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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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250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25
錦衣夜行 第180章 大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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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大排查

提刑按察使衙門,曹大人高高上坐,脖子上系著一條布帶,懸著他的傷臂,他怒不可遏地拍案道:“教匪猖狂,猖狂已極,現在竟已公然襲擊本官了,此與造反何異?那些刺客雖然蒙了面,但他們言談之間,可以聽出是外鄉口音,想必是白蓮教首牛不野雇傭來的亡命之徒。立即貼出告示,命巡檢捕快,對全城所有操外鄉口音者進行調查。命令所有里甲盤查街坊,所有商號、客棧、車行,店鋪負責對其人員自查,對近日到濟南的所有外地口音的人逐一進行甄別。操外鄉口音者務必找出保人,有兩人以上者證明他昨夜所在,便只造冊上報,留個記錄,否則,必須到按察司衙門聽候質詢。如有包庇、弄虛作假者,一經發現,與教匪同罪論處!”

明朝的里甲制,源于春秋時期的什伍制,當時十家為什,五家為伍,什有什長,伍有伍長,負責閭里治安,一旦發現形跡可疑者要及時上報,使得奔亡者無所匿,遷徙者無所容,其功能就相當于我們現代的居委會,真要發動起來,作用很大。

提刑按察使大人遇刺,他手下的治安官們個個灰頭土臉,神色惶恐,曹大人吩咐一句,他們便答應一聲,待得曹其廣吩咐完畢,立即一轟而散,整個濟南城的清剿教匪力度進一步升級了。

待得人都散了,曹大人向夏潯做個手勢,邀他后堂敘話,兩人離開大堂進了后宅,曹大人便笑吟吟地道:“楊大人,這場苦肉計,我可是依照你的主意做了,本官‘遇刺”可是令得我濟南府聲名大損,如果最后勞而無功,那可是弄巧成拙,得不償失啊。”

夏潯微笑道:“大人提刑山東府,于刑獄一道,乃是下官的前輩,經驗老道,遠非下官所能及,下官這一計若是行不得,相信大人也不會采納了。”

曹其廣哈哈大笑,竟爾抬起那條傷臂,很俐落地拍拍他的肩膀:“老夫與你說笑罷了。教匪匿于民間,潛藏深沉,本官就是把濟南府攪個天翻地覆,怕也挖不出這些藏在洞里的老鼠。楊大人這招打草驚蛇、瞞天過海用得妙呀。若是咱們直接去查陜西口音的,那金剛奴若真的潛來濟南,必然心生警覺,逃之夭夭。如今有了這檔子事兒,咱們再大張旗鼓地盤查所有外鄉口音者,便不致于讓他狗急跳墻了。可咱們來上這一出,他們之間必然又要因為是誰出的手、目的何在而疑神疑鬼,這樣咱們就有機可趁了。”

他嘆息一聲道:“打草驚蛇,要看怎么打,打得好,能把蛇嚇出來,打不好,反而給它示警,讓它藏起來。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難怪楊大人年紀輕輕,便任職都察院,被朝廷委以重任,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夏潯自到濟南府,這是第二次聽到人贊他后生可畏了,前番出自黃御使之口,只是順口胡謅,這一番卻是出自一省按察使之口,夏潯也不禁微微露出得色。

說到對會道門的認識,夏潯可不遜色于這位曹按察使,甚至猶有過之。他曾經學過的知識中,就有對猖獗一時的一貫道的調查、抓捕、打擊的全過程的詳盡分析。

他了解這些會道門的優點和長處,它們普及和深入民間。遍布許多城鎮和村落,有自己大大小小的據點,時隱時現,各個據點可以聯結成線,然后擴大為面,失敗時又可以化面為點,可進可退,可整可零,可以在一個地方生根結果,也可以轉移他方插柳成蔭。對付它們,比對付拿刀拿槍的正面之敵更令人頭痛。

反觀明初的這些官員們,對會道門的認識就遠不及夏潯深刻,雖然他們自立國初就開始打擊白蓮教。白蓮教是元朝時候迅速壯大起來的,因為元朝初期并不禁止這些民間教派,使得它們迅速繁殖起來,以致遍布全國,等到元朝發現不妙開始禁止的時候,已經沒有力量撲滅它們了。

朱元璋不是明教中人,雖然他參加的隊伍是靠明教起家的。可明教造反的時候,朱元璋還是個苦命的放牛娃。那一年,一場大瘟疫奪走了他父親、母親、大哥和大哥的兒子的生命,只留下他和二哥相依為命。

當時他們身無分文,只好用門板抬了草席裹著的親人去掩埋,正值天降暴雨,繩子斷了。兩人只好去借繩子,轉回來的時候發現山土崩塌把親人埋在了一個新的山包之下。朱元璋大哭一場,插木為碑,為了活路繼續奔波。

不久,隨大瘟疫而來的大饑荒,迫得朱重八出家做了和尚,但他入的寺廟是正兒八經的寺院,與白蓮教無關。他在寺里半饑不飽的混了兩個月,長老便宣布糧食已經吃光,要大家各自逃命。倒霉的朱重八便帶上和尚的行頭,開始了討飯生涯。

如此混了幾年,在他二十五歲的時候,才加入郭子興的紅巾軍,紅巾軍雖是靠白蓮教起家,但這時候已經成為一支正式的軍隊,各路豪強都在招兵買馬,東征西討,已經不需要再像當年一樣用宗教去收買人心拉攏弟子,也不再弘揚什么白蓮教義,念咒燒香了。

盡管如此,因為隊伍中許多老人都是白蓮教徒,所以朱元璋對白蓮教非常了解,深知這是影響天下太平的一個禍源,所以他當了皇帝之后便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嚴厲打擊白蓮教。

但是因為經過元末大起義之后,白蓮教同樣積累了大量的戰斗經驗,大明初定,人心思穩,他們全部潛伏下來,耐心地用幾年、十幾年的時間休養生息,最初幾年甚至完全停止了各種教務。

因此明初打擊白蓮教的力度雖大,收效卻甚微,各地官府打擊教匪的經驗很有限。幾十年下來,官府的警惕性漸漸降低,不甘寂寞的白蓮教也開始蠢蠢欲動了。現在因為陜西白蓮教作亂,官府重新開始打擊教匪,其實無論是這些負責刑獄的官員,還是直接執行的巡檢捕快們,都沒有多少這方面的經驗。

夏潯卻知道,他們極富隱蔽性,只要他們想,很容易就可以潛伏到人群中去。做為官府,是秩序的維護者,勢必不能采用剜肉割瘡的法子來打擊教匪,這樣就得盡量擒其首腦,以斬首戰術來應對,這也是現代各國對付恐怖分子慣用的有效手段。

如今濟南白蓮教的會首就是牛不野,那王金剛奴雖然赫赫有名,現在畢竟是一只喪家之犬,他既然離開了根基之地,所能起的作用有限,對濟南地方來說,真正的威脅仍然來自于牛不野。而且李家血案也徹底激怒了夏潯,他發誓要抓住這位喪盡天良沒有人性的匪盜。

因此,夏潯向曹其根獻計,先是自導自演了一場行刺,然后籍此借口對整個濟南府持外地口音者進行排查。不管那晚與牛不野見面的人是不是王金剛奴,他們在李家這種特殊的場合見面,必定有所圖謀,而這起沒有恐怖組織認領的曹其根行刺案,就將在他們之間埋下一顆不信任的種子。

同時,對外鄉口音的人進行盤查,或許可以找出這個可疑人,又或許可以迫使其向地頭蛇牛不野求助,畢竟牛不野雖是通緝犯,在本地應該還擁有很大的能量,又或者會迫使牛不野等人放棄這個渾身是刺的盟友,免得惹火燒身。

同一樁事件,可能引起的后果是不同的,這還要看牛不野和那個神秘外鄉人如何理解、如何應對,但是不管怎樣,這件事一定可以于沒有線索中主動制造出一些線索。

一連幾天,夏潯都早早地趕到提刑按察使衙門,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把書吏們整理出來的資料再重新看一遍。所有外鄉口音者的資料都按照他們到濟南府的時間先后順序排了序,再按不同省份裝入不同顏色的封套,當然,這些都是成年人,十六歲以下及六十歲以上男子以及婦人早已提前篩選出去了。

夏潯每天早早趕到簽押房,便靜下心來仔細地審閱書吏們整理出來的每一個人的資料,中午和他們一樣,隨便吃上一口就行。這項工作非常枯躁乏味,但是夏潯堅持下來了,而且一直非常認真,書吏們都覺得這個京官與別人大為不同,對他很是敬佩。

夏潯知道自己的辦法有些笨,但這個辦法卻很有效。他是警校生,同時又做過一段時間真正的,他知道真正的辦案過程,基本上就是這樣繁瑣、枯躁、無聊的。沒有幾個人能像探案片里描寫的古今神探們一樣,跑到案發現場東瞧瞧西看看,馬上就能發現一堆線索,然后據之推理,從大海里撈出針來。

那些大部分是影視創作,里邊那些推理所需的要素都是創作者早已埋好的,觀眾不知就里,扮偵探的演員們卻可以胸有成竹,實際上這樣幸運的案件雖非沒有,卻非常罕見。

就算是發生在美國的那件很著名的“十五點推理破十六年疑案”案例,人們注意到的也僅僅是著名犯罪心理學專家做出的基本符實的十五點推理結果,似乎他拿出了推理結果,案子馬上就破了,卻沒有去想一想依據這十五點推理,警方又發動了多少人力物力,經過多么長的時候,對大量的嫌疑人再次進行排查。

真正能做事的人,要知行合一,更要耐得住寂寞!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33
錦衣夜行 第181章 巧配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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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巧配姻緣
陽谷縣,“維生堂”生藥鋪,西門慶大官人正在坐堂。
一個衣著樸素,眉目清秀,年約二十二三的少婦;遲疑著走進來,候著前邊的病人抓了藥出去,旁邊沒有旁人了,這才訕訕地走到西門慶慶面前,順眉低眼地喚了一聲:“高升兄弟。”
“哎呀,原來是嫂子來啦,好久不見,嫂子這氣色;愈加的好了,瞧瞧,越長越水靈。”
西門慶慶一見,趕緊殷勤地給她搬椅子,少婦;輕輕啐他一口,白皙的臉蛋上微微泛起一抹紅暈,忸怩道:“高升兄弟又說瘋話,嫂子一個守寡的婦;人,甚么……甚么越長越水靈了。”
西門慶慶哈哈一笑,說道:“這個么,麗質天生,自然百媚千媚。啊,嫂子哪兒不舒服?”說著便去探她手腕。
少婦;縮了縮手,微窘道:“高升兄弟,嫂子……嫂子今兒來,不是想看病,是想……是想……”
西門慶慶詫異地嗯了一聲,少婦;才垂著眼睛,細聲細氣兒地道:“嫂子是想……請高升兄弟為奴家……打一場官司。”
“打官司?”
西門慶慶登時擼胳膊挽袖子地道:“哎喲,這是有人欺到嫂子家里去了?打什么官司啊,嫂子你說,有什么委曲,兄弟給你出頭。”
少婦;愈加羞澀,輕輕垂了頭,頰上仿佛涂了兩抹濃濃的胭脂,怯怯地道:“嫂子……嫂子想改嫁,可公公、小叔子都不答應,你也知道,嫂子是寡居的婦;人,若要改嫁,須得夫家允許,才不然只好經官。可嫂子沒打過官司,也不懂這些,才想到……”
西門慶慶兩眼一下子突了出來,吃驚地道:“嫂子,你要改嫁?你……有了人家了?”
少婦;飛快地瞟了他一眼,頭垂得愈加低了,幾乎要鉆到衣鄰里去,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西門慶慶長出了口氣,“哎呀哎呀”地道:“嫂子,啊!不是,秦韻姐姐,要我說,你就不該守這么多年的苦,早就該改嫁了,你說那老趙家,公公吊兒啷噹,小叔子游手好閑,就可著你一個好人使喚,憑什么啊?改嫁!早該改嫁了!不過……他是誰呀,誰這么大的福氣,娶得到咱陽谷一枝花?”
少婦;的臉像一塊大紅布,脧了他一眼,羞怯地道:“高升兄弟,你……你肯幫我?”
“幫,當然幫。”
西門慶慶忙不迭地點頭,少婦;猶豫一下,這才站起身來,飛快地走到門慶外邊去,不一會兒功夫,拉著一個男人的袖子走進來,這男人看模樣快四十了,生成一副木訥老實的樣子,穿一身直掇,洗得清白,那張臉比那少婦;羞得還要紅。
西門慶慶看直了眼,半晌才叫道:“古君德?哈哈,古先生,沒想到是你,這真是……這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你居然勾得到咱陽谷一枝花?”
那位古先生又羞又窘,臉皮發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原來這位古君德古先生是位私塾先生,在陽谷縣里開了家私塾,教書的。什么百家姓啊,千字啊,就是小孩子們的啟門慶g老師,因為老母的病,拉下一身饑荒,家境比較貧寒,這么大年紀了,一直沒有娶親,他這人老實巴媚的,屬于三腳蹬不出個屁來的主兒,也羞于給自己張羅親事。
大概也是緣份未到吧,緣份一到,這命中注定的人自然就送到眼前了,也不知什么時候起,他和鄰居家的趙家媳婦;開始有了好感,趙家媳婦;叫秦韻,當初二八妙齡的時候,可是陽谷縣里有名的美人兒,誰料嫁了個丈夫沒兩年就病逝了,她那公公和小叔子又都是不務正業的人,這些年里里外外地維持,倒是她來養活兩個大男人了。
兩個苦命人情投意合,有心結合,奈何秦韻向公公稍一提起,公公哪里容得,古先生是個沒主意的老實人,關鍵時刻倒是這秦韻不肯死心,最后想到了本縣最有名的訟師:西門慶慶。
聽秦韻把經過講明,西門慶慶連聲道:“這種好事,理應成全,你們別忙,這事兒我西門慶慶管定了,一定叫你們得償所愿便是。”
古君德捏了捏衣袖,訕訕地道:“高升兄弟,不知……不知這訟錢,你……你收多少?”
西門慶慶心有所感,不禁唏噓道:“哎,這訟錢……就算啦,有情人難成眷屬,那滋味兒,著實的不好過啊,我西門慶慶感同身受,能幫你們,我也很高興。你們兩個都不容易,我還收你們的錢,像話嗎?等你們的大喜日子,請韻……請咱們古家嫂子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請我吃一頓酒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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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慶詳細問明趙家情況,寫了狀子,著人到后院和娘子說了一聲,領了古先生和秦韻便直奔縣衙門慶。眼看到了縣衙,忽地看見路旁有家小店,旗幡高掛,牌匾上還披著紅綢,顯見是新開業的,看那客人進進出出,還挺熱鬧。
西門慶慶不禁咦了一聲道:“才幾天沒來,怎就開了家店?這是誰家開的,生意不錯呀。”
衙門慶前邊的酒店,就好比醫院門慶口的鮮花店壽衣店、法院門慶口的煙酒店飯館子,這都是衍生物,開在這兒的酒館,那就是靠衙門慶吃飯的。衙門慶里的胥吏公差承牌拘取被告,或者發票傳調原告,再或者訟師幫著打官司,常到這來吃請一番,當然,胥吏公差和訟師是不會掏錢的,吃的不是原告就是被告。
那位有些愚的古先生做私塾先生的,常和孩子們極其父母打媚道,倒是知道些這家酒店的情形,便道:“高升兄弟,這里開店的是一對姐妹,外鄉人,聽說姐妹二人姿容殊麗,身段窈窕,所以十分的吸引酒客。”
西門慶慶一聽登時兩眼放光:“是美人兒嗎?哎呀呀,紅裙當壚,體態媚,狂蜂啷噹蝶,賞妖嬈。若真是個美人兒,酒里攙水我也要去嘗一嘗的的。”
西門慶慶說著興沖沖便往里去,秦韻忍不住喚道:“高升兄弟,咱們……”
西門慶慶擺擺手道:“別急別急,我看看就來。”
他把扇子一合,往脖領里一插,興沖沖便往酒館里走:“酒店新開在衙旁,紅裙當壚美媚娘,引來游客多輕薄,半醉猶然索酒嘗……”
西門慶慶好賞美色;的m&225;o病整個陽谷縣無人不知,古君德和秦韻也只能相視苦笑。這時他們只能期盼那對姐妹花姿色;一般,要不然西門慶慶留連忘返,他們這官司就不知要打到幾時了。
誰知道二人剛要到對面柳樹下稍事歇息,就見西門慶慶臉色;發白,好象見了鬼似的從酒館里逃出來。古君德心中一喜,連忙迎上前去,卻見西門慶慶兩眼發直,竟似要往來路逃去,不由一怔,連忙扯住了他,喚道:“高升兄弟!”
西門慶慶體似篩糠,兩股戰戰地道:“甚……甚么事?”
古君德發呆道:“咱們不是去縣衙么?”
西門慶慶如夢初醒,連忙道:“啊!我幾乎忘了,快走,快走!”說著一馬當先,便向縣衙逃去。
古君德和秦韻面面相覷,不知道西門慶慶在酒館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怖的場面,居然把他嚇得這般模樣。
西門慶慶打官司倒真有一手,到了縣衙擊鼓告狀,原告被告統統拘傳到場,縣太爺黃白紅升堂,接過西門慶慶的狀紙一看,頓時呆若木jī。
西門慶慶這張狀紙加上“狀紙”兩個字一共才十四個字,大字龍飛鳳舞,筆力奇健:“夫死、無嗣。翁鰥、叔壯。該不該嫁?”
黃縣令捧著那張狀子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又看,想了又想,n&242;ng得下邊跑著的原告被告都有些奇怪,這位大老爺不問案,在那兒看什么?莫非大老爺不識字?
西門慶慶這一張訟狀把個七品正常給難為的,在自己任內多幾個節婦;,那可是值得炫耀的政績,可要真的出現什么不堪后果,便是自己任內轄下一樁丑聞,因著今日這場官司,連自己也難逃干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黃大人暗暗罵了一聲:“西門慶慶這廝,好不刁鉆!”便無奈地提起筆來,在狀子上批了一行大字,字數倒比西門慶慶的狀子還多了一倍多:“媳當妙齡,翁壯叔大,同室而居,瓜田李下。改嫁事小,倫常事大,嫁就嫁吧,老爺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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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勞而獲的勝利。做一個偵探,一個真正的偵探,不可能像文學創作中的神探那般瀟灑。明朝的里甲制度,對人口的控制能力是很強的,與其一個人跑到大街上去,夢想著像影視劇里的神探一般,兇手或線索主動跑到他的面前來,不如充分利用官方的力量,發動全民投入排查。
不要小看了那些里長甲首、店鋪車行客棧的控制力,他們是直接與百姓打媚道的人,地方上有什么人來人往,瞞得過誰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尤其是那些三姑六婆,穿棱于街巷之間,出入于高門慶小戶,張家長李家短,無所不知。又有些潑皮無賴城狐社鼠,活躍在酒樓茶館妓院,挖門慶盜包打聽,誰家婆娘養漢、誰家男人包娼這樣的私密事也休想避過他們耳目,而他們就是里長甲首、就是店鋪客棧車行掌柜們的耳目。
夏潯就利用這些耳目,仿佛長了千手千眼,將無數的訊息集中到他的面前來,夏潯就像一只趴在大網中央的蜘蛛,他想要的獵物,漸漸進入了他的視線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34
錦衣夜行 第182章 網中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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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第182章網中有魚

濟南人口過百萬,其中cao外地口音的有六七萬,近日才到濟南的有八千多人,去掉其中的老弱fù孺,還剩三千多人,夏潯和按察使司的書吏們要做的,就是從這三千多人中,找出可能的疑犯:金剛、金剛王、王金剛,或者……金剛奴……

要做到這一點很難,這個工作量就算以現代的工作效率也不是很快就能做到的,更何況,如果這些人持有官方的路引證明,又能找到人證明他當晚的所在,你仍然無法確定他們之中誰最可疑。葉子悠悠

但是通過里長甲和店鋪客棧的掌柜以及他們所控制的消息源,夏潯編職了一張龐大而有效的消息網。這張消息網,把夏潯所需要的人事情報源源不斷地匯總到按察使衙mén,再歸類整理、篩選,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便成了可能。

要在這樣一張大網中做漏網之魚,很難,不過要在這樣一張大網中找出一條與泥沙同sè的xiao魚,更難。夏潯注意到王一元,完全是一個偶然。

在此之前,他已經親自盤查了近百個更具懷疑條件的人。王一元的資料最初并沒有進入他的視線并引起他的注意,夏潯排除了那百十個重大嫌疑人后,回過頭來重新進行排查時,王一元才引起他的注意。

王一元引起他的注意并不是因為王一元是大生書店的掌柜,而大生書鋪恰好也有一個伙計是被害人,而是因為王一元的身份比較特別。

王一元是秀才,夏潯翻到他的資料時,不禁替他有些遺憾,明初的秀才遠未到了多如牛mao的地步,這個文憑還是tǐng值錢的,這樣的人卻跑到一家書店做會計,未免太可惜了。

當他把王一元的資料放過一邊的時候,又突然想到,王一元是秀才,而秀才是可以隨意行走天下的,其他人就不行。其他人縱然有了路引,也只能按照路引上規定的目的地行走,上邊記著往哪兒去,你就不能偏離這條路線。

如果王金剛奴真的逃離了陜西,持著一份固定路線的路引逃命,遠不及一份秀才的證明更方便,有了秀才度證明,他隨時可以更改路線,潛逃方向十分靈活,這樣顯然更安全。

夏潯本來是由于王一元以秀才身份而遷就帳房為之感慨,繼而想到了對王金剛奴逃跑最方便的證件是秀才憑證而非路引,但是這個思路一開,已經被他擱到一邊的王一元便又重新被他拉回了視線。

王一元是河南南陽人氏,從那里往西出了商南就是陜西。同時,他姓王……

夏潯想了一陣,提起筆來,在王一元的卷宗上畫了一個圓圈,這就表示,王一元成了他要親自進行排查的重點調查對象……

夏潯穿了便衣,帶了兩個都察院的隨從牧子楓和史大陽,離開驛館走上街頭。

漫步街頭,很有一種欽差大臣微服sī訪的感覺。雖然他沒有欽差旗牌,也沒有尚方寶劍。

都察院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jian邪,xiao人構黨,作威福1uan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1uan成憲,希進用者,劾。

總之,看著什么不順眼的事都可以管,出差巡察地方的,更是大事上奏,xiao事立斷,權柄不可謂不重。這樣的人物,說他是欽差大臣也不為過。

夏潯并不想擺威風,他此刻是按照自己揀選出來的名單,對嫌疑人逐一進行現場調查的。當他趕到大生書鋪的時候,這已經是他今日所列十個嫌疑人中的第四個了,前三個他已經查過了,先是暗訪,再亮明身份明詢,沒有現什么疑點。

大生書鋪這幾天比較冷清,因為抓教匪的事影響,讀書人這幾天都盡量不上街,書店里來買書的人也少了,夏潯步入書店的時候,沒有看到什么生員學子,就看見柜臺里邊兩個伙計在那站著,柜臺外邊有幾個披麻帶孝的人正圍著一個男人說話。

兩個伙計看到了他,只當是進來買書的讀書人,一個伙計立刻閃出柜臺向他迎來,夏潯微微一舉手,制止了他說話,閃目向那些人瞧去。

那是披麻帶孝的一個fù人和兩個半大孩子,fù人兩只眼睛紅腫著,正和背對夏潯的一個青襟直掇的帳房先生說著話,說到悲傷處,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

“唉,這些教匪真是沒有人xìng吶,姚兄弟這回是受了李家的牽連,無端枉送了xìng命吶。”

那帳房先生長吁短嘆,滿面同情:“姚家娘子,你也不要過于傷心了,死者已矣,得多往前頭看吶。你瞧瞧,這大侄子、xiao侄nv,長得水靈可愛著呢,這都是姚兄弟的骨血,姚家娘子,拿了這錢回去之后,你好好把孩子們養大,姚兄弟泉下有知,也就瞑目了。”

夏潯緩緩走到側面,一看清這帳房的模樣,心中便是一跳,好熟悉的面孔呀,他突然想起了在徐州渡口看到的那個書生,他身背行囊,孑然而行,偏偏手按劍柄,不似秀才,倒似巡營的將軍一般的身姿……

“是他!”

夏潯的雙眼微微地瞇了起來。

王一元沒有看到夏潯,掌柜的有事出去了,事先打過招呼說姚家娘子要來,叫他結算了姚皓軒的工錢,又額外拿出三十貫的撫恤。方才王一元剛剛把錢jiao到姚家娘子手里,姚家娘子感恩戴德,拉著他說東說西,他也不好摞下臉子就走,正在那兒大表同情呢。

接過了錢,姚家娘子嗚嗚咽咽地又哭了起來:“謝謝掌柜的,謝謝王先生。我家男人這是作死啊,掌柜的讓他去李家訂貨,他偏不就走,半道兒卻拐去與人吃酒,捱到晚上才去李家,生生的撞進了閻王殿。

奴家的命真是苦啊,就覺著這天都塌了,病了兩天,這才爬起netg來。虧得東家厚道,給了奴家這么多的安家費,要不然,奴家都不知道這日子該怎么過了。王先生,請你代奴家謝過掌柜的和咱們東家。”

王一元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不管怎么說,姚兄弟總是我大生店號的人嘛,咱們東家待人寬厚,你家遭了這么大的事,東家能不聊表心意嘛。唉,說起這事,真也是命,姚兄弟好端端的,只是去遞張訂貨單子而已,就叫人一刀給攮了個透心涼。”

說到這里,他又關心地問道:“尸體已經認領了嗎?等到出殯的時候,娘子千萬別客氣,來店里說上一聲,我們都是要去幫忙的。”

兩個伙計聽了連連點頭,忙在一旁幫腔答應。姚家娘子擦擦眼淚道:“謝謝王先生,謝謝兩位兄弟,尸體現在認領不得,奴家也在等官府的消息。我那夫家人丁稀少,一俟有了消息,要辦喪事的時候免不了要勞動大家幫忙的,奴家這里先謝謝先生和兩位大兄弟了。奴家這就回去了,不敢擾了東家做生意。”

王一元道:“應該的,應該的。姚家娘子莫要客氣,到時候你遞個話來,兄弟們一定到!”

王一元領著兩個伙計,把姚家娘子送到廳外,返身回來,一見夏潯站在那兒,穿一襲儒衫,頭系儒巾,是個讀書人打扮,急忙踏前一步,抱拳笑道:“這位客官,怠慢了,xiao號有個伙計,家里出了點事兒,在下剛剛忙著答對家人,沒顧得上您,請問客官您是要買書還是要買紙墨筆硯?”

夏潯目光微微一閃,微笑道:“你……是這兒的掌柜?”

王一元忙道:“掌柜的有事出去了,我是這兒的帳房,怎么,公子有事找我們掌柜的?”

夏潯呵呵笑道:“不,我不找你們掌柜的,我來……就是找你來了,王先生可還認得我么?”

“嗯?”

王一元心中一懔,他還以為碰上了認識自己的仇家,可是提著戒備仔細打量夏潯片刻,對此人卻并無印象,不禁有些惶huo起來:“閣下時?”

夏潯啟齒一笑:“徐州渡口,本官與你,曾有一面之緣。”

“徐州渡口……”

王一元略一思索,忽地叫了起來:“啊!我想起來了,原來你是……你是那位大人,大人怎么到濟南來了?”

夏潯道:“因為本官本來就是到濟南來做官的,本官現任職于山東提刑按擦司。”

王一元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是,大人今日光臨xiao號……,可是要買書么?”

夏潯笑容一斂,神sè一冷,寒聲道:“本官說過,今天,就是找你來了!”

隨著他這一句話,站在mén口的兩個隨從立即左右一分,將王一元挾持起來,這也是夏潯的一計,幾乎對每一個懷疑對象,夏潯都用過這一招,如果對方心中有鬼,早就防范著官府來抓他,夏潯的這一聲吼再加上兩個隨從的配合,就算不能讓他立即出手反抗,必然也神色大變1ù出破綻。

不過王一元的心理素質著實很好,他也變了顏色,卻是那種本份百姓見了官威時自然的惶恐和緊張,他吃驚地左右看了一眼,畏怯地望向夏潯道:“大人,不知道在下……在下犯了什么過錯?”!。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35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11-25 08:02 編輯

錦衣夜行 第183章 雙雙下套
夏潯板著臉道:“你是河南口音!”

王一元茫然道:“是……是啊,說外鄉話……也有罪嗎?”

夏潯道:“說外鄉話自然無罪。不過提刑按察使衙門已經下過令,所有外鄉口音者,都須詳細說明自己履歷、到濟南的時間、李家血案發生當晚所處的地點和人證,本官就是奉命核查各人所報真偽的。

本官查你卷宗,寫的是半個月之前趕到濟南,算上今天,本官趕到濟南府才十一天,本官記得你是步行的,難道比本官的車駕還快?為何在到濟南的時間上弄虛作假?”

王一元噓了口氣,連忙道:“冤枉啊大人,在下過河之后,恰逢一位驅車游歷的書生,因彼此性情相投,引為知己,所以一路搭他車輛同行,故而……自過了黃河,在下就不曾步行了。”人人都愛十三娘,人人都愛木木奶

“哦?那位書生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王一元馬上說道:“那位書生,姓勞名彪,山西太原府人氏,自山西而陜西,再游湖廣而至江南,最后北返山東,拜祭孔圣,然后就要回鄉的,現在……或許還在曲阜吧。”

聽他言語滔滔,毫無破綻,你要真想查,要弄明白山西太原府有沒有個叫勞彪的秀才,那可費了勁了。

夏潯冷哼一聲道:“這件事,本官是會查證的。還有,你說李家血案當晚你就在這店中過夜的,保人是哪兩個?”

王一元向夏潯身后指了指,夏潯扭頭一看,兩個呆若木雞的伙計立即擠出一臉笑容,向他點頭哈腰起來……

一番盤查,一無所獲。夏潯滴水不沾,兩袖清風地站起身道:“走,下一個住在哪兒?”

旁邊一個隨從馬上答道:“大人,下一個要查的人住在芙蓉街。”

夏潯擺擺手,舉步就往外走。

王一元連忙點頭哈腰地跟上去道:“大人慢走。”

一直將夏潯送出門去,王一元才站定身子,夏潯雖然并未查出什么來,可是被夏潯這一鬧,他的眼中分明已有了一絲警惕,開始覺得現在這個身份并不十分的安全了。

“大陽,你留下,盯著那個王一元!”

夏潯悄悄吩咐一聲,跟隨其后的史大陽先是一怔,隨即答應一聲,左右看看,悄悄混入人群之中。

牧子楓跟在后邊,隨著夏潯走了一陣,眉頭微微一皺,快步走上前來,小聲道:“大人可是覺得那王一元有些可疑?”

夏潯輕輕點了點頭,牧子楓便一臉誠懇地道:“大人,卑職和史大陽,都是在都察院里常年當差的,于追蹤監視一道并無所長,留他在這里,恐怕濟不得甚么事,一旦被那王一元察覺,反而壞了大人的大計呀。”

夏潯微微一笑,知道這個油滑的老吏發現黃御使不太靠譜兒,這是向自己表忠心來了,便道:“呵呵,正是要他被人發覺,有時候,你會發現,打草驚蛇未必就是壞事。”

牧子楓先是一呆,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連聲道:“卑職明白,卑職明白。”

夏潯笑睨了他一眼,問道:“你明白了什么?”

牧子楓臉色一紅,訕訕地道:“卑職明白……明白……”

夏潯哈哈一笑,吩咐道:“去,立即請曹大人行文,快馬到河南南陽府查證這個王一元的身份是否屬實,同時向易嘉逸易大人調幾個緝察老手,給我盯緊了這個王一元!”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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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子楓如釋重負,立即答應一聲,快步離開。

夏潯已經肯定王一元就是他要找的案發現場的外鄉人了,只是還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金剛奴。

若論潛伏偽裝的功夫,王一元這種無師自通的人,哪能和他這種科班出身系統學習過的高手相比。夏潯那突如其來的一嚇,雖未嚇住殺人不眨眼的王一元,但是王一元的破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向夏潯暴露無異了。人人都愛十三娘,人人都愛木木奶

夏潯站在店鋪中時,王一元送了姚家娘子回來,一見夏潯便代掌柜的向他打招呼,他用的是抱拳的動作,這是一個完全的下意識的動作,是在他還不知道夏潯真正身分,錯把他當成顧客的時候,很自然地流露出的動作,必然也是他的習慣動作。

一個秀才,慣用的禮儀該是作揖,就這一個動作,他夏潯可是跟著張十三學了整整半個時辰,又聽張十三解說了半個時辰,作揖的講究很多,根據雙方的地位和關系,見了什么樣的人作什么樣的揖,腰要彎到什么程度,什么土揖、時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等等,其中的說道多的很。

作揖是要彎腰的,不管你彎的角度大小,一定得配以彎腰動作。而王一元,他在抱拳!他當時腳下不丁不八,腰桿兒挺得筆直,沖著夏潯雙手抱拳向外一推,好似一個赳赳武夫。

還有,他問夏潯到店里來買什么東西的時候,說的是紙墨筆硯,好吧,紙墨筆硯就是文房四寶,這么說沒甚么不對的,可是一個得過功名的秀才,是不是該說的文雅一點呢?

第三,王一元是讀書人,是個有功名的秀才,他見了長輩該自稱晚生,見了地位高的人可自稱學生,在知道了夏潯的官身之后,仍然在他面前一口一個在下,江湖味兒是不是太濃了些?

當然,這些只能證明他的秀才身份有可疑,并不能證明他與李家血案有關。這一次為了尋找李公子臨死前所說的那個“外鄉人”,濟南府對外鄉口音者大肆調查,先后已經抓獲了多個流竄到此的外地逃犯,甚至還有幾個是通緝多年的江洋大盜,這也算是意外收獲吧。

王一元縱然可疑,僅憑這些線索也不能保證他就是官府眾里尋他千百度的那個人,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姚家娘子說出那句話:“唉,說起這事,真也是命,姚兄弟好端端的,只是去遞張訂貨單子而已,就叫人一刀給攮了個透心涼。”

李家血案,兇手殺人用了種種手段,死者死法不盡相同,遵照按察使曹其根的嚴令,李府內種種情形,捕快、忤作們緘默不言。就連死者家屬都只是得到官府通知,其親人被殺身亡,并未說明死亡細節,王一元是怎么知道姚皓軒是死于刀下的,只是信口一言么?

夏潯手中折扇一展,嘴角微微噙起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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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過兩日,這一天有人找西門慶幫著打官司,是兩兄弟爭家產的官司,內中情形比較復雜,雙方都在縣衙找了人疏通關系,一時僵持不下,那哥哥口拙,想要找個訟師幫著打官司,他知道西門慶收費較高,所以先找了旁人,可一連找了幾個訟師都不肯接這案子,只好來找西門慶。

訟師這一行并不好干,因為傳統的儒家思想是:“無訟”,孔老夫子提倡以和為貴,重義輕利,最討厭訟師以三寸不爛之舌,挑戰司法權威,所以例代的執法者,對訟師都不大待見,認為“世上若無此等人,官府衙門不用設。”

可民間的事情,終究不可能只靠道德來協調,而老百姓要么目不識丁,要么不懂訟訴,一旦碰到打官司的事,就算碰到個不收賄賂的清官,也因為不懂訴訟流程,奔波往復,弄得疲憊不堪,所以老百姓不喜歡入公門,并不是民間沒有官司,而是實在是怕了打官司。

而訟師們因為形象不好,所以幫忙打官司也很小心,一旦涉及官府中人,他們輕易是不接的,否則不管官司贏了還是輸了,總不免要得罪幾個公人,以后他再幫人打官司就要受人刁難,所以那幾個訟師都不肯接。

小東聽說后,原也勸說丈夫別接這案子,西門慶自恃本領,卻不怕那小鬼刁難,硬是接下了這個案子。今晚找了幾個公門里的熟人兒,由那原告請他們吃酒去了。

小東知道今晚丈夫去了哪兒,所以見他至晚不歸并不奇怪,用過了晚膳關了藥堂,便徑回后宅休息了。可是等了許久,眼見已二更天了丈夫還沒回來,不免放心不下,便要家人出去尋找,想起上回阿慶嫂子告訴她的話,特意囑咐了家人往“緣聚源”去尋。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家人提著燈籠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夫人,大事……大事不好啦。”

小東正在花廳等著,聞言驚起道:“出了什么事?”

那家人道:“小人尋去‘緣聚源’,只聽里邊哭聲嚶嚶很是滲人,小人拍了拍門沒人應答,發現那門開著,便尋了進去,卻見那酒家姐妹的二姑娘披頭散發,渾身濕透,正在尋死覓活,她那姐姐抱著她只是阻攔,又見老爺他……他跪在地上,苦苦哀告……”

小東失聲道:“發生了甚么事?”

家人苦著臉道:“今晚那酒席,早已經散了,老爺吃醉了酒,一時便不走,只在人家留連,后來……后來竟借著酒興,強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現在人家姑娘清白已失,只要求死,她那姐姐說,明兒一早,要告到官府,拿老爺問罪呢。”

小東一聽大驚失色,急忙道:“快,快帶我去。”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36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11-25 08:03 編輯

錦衣夜行 第184章 各有所得
西門大嫂慌忙出了門,到了那酒家一看,果如家人所言,酒家小妹性情貞烈,幾番求死不得,哭得梨花帶雨,已然昏厥過去,自己丈夫唬得臉色煞白,正在那兒囁嚅求饒,小東也不禁慌了手腳,好半晌才定下神來,先代丈夫向酒家姐妹賠罪討饒,又想使錢平息了此事。

那姐姐抱著暈厥過去的妹子,噙淚道:“大娘子也是個女人家,若是你的一生清白受人玷污,可肯受些銀錢,忍氣吞聲?”

她狠狠地盯了西門慶一眼,咬牙切齒地道:“我是個女兒家,打他不得,殺他不得,否則今晚一定打殺了他,方消心頭之恨!”人人都愛十三娘,人人都愛木木奶

她把臉一仰,冷冷地道:“你們回去吧,旁不多說,明兒一早,咱們衙門里見!”

小東聽了一顆心如浸冰窖,拔涼拔涼的。

這官司要是打到衙門里,自己這個家就完了。

她的丈夫整日幫人訴訟,對《大明律》,耳濡目染之下,小東也是了解許多的,她知道,依《大明律》:強奸者處絞刑,強奸未遂也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奸十二歲以下幼女者,縱是和奸私通,亦以強奸論處。這案子真告到官府里,丈夫必死無疑,好好一個家也就散了。

小東想到此處,不禁淚流滿面,眼見丈夫還跪在那兒,不禁罵道:“你這混帳,請人家吃酒,你灌那么多黃湯做甚么?借著酒興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你……你這該死的東西,現如今……現如今可怎生是好?”

西門慶垂頭喪氣,往日的伶俐勁兒全不見了,只是低頭不語,小東看看丈夫,再看看昏死過去的酒家妹子,忽然想起一個法子,她也陪丈夫跪在那里,向謝家姑娘陪笑道:“謝家姑娘,今日之事,全是我家官人的錯,可事已至此,就算把他千刀萬剮,終究不能還你妹子清白。鬧將開去,壞了名聲,又是甚么好事了?我這里有一個兩全的法子,或可補救一二。”

謝姑娘擦擦眼淚,問道:“甚么法子?”


小東嫂子看看丈夫,說道:“他這人只是酒后亂性,平素為人……還是很本份的。我西門家在陽谷縣,也是殷實富裕的大戶人家。常言道,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嫁二夫。事已至此,若是……若是令妹進了我家的門兒,那今晚之事,便是夫妻之事,可也不算失了名節,于令妹終身便也有了交待,你看這樣可好?”

“這個……”

謝雨霏苦心籌劃,就為讓自己癡心的妹子得與郎君長相廝守,一聽這話正合心意,只是若痛快答應,不免惹人生疑,她略顯猶豫地瞟了西門慶一眼,其實是示意他也附合求饒,自己趁勢答應。

小東卻以為她不肯答應,只想著天色一亮,告到官府,自己與丈夫就要陰陽兩隔,不禁大急,忙又說道:“姑娘放心,你這義妹是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子,我西門家自然不能虧待了她,她若進我家來,絕不當她作妾侍對待,小東愿與她姐妹相稱,平起平坐。”

西門慶聽見娘子這么說,又是感動又是慚愧,只覺妻子待自己真個恩愛,可若讓他舍了南飛飛,又實在舍不得,只在心中暗道:“娘子待我情深義重,飛飛對我一往情深。西門慶何德何能有此福氣!從此后我西門慶一定洗心革面,一心一意對待你們,再不油嘴滑舌,拈花惹草。你們要做兩頭大,我便做那中間小吧,”

“好吧,既如此……,我便答應了你,你們先回去,等我妹子醒了,我會好好勸她,你們在這里,恐怕她醒來……”

謝雨霏遲疑著答應,心中卻是暗暗歡喜:“小妮子,你總算是終身有靠,有人疼愛了。不枉姐姐做一回惡人。”

想到這里,她心中又是輕輕一嘆,幽幽地想:“你倒是好福氣,姐姐我呢,他呀,此刻怕是正在青州風流快活,哪里還記得起我這個苦命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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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生書鋪坐落在濟南比較繁華的一條大街上,大街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名色繁多。大生書鋪旁邊是一家茶坊,門口掛著水簾子,屋內支起泥爐子,專售梅子湯、和合湯、胡桃松子泡茶。

正對面是一家酒樓,很起派,立地三層,里面有百十個座兒,臨街都是綠欄桿兒。酒樓里酒客不斷,還有那粉頭酒女,或油頭粉面,或懷抱琵琶,侍酒唱曲、吹簫品笛,好不熱鬧。

當然,也有那技藝熟練的樂師,雖是滿臉皺紋的老蒼頭兒,可那一支二胡拉得極是動聽,一樣生意興隆。此外還有舉著相面幡子,胡謅八咧騙個飯錢的,一天廝混下來,也能混個酒足飯飽。

大生書鋪旁邊的茶坊里新來了個伙計,伙計三十多了,據說還沒娶媳婦,整天愣頭愣腦的,沒事就坐門前臺階上一坐,雙手支著下巴愣愣地看街上走過去的大姑娘小媳婦,那眼神直勾勾的能追著人家看出老遠。

這人沒個眼力件兒,你不支使他不動彈,可你真要讓他去干活,不管是劈柴燒水,挨桌的添茶添水,他倒也不會偷奸耍滑,掌柜的叫他阿呆,客人們便也跟著這么叫了。

對面酒樓里則新來了一個拉二胡的老蒼頭兒,滿臉褶子,白發蒼蒼,一支二胡拉得悠揚頓銼,催人淚下,有那好這口兒的酒客常把他喚去,往那一坐,二郎腿一翹,吱吱呀呀一曲拉出來,聽得人從心眼里往外酸。這老頭兒沒個名字,店里伙計就叫他老蒼頭兒,酒客們便也跟著這么叫了。

距濟南一百多里地,有個縣叫齊河縣,如果偶爾有齊河縣的老人逛到這兒,看到這老蒼頭兒和對面茶坊里的阿呆,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這老頭兒本是齊河縣的捕頭,他們家祖祖輩輩都在衙門里做公差,公差是賤役,地位比民要低,可是在老百姓面前他們一點都不賤。

老頭兒叫雷慕才,從幫閑、捕快、班頭兒,一直到頂替他老爹,成為齊河縣的捕頭兒,大明立國三十年,他當了二十八年的差,前年才因年邁退下來,回家養老去。齊河縣里上上下下的衙役、公差,巡檢、捕快幾乎都是他的徒子徒孫。

雷捕頭前年退下來后,接替他擔任清河縣捕頭的是他的兒子雷好金。雷好金三十出頭,正當壯年,父祖輩上歷數朝當差緝兇捕盜的本領全都學到了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是齊河縣太爺任大人的得力臂助,坐鎮齊河縣,威名甚隆,當地的宵小之輩不敢為非作歹,外鄉流竄作案的輕易也不敢去齊河縣動手。

這位雷捕頭,此刻正蹲在對面茶坊臺階上,盯著一位小娘子款款遠去搖曳生姿的屁股流口水,看起來呆頭呆腦的。

他們父子倆,是被提刑按察使衙門調來專門盯著王一元的公門高手,明里暗里,還有幾個雷捕頭得用的助手,扮做各色人等,把個王一元盯得好緊,估計也就王一元上茅房時放過幾個屁,他們不知道,否則還真沒什么舉動瞞得過他們。

今天下雨了,酒樓客人不多,對面茶坊、書鋪里的客人更少,老蒼頭翹著二郎腿坐在高樓上,臨窗對著綠欄兒兒,咿咿呀呀胡瀟湘夜雨,因為客人少,三樓沒人,也沒人去理會他。

對面的書鋪兒打烊了,本來因為下雨客人就少,眼看著天又快黑了,何掌柜的好心,吩咐提前上了門板,大家回家歇著。王一元就住在鋪子里,兩個伙計走了,王一元和何掌柜攏了攏帳,等到何掌柜的也走了之后,他便把最后一扇門板也安上了,瞧那模樣,是回屋歇了。人人都愛十三娘,人人都愛木木奶

酒樓上邊的胡琴聲停了,老頭兒倚著欄桿,似乎打起了瞌睡。酒樓歇業晚,要是晚間雨停了,酒客們還會上門的。這時候,那書鋪的后門兒開了,一個人撐著把黃色的油紙傘,匆匆地走出了家門。

老頭兒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順手抄過胡琴,拉了幾個顫音兒,隨后又墊指做了幾個滑音,揉弦、頓弓,斷斷續續,聽在人耳中,只當這老頭兒在調拭琴弦,明暗里他那些六扇門里的徒子徒孫心領神會,立即遵囑分頭行動起來。

王一元早就發現有人盯著他了,史大陽的盯人技術蹩腳的很,王一元又為人警醒,他發現史大陽在盯著他之后,一連幾天不敢有什么動作,可也正因為有人盯著他,發覺官府已經對他起了疑心,他必須得有所動作。

今天籍著下雨,他從門縫里觀察了許久,發覺那史大陽一無所獲,已經離開,這才拿了把傘,從后門出去了。

牛不野屠了李家滿門,固然立了威,令得官府威望大挫,動搖的教眾重又老實下來,卻也跟他自己設置了障礙,他像一只老鼠似的在濟南城里躲躲藏藏,想要逃出去卻難如登天。牛不野一天天焦燥起來,理智漸秩,王一元慫恿他的那番話,開始在他心里占了上風。

今晚,就是他派人聯絡王一元主動見面,商討造反大計的,也是他換了潛藏地點后,頭一回告訴八方聯絡使凌破天之外的人。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36
錦衣夜行第185章野牛俯首

一路上,王一元小心防范著,雖然看見史大陽離去了,還是防著會另外有人跟蹤,可是雷老捕頭那幾個徒子徒孫盯人技巧相當高明,哪怕是明里盯著他的人,也是隔一段路換一個人,每一個盯梢的人看起來都是偶然出現的路人,而暗中盯梢的幾個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最機警油滑的小偷兒,怕也逃不出他們的掌握。

王一元并非此道中人,一身武藝未必就能耳聰目明到如此地步,輕易可以認出混跡在人群中的跟躡者,可王一元顯然不這么想,他自很信。

他自作聰明地在街頭閑逛了一陣,又跑去一家被服店磨蹭了一會兒時間,買了套褥子挾在肋下,從被服店后門兒離開,這才拐向他真正的目的地長春觀。白蓮教徒崇信無生老母,彌勒佛祖,算是佛家弟子,誰會想到他們會潛藏在道觀之中呢。

這長春觀,據說也曾經是長春子邱處機修真之所,至于是否穿鑿附會就無從考究了,反正道觀里的老廟祝說的有鼻子有眼。

在這長春觀大殿后東北角,還有一處密室,叫丘子洞。說是密室,其實是天然形成的一個地下洞窟,到底有多深沒有人知道,據說從這洞穴可以走出二十多里地,直接出濟南城,甚至到達千佛山。

可是考察洞穴是很危險的事情,就算是現代,有那么多的先進設備,要考察一個地下洞穴都困難重重,在那個時代是否真的有人拿著火把繩索等簡陋的設備,探索過這丘子洞,并得出直通城外的結論,恐怕值的商榷。

不過這洞穴幽深,卻是真的。牛不野等人現在就藏在這兒,連他們也沒搞清楚這洞穴到底多深,通向哪里。牛不野最初藏身的山果行,本來是最安全的所在,那里有三條秘密出口,可是他已經把那個地方的所在告訴王一元了,在懷疑王一元的用心后,他只好轉移。

這里是他第二個藏身之所,那地洞他也沒有能力探個明白,不過要藏身,也是相當不錯的所在,所以就遷來了這里,可這里的居住條件實在太差了,過了幾天穴居人的生活,牛不野身上還沒長綠毛,心里卻已經長草了,王一元那番蠱惑人心的話開始占據上風,造反、當皇帝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他倒不敢妄想真能推翻大明成為一代開國之君,而是走投無路的困境中,因為心浮氣躁而產生的孤注一擲的念頭。他的勢力不僅在濟南城內,周邊的村鎮也有不少信徒,他想拉起隊伍大干一場,哪怕不能成事,也能瘋狂一回。

田九成的前車田鑒,他并不太擔心,每個亡命徒想要大干一場時都對自己特別的有信心,田九成、高福興是力戰不敵而死的,在他想來,打不過再逃,也未必不能逃出生天。他秘密離開后,山果行那邊并未遭到官府的搜查,他又開始相信王一元了,王一元有造反的經驗,他現在人才凋零,一旦動了造反的心思,便覺此人大有用處,所以約了王金剛奴到此相見。

王一元趕到長春觀,與那廟祝對答一番,確認了身分,便被引到了觀后,牛不野聽到訊號,從那幾乎讓人發霉的洞穴里鉆出來。兩下一見面,王一元便微笑道:“牛會首,可是認真考慮過了在下的話?如果你肯高舉義旗,兄弟一定投效門下,供你驅策!”

王一元并不知道,他自作聰明地在濟南城中轉了一圈,沒有把尾巴甩掉,反而給了夏潯充足的時間,這時候不但大批捕快迅速集中到了長春觀外,就連夏潯都來了。

那廟祝送王一元到了后觀,便急急趕回前院望風,還未走回前院,就見幾個捉刀的差人迎面撲來,這些人行動迅速,留在前殿的兩個小道童竟然來不及示警。

“不好!會首快跑……”

廟祝返身便跑,邊跑邊叫,一支水火棍準確地點在他的腰眼上,這一戳又準又狠,廟祝的聲音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一跤跌跪在地,氣都喘不上來了,那些捕快根本沒丵理他,一陣風兒似的從他身邊跑過去,最后趕過來的兩個捕快才一抖細鐵鏈,把他像拖死狗似的向外拖去。

“拿下他們,反抗者格殺勿論!”

易嘉逸的嗓門夠大,聲如沉雷,直震屋瓦。后院兒被捕快們團團圍住,燈籠火把亮如白晝。

“王金剛,你陰老子!”

牛不野一邊拔刀外指,一邊嗔目大喝。他的幾名手下都用兇狠的目光看向王一元,王一元把雨傘一合,猛地刺向一名欺近身來的捕快,逼退了他,這才大喝道:“我沒有!以我身份,縱然投靠官府,能有好下場嗎?”

這句話果然有效,牛不野等人想起他的欽犯身份,原本指向他的刀尖立即向外,迎向巡檢捕快們,王一元趁機退到他們中間。

夏潯的目光攸地落在王一元身上,冷冷地道:“身份?你有什么身份?”

“是你?”

王一元看清了夏潯容貌,不禁咬牙切齒地道:“我的大事,果然壞在你這廝手里。你們怎么追來的?我一路千小心萬小心,怎么可能被你們追來?

夏潯似笑非笑地道:“大哥,你只是一個山賊而已,我請了山東府最高明的捕快盯著你,如果還能被你發現,公門中人還要不要混了?”

王一元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道:“壞我大事,我必殺你,我必殺你!”

夏潯彈了彈指甲,淡淡地道:“等你有命離開再說,動手!”

“易大人,找到金剛奴了么?”

夏潯站在黑黝黝的洞穴丵口,向易嘉逸問道。

易嘉逸搖搖頭道:“沒有,洞穴深邃幽長,還有岔道,我們重金雇了幾個閑漢,帶了千里火、干糧、繩索,入洞尋索,繩索到了近頭,洞穴仍不知有多深,有三個膽大的閑漢貪圖重利,舍了繩子繼續探索,如今只回來兩個,另一個也不知是迷了路還是追上了金剛奴,被他給殺了。楊大人,我看,咱們只能守在這洞口,咱們有所準備的人都摸不出去,他逃進這洞里就是死路一條,休想出來的。”

夏潯點點頭道:“嗯,不能再往里搭人命了,守住洞口,也是不得已的辦法。派些捕快在這里守些日子吧,咱們回去。”

兩個人并肩往外走,易嘉逸心悅誠服地道:“楊大人,實不相瞞,一開始見大人年紀輕輕,本官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有些輕慢的,想不到大人這般好本事,在整個濟南府找那金剛奴,無異于大海撈針,可大人一找就找著了,這份本事,我提刑司不知多少辦案老手都自嘆弗如,欽佩萬分吶。”

夏潯搖搖頭道:“實不敢當,一件案子破了,人們總是只注意那第一個發現線索的人,似乎他只三言兩語,便抓獲了這些江洋大盜。可是,若無朝廷建立的這樣嚴密的里甲制度,若無地方的里長甲首們認真做事,若無衙門里的書吏們細心整理,齊河縣雷氏父子巧妙追蹤,哪有今日之成果。”

說到這里,他忽地警醒到易嘉逸的本意,不禁哈哈一笑,說道:“當然,這最重要的,還是提刑司諸位大人治理濟南有方,否則下邊做事的人哪能如此勤勉?這樁血案也就不會破得如此容易,牛不野也不會如此容易就擒了。哦,這件事,是要稟明朝廷的,下官文采拙劣,想要勞煩易大人代為執筆,不知易大人可曾代勞?”

易嘉逸聽了心花怒放,對夏潯的好感直線上升:“這小子,年紀雖輕,卻實在上道。這么會做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喜孜孜地道:“楊大人這幾天殫精竭慮,著實的疲乏了,你放心,區區小事,本官豈有不肯代勞之理。今日回去,本官立即動筆,寫好之后,再請楊大人過目。”

他只道夏潯有意相讓,卻不知夏潯那文采和書法確實是爛得可以,聽他這么一說,夏潯也松了口氣,連連道謝不已,一時間兩個人親親熱熱,好象突然就有了極好的交情。

牛不野被生擒活捉了,說是生擒,抓住時已經半死不活,不過抓活的比抓死的功勞要大得多,現在按察使曹大人派了專人在獄里侍候那牛不野吃喝、給他裹傷喂藥,就等著上奏朝廷,判了他剮刑,再把活蹦亂跳的牛不野拉上街頭明正典刑,以壯聲威呢。

牛不野被抓,他手下的四大金剛也早已先后被殺被抓,如今該教的重要首腦,只逃了一個凌破天。凌破天是該教的八方巡閱使,他見機得早,一見長春觀被端,立即逃之夭夭,現在官府已畫影圖形,通緝天下。

至于其他的一些重要頭目,就沒這么幸運了,長春觀的老廟祝是當場抓獲的,陳氏山果行的掌柜陳洪盛等頭目則是牛不野的親信手下招認出來的,他們就沒有牛不野那般好待遇了,一連受了幾天酷刑,捱不住,終于把他們知道的全招了。

這時夏潯等人才確認,那個老鼠般鉆進了地洞的王一元,果然就是陜西亂匪的漏網之魚王金剛奴,可惜,雖然人人都料他必死,卻不能找到他的尸首,這份大功不免大打折扣,令得濟南府許多官員都看著那烏漆麻黑的丘子洞,兩只眼睛像小白兔似的,紅通通的。

在牛不野幾個被生擒的親信陸續交待下,牛不野手下尚未暴露的親信頭目陸續落網,牛不野在濟南的根基盡毀,再也沒有死灰復燃的可能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39
錦衣夜行 第186章 乍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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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乍逢故人

提刑按察使衙門,刑房。

公人正在拷問兩個與凌破天相熟的教匪,夏潯在聽審,心神卻不在這兒。李家血案激起了他的義憤,但是現在兇手已經落網,濟南白蓮教也已被連根拔除,逃掉幾只小魚小蝦在所難免,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風浪了,他又開始發愁自己那難以解決的難題。

聽說夏潯一手擒獲白蓮教首牛不野,還順帶著摸出了欽犯王金剛奴,立下了首功,剛剛緩過點精神的黃御使躺不住了,他掙扎著爬起來,今天也參與了聽審。原因無他,功勞簿上是搶不到位置了,可奏章上至少也得有自己的名字啊,要不然實在太難看了些。

夏潯懶得理會他的心思,他能爬起來更好,把這兒扔給他,自己才好去青州辦事。可是一想起彭家那些蠻不講理的兄弟,夏潯就覺得頭疼,他相信彭家的長輩還是比較講理的,如果直接同他們交談,或可打開僵局。

問題是他根本見不到彭家的長輩。梓祺那位出了家的姑姑已經為了梓祺和他的事同彭莊主兄妹反目,這個中間人只怕也是做不得。夏潯正在苦思對策,耳中突然躍入一個熟悉的字眼,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青州?凌破天的舅舅住在青州?他叫什么名字,住址是哪,把你們都知道的全說出來……,嗯,還有呢,他還有什么親戚,或者交情好的朋友,全都說出來!聊城?是他親姨嗎?好,慢點慢點,都記下來,早招出來不就好了,非得不見棺材不掉淚,哼!”

“青州?”夏潯兩眼一亮,不由脫口叫了出來。

正在聽審的幾位大人齊刷刷扭過頭來,易嘉逸緊張地問道:“楊大人,可是發現了甚么?”

夏潯自知失言,可是一見那幾個官兒滿臉期待的神情,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躍上心頭,他吸了口氣,鎮靜了心神,慢慢點點頭,說道:“青州,凌破天很有可能逃去青州。”

“哦?”眾人都像發現了肉的狼,兩只耳朵刷地一下豎了起來。

易嘉逸虛心請教道:“楊大人據何做此判斷呢?”

夏潯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沉穩地道:“直覺!”

“喔……”眾官員聳起的肩膀都塌了下去,敷衍的表情十分明顯。

夏潯道:“有時候,直覺很重要。這次在成千上萬人的資料中注意到王一元,就是我的感覺。”

這話一說,眾人立時又來了精神。

夏潯慢慢站起,雙手扶案,鄭重地道:“所以,我決定,去一趟青州,希望能在我的手中,抓住凌破天這條漏網之魚,使此案得一個圓滿,不知哪位大人,愿與本官同去?”

易嘉逸兩眼放光,搶著說道:“本官愿與楊大人一同前往。”

那些提刑司的官員都想與夏潯同往青州,得一些功勞,可在座官員中以易嘉逸官職最高,他已經開了口,其他官員就不好再說了,座中倒有一人,動作最慢,此時才顫巍巍站起,卻是亢奮不已,連聲嚷道:“老夫也去,老夫也去!”

夏潯一看是黃真黃大人,不禁眉頭一皺,說道:“黃大人,你病體初愈,不宜遠行吧。”

“無妨,無妨,為國效力,何惜老朽之軀。”

黃御使心道:“不管怎么說,官面上我可是你的頂頭上司,我若隨你去了,你捉住了凌破天,這功勞怎么也得分我一點,要不然這趟出外差,老夫豈不一點功勞也撈不到了。”

易嘉逸見黃真有些情切,也知道他心中所思,便笑著打圓場道:“楊大人,咱們此去青州,乘車而不乘馬,路途也不算十分遙遠,縱然辛苦些,卻也不算甚么。黃大人既然要去,不如……就你我三人,同往青州一行吧。”

夏潯無奈,只好答應下來,心中卻是苦笑:“想搶功么?兩位大人,夏潯此去,只是想搶一個女人啊……”

夏潯與黃御使、易大人商定了往青州追查濟南白蓮教八方聯絡使凌破天的具體事情之后,馬上離開刑房去找按察使曹大人,到了前院,就見一群囚徒被押解進來,這幾天隨著刑訊的結果,不斷有白蓮教的所謂護法、香主一類的頭目落網,所以夏潯并未在意。

黃真和易嘉逸可不相信什么鬼扯的直覺,他們認為夏潯一定是發現了什么,便把他簇擁在中間,一邊走,一路不恥下問,旁敲側擊,夏潯則隨意編些有的沒的分析敷衍著他們,三人從那群囚徒身邊走過,忽地一個聲音驚喜交集地叫道:“楊公子!文軒兄!天吶,真的是你!”

夏潯詫異地尋聲看去,就見囚徒群中,站著一個身段高挑的人兒,發髻被打散了,秀發披肩,想來被抓來時正在內宅的緣故,未著正裝,只穿著一件素白色繡荷花底紋的衫子,、眉彎嘴小,皮白肉嫩,乍一看還以為是個俊俏的姑娘,仔細再看,才認出是個男人。

夏潯微微一怔,一時沒想起怎么這人是誰。

那人一叫,旁邊的捕快便來推搡,那人生怕失去機會,急得直跳,高聲道:“文軒兄救我,文軒兄,文軒兄……”

夏潯擺手制止了那捕快,慢慢走過去,上下打量著那人,猶豫地道:“你是……”

那人急聲道:“小弟是劉玉玨,劉玉玨呀,文軒兄不認得我了么,你可記得大明湖畔……”

夏潯啊了一聲,說道:“記得,記得,想起來了,原來是劉賢弟,你……你這是……為了何事犯案?”

劉玉玨拉住他的袖子,委曲地道:“小弟根本沒有犯案呀,我劉家是本份人家,這一次實是受了無妄之災,文軒兄,小弟未料到文軒兄如今竟在提刑司當差,方才一見,幾乎不敢相信,文軒兄,這一次,你千萬要救救我呀,嗚嗚嗚……”

今年春闈的時候,紀綱、高賢寧和劉老爺的兒子劉玉玦聯袂到應天考試,不幸,三位北方舉子盡皆落榜,只得灰溜溜地回來。沒幾天的功夫,科考案發,到六月初,朝廷大興牢獄,南榜作廢,狀元和榜眼還落得個一個斬首、一個流放的下場,朝廷重新審卷,再錄取了六十一名北方舉子,其中依舊沒有他們的名字。

緊接著,他們聽說朝廷更改了科舉制度,以后科考南北分榜,三人激動不已,紀綱和高賢寧都已趕回家鄉,劉玉玦也閉門苦讀,因為南北分榜的話,他們只要努努力,未必就沒有考中的機會,誰知道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莫名其妙的,他就被官府抓起來了。

這位劉家大少爺自小嬌生慣養,不曾經過這樣的世面,說到后來,不禁淚眼汪汪,只顧抽泣起來,可他仍然緊緊抓著夏潯的手臂,生怕一撒手夏潯就會拂袖而去。

他見夏潯穿著官服,雖然品秩不是很高,可是他左邊一個七品官,右邊一個六品官,把他圍在當中,料來是提刑按察司衙門里人脈廣泛、有背景有來路的官員,立即把他做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就好象受了委曲的小孩子忽然找到了唯一的后援。

這大小伙子長得也太像女人了些,連神情舉止、說話的語氣,和這哭泣的模樣都像,那淚眼凄迷,依依相望的模樣,恰似一位溫柔多情的棄婦,把夏潯看得頭皮發麻,忙不著痕跡地去抽自己的袖子,一邊問道:“啊,玉玨賢弟,賢弟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這一扯袖子,反被劉玉玨握住了他的手,緊緊抓住,再不肯松開:“文軒大哥,我劉家冤枉啊。我家二管事的表弟,據說就是陜西教匪會首王金剛奴,我劉家因此被指為窩藏教匪,我和我爹全被抓了來,我劉家一向本份守法,為善鄉里,若知那二管事的表弟是教匪,我劉家怎么也不會收留他的呀。”

劉玉玨說著,還用掌背擦了一把眼淚,雖未翹出蘭花指來,那動作仍似女兒家一般優雅。劉員外家里妻妾成群,可是就這一根獨苗,劉公子自小是被一幫子女人呵護關照大的,所以言行舉止有點娘,平時在外還知注意,此時傷心忘形之下,可就不知掩飾了。

夏潯這才知道王金剛奴藏身的那家書店,就是劉玉玨家的產業。他向易嘉逸低語道:“易大人,似不宜這般株連吧?否則的話,如果沾邊就抓,濟南城可不是要抓起一半的人來?”

易嘉逸對他耳語道:“楊大人,這劉公子所言不盡不實,他劉家可不僅僅是誤信人言,收容了教匪頭目這么簡單。你可還記得按察使大人貼布的告示么?如今已經查明,劉家給那金剛奴出示的證明中,把他到濟南的時候提前了五天。還有,李家血案當晚,金剛奴是在場的,可當初劉家的證明中,卻找了兩個人證證明他當晚留在店中,而那兩名店伙,其實是根本不住在店里的,這不是有意作假欺瞞官府么?因為這些,我們才把劉家的人拘押起來。”

夏潯聽到這里,心中不由一沉,若果如此,事情只怕難辦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40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11-25 08:03 編輯

錦衣夜行 第187章 情與法
這時,劉員外已經聽出夏潯這個官兒與自己兒子關系非同一般,而且看那個六品官兒巴結著同夏潯解釋的模樣,他的背景可不只是一個八品官兒那么簡單,便趕緊迎上來,在夏潯和易嘉逸面前卟嗵跪倒,誠懇地道:“這位老爺說的本是不錯的。有關那金剛奴的證明,老朽確實是造了假,官府要懲治老朽,是老朽罪有應得,不算冤枉。可小兒年少無知,平時只在家中讀書,生意上的事,他是半點不管的,老朽所為,小兒半點不知,還求大人們開恩,赦免小兒。”

夏潯目光一凝,沉聲道:“劉員外既然自知所為有罪,為何還要包庇那王金剛奴?”

劉員外黯然道:“說起王一元到濟南的時間,老朽府上那二管事徐煥對老夫說,他那表弟是已經到了濟南幾日,為他接風洗塵,帶他游覽散心之后,才向才老朽推茬的,老朽……失察,便聽信了他。徐渙在老朽府上做事一向勤勉忠誠,老朽怎不信他?

唉!再者,老朽也是壓根沒有想到那樣風骨嶙峋的一位秀才,會是殺人如麻的朝廷欽犯,憐惜他是個有功名的秀才,不想他妄生枝節,有心照拂于他。至于他在李家案發當晚……,老朽那書鋪,以前并無人留宿的,到哪兒找人證明王一元的清白?老朽已然是信了他,又哪會想到這事與他有關,只想他是為我劉家做事的人,反正此事與他無關,便叫兩個伙計給他做了人證……”

易嘉逸冷笑一聲道:“所以,你就不要怨天尤人了。告示上說的明白,弄虛作假出偽證者,以教匪論處,這是謀反大案,你既有罪,連坐你子,有什么冤枉?”

劉員外聽了,垂首不語,一旁突然沖出一人,卟嗵一聲跪倒在夏潯和易嘉逸面前,痛哭流涕地道:“是小人的錯,都是小人的錯,小人豬油蒙了心,十幾年未見的表弟,他說甚么小人便信了什么,不但害己,而且害人,更坑了我家員外。各位老爺,求你們嚴懲小人,就是殺了小人,小人也無半句怨言,我家員外實是冤枉的,各位老爺,求求你們開恩吶。”

這人一邊說一邊叩頭,頭叩在鋪地的青磚上,淤青一片,此人正是那劉府二管事徐渙。

夏潯沉默片刻,輕輕拍拍劉玉玨的手,說道:“賢弟莫慌,你且慢隨他們去,這件事,容我想想辦法。”

劉玉玨慌道:“文軒兄……”

夏潯輕輕點頭,低聲道:“別急,你放心,我會盡力!”

看著夏潯的眼睛,劉玉玨慢慢地松開了手,雖說他和夏潯只有一面之緣,但是那目光讓他感覺到了信任,他相信夏潯不會拋下他不管。

※※※※※※※※※※※※※※※※※※※※※※※※※

易嘉逸看看夏潯臉色,低聲道:“楊大人,你真要幫他們?他們,可是真的犯了法呀。”

劉氏父子確實無心助紂為虐,但他們實實在在地觸犯了國法。就是那對此事一無所知的劉玉玨也一樣有罪,因為明朝是有連坐法的。你可以講這種法律不合理,但是國家制定了它。可是,因此他們就得刺配流放,家破人亡?

夏潯并不覺得他們罪該致此。任何立法,都是在社會提出了這方面的需求后才會開始,同時,法律的建立也取決于立法者的認知水平等一系列因素,制定某個法律的時候預測的情況總是有限的,所以法律在起到維護作用的時候總是帶著不完善和滯后社會發展的現象。他是一個執法者,對此比旁人了解的更加透澈。

當法律條文滯后于現實、并因為法律條文而產生不公平后果的時候,是僵硬地堅持法律至上,還是盡可能地進行變通彌補法律的不足?這是一個永遠無法讓所有人達成共識的問題,夏潯選擇的是后者。

他清楚地記得在他原來的時代曾經盛行一時的投機倒把罪:國企工程師應聘為私營企業發明一件新產品、設計一套生產線,就成了投機倒把,被抓入獄;一個炒瓜子的,因為雇傭了工人,掙了錢,也成了投機倒把被抓進監獄;

它是法律,但它是有缺陷的。按照法律至上者的邏輯,哪怕明知道那些所謂的犯罪份子很冤枉,在立法機構修正它之前也應該堅決執行,以維護法律的尊嚴。但是在投機倒把罪從相關法律規章中徹底刪除之前十多年,許多地方政丵府就已經開始動用權力干預司法,保護了大批所謂“投機倒把”的人,為社會的進步產生了積極作用。

這條法律最終得以取消,未嘗不是他們以實際行動讓立法者認識到了它的不合時宜。你可以說它是人治,它是冒犯了法律的尊嚴,但它順應了民意,本該由法律來產生的積極作用,在一定時期,法律卻起到了負面的錯誤作用,這時候,有人站出來抵制了它,并最終促使了它的修訂。

夏潯沒有能力取消連坐這樣的法律,但他不認可連坐的合理性,那么他有能力去解決的事情,他該不該去做呢?他這樣做了,他找到按察使曹大人后,先講了要去青州緝兇的事,曹大人自然滿口答應,隨后他就提到了劉玉玨的事,為了能說服曹大人,他將如此連坐的種種不妥之處不厭其煩地說了一遍。

作為這個時代的執法者,曹大人并不理解夏潯所講的那些大道理,連坐的做法從戰國時就有了,從秦商鞅時起正式立法,一直延續至今。像那罪人家屬籍沒為娼的,也是從戰國時就有,漢朝時正式立法,此后唐宋元明,一直至今,自古如此,有什么不對?

再說,這是他曹大人親口下的令,這不是駁他的面子么喝?雖說夏潯幫他抓獲了牛不野,立下了一件大功,可是如果他倚功自重,對曹其根指手劃腳,曹其根是萬萬不能接受的。他有他的領域范圍,就算夏潯是強龍,也不能篡奪他的權力。

不過當易嘉逸對他耳語一番后,曹其根便釋然了,為自己好友開脫求情,此乃人之常情,不過求人向夏潯求得這般慷慨陳辭理直氣壯的實是少見,他這么情急,莫非……

曹大人的聯想推理能力不遜于夏潯,他馬上想起易嘉逸向他匯報說,夏潯坐懷不亂,將怡香院第一美人紫衣姑娘趕出了房間;想起易嘉逸剛才耳語時,提過那位劉家公子俊美如處子;想起很多京官好男風,于是他得出了一個很合理的解釋。

這樣一想,曹大人最后一點怒氣也煙消云散了。他很曖昧地瞟了夏潯一眼,笑吟吟地請他坐了,說道:“既是楊大人開了口,這個面子,本官是一定要給的。不過,弄虛作假出偽證,與教匪同罪,這是本官親自發布的命令,現如今告示還貼在大街上呢,也不要食言而肥呀。”

夏潯道:“那依大人之意?”

曹其根呵呵一笑,撫須道:“楊大人不是要去青州緝賊么,這樣吧,你把那劉玉玨也帶去,就當他是一個檢舉人,一旦凌破天被抓,你分些功勞給他,本官便可為他脫罪了。”

夏潯追問道:“若是青州之行,不能抓住盜首凌破天呢?”

曹其根微微一蹙眉道:“這樣的話,本官再來想想辦法,楊大人的這個忙,本官是一定要幫的,不過,這種案子,可是非同小可,本官縱不將他以教匪論處,也做不到無罪釋放,這一點,相信楊大人是明白的。”

夏潯松了口氣,忙道:“那是自然,下官明白。大人肯幫忙,下官已是感激不盡了。”

夏潯等人經過三天的準備,終于啟程趕往青州了,濟南府打擊搜捕白蓮教匪的事正在漸漸淡下來,百姓們正在慢慢恢復以往的生活,又過了幾天,守在長春觀的捕快們也撤走了,在這種地方繼續守下去已經沒有意義,沒人能沒吃沒喝在這樣暗無天日的洞穴中活這么久的,可要找到王金剛奴的尸體,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們臨走時堵塞了丘子洞的洞口,一兩個人縱然手中有工具也是掘不開的,可是畢竟死未見尸,不能妄斷已死,曹大人在送住金陵的奏章中,只能遺憾地說明情形經過,很謹慎地用了一個‘料’字,料其必死。

王一元沒有死,也許是老天不想讓他死,當他逃走地洞后,竟然給他送來了一個人,就是官府招募探洞,現在公告失蹤的那個閑漢。他的身上帶著火種,帶著干糧和水袋,雖然只夠支撐兩天,但是在王一元眼中,這個閑漢一樣可以成為他的食物。

所以,他撐過了一個正常人早該斃命的時間,而且在密如蛛網亂似迷宮的地下洞穴中,被他找到了一個出口,這是一個極狹窄幽長的洞口,他已經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感覺到了從那洞口流進的微風,他孤注一擲地爬去,結果他成功了。

當他像一只厲鬼似的爬出亂石叢中的洞窟出口時,只見月朗星稀,面前黑黝黝一座高大的城池,他已經出現在濟南城外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40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11-25 08:05 編輯

錦衣夜行 第188章 瓜熟蒂還生
濟南城里,一家老茶館,二樓雅間內。仇夏順手丟出一串錢,一個習慣性地彎著腰的中年男子滿臉是笑,連忙把那串錢兒拾起來揣進懷里,向仇夏拱拱手道:“老爺,那小的這就回去了,按察使衙門一有什么消息動靜,小的還會給你送來。”

仇夏微微點點頭,那人便喜孜孜地去了。

在仇夏身旁,坐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公子,那柳眉杏眼,若走上街去,不知要羞煞多少自詡美貌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她當然不是真的男人,而是怡香院那位頭牌紅姑娘紫衣藤。

紫衣藤有些詫異地道:“楊旭好男風,與那劉府公子乃龍陽之好?不會吧,以前他在青州,雖然風流好色,卻從不曾聽說他有這個癖好。”

仇夏淡淡地笑道:“老夫居濟南久矣,知道老夫到底好什么調調兒的又有幾人呢?又或者,這是他去了金陵之后,學來的風氣,管它真假,這與我們不相干。重要的是……”

仇夏捋著胡須,悠然道:“他楊旭也不是八風不動、六欲不生的圣賢君子,既然他為一己之情循私枉法,我們就有了機會。”

紫衣藤雙眼頓時一亮,她才剛剛梳攏不久,正式接客沒多少時間,接觸的官僚恩客比較少,對官場上的種種門道了解的還不多,并不明白其中利害,仇夏既然說有機可乘,她自然是信的,忙問道:“此話怎講?”

仇夏道:“當今皇上最恨為官者循私枉法,處斷不公,他楊旭此行江南,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勞,功是功,過是過,如果被皇上知道他國器私用,必然惱怒。”

紫衣藤歡喜地偎過去,問道:“憑這一條,可以收拾他么?”

仇夏道:“能是能的,問題是曹其根現在也攙和其中,他肯答應相助,固然是想和都察院維護好關系,也是希望楊旭承他的情,分楊旭的功。如果老夫把此事透露給我那做風憲官的朋友報上朝廷,這曹其根迫于利害,必與楊旭合謀制造丵證據,欺瞞皇上。

曹其根經營濟南多年,這么一件事還是能做得滴水不漏的。所以,我們還得耐心等一等,等夏潯繼續犯錯,再揪他一條小辮子,到時候兩罪并舉,讓他顧此失彼,但有一條罪名坐實了,皇上先入為主,另一條便也要信了。”

紫衣藤大失所望,嘟起嘴兒道:“還要等?如果他此后再不出紕漏怎么辦?”

仇夏嘿嘿一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要收拾一個人,一定得有耐心。你放心吧,只要有心盯著,怎么可能再也找不到他的把柄。”

他撫著胡須,悠然道:“只要你想做事,不管你做好事還是做壞事,就一定會有疏漏。這可是老夫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才得到的學問,只有不做事的人,才叫人抓不住他任何把柄,而且還能時不時的跳出來給別人挑挑毛病。”

紫衣藤牽住他的胡須,嫵媚地笑道:“就像仇老爺你這樣么?”

“大膽,竟敢嘲笑老夫!”

仇夏佯怒,把她摁在膝上,在她粉臀上重重地拍了一記,哈哈大笑起來……

※※※※※※※※※※※※※※※※※※※※※※※※※※※

什么樣的領導是好領導?

在夏潯看來,既英明又能干的領導當然是最好的領導,跟著這樣的人做事很痛快;比這樣的領導稍遜一籌的,那就是不英明不能干的了,雖然這樣的領導是個外行,但他能放手讓你自己發揮,至少不會拖你的后腿;最糟糕的領導,就是不英明但是很能干的人,他自己外行,卻喜歡指手劃腳,處處過問,處處指示,搞得你想做事做不成,要按他說的去做又明明是鉆死胡同。

黃真和易嘉逸就是夏潯心目中比最好的老板稍遜一點的好領導,他們一個是都察院的巡按御使,代表的是朝廷;另一個代表的是山東提刑按察司,按理說都是夏潯的上司,可是他們到了青州便完全放手,由著夏潯去折騰,而他們則成了哼哈二將,整天待在館驛里面連頭都不露,夏潯正是得其所哉。

這一趟夏潯大張旗鼓而來,齊王府是必須要去的。夏潯在驛館安頓下來之后便去了趟齊王府,依著羅僉事給他安排的理由,講了講自己回鄉之后與家族之間的那場風波,以及因此求助于中山王府,最后加入錦衣衛的經過。

現在還是朱元璋當國,齊王可一點也沒有疑心他老爹會安排錦衣衛來秘密調查他,更不會想到錦衣衛敢擅自行動,夏潯的理由,他很容易就相信了,而且因為夏潯在朝做官,此后不能為他做事,很是有些遺憾。

夏潯拜訪了齊王回來,便開始部署緝拿凌破天的事宜。在他們趕到之前,已經行文青州府派員監視著凌破天娘舅的家。守株待兔,本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手段。夏潯了解了一下對凌破天舅舅家的監視情況,也提不出什么更好的辦法,便打發捕頭離去,自己隨后微服離開了館驛。

夏潯去了蓮心庵,上次他已查到絕情女尼修行的尼庵地址,卻因為黃真大人“操勞過度”急急趕回了濟南,這時還是頭一回來拜訪。蓮心庵不大,廟中修行的尼姑老少加起來一共才五個人,夏潯站在小小的庵堂外面,由那小尼姑通報進去,一會兒功夫,絕情女尼緩緩迎了出來。

見到夏潯,絕情女尼有些意外地道:“楊施主上次已不告而別,怎么今番又回來了?”

夏潯苦笑道:“師太莫怪,楊旭此番往山東來,雖是為了求得彭家諒解,接回梓祺,可也是還兼著公務的。當時不巧,濟南出了大事,楊旭只得匆匆趕回去。師太,梓祺如今怎么樣了?”

絕情女尼的臉上浮起一片陰霾,她輕輕搖搖頭,嘆道:“楊旭,你若上次走了不再回來,其實也就罷了,唉!你今番回來也沒甚么用,你和梓祺……恐怕是很難結合了。”

夏潯心中一沉,連忙問道:“師太,為什么這么說?難道……又出了什么事?”

絕情女尼嘆道:“沒有出什么事,只是……貧尼和梓祺原來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時間久了,彭家的長輩們能回心轉意,可是,我們什么辦法都用過了,根本沒有用,彭家的主事長輩,是絕對不肯把梓祺嫁給你的,哪怕你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貧尼也不瞞你,如今彭家長輩……已經開始琢磨給梓祺說一門親,將她遠遠嫁走了。”

“什么?”

夏潯大驚,忍不住道:“師太,這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是因為楊某以往不堪的名聲?”

絕情師太輕輕搖了搖頭,雙手合什道:“男人那點風流罪過,彭家的長輩們又豈會放在心上?”

夏潯急道:“那么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彭家的長輩們,為何堅決不肯要我與她在一起?”

絕情女尼輕輕垂下眼簾,沉默不語。她知道理由,可她能說么?

夏潯急得頓足道:“師太,可否請你幫楊旭一個忙?我想……我想見一見彭莊主,當面和他談談,師太能代為引見么?”

絕情師太嘴角慢慢逸出一抹苦笑:“沒用的,縱見了他,又能如何?貧尼那俗家大哥是一家之長,他要為整個家族負責,豈會在意兒女私情?你就是跪死在他面前,也休想他應承了你。

楊旭,我聽梓祺說過你的一些事,我知道你很有辦法,可是人力有時盡,想要勝天,不過是說說罷了,貧尼當年心高氣傲,也覺得天下間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可是實際上……”

夏潯疑心大起,說道:“師太!我喜歡梓祺,與整個彭氏家族有甚么關系,怎么還扯上為整個家族負責了,到底是為了什么,彭莊主才阻止我們在一起?”

絕情師太心中一驚,暗悔失言,只得說道:“仕途險惡,我彭家一直以來,男不娶官宦之女,女不嫁宦官之子,避居鄉野,已成家規,豈能為你打破?”

夏潯怒道:“這是什么臭規矩?罷了,那我辭官不做,這總可以了吧?”

絕情師太凝視著他道:“一入軍籍,子孫不易,代代相繼。做不做官,是你說了算的么?”

“這……”夏潯這才想起,這個時代還沒有勞工法,他想辭職,也得朱元璋那老頭兒點頭同意才行的,否則哪能讓你隨便摞挑子,腦袋不想要了?

絕情師太輕宣一聲佛號,轉身行去,腳步沉重。

夏潯急叫:“師太!”

絕情師太一腳庵里,一腳庵外,站定了身子,卻沒有回頭。

夏潯沉聲問道:“如果彭家真要梓祺另嫁,她會答應么?”

“她不會!”

夏潯剛剛一喜,絕情師太又淡淡地道:“但她不只有你,還有父母、有兄弟,愛是情,親也是情,拋舍得哪一邊?也許,貧尼今日的歸宿,就是梓祺明天的結局了。”

夏潯一呆,眼見那庵門兒掩上,忽然大聲吼道:“我不會就此罷休的,不管用什么辦法,我一定要接回梓祺,彭莊主阻止不了我,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我!”

絕情師太沒有回答,她輕輕走進門去,庵門輕輕地掩上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41
錦衣夜行第一部殺青州第189章二闖彭家莊月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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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第一部殺青州第189章二闖彭家莊

類別:穿越時空月關書名:錦衣夜行

蹲坑守候在凌破天舅舅家左右的捕快們只經守了好幾天,始終沒什么收獲……蹲坑守候逃犯的親戚家,本是捉拿逃犯的常見手段,但是成功率并不是很高,犯了重罪的人一旦逃逸,也會想到官府會調查他的親屬,很少去自投羅網,除非他確實走投無路,需要親眷的幫助。可凌破天是濟南白蓮教的八方巡閱使,交游廣闊,陷入這樣境地的可能不是很大。

于是,夏潯找到了黃真和易嘉逸,向他們提出,應該發動青州官府的力量,在城鄉各地搞一次治安大清查,只要凌破天確實在青州一帶,這種打草驚蛇的方式就很容易促使其暴露。黃真和易嘉逸兩位大人整天悶在館驛里邊下棋,早就無聊透了,一聽這話自然滿口答應,三人便聯袂去了一趟青州府衙。

有京官和省城司法衙門的官員出面,青州知府自無不應之理,于是,等他們再出來時,青州府便開始了一場力度前所未有的嚴打行動。

青州的城狐社鼠,地痞無賴是重點打擊對象,而車船店腳牙這些行當則是重點排查的部門,這些人、這些行當,實際上都控制在西城彭家手里。控制著這些行當這些人的人,想要沒有一星半點違法亂紀的勾當,可能嗎?

楊旭就是想要揪彭家的小辮子了,錯他已經認了,被大舅子小舅子揍了一頓,他也沒說啥,現在還想把他老婆嫁給別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瓜熟了,偏偏那瓜蔓還要從中作梗?好,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夏潯在探明彭家態度之后,決心以強硬姿態,逼老丈人就范了。

各種資料陸續送到了知府衙門,夏潯每天到衙門坐班,專門整理與彭家有關的罪證。令他驚奇的是,有關彭家的罪證很少,沒有窩藏逃犯,沒有走私販禁,沒有坑蒙拐騙,頂多有些聚眾斗毆、欺壓良善的痞行,這大大出乎夏潯的意料之外。從事這些行當竟然清白一至于斯,這才太不可思議了吧?

夏潯卻不知道,朝廷剛月開始在天下各地搜捕白蓮教徒的時候,聲勢還沒有搞得這么大,人老成精的彭和尚便嗅出了些不同以往的味道,他一面嚴令彭家子弟全部回家,停止一切教務活動,同時命令彭家名下的所有店鋪停止一切不法犯禁的勾當,送走所有負案在身的江湖朋友,連受治于彭家的那些潑皮無賴也受到了嚴厲警告,不許他們做任何不法行為,夏潯能查到的實在不多。

不過彭家在青州多年,積年未決的老案還是有幾件的,夏潯最后只好以此為依據,再加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案件,硬將彭家列為重大懷疑對象,率領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直奔彭家莊。※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楊旭,你還敢來?

彭家眾肌肉男再度擁出大門,見到夏潯的威風排場,不由暗吃一驚。

夏潯從青州府借了大批的巡檢捕快,還有弓手民壯,整整齊齊的隊伍,刀槍林立,好像要打仗一般,彭子期不禁怒道:楊旭,你想干什么?

大膽!

青州府趙推官大喝:楊大人的名諱,也是你這小民可以呼斥的么?

彭子期大怒,待前沖,被一個老成些的堂兄一把拉住,同時扭頭吩咐一個兄弟立即回報莊主。

夏潯向趙推官點點頭,客氣地道:趙大人,開始吧。

趙推官把手一揮,厲聲道:本官懷疑彭家莊藏有不法之徒,立即入莊搜查。

彭子期踏前一步,擺開架勢,怒不可遏地道:誰敢?

趙推官森然道:你敢抗拒官府?

在他背后,一排弓手立即開弓,利箭直指彭子期,短刀藤牌手以刀擊盾,沉聲一喝,長槍手、撓鉤手將兵器前指,一股殺氣沖宵而起,那種軍伍的氣勢,與江湖草莽的氣概皆然不同,雄壯如山,威不可撼,彭子期竟不敢再動。

一隊隊民壯腳步鏗鏘地走過去,推開大門直入莊院,夏潯翻身下馬,撣撣官服,昂然走上前去,擺了擺手,仍然將弓箭利刃指向彭家眾兄弟的弓手捕快們立即收回了兵器。

彭子期恨聲道:楊旭,我在金陵放你一馬,你今日竟敢仗勢欺人?

夏潯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地望著仍在魚貫而入的巡檢、民壯,淡淡地道:本官聽到風聲,彭家莊可能藏匿了白蓮教匪,今日來此,乃是為了公事。

彭子期咬牙切齒地道:楊旭,你這是公報私仇。上一次,我是看在妹妹面上,才饒了你。這一次你不仁在先,可別怪我不義了,就算讓妹妹因此恨我,我也不會饒你,等這事了了,我就把你告上朝廷。

夏潯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大舅哥,你把我和梓褀分開,梓褀便不會恨你了么?你放心,我只是想和老丈人聊聊天,可你這當舅兄的也太兇了些,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等這事了了,我擺酒向舅兄陪罪。

彭子期身形剛一上前,便被幾柄長槍緊緊逼住,夏潯微微一笑,舉步向院中走去。

楊旭帶兵來了!

彭和尚手中咣當咣當的鐵膽一停,臉上露出欣賞之色:這小子,是個人物,若是三十年前,天下未定,群雄爭霸,就算他是朱元璋的人,老夫也想爭一爭他,給他個閨女,也不算甚么。可惜了彭和尚嘆了口氣:江山已定,老朱家這江山一坐,怕不得有幾百年的天下?咱們是沒機會了,可是做個順民成嗎?祖宗留下來的基業不要了?死心踏地跟著咱們的那些兄弟,都不要了?可朱元璋又容不下咱們,這個楊旭又是朱元璋的人,他會舍了富貴前程跟著咱們混?梓褀是個好孩子,我也一直挺疼她,可是正因為如此,她不能和楊旭做夫妻,不能!

彭莊主道:爺爺,那現在怎么辦?

彭和尚哈哈一笑,說道:能怎么辦?如果他們真的抓住了咱們什么把柄,至少這個楊旭是不會親自來的,這小子現在搞出這么大的陣仗,只是為了擺脫那些小兔崽子,他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你去見見他,讓他斷了這念想,趁早滾蛋。

彭莊主遲疑道:那么,他不會真的與咱彭家為難吧?如果他真有心為難咱們彭家,雖說咱彭家基業不在本地,可也難保不露什么馬腳呀。

彭和尚道:屁話,他楊旭就因為咱不答應他的親事,就能異想天開,把咱彭家往白蓮教上想?你別忘了,他可也是有把柄在咱彭家手上的,哼!什么情啊愛的,女人尋死覓活的也就算了,他一個男人,又是做官兒的,明知咱彭家不想結這門親之后,還會不顧前程死纏爛打?

彭和尚把手往后一背,手中鐵膽又咣咣地轉動起來:你去,他要搜就讓他搜,他要查就讓他查,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樣!咱彭家這個閨女,就是不給他姓楊的。他搶也好、偷也好,要是他有本事讓我老頭子把褀褀乖乖奉上,我彭和尚就服了他!

※※※※※※※※※※※※※※※※※※※※※※※※※※※※

夏潯垂頭喪氣地回到館驛,他本來對彭家的長輩們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他們能成全自己和梓褀,從絕情師太那里聽說了彭家長輩的態度之后,他又做了另一手準備。彭家是做生意的,車船店腳牙,都是容易藏污納垢,做些不法勾當的行業,以此相脅,或許會讓彭家的態度軟化下來。

但是,他失望了。

此去彭家莊,他如愿以償地見到了彭梓褀的父親彭莊主,好話說盡,彭莊主就是不肯同意他們的親事。

要搜莊子?隨你。以后要加強對彭家生意的監管?也隨你。夏潯真的沒轍了,他總不能真的和彭家反目成仇吧?

夏潯更沒有想到,他這次感情用事,證據不足便強搜彭家莊,倚仗權勢滋擾地方的事已落入仇夏的耳目眼中,此刻正快馬加鞭呈報濟南。

劉玉玨捧一杯熱茶,走到夏潯身邊,偷偷瞟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楊大哥,請喝茶。

喔,哦?

夏潯清醒過來,忙起身道:玉玨,端茶倒水自有驛卒伺候,你怎么可以做這種事。

劉玉玨害羞地笑笑,說道:這一趟來,我也幫不上大哥什么忙,楊大哥勞神費力,是為了給玉玨和家父脫罪,玉玨旁的不會,斟水端茶只是聊表謝意,沒什么的。

夏潯心虛,聽得臉上一熱,忙道:也沒什么可煩惱的,凌破天也不知是否真的逃來了青州,如果真的抓不住,我也會請曹大人另想辦法的,大不了分些功勞給他還他這個人情。

劉玉玨眼圈一紅,一雙手軟綿綿地握住夏潯的手,哽咽道:楊大哥,你對小弟真是太好了,小弟真不知該怎么報答你才好。

夏潯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安撫道:你別急,咱們在青州再等些日子就回濟南,令尊現在雖在獄中,有我的關照,也不會有人難為他的。

劉玉玨擦了擦眼角,溫馴地道:嗯,玉玨一切都聽楊大哥作主就是了。

夏潯吁了口氣,說道:好,我還要出去一趟,你安心住在館驛里,凡事有我。

夏潯有點受不了劉玉玨的娘味兒,再加上心中煩惱,便籍故出了館驛,站在階上想了想,凌破天蹤影全無,彭家的事越搞越糟,兩件事自己都是一籌莫展,不由仰天一聲長嘆。

我還以為你已懷抱美人回返金陵去了。想不到我一到青州,卻正看見你楊大人長吁短嘆滿面愁容,出了什么事,可是那位彭姑娘移情別戀了么?

夏潯一低頭,就見一位身著水綠色衣裳的美人兒正以一個美得無可挑剔的曼妙姿態,俏生生地站在面前,潤玉笑靨,眉黛翠煙,那湛湛如水的眸中帶著一絲調皮戲謔的笑意,夏潯不由訝然道:謝謝!你怎么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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