝太過華麗,雖說三日國喪之期已過,可是此刻并非外出公干,所以他沒有著飛魚服,只穿著一襲當秀才時慣穿的月白長袍,腰間緊束一條墨色的帶子,頭發用一支檀木簪子簪著,烏發如漆,齊眉勒著一條墨色的抹額。


他右手托著下巴,有些女氣,卻又不失優雅,從側面看,那筆直的鼻梁、微翹的紅唇,當真比個女孩兒家還要秀美,那兩排讓女人也羨慕其整齊緊密的漂亮眼睫毛久久也不眨一下,也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夏潯放輕了腳步,悄悄走到他身邊一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劉玉玦面前青磚地上只有幾只螞蟻,正在奮力地搬運著一塊饅頭渣,那小小的饅頭渣對它們來說已經太嫌巨大,它們忙忙碌碌的,或抬或推,努力地讓那食物前進,劉玉玦這般出神,看的竟是這么無聊的游戲?


皇帝剛剛駕崩,夏潯也不好和他隨意說笑,見自己走到他身邊,他還渾然未覺,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夏潯這一碰,劉玉玦肩頭一縮,啊地一聲驚呼,一下子跳了起來,只見他的臉色都已有些白了。待他看清面前的人是夏潯,先是一呆,才遲疑著喚了一聲:“楊……楊大哥?”


李景隆的捷報送到京里的時候,正值朱元璋駕崩,他那封戰報被束之高閣,新任皇帝還沒來得及理會,所以其中言及夏潯喪命海匪手中的消息也未傳開,既然不知夏潯曾經“身故”的消息,劉玉玦的反應未免有些古怪,夏潯不禁詫異地道:“玉玦,出了什么事?”


劉玉玦本來顯些蒼白的臉頰突然一片通紅,氣喘喘地趕緊搖頭:“沒……甚么,突然見到……見到大哥回來,歡喜的有些呆了。”


說著,那雙澄澄澈澈、清如秋水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好象快要落下淚來,夏潯有點發窘,自己這位小兄弟從小在女人堆里長大,女人氣可也實在太濃了些,玉玦實在太有他的本家哥哥大耳劉備的風范了,動不動就掉眼淚,這樣的男人傷不起呀。


夏潯只好哭笑不得地安慰道:“大哥這不是回來了么,有甚么好哭的,衙門里有人欺負你么,說給楊大哥聽,我幫你收拾他。”


劉玉玦趕緊又搖搖頭,靦腆地道:“沒有,沒有,突然就是……想哭……”


夏潯吁了口氣,又拍拍他的肩道:“好啦,我剛回來,得去見見僉事大人,回頭再和你細說。”


他注意到,手掌拍到劉玉玦肩上時,他又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以前夏潯也常和他做這樣親密的動作,倒不見他有這種本能的反應,夏潯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向他再打聲招呼,便轉身向院中走去。


劉玉玦欲言又止,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咬著嘴唇,眸中的霧氣終于凝聚成兩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轉。


夏潯趕到羅僉事房門久,稟報道:“僉事大人,卑職楊旭求見。”


“文軒回來了呵,進來吧。”


夏潯一拉門,就嗅到一陣淡淡的茶香,羅僉事盤膝端坐矮幾之后,一身白衣,風神飄逸,那張可令許多懷春少女為之著迷的飄逸面孔上正帶著淡淡的笑意,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之好。


“坐!”


羅克敵左手輕挽右手袍袖,優雅地伸掌讓座,在他身后,仍然是那張錦衣衛伴同皇帝出巡的圖。在他面前,則有兩只杯子,大概是聽見夏潯稟報后剛剛為他斟上茶水,那水氣氤氳,淡淡如霧。


“太祖皇帝……駕崩了,皇太孫已然登基,是為當今建文皇帝。”


羅克敵輕輕吁了口氣,兩道英眉微微一鎖,隨即又舒展開來,喟然嘆道:“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生有時死有時,此為天命,非人力所能抗拒!”


“是!”


夏潯欠了欠身,皇帝之死,他這樣的小官兒,實在沒甚么好評論的。至于羅僉事話中感慨的人生無常,在他這樣的年紀,還沒有多少感嘆和體會,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生有時死有時,然則如何?幸福在當下!唯其如此,更該珍惜眼下的幸福,這就是夏潯的體會。


羅克敵卻誤會了夏潯寡言少語的原因,不禁微微一笑:“文軒無需忐忑,太子太傅黃大人那是甚么身份?眼下又是帝師,你道他會在乎對你的小小不悅?呵呵,對這些文人,本官也沒甚么好感,不過你若以為他會對你的事耿耿于懷,如今一朝大權在握,就來為難你一個小小的八品總旗官,也未免太看輕了他。”


夏潯文臣列里得罪了黃子澄,勛卿列里得罪了曹國公,死豬不怕開水燙,他還真不擔心這兩個大小物還有什么后續的小動作,李景隆倒也罷了,他也不相信自我標榜為正人君子的黃子澄會有那份閑情逸致來理會他,聽了羅克敵的開導,便欠身道:“謝大人開導,縱然他真要難為卑職,卑職只要循規蹈矩,諒來也難叫他捉住什么把柄,何況,還有大人您的庇護。”


羅克敵呵呵一笑,欣然說道:“嗯,所以……你無須忐忑。我錦衣衛出頭之日就要到了,你辦事一向沉穩干練,本官一定會重用你的,好好做。”


“喔?”


夏潯雙眉微微一挑,頗感意外:“皇上要重用我們錦衣衛了?”


在他的記憶里,朱允炆對武將沒甚么興趣,對這群皇家特務,似乎也沒有什么興趣,難道歷史改變了么?


羅克敵將他面前一張白綾封面的手札輕輕推到夏潯面前,微笑道:“你來看看,看你能否看出甚么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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