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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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254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56
錦衣夜行 第200章 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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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三人行

洪武三十一年,二月,金陵。

夏潯從錦衣衛都指揮使司的正堂里出來,走到前院,恰見左廊下劉玉玦正揮刀練著同一個動作,汗水順著他白白凈凈的臉頰淌下來,他也顧不上擦一下,神情十分的關注。

夏潯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笑道:“腰力,要注意腰力的運用,只憑臂力,發揮不出這一刀的威力。”

“楊大哥!”

劉玉玦扭頭一看是夏潯,立即收了刀,歡喜地跑過來。

夏潯回到濟南后,提刑按察使司的曹大人果然沒有毀諾,依照前約,替劉氏父子開脫,但是劉家涉及的是白蓮教匪謀逆大案,雖然劉家是否知道王一元的真正身份,其罪過大小也有輕重之分,卻不能不做處罰的,王一元的表兄做為窩藏欽犯的直接責任人,被充軍發配了,而劉家父子雖然以將功贖罪的名義得以開釋,也被罰沒了大半家產,劉家元氣大傷。

劉玉玦痛定思痛,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而且自己繼續苦讀下去,未必就有機會中舉,所以央求夏潯幫忙,把他帶到了應天。羅克敵正在用人之際,這劉玉玦好歹是個秀才,識文斷字,是個可用的人才,就把他招攬進錦衣衛,做了一個校尉。

夏潯如今則是錦衣衛衙門的總旗官,正七品,比原來的御前三等帶刀侍衛官提了一級,在他上邊還有一位賴百戶,只不過這位賴百戶是世襲百戶,只拿餉不做事的,現在的錦衣衛衙門形同虛設,夏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上司,他是直接聽命于羅僉事,倒也逍遙自在。

自山東回來后,因為他在破獲濟南白蓮教一案中所起的作用,尤其是手刃了朝廷欽犯王金剛奴,立下大功,本來沒想到他真能有所作為的朱元璋很是歡喜,可朱老頭兒有點小心眼兒,他可沒忘了夏潯為了媳婦早朝遲到、還敢向他請假,要摞挑子去找老婆的事兒,于是升他一級,卻賦了他一個閑職,讓他到錦衣衛衙門坐冷板凳了。

依著老朱的意思,大概是想冷落冷落他,等他渴慕功業的時候,才用一用他,不想夏潯這廝胸無大志的,他倒很滿意這種安排,整日在錦衣衛衙門無所事事,游手好閑,這貨正是得其所哉,根本不覺得自己受了冷落。

這不,謝雨霏回到江南后,因為她幫助南飛飛北上山東陽谷,嫁與西門慶的事,惹得惜竹夫人勃然大怒,謝雨霏向師傅下跪請罪,最后又親自陪著惜竹夫人去了趟山東,反正飛飛已經嫁了人,而且是明媒正娶,惜竹夫人也不能再把女兒再回來。

師徒倆這一去就是小半年,前些天謝雨霏捎信兒回來,說是經她斡旋之下,惜竹夫人已經認了這個女婿,不過西門慶被丈母娘修理的很慘,信上沒說都是些什么手段,不過想想這女人是精靈古怪的謝雨霏的師傅,手段一定十分了得,西門慶的下場一定比自己還慘,夏潯心里不免暗爽了一把,依照信上所說,這幾日她就會陪師傅回來了,夏潯想去謝家看看,走到這兒,正看見劉玉玦練刀。

劉玉玦擦了把汗,笑道:“僉事大人也說,我腰力用得不對呢,想不到楊大哥也這么說,看來我運勁兒的法門確實有些問題。”

夏潯有些意外地道:“哦?僉事大人也指點過你刀法?”

劉玉玦靦腆地笑笑,說道:“是呀,可是我太笨了些,到現在用刀還是不太對勁兒。”

夏潯笑道:“不能這么說,你學武畢竟晚了些,肢體的協調性比較差,不過你肯這么下苦功,也未必不能大成。來,我教教你,這一刀,得這么劈下來,才能充分調動全身的氣力,劈得又準又穩。”

夏潯貼到他身后,雙手握住他的雙手,一邊講解著,一邊拉著他的手,緩緩地做著動作,這樣一教刀法,劉玉玦就好像被夏潯抱在懷里,他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連脖子都紅了起來,可他乖乖地任由夏潯牽引著他手臂的動作,并未掙扎。

因為他方才一直在練刀,本來就累得汗流滿面,夏潯可沒發現他的不自在,引導著他一連劈了三刀,夏潯才放開手,退開兩步道:“好,你再試試。”

劉玉玦依著夏潯所示,呼地劈出一刀,夏潯贊道:“好,這一刀就已運用了腰力,很好,你再練幾遍,徹底把它掌握。”

劉玉玦開心地道:“謝謝楊大哥。”

“嗯……咳!”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清咳,兩人轉眼望去,就見羅克敵穿一襲白袍,正負手站在廊下,兩人趕緊上前參見,羅克敵瞟了劉玉玦一眼,說道:“還算不錯,雖習武較晚,姿質卻是上佳,這套刀法還剩下三招,等蕭千月教完,你來找我,本官再傳你更高明的武功。”

劉玉玦連忙倒提刀柄,抱拳施禮:“謝大人。”

羅克敵點點頭,對夏潯道:“隨我來,有事交待于你。”

“是!”

夏潯拍拍劉玉玦肩膀,隨著羅克敵走去。

羅克敵閑庭散丵步,悠然道:“一會兒,你去一趟五軍都督府,見見斷事官鐵鉉鐵大人。”

夏潯聽到這個名字,身子不由一震:“鐵鉉?”

羅克敵瞟了他一眼,問道:“怎么,你認得?”

夏潯趕緊搖頭道:“不認得,卑職只是……聽說過他。”

羅克敵笑笑,說道:“哦,我倒忘了,你是個讀書人,聽說過他的名字也不稀奇。鐵鉉此人,熟通經史,成績卓著。在太學讀生時,就頗有名氣,后來,他由國子生選授為禮科給事中,剛正不阿,辦事勤勉,當今皇上親自賜以表字鼎石,是個難得的干才。”

夏潯道:“是,不知大人命卑職去見鐵斷事官,有什么交待。”

羅克敵皺了皺眉道:“那個濟南白蓮教的八方巡閱使凌破天如今有了消息,朝廷收到消息,說在東海群盜中發現了他的蹤跡。那些海盜,走私劫掠,無惡不作,如果再與這等朝廷叛逆勾結,難保不會做出什么更加無法無天的事來。

消息上還說,海寧衛官兵中亦有人與海盜私下勾結,皇上大為震怒,決定調剛剛自陜西回京的曹國公李景隆大人往杭州府嚴查此事,并可籍機圍剿海盜。因為事涉衛所官兵,所以調鐵大人一同前往,你在濟南時與白蓮教打過交道,對他們比較熟悉,所以皇上欽點,著你一同前往,你要好生做事。”

夏潯聽了,眉毛不由聳動了一下,一個剛正不阿的能臣,一個寡謀而驕的紈绔,這樣的組合我一個小小七品官夾在中間可不好侍候,要不要繼續打醬油呢?他卻不曾想到,此后三人打交道的時候還長著呢,想得過且過談何容易。

羅克敵欣然一笑,對夏潯道:“皇上能想起你來,說明還是很器重你的。上一次,為了一個女人,連早朝你也敢耽擱,皇上把你擱一擱也是對的,去了好好做事,把事做漂亮些,依本官看,這一次回來,皇上一定會大用你的。”

夏潯連忙躬身道:“是,卑職遵命!”

※※※※※※※※※※※※※※※※※※※※

御道一側,沿千步廊西行,與東側的六部衙門隔街相望的,就是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毗鄰錦衣衛都指揮使司的,就是五軍都督府。

所以夏潯要到五軍都督府倒也快捷,出了錦衣衛的大門兒,往右一拐,行不多遠,就進了五軍都督府的大門兒。

上一回夏潯在這里邊打過官司,旁的衙門他或許不認識,可是最熟悉的就是斷事廳。中軍斷事官吳不殺左遷了,剛剛換上來的斷事官就是這位鐵鉉鐵大人,鐵大人是文人,做得卻是軍事法庭的主官,可他雖是文人,鐵骨錚錚一如其姓,不阿權貴,不懼豪強,任職五軍斷事官才沒多長時間,就已立下威信,令得軍中上下無不凜然。

夏潯到了斷事廳前,士卒通報進去,鐵鉉說一聲請,夏潯立即走了進去,只見主案上摞著高高兩摞案牘,中間一名官員,剛剛站起身來,夏潯立即抱拳施以軍禮,朗聲道:“卑職楊旭,見過鐵大人。”

“呵呵,楊大人免禮,快快請起。本官久仰楊大人之名,此番同往杭州府公干,還要大力借助于你呀。”鐵鉉線條分明的臉龐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起身迎了上來。

這鐵鉉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身材高大,膚色黎黑,眼窩有些深陷,鼻梁又高又挺,頜下一部胡須微微有些虬曲,因為光線自外射進來,夏潯站起,正好看清他的模樣,似乎瞳孔微微帶些深褐色,并非純然的黑色,心中不由微微一奇:“這位鐵鉉大人,莫非有外族血緣?”

夏潯還真猜著了,這鐵鉉祖籍波斯,當年蒙古軍隊西征時,被帶到中原,所以確實有外國血統。

夏潯道:“不敢當,下官聽憑大人差遣便是。不知大人打算何時啟程?”

鐵鉉道:“曹國公昨日剛剛回京見駕,少不得要見見同僚故舊,本官想明日再去曹國公府上請教,何時動身,還得曹國公拿主意。”

鐵鉉性情剛正,原任禮部給事中,現任五軍都督府斷事官,一任是挑毛病的,一任是斷刑獄的,大概是有點職業病,除了剛見到他時露出點笑模樣,其他時間都是神態嚴肅,言語也極認真,夏潯和他除了公事,根本聊不到別的地方去,因此兩下里聊了一陣,約定明日一起赴曹國公府,夏潯便起身告辭。

鐵鉉把他送到斷事廳外,夏潯便獨自離去,離開五軍都督府,回到錦衣衛都指揮使司取了馬匹,便直奔小馴象門。眼看將到通濟門,夏潯忽地看到方有幾個人站在那兒,幾個魁梧的侍衛,中間一男一女,正對面說話,打眼一瞧,夏潯不由吃了一驚,這雙男女,男的正是李景隆,女的正是謝雨霏,夏潯急忙一勒韁繩,翻身跳下馬去。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57
錦衣夜行 第201章 天地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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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第201章天地為媒

夏潯見是李景隆和謝雨霏在說話,連忙翻身下馬,走了過去。李景隆穿著一身常服,身邊幾個侍衛也都穿著尋常衣服,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保鏢護院,但是其機警謹慎自非尋常人可比,夏潯只一靠近,就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只不過他們看見夏潯穿著飛魚服,看品秩還是個總旗官,因此并未呵斥,只是向他申明自家主人的身份,低聲道:“前面是曹國公,無事回避!”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百‖度※錦‖衣‖夜‖行‖※首‖發‖,在下錦衣衛總旗官楊旭,奉命將隨曹國公往杭州一行,此番正要拜見國公爺。”

幾個侍衛聽了將信將疑地看了看他,夏潯亮出腰間腰牌,幾個侍衛這才閃開一條道路,讓他過去。

李景隆正在和謝雨霏說話,看其面色,有些不愉。

夏潯走近了,才發現謝雨霏身旁還站著一個女子,雖已年過中旬,卻是膚白如玉,鼻如膩脂,風韻姿容,不同凡響,當初謝雨霏陪她義母惜竹夫人去陽谷的時候,夏潯是見過她的,認得就是惜竹夫人。

只是惜竹夫人與她女兒一樣屬于嬌小型的身材,方才被幾個大漢一擋,夏潯不曾看見。

夏潯走近了去,正聽見李景隆很是不悅地道:“謝姑娘,我李九江當朝一品,世襲國公,這等身份難道還配不上你?你是陳郡謝氏后人那不是正好,一正二平,是謂三妻。我李九江如今只有一位結發妻子,你既是謝氏后人,我自然不能把你當妾侍對待,便納你為平妻,以我國公爺的身份,也不算辱沒了你?姑娘何以再三推辭?”

謝雨霏好象被他糾纏的失去了耐性,板著臉道:“實不相瞞,小女子已經有了未婚夫婿,常言道好馬不配雙鞍,好女不嫁二夫。國公爺雖然身姿修偉,地位崇高,奈何小女子福薄,焉能別夫再嫁,相信那樣的女兒家,國公爺也是看不進眼里去的,國公爺的美意,小女子實不敢當。”

李景隆拉長了臉道:“你頭梳三丫髻,分明是未嫁。.若說果真已經許人,我李九江也不糾纏,可是方才你義母與你一路同行,言辭教訓,聽她話語,分明說你尚未許人,姑娘可是巧言搪塞于我么?”

原來惜竹夫人與謝雨霏今日剛剛回到金陵,惜竹夫人雖然認下了那個女婿,可女兒遠嫁他鄉,不能時常相見,終是心中不快,她也知道自己的干女兒已經與楊家解除婚約的事,所以方才一路走,一路教訓她,要她以后擇人嫁人不可學自己女兒一般自作主張,讓長輩傷心,不想這番話恰被從一家店鋪里轉出來的李景隆聽到。

李景隆自上次與謝雨霏一別,便就此念念不忘,這位花花公子覺得自己害了相思病。其實原因也簡單,謝雨霏本來就相貌出眾,風情萬種,不是容易叫男人忘記的。她又捉弄過李景隆,讓他當眾出了一個大丑,那樣的場面,李景隆如何忘得了?因為時常想起,他便一廂情愿地認為自己對這位謝姑娘已是難以割舍,如今剛回應天,偏又與她意外邂逅,這不是天意是甚么?

所以李景隆馬匕攔住她,當場表示了自己的愛意,一開始雙方言語都還含蓄,奈何謝雨霏不為所動,李景隆漸漸起了火氣,兩人便僵在這兒了。

謝雨霏板起俏臉道:“小女子確已許人,這等終身大事,豈是拿來說笑的,國公爺還請自重。”

李景隆勃然道:“好!九江冒昧,欲求婚書一看,若姑娘果已許人,李景隆二話不說,掉頭就走。若是姑娘未曾許人……”

謝雨霏家里只有一份和離的文書,哪有甚么婚書,聽到這里不由猶豫,忙向義母望去,她二人師徒同心,惜竹夫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讓自己先行離去,幫寶貝徒兒造一份假婚書啊。

“唉!一個女兒,一個干女兒,就沒一個省心的。”

惜竹夫人暗嘆一嘆,就要借故離去。

夏潯見李景隆咄咄相逼,謝雨霏有些招架不住,心里頓時急了,經青州一事,他與謝雨霏彼此已是情意相屬,只差那一層窗戶紙尚未挑明而已。.此番候她回來,夏潯便想先把親事重新定下來的,誰想到橫生枝節,這好花總有人拈記著,不早下手還真不成,他忙咳嗽一聲,說道:“卑職錦衣衛總旗楊旭,見過國公爺。”

李景隆、謝雨霏和惜竹夫人一齊向旁望來,就見夏潯抱拳道:“國公爺,謝姑娘呢,正是區區不才在下我的未婚娘子,不知卑職可以做這個人證么?”

李景隆一怔,失聲道:“她是你的未婚娘子?不對,那位彭小娘子呢?被你休了?”

夏潯咳嗽一聲,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平妻,平妻啊國公爺,國公爺可以平妻,難道卑職就不可以嗎?”

謝雨霏一見夏潯便露出驚喜神色,這時聽到他這么說,也不知是真害羞還是假害羞,總之好女孩兒應該矜持些的,她便往惜竹夫人身邊靠了靠,羞答答地低了頭不吱聲。

李景隆看看謝雨霏,又看看夏潯,再想想方才惜竹夫人教訓謝雨霏的話,不禁疑心大起,說道:“好,你拿婚書來!”

夏潯道:“卑職與謝姑娘兩情相悅,已然議及婚嫁,不過這婚書么,卻還不曾立下。”

李景隆拂然變色:“那么你就是敷衍我了?”

夏潯正色道:“卑職不敢,國公爺若是不信,可以問一問謝姑娘,她與我是否兩情相悅,是否已議及婚嫁。”

夏潯只是個七品的總旗,在當朝一品世襲國公的李景隆面前,這樣的官兒屁都不是,可他卻敢毫無顧忌地當眾表示自己是他的女人。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他是個男人,男人無不以功業為重,可在他心里,自己比他的前程重要百倍。

想至此處,榭雨霏心潮澎湃,歡喜得好象胸膛都要炸開來,只覺自己為他這么多年來所受的全部苦楚都值得了,一個女人,有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家托付終身,還有甚么不滿足的?她淚光瑩然地看了夏潯一眼,輕輕的、卻也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看到這個妖嬈嬌麗的羔人兒對夏潯和對自己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李景隆妒火中燒,再也顧不得甚么狗屁風度了,他冷笑道:“兩情相悅是個甚么東西?女子嫁人,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證,方才作準!”

夏潯眉尖一挑道:“這有何難?卑職馬上與謝姑娘定親事,過婚書!”

李景隆和謝雨霏、惜竹夫人齊齊一怔,在這大街之上,如何定親?

夏潯昂然站定,朗聲道:“心中有情,何須月老為媒。一念赤誠,天地可以做證!楊某人就請天為媒!”

謝雨霏癡癡地望著他,抑不住歡喜和激動,情不自禁地踏前一步,低聲而堅定地道:“那小女子就請地為媒!”

李景隆見他二人一唱一和,臉上掛不住,青一陣、紅一陣的,卻還硬撐著冷笑道:“男有天為媒,女有地為媒,三媒還缺一媒,這中媒何在?”

夏潯四下一看,大步走去,到了路邊攤上便扯起一個蹲在那兒賣炮仗的老漢,夏潯上下班經常從這條道兒路過,自家新居落成和過大年的時候都從這攤位上買過炮仗,和這老頭兒熟著呢,這老頭兒叫羊魅,原來是火丵藥局的一個師傅,后來年紀大了,才由兒子接了他的班,自己回家鼓搗些爆竹做點小生意。老頭兒耳朵不太好使,跟他扯著喉嚨大聲說話,十有也是雞同鴨講,不知所謂。

也不知夏潯和他比比劃1劃地說了些甚么,老頭兒滿臉帶笑,連連點頭,夏潯便把他扯過來,笑道:“國公爺,您瞧,這三媒,已經齊了。”

說完夏潯轉身又走,片刻的功夫,他就從市場上搜羅了一堆東西來,一個斗、一把尺、一桿秤、一把剪子、一面鏡子、一個算盤1這就是六證,六證齊全。緊接著路邊又有個擺攤賣字兒的被夏潯交待幾句,便鋪開紅紙刷刷刷地就寫起了婚書。

這賣字兒的可不認識李景隆,要是知道站在大街上,臉都氣青了的那個家伙是位國公爺,沒準這賣字兒的能嚇暈過去,可他只道李景隆是位富家少爺,而夏潯”人家身穿飛魚袍,肋下繡春刀,誰惹得起這位總旗爺?

婚書寫罷,六證齊全。

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不管你說什么他都只會點頭兒的羊大爺站在當中,夏潯神色鄭重地道:“大茶小禮,三媒六證,樣樣齊全。楊旭父母雙亡,自家婚事,自家作主。謝姑娘父母亦已早亡,全由義母照顧,義母對謝姑娘恩同再造,這婚姻大事,理應請義母作主。”

他左右看看,大踏步走去,一伸手便從一個賣山珍野味的人攤位上抓起一頭大雁,那個做買賣的眼巴巴地看著,一聲都沒敢吭。錦衣衛雖然是沒了牙的老虎,可小老百姓還是怕的,如果是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錦衣衛,那么他們“更是怕的,他們只敢遠遠地圍在那兒看,都不敢靠近過來。

夏潯捧起大雁,走到惜竹夫人身旁,躬身道:“謝氏有佳女,楊旭久仰之,愿娶為妻,白頭偕老,還請義母應允。”

惜竹夫人看看謝雨霏,謝雨霏被這浪漫的一幕感動得一塌糊涂,只是抹眼淚兒,話都說不出來了。惜竹夫人嘆了口氣,感慨地道:“唉!我那窩囊女婿,若有你一半勇氣,老娘也不會整治他了。”

說著,便接過了大雁。

李景隆目欲噴火,把牙咬得咯咯直響:“好!你好!楊旭啊楊旭,你很好,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他把袖子一拂,轉身就走,謝雨霏眼里漾著幸福的淚花兒,走到夏潯身邊,牽起他的袖子,破啼為笑道:“咱不用怕他,哈,反正你也不歸他管。”

夏潯嘴角飛快地抽搐了一下,說道:“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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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第202章 公報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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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殺青州第202章公報私仇

類別:武俠修真月關

第二天一早,夏潯先去了五軍都督府斷事廳,見到了五軍斷事官鐵鉉,二人聯袂趕往曹國公府,不想到了曹國公府,卻被門子告知,國公爺已經去了五軍都督府。李景隆襲的爵位是曹國公,現任的常職是太子太傅,因為前些天往陜西練兵,所以重又兼了五軍都督府左軍都督一職,不過這只是為了讓他出師有名,這位國公爺平素并不去左軍都督府點卯的。

所以鐵鉉聽了不免有些詫異,夏潯卻是心中叫糟,恐怕這李景隆是有意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這貨橫下心來,會不會來一出李廣怒斬霸陵衛,不由分說,濫施殺手,來個公報私仇?

想到此處,夏潯不禁有些忐忑起來,不過轉念想想,朱元璋畢竟不是漢武帝,李景隆也不是飛將軍李廣,如果他敢這么做,恐怕是禁不起朱元璋雷霆一怒的。

饒是如此,夏潯還是存了一份小心。因為兩人赴曹國公府拜訪,穿的都是常服,這一回要返回衙門正式參見,還須換回官服,借這空檔,夏潯返回了錦衣衛衙門,換好官服的同時,把正興致勃勃練著刀法的劉玉玦找了出來,劉玉玦莫名其妙地問道:“楊大哥,你去見曹國公“小弟跟去做甚么?”

夏潯低聲道:“賢弟莫要多問,你只管隨我去,我去帳中見曹國公,你在外面候著,如果里邊發生什么突變,你馬上趕去中軍都督府去見徐增壽徐大都督,請他來相助。”

劉玉玦不知就里,但見夏潯神色凝重,連忙答應一聲,緊緊隨在他的身后。

夏潯帶了劉玉玦趕到五軍都督府,匯合了剛剛換好官服的鐵鉉,一同趕到左軍都督府,只見門口兵將森立,衣甲鮮明,看那氣派,極為森嚴。鐵鉉不由有些驚訝:“難怪皇上訓兵練兵,常遣曹國公主持大任,看這光景,這位曹國公不愧為名將之后,治軍果然嚴謹。”

夏潯卻知道這是李縈隆先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愈發地小心起來,他回頭向劉玉玦遞了個眼色,這時廳下一名侍衛立定身子,高聲喝道:“鐵鉉、楊旭,唱名報進!”

鐵鉉連忙一撣官袍,肅然道:“五軍都督府斷事官鐵鉉,拜見左軍大都督!”

夏潯忙也有樣學樣,高聲道:“錦衣衛都指揮使司總旗官楊旭,拜見左軍大都督!”

二人唱名報進,一進大廳,就見李景隆頂盔掛甲,端立帥案之后,兩旁兵將林立,扶刀昂然,不禁把鐵鉉嚇了一跳,此次往杭州,是去查案子,剿匪是隨后之事,怎么看李大將軍這模樣,好象馬上就要點將發兵去打仗似的。”

鐵鉉和夏潯連忙再次自報身份,夏潯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只防李景隆趁機發難,不想李景隆雖然擺出了這副陣仗,臉上卻笑吟吟的毫無煞氣,他很客氣地請二人坐下,略略寒喧幾句,立即引入正題,說道:“本都督奉皇命,往杭州灣查緝海匪事宜,還須大力借助兩位大人。”

鐵鉉和夏潯連忙欠身道:“不敢,卑職恭聽大都督吩咐。”

李景隆呵呵一笑,又道:“鐵大人,你是五軍斷事官,向來處事公正,法紀嚴明,此番皇上遣你往杭州,主要是查緝衛所官兵通匪事,可與本官一同前往。”

鐵鉉連忙起身,抱拳道:“卑職遵命。”

夏潯聽了心中一沉,暗道:“要糟,聽這話風,莫非一雙小鞋就要丟下來了?”

果不其然,李景隆又轉向夏潯,滿面春風地道:“本都督已經聽說,楊總旗在濟南府,剝絲抽繭,屢破奇案,濟南教匪牛不野及其一眾黨羽,全賴楊總旗才繩之以法,更有那陜西教匪逃脫的欽犯王金剛奴,被楊總旗妙計引出,授首于楊總旗刀下,此番杭州灣之下,本都督尚無什么頭緒,說不得,也要依賴楊總旗的偵緝本領。”

夏潯剛剛欠身道:“大都督謬贊,卑職愧不敢當……”

李景隆已然臉色一肅,厲聲道:“楊旭聽令!”

夏潯一驚,急忙立起,叉手施禮道:“卑職在!”

李景隆道:“本都督率五千京軍,與鐵斷事官五日后啟程,往杭州灣。你明日一早便走,微服私訪,先行查探白蓮教漏網之魚凌破天之所在,他投靠了何人、對方有多少人馬,平時在何處寄身,并且要了解沿海群盜的勢力及其彼此間的關系,還有他們的地盤,以及平素的活動范圍。

如果有地方士紳及衛所官兵通匪,亦當循跡盤查,此舉關乎本都督剿匪之成敗,不可大意馬虎。

楊總旗前番往山東去,曾屢立大功。不過……功是功,過是過,如果你辦事不力,一無所得,休怪本都督軍法從事,辦你個怠忽職守之罪!”

夏潯瞿然一驚,抬頭望去,恰見一抹殺機飛快地隱于李景隆眸中,夏潯不由心中一寒,李景隆果然動了殺機,想來以他身份地位,還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失敗,被一個他眼中螻蟻一般的人物折辱得毫無反抗之力,他在尋找機會,尋找一個殺掉自己的理由,被自己的上司惦記著,“奶奶的,好象以往種種,還從不曾兇險到如此地步。

夏潯硬著頭皮道:“是,卑職遵命,不知……卑職帶多少人馬先行?”

李景隆沉沉一笑,挪揄道:“即是暗訪,自然一人,帶上一票人馬前呼后擁的,你生怕海盜不知道你去了么?他們在沿海百姓之中盡多耳目,難道你忘了?”

夏潯長長地吸了口氣,抱拳道:“卑職……遵命!”

鐵鉉不知二人暗里交鋒,見此情景,頓覺凜然:“曹國公用兵法度森嚴,做事雷厲風行勺我得克盡職守,不能有絲毫懈怠才是!”

次日,夏潯起了個大早,趕往五軍都督府領取官防文書。為了避免家里人擔心,對彭梓褀、小荻和肖管事,他只說是隨曹國公往杭州巡視海防,虛應其景的差使,最多一兩個月便能返回,胡亂搪塞了過去。

等他去五軍都督府領取了官防,回到錦衣衛都指揮使司換了便裝出了自己的簽押房,就見劉玉玦正憂心忡忡地站在那兒。

一見他出來,劉玉玦立即迎上前來,關切地道:“楊大哥,你這就要走了?”

夏潯已換了一身行商打扮,爽朗一笑道:“是啊,這就走了,你不必送我出門,這一番是先行往杭州探路,你穿著一身軍服,若陪我出去,落在有心人眼中,難免不美。”

劉玉玦緊張地絞著手指,說道:“昨日大哥要我去左軍都督府外等候,今日便孤身一人前往杭州查案,可是那位曹國公有意為難大哥?”

夏潯打個哈哈,笑道:“胡說八道,曹國公是甚么人,我是甚么人,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他來難為我做甚么?”

劉玉玦清澈的雙眸緊緊盯著他,夏潯解釋道:“真的沒有,昨日叫你去,只是我疑心生暗鬼,不見曹國公在府中等著我們拜見,卻坐堂升帳,舉止有些詭異,才存了份小心。如今看來,曹國公只是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叫我們用心做事罷了。你放心,我有官防在身,雖是一人東去,不過如果遇到什么事,我可以向杭州衛借兵,可以向海寧巡檢司征調民壯,不會有事的。”

劉玉玦道:“玉玦在應天舉目無親,全是大哥關心照顧我,小弟早想報答兄長,可恨此身一無所長,就是這一路普通的刀法,迄今也未練成,去了只能成為大哥的負累。大哥此去,千萬注意安全“小弟一定苦練本領,等下一回,不管刀山火海,小弟都陪大哥一起去闖。”

夏潯哈哈大笑,一拍他肩膀道:“好樣的,老弟,你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又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你不管是身子還是氣質,都嫌太柔弱了些。好好學功夫吧,下一趟出公差的時候,大哥帶你一起去,磨煉幾回,就能有一身陽剛之氣,依老弟這副俊俏的模樣,再有一身糾糾男子氣概,怕是公侯家的閨女也要被你迷上了。”

劉玉玦紅了臉,忸怩道:“女人家舉止造作,言語聒噪,又喜歡小心眼兒,玉玦在家里的時候,就對她們煩得夠夠兒的了,我才不要找個女人來煩自己。”

“哈!你也快有二十了吧?怎么還會有這種想法,莫非是一只晚熟的小公雞?”

夏潯哈哈大笑,攬過他肩膀道:“話別說的太早,再過兩年,誰不讓你娶媳婦,你就得跟誰急了。”

眼看走到門口,夏潯站住腳下道:“好了,你不要送了,大哥這就走了,保佑我平平安安,早點回來吧。”

劉玉玦點點頭,眼看著夏潯走向角門,忽然大聲道:“大哥,一路保重!”

夏潯揚揚手道:“我會的,你好好練功,回來之后,大哥要檢驗你的刀法。”

劉玉玦雙手握拳,重重地點點頭:“大哥放心,我一定努力練功,絕不叫你失望!“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59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11-25 08:08 編輯

第一卷殺青州第203章長亭逼婚

夏潯牽著一頭騾子出了錦衣衛的角門。他出的是公差,總不成路費、行裝、座騎還得自己準備,這些當然都是衙門里cao辦的。考慮到自己的行商身份,騎馬有些乍眼,他便騎了一頭騾子,用來代步足夠了。

從此往杭州去,雖然江南是水鄉,卻也不必處處乘舟,一般的路途上總有小橋的,騎一頭騾子足矣。

馬鞍后邊綁著褡褳,穿一身曳撒,頭戴遮陽帽兒,夏潯一副標準的行商打扮,出了聚寶門,夏潯勒住韁繩想了想,自前日與謝雨霏當街訂下終身之后,因為事務繁多,他還沒有去過謝家,要不要去見見她呢?

仔細想想,夏潯輕輕嘆了口氣:“好事多磨,還是先過了李景隆這一關再說吧。”

想到這里,夏潯提韁便向大馴象門趕去,剛剛走出幾步,就看見前邊一匹白馬橫在路口,馬上端坐一個美少年,穿一襲白袍,頭系公子巾,唇紅齒白,豐神如玉。他雙手握韁,頭微微低著,一雙魅力十足的明眸正帶著些挑釁的神彩睨著他。

“得,被她逮個正著!”

夏潯嘴角慢慢綻起一絲苦笑:“謝雨霏這小妮子總是機靈如狐,如果她有心,誰又擺脫得了她?”

謝雨霏沒有說話,只把下巴俏巧地向外輕輕一擺,一提馬韁,便向大馴象門走去,夏潯搖了搖頭,只得揮起一鞭,驅騾跟了上去。

十里長亭,芳草青青,更無早行人。

謝雨霏一撥馬頭,信馬游韁地離開大路,踏入了青青草叢。無需說話,夏潯也甚有默契地隨在后邊,離開了大路。

謝雨霏在一片山坡后停住了,翻身下馬,看著前方,遠處有一條銀亮的小河,仿佛一條玉帶蜿蜒舞過,幾行楊柳,淡若春煙。

眼前是一片緩緩蔓延開去的草坡,芳草青青,五顏六色的不知名的花兒,在草叢中輕輕搖曳,花瓣上,還有未被晨曦曬去的露水。

夏潯輕輕走到她的背后,松開了韁繩,馴騾站在那兒,自顧低頭啃著青草。

謝雨霏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說,要去杭州出一趟公差,卻未說明便是今日。”

夏潯道:“我也以為,還需三五日光景,沒想到這般緊急。”

謝雨霏道:“那……方才馬至聚寶門,為何不去我家告訴我一聲?我看見你猶豫良久,終究還是走了別的路。”

夏潯道:“你一直在跟著我?”

謝雨霏輕輕低下頭,幽幽地道:“我不是有心要跟蹤你,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如果你有心事,我就感覺得到,那天你說給我聽時,我就覺察你言語之間不盡不實,所以……”

她抬起頭,有些擔心地道:“你是跟李景隆赴杭州公干?”

夏潯苦笑道:“你倒有辦法,已經打聽到了?你不用擔心,他雖職高位尊,無緣無故的卻也奈何不了我。再說,我只是臨時抽調,由他指揮,待杭州事了,彼此便再無干系。”

“真的?”

“真的!”

謝雨霏低下頭,有些羞意地道:“你那么有辦法的一個人,人家才不擔心。其實我來,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

謝雨霏捻著衣角,羞羞答答地道:“當日街頭立下婚書,只是為了打消李景隆的妄念。你真要與人家訂下終身,總要我大哥答應才好呀。”

夏潯松了口氣,笑道:“原來是為了這事,這個好辦,等我從杭州回來,便去你家正式求親,這是你的心意,又有你義母作主,我與令兄一向也還談得來,我想他是會答應的。”

“你撒謊!”

謝雨霏忽然抬起頭來:“你若不急,當日李景隆對我軟硬兼施,你就不會不計后果,當眾讓他下不來臺了。你不肯現在去我家求親,是不是……擔心他會對你有甚么不利會耽擱了我?”

夏潯暗暗一驚:“這個丫頭太精明了些,可不似梓褀那般好糊弄。”

他連忙說道:“哪有此事,其實”他當然看不慣我,換了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如此吧,你還希望他大度到哪兒去,不過,他李景隆雖然位高權重,卻也不是可以為所欲為的,他頂多是假公濟私,給我找些麻煩而已。”

假話,總要摻在真話里才容易叫人相信的,謝雨霏有些將信將疑起來:“真的?”

夏潯道:“當然是真的,再說,我背后還有中山王府做靠山,不是隨便他怎么擺布的。”

他見謝雨霏猶自不信,便攬過她的纖腰,在她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柔聲道:“我在街頭不惜得罪了他,還不是為了我的嬌嬌小娘子,你說,我怎么不想馬上與你正式確定名份,免得提心吊膽的總擔心自己的美人兒被別人拈記著,只是時間真的太匆忙了嘛。”

果然被他成功地轉移了話題,謝雨霏噗哧一笑,霞飛雙頰,輕輕嗔道:“貧嘴,你就會哄人家。”

夏潯道:“可不止會哄你喔,我還會……”

他咬著謝雨霏的耳朵低低說了幾句,謝雨霏大羞,哎呀一聲輕呼,抬手就要打他,卻被夏潯一把抓住,柔聲道:“雨霏,其實自從你那天主動解除婚約,我就真的喜歡上你了。你如此自愛自強,我可不曾有一分看輕了你,反而很敬重你,很喜歡你。

我當時答應與你解除婚約,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希望你能真正喜歡上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為了你才剛剛出生、還不通世事的時候,長輩們為你訂下的一門親事而糊里糊涂的嫁給我。

這次出去實在是太急了些,忙不過來等我從杭州回來,我馬上去你家正式訂親!”

謝雨霏馬上抓住他的語病:“訂親,那什么時候成親?”

夏潯取笑她道:“你一個女孩兒家,怎么比我還急?”

謝雨霏紅了臉蛋,卻依然張大一雙眼睛等著他的回答,夏潯略一思索道:“原來令兄打算是去年中秋成親的……結果……那就后年中秋,如何?”

“后年?”

謝雨霏失聲叫了起來:“后年?我都十九歲了!”

夏潯道:“你叫這么大聲干什么?很老了么?其實城中大戶人家的姑娘,十八九歲才嫁人的大有人在呀,也不算是老姑娘……太小的話,實在是對你不好。你看多少人家,或者嬰兒早夭,或者母親難產就連帝王家也不例外,其實大多與此有關。”

謝雨霏狐疑地道:“真的假的?你還懂這些?”

夏潯腦中靈光一閃,說道:“其實我也不懂,這還是聽高升兄說的。”

“西門慶?”

謝雨霏慢慢瞇起了漂亮的大眼睛:“哼,那他還和飛飛……”

夏潯趕緊道:“那還不是因為,因為你們找上門去,他也迫于無奈么,再說……他自己就是郎中想必總有些法子的。”

他摟住了謝雨霏,甜言蜜語地道:“我可不想冒險……我舍不得你早早地離開我,也舍不得咱們的孩子有什么危險。”

謝雨霏眼珠轉了轉……問道:“那……彭姐姐幾時與你做了夫妻的?”

夏潯道:“她呀,十七……啊!不對,是十八,我們在北平過了年,回來的時候……”

謝雨霏斬釘截鐵地道:“好!那我也十八,就明年,我才不要比她晚。”

夏潯苦笑道:“不是吧,這種事你和她較什么勁?”

謝雨霏拋拗地道:“就較勁,就十八,她十八歲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

夏潯道:“她是練武之人,身子強健呀。”

謝雨霏嘟起嘴道:“我不管,就十八,我雖然不會武,也沒嬌弱到那般地步,聽你說的,好象紙糊的似的。”

夏潯無奈地道:“好好好,那就十八,明年中秋,可以了吧?”

謝雨霏轉嗔為喜,環住他的脖子,主動送上一吻,甜甜地道:“這還差不多。”

美人投懷送抱,夏潯怎肯客氣,張開大嘴,便去吻她的櫻桃小口。

“慢著慢著!”

夏潯一怔,卻見謝雨霏自口中吐出一枚鋒利的刀片,向他害羞地一笑,然后仰起小臉,閉上眼睛,做出任君品嘗的姿態,不禁啼笑皆非……

一番熱吻,把個初嘗情愛滋味的謝雨霏弄得嬌喘吁吁,骨軟筋酥,那一張臉兒如如煙籠芍藥,雨潤桃花,春情媚態,美得不似人間之色。

只是她太青澀了些,連接吻都不會,只是被動地承受,那驚妙至極的舌功現在還用不上,要不然,現在神魂顛倒的也許就是夏潯而不是她了。

看了她那嬌媚的模樣,夏潯不禁食指大動,這小妮子剛剛十七歲就這般嫵媚,再熟上一兩年那還得了?可他的確有些顧忌女孩子太早成親對身體和孩子都不好,當初把彭梓褀倉促拿下,一大半原因是因為他服了性藥,沖動之下顧不及許多,再說彭梓褀終究是練武之人,身體結實些。而今家有嬌妻,不致于饑不擇食,他考慮的就長遠些。

一番恩愛纏綿,夏潯在她微微腫起的小嘴上狠狠啄了一口,說道:“那相公這就走了,你在家里乖乖的,以前那些行徑,不要再做了。相公雖非巨富,還是養得起你的。你的擔子,以后相公來挑。。

謝雨霏腦部還在缺氧,兩只平素甚顯精明的眼睛此刻朦朦朧朧的,只是點頭,乖巧的很。

夏潯又道:“有事沒事的常往楊家莊走走,梓褀其實一直很感激你為我出謀畫策成全了她,你們多多來往,以后也好相處。再說,家里大事小情,其實梓褀和小荻都不大懂,只靠肖管事一人忙里忙外也難為了他,我的家今后就是你的家,多去幫幫忙。”

謝雨霏還沒回過神兒來,繼續點頭。

夏潯一笑,“那我走啦?”

謝雨霏溫馴地點頭:“嗯,我會乖乖的,等相公回來。”

夏潯奸計得逞,立刻騎上騾子,逃之夭夭,等他走得都不見人影兒了,撫著嘴唇還在癡癡呆呆的謝雨霏突然清醒過來:“不對呀,人家要問的事還沒問明白呢,這個狡猾的……壞家伙!”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00
錦衣夜行 第204章 狂盜
第204章狂盜

李景隆對夏潯說的是五天后自應天啟程,他帶著五千京營官兵,沿途又有各路官員的吃請,走走停停,雖然杭州離金陵并不遠,也得拖延不少時日,如此看來,夏潯至少可以搶得半個月的時間,想要避免李景隆給他小鞋穿,他就得在這半個月內,查到一些切實有用的信息。

可是,他沒有從李景隆那里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訊息,錦衣衛現在在應天之外沒有多少公開活動的秘探,更沒有人專門刺探那些海盜的消息,這些情報對現在的錦衣衛來說并非必要,所以錦衣衛方面的力量他也是借不到的。

向當地官府打聽也不恰當,如果當地官府掌握的消息真的有價值,朝廷也無須把一個國公派來專司剿匪事了。何況,連衛所官兵中都有海盜的耳目,公門里面豈能沒有?只怕自己一登門,馬上就會被有心人知道,所以夏潯不能冒這個險。

如此一來,他就得一切靠自己,可他人生地不熟,要如何著手?唯一的門路只有市井,而從市井間得到的消息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為了能獲得第一手資料,夏潯過杭州而不入,直接去了海寧縣,趕到了距錢塘江最近的鹽官鎮。

海寧縣在元朝時候是海寧州,洪武二年降為海寧縣,歸杭州府管轄,縣東南有石墩鎮巡司;縣西北有赭山鎮巡司。洪武三年又在此處設置了海寧衛,洪武二十年設立海寧守御千戶所。照理說有兩個巡檢司維持地方治安,又有一個千戶所的官兵負責海防,此地該是異常太平才對,但是因為此處近海,所以常有海盜登岸,京里得到的情報,凌破天與一伙海盜,就是在這里出現過的。

夏潯本以為這樣一個不太平的地方一定十分貧窮,可是等他到了這里,才發現這里異常的繁華,各種魚蝦蟹蚌等海產品,乃至中外各種風格的商品,都在大街上擺攤出售,行人如織,商賈云集,酒樓茶肆、妓館歌坊,應有盡有。就像三十年代的舊上海,亂糟糟的氣氛中自有一種繁華氣象。夏潯在街上閑逛了一陣,有兩個人漸漸進入他的視線,這兩個人就走在他前面,一個三十出頭,眉目英朗,細腰乍背,手長腳長,舉止之間透著矯健,移目四顧時剽悍之氣畢露無遺。另一個比他還大了十多歲,一臉的絡腮胡子,高大魁梧的身材,鼻尖帶點酒糟紅,滿臉的橫肉,十分兇悍。

夏潯注意到他們,是因為他們的膚色以及他們的腳。兩個人都赤著腳,挽著褲腿兒,腰間系著衣服,袒露著寬厚的肩膀和結實的胸膛,他們的皮膚黑黝黝的,隱隱透出銅錢似的紋路,就像是生了銹的古銅。

夏潯曾經跟著胡九六在水邊住了一年,他知道這種膚色也就是俗稱的水銹,是常年生活在水上,經常出入大江大河,又不及時用清水洗浴,經日曬而成的一種斑痕。

還有他們赤著的雙腳,腳趾頭像長,像鵝蹼似的張著,落地無聲,抓地很穩,只有常年赤腳站在甲板上的水手才有這樣的標志。

夏潯心中一動,這兩個人既然常年在水上討生活,或許對海盜有些了解,他立即跟在這兩個人身后行去。

兩個人對鹽官鎮非常的熟悉,說說笑笑地走去,徑自拐入了一條青石小巷,很快出現在一條河旁,河水悠悠,略顯渾濁,水中有青草如絲如縷,兩側是用石頭砌起的河岸,河岸兩側各有一條木質的長廊懸探出水面,臨水有土黃色的圍欄,另一側則是一家家客棧、酒館、以及賣日雜百貨的店鋪。

有人在店鋪中出出入入,有人在圍欄下坐著聊天,不管是坐著的還是走動的,神態步伐都極其的悠閑,這兒的人生活節奏明顯比應天府那樣的帝都所在緩慢得多,站在這兒,你的步伐不知不覺也會緩慢下來,哪怕心中有事,心情也不會那么急燥,與鬧市的喧鬧嘈雜比起來,這才是一個海邊小鎮該有的節奏。

夏潯看著他們走進一家字號頗老的酒店,便也隨之走了進去。

豆干、鴨脯……,兩個大漢隨意點了幾樣下酒的小菜,叫人溫了壺酒,在臨窗的位置上坐下來,夏潯也隨意點了幾樣東西,側耳聽他們聊天,以便找個借口與他們攀交。小店里很悠靜,夏潯注意到,店中還有一桌客人,正對面的桌前坐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約有三旬上下,旁邊是一個五旬上下的老漢,兩個人模樣有點相像,像是一對父女,兩人點了幾樣清淡的小菜,正在那里輕聲說著什么,旁邊站著兩個小童,看裝束該是家里的仆從。

夏潯收回注意力,注意傾聽那兩個大漢聊天,只聽他們講這幾船貨能賺多少錢,又說甚么鎮東頭地麗春院哪個姑娘風騷得趣,一邊說一邊笑,自得其樂的很,所說的話題夏潯完全插不上嘴,不禁暗暗焦躁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響,有人飛奔而來,因為那懸于水上的廊道鋪的都是木板路,跑起來嗵嗵嗵直響,老遠就能聽見。一個二十出頭,同樣袒露肩膀,赤著雙腳的精壯漢子出現在門口,氣喘吁吁地道:“大哥,官兵來了!”

夏潯心中一動,瞿然抬頭望去,就見那身材魁梧的四旬大漢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夏潯心道:“此人莫非就是什么老大?他們是海盜?”

但是轉眼看見另一個年僅三旬的壯年,夏潯立即改變了看法,此人才應該是那個老大,他還穩穩地坐在那兒舉杯喝酒,外邊那人跑來報信的時候,他的酒杯剛剛舉到嘴邊,聽了那人的稟報,他不慌不忙,這一杯酒慢條斯理地喝下肚去,抹一抹嘴巴,才氣定神閑地問道:“有多少人,確定是奔咱們來的?”

門口那人急急說道:“大約十多個人,由一個小旗領著,奔這兒來了,想是有人認得大哥面目,偷偷報與了官兵知道。”

掌柜的正在算帳,聽見這句話,吃驚地抬起頭來,手中提著毛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旁邊那桌酒客也有些吃驚,站起來要走,可那報訊的大漢正站在門口,小店不大,這種江南臨水的小酒店門臉也很小,一個人往那兒一站,所有的人都出不去了,明知這些人是海盜,他們哪敢上前催促。

門口那漢子急道:“大哥,咱們快走吧!”

壯年漢子舉杯斟酒,酒水細若懸絲,穩穩入杯,絲毫不亂,他從容地一笑道:“不要急,阿妹正在交易,既然有人認出了咱們,那咱們就多拖延一刻,多吸引些人過來,阿妹那里才安全。”

他睨了眼那倉惶失色的老人和婦人,笑道:“你們閃到一邊去,我許滸吃了酒就走,不會傷害無辜性命。老雷,慌什么,坐下,等他們來!”

夏潯心中一陣興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這幾個人就是海盜。幫著官兵把這幾個海盜拿下?不成!據說東海上明著暗著大大小小的海盜幫派至少有數百個,萬一他們只是一個小小不言的所謂幫派,又或者根本不知道凌破天的消息,為此暴露身份豈不因小失大?

幫他們打退官兵,編一個身份打入他們內部?也不成,這么容易就混進黑幫也太扯淡了,就算他們真的信了,萬一讓自己遞個投名狀怎么辦?又或者把我裹挾到海上,過個一年半載才能隨他們上岸活動,豈不是黃瓜菜都涼了?

這片刻之間,夏潯心里急急轉了幾個念頭,都覺得不妥,正猶豫間,一隊官兵腳步聲如雷,已轟然而至,其中一個小校隔著窗子看見著端然而坐的許滸,立即向他一指道:“就是他!”

小旗官立即把手一揮,威風凜凜地喝道:“把他拿下!”

官兵立即舞刀弄槍地撲了過來,那身懷六甲的婦人慌張退后,老漢急急地道:“莫要傷了我的女兒。”便護著那婦人退向墻角。

許滸笑吟吟地喚道:“老雷,看你的了!”

雷姓大漢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屁股底下的條凳便已到了他的手中,只見他暴喝一聲:“開!”

咔嚓一聲暴響,一條極結實的凳子居然像朽柴似的被他掰成了兩斷,雷姓大漢雙手各持一截斷凳,大吼一聲,象一陣黑旋風似的卷了出去。

那長廊極窄,士兵擁擠在一起,本就施展不開,再有一些使長槍的,更是礙手礙腳,黑大漢手執兩截條凳,叱喝如雷地一路打將過去,如同風卷殘云一般,不少士兵根本沒有機會出手,就被急急退避閃讓的自己人給擠下河去。

有那勉強招架幾招的,也禁不住這姓雷的風車般舞動的兩截條凳,被打得東倒西歪,黑大漢殺得性起,雙臂舞得風車一般一路殺將過去,所過之處當真是波分浪裂,哀鴻遍野。一旁那個報信的大漢撿起條槍來,躍躍欲試的,竟然連出手相助的機會都沒有。

夏潯見此情景不由暗吃一驚,這個姓雷的大漢倒有幾分蠻力,此處狹窄,施展不得身法,就算是我出手,怕也討不了便宜。再看那沉穩端坐的許滸,不知他功夫深淺如何,恐怕輕易拿他不得,一念至此,夏潯便沉住了氣,也裝作慌張食客,退向一角……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00
錦衣夜行 第205章 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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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著落

雷姓大漢揮舞著兩截板凳,好象打通關的噴火龍一般,一往無前,一直向前殺去,整條長廊被他鬧得雞飛狗跳,亂做一退。許滸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挾一箸菜,吃一口酒,淡定自若,不慌不忙。

忽然,那報信的漢子叫道:“大哥,又有許多官兵過來了。”

許滸微微一笑,將最后一杯酒飲盡,這才起身,走到掌柜的身邊,從懷中摸出一串錢來丟到桌上,笑道:“店家,這是給你的酒菜和賠你的板凳錢。”

掌柜的提著筆,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許滸哈哈一笑,順手從他手中奪過筆來,又飽飽地蘸了蘸墨,舉步走到墻角,舉手揮毫,筆走龍蛇,一首五言絕句須臾而就,他把筆往桌上一擲,雙手往身后一背,沿著長廊另一側哈哈大笑而去,旁若無人,一派狷狂。

墻上墨跡淋漓,夏潯定睛看去,只見上邊寫著:“叢市人家近丵,平沙客路寬。明朝晴更好,飛翠潑征鞍。”

夏潯大吃一驚,且不說人家這龍飛鳳舞的書法,就這須臾而就的一首五言詩,換了自己就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想不到這樣一個粗獷豪邁的海上大盜,居然滿腹文才。

這時那雷姓大漢也甩開大腳丫子蹬蹬蹬地跑過來,大叫道:“大隊官兵來了。”說著將手中破破爛爛的凳腿向追兵狠狠擲去。

一名緊追上來的士兵立即舉刀格架,這凳腿被姓雷的大漢一通劈砸,已經有了裂隙,再被鋼刀一劈,嚓地一聲斷為兩半,半截削得尖尖的凳腿斜斜飛入店中,向那孕婦高聳的腹部飛去。

老漢“啊!”地一聲驚叫,可他老邁,手腳不靈便,想要去擋如何來得及,夏潯本來正要出店去追那三個海盜,見此情景大吃一驚,順手抄起桌上酒壺狠狠砸去。。

那酒壺是錫制的,裝了酒后也有一斤多重,被夏潯奮力一擲,準準地砸中那削尖的凳腿,緊貼著孕婦的裙裾下擺砸到地上,那婦人受這一嚇,幾乎暈厥過去,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流下來,臉色已變得臘黃。

老漢趕緊扶住女兒,驚慌道:“天啊,這可如何是好?”

外邊的官兵轟轟隆隆地追趕海盜去了,兩個小童才十一二歲,哪里扶得住自家主婦,店主生怕那孕婦在自家店里出個什么意外,連忙向夏潯作揖央求:“客官,客官,快快救助一下這位大嫂,可莫出了甚么事情才好。”

夏潯一見,也怕那婦人受了驚嚇導致流產,只得放棄追趕海盜的機會,一個箭步搶到老漢身旁,扶住那婦人道:“老人家,得罪了,事急從權,我扶令媛去看郎中。”

老漢連連說好,沒口子的道謝,夏潯說是去扶,卻是一彎腰將那婦人抱了起來,對那老漢道:“勞駕,哪兒有郎中,快快帶路!”

老漢領著夏潯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吩咐一個小童趕緊去找姑爺,夏潯抱著那個婦人,雖然他年輕力大,這一路奔跑也是累得汗流浹背,好不容易到了一家醫館,那郎中問明情形,趕緊的號了號脈,然后叫人去煎了一服安胎定神的湯藥來。

其實在店中待了一陣,婦人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再有這湯藥服下,氣急便見好轉,團團亂轉的老漢定下神來,這才省起恩人就在一旁,忙上來向他道謝,感激涕零地道:“小哥兒,老漢這女兒求醫問藥費盡周折,已近中年方才有孕,這要是有個好歹,老漢真是痛悔死了,小哥兒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請受老漢一拜!”

說著老人就要撩袍跪倒,夏潯連忙攙起道:“老人家且莫如此,任誰見了這等事都該如手相助才是。”

兩個人正說著,一個小童領著一個中年儒生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那儒生一襲青衫,頭束青巾,面目清瞿,頜下三綹微髯,一張臉急得白中透青,倉惶闖進醫館,看見夫人正坐在椅上,立即顫聲問道:“娘子,你如今怎樣了?”

婦人未及答話,老漢便迎上去,把前后情形一說,那中年人聽說母子平安,不禁長長地松了口氣,連忙走到夏潯身邊,又是一番感激道謝。聽他說話,夏潯才知道此人姓于名仁,家住錢塘太平里,此番攜妻子到海寧來探望岳父的,今日岳父與妻子在街頭閑走,到河邊小店暫歇,他則因為會見幾個舊友,不曾陪同,不想險些出了大事。。

夏潯心系那幾個海盜下落,想要告辭離去,于仁哪里肯放,一把攥住他手腕,定要邀他家中同坐,設酒款待恩人,夏潯百般推辭不得擺脫,想他岳父是本地居民,或可打聽到一些消息,便隨他一同回家。

于仁叫了一頂車轎載了妻子,請了夏潯回家,他這岳父家里在當地倒也是殷實人家,前后院落,布置雅致,三間正房,左右兩間廂房,還有兩間耳房,耳房單開門兒,東西廂房的南邊,有一道院墻,把院子隔成里外院。院墻的正中間有一道月亮門兒,月亮門兒的后邊,立著一個影壁。

于仁和丈人把夏潯請進客廳坐了,馬上吩咐上茶,廚下置備酒席。

兩下里坐定,重新敘起來歷身份,夏潯只說是到沿海來置辦些海貨的行商,看他打扮,于仁也不生疑。聽這于仁自述身份,祖籍卻是河南考城,官宦世家。他的祖父于九思曾任元朝湖廣宣慰司都元帥,正三品的高官,后調任杭州路總管,遂把家遷來此處,從此長居于此。

他的父親于文先后當過元朝的兵部和工部主事,較之祖父就遜色許多,只是正六品的官員。到了于仁這一代,也是飽讀詩書,不過于仁為人方正,性情淡泊,不喜歡做官,于是考中秀才之后便再未更進一步去考舉人。

他娶妻多年一直沒有子嗣,如今已三十一歲,按這個時代的人成婚年齡來看,已經算是中年得子,極為難得,難怪他夫妻二人如此緊張,說至此處,他又是道謝不已,又叫夫人取出五十貫寶鈔來,想要饋贈于夏潯。

夏潯婉拒不受,岔開話題問道:“于兄,小弟在店中,曾聽那海盜自稱許滸,還有個姓雷的大漢,還有一個什么阿妹的,這些都是甚么人啊?”

于仁道:“啊!那盜首是許滸么,此人名聲倒還不錯。在這沿海,大大小小的海盜幫派數以百計,其中許多都是入海為盜,上岸為民,身份隱秘,不易確認的,不過這樣的海盜幫其實勢力都小的很,這離海寧最近的外海島上,真正的大股海盜,只有兩支,賢弟方才所說的許滸就是其中一支人馬了。

據說這許滸的父親曾是張士誠舊部,張士誠兵敗自殺后,他麾下的一位蘇將軍便領兵出海做了海盜。這位蘇將軍還有兩個副將,一個姓許,一個姓雷。那位阿妹就是蘇將軍的女兒,名叫蘇穎,只是大家都這么叫她罷了,并不是那許滸的妹子。

蘇將軍率軍出海為盜,自己做了大頭領,兩個副將便做了二頭領、三頭領。如今老一輩兒的都已死去,因那蘇將軍只有一女,大頭領的位子便傳給了許將軍的兒子許滸,雷將軍的兒子雷曉曦則做了二頭領,阿妹是三頭領。這支海盜,說他們是海盜,其實還是很規矩的,有時候他們生計困難,也會劫掠商船,不過只劫官府的商船或者扶桑、呂宋等國走私的貨船,并不騷擾沿海百姓。

他們劫了商船,最終還是要拿到岸上來賣的,他們的貨物賣的便宜,本地不少商家其實暗中都與他們有所往來,說他們是海盜,其實平日大模大樣行于街頭也不會有人去理會,今日也不知是什么人告發,官兵竟來捉他。”

夏潯心道:“他們是張士誠的遺部?雖說他們在此地名聲很好,似乎還算安份,可是既有這層關系在,那么他們會不會受凌破天那個一門心思想要造反的家伙慫恿,意圖揭竿造反呢?”

于仁又道:“另外一支人馬,也居于外島,原來卻是方國珍的舊部,方國珍、張士誠舊部中許多人都是熟悉水路、精于海戰的漁家子弟。后來方國珍和張士誠先后敗于我大明皇帝之手,他們的一些殘部便逃到了海上,成為出沒無常的海盜。

這支海盜的首領是一對夫妻,丈夫姓楚,妻子姓米,以小楚、小米稱之而不名,比起許滸那支人馬,他們的行徑便兇殘很多了,他們負固海島,吞并了一些沿海的小股海盜,還招攬了些東瀛倭寇,只做無本買賣,北起遼東、山東,南抵閩浙,廣東,焚燒民舍,擄掠財物,我大明海岸漫長,防不勝防,是以濱海之區,無不受其所害。

何況他們還投靠了南洋第一大盜,號稱海王的陳祖義,那陳祖義盤踞滿喇加(馬六甲)多年,手下海盜萬人,戰船百艘,東瀛、琉球乃至我大明海域俱受其害,許多沿海小國甚至要向他納貢以保平安,我大明皇帝曾懸賞五十萬貫捉拿陳祖義,迄今他仍逍遙海上,有此人做靠山,我大明水師曾數度出海圍剿,卻也無功而返。”

夏潯暗道:“看來,這凌破天的下落,十有八九要著落在這兩股海盜身上了,可是,我要如何才能與他們接觸,一探究竟呢?”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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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06章露餡

夏潯從于仁那里了解到本地兩股最大的海盜基本情況,想要再問得細些,于仁卻也不知道了。〇﹐〇﹐不一時,酒菜上來,于仁和丈人陪著夏潯吃酒,于仁問道:“賢弟此番到海寧來,想要做些什么生意?”


夏潯道:“小弟想買一批折扇,再買幾十口日本刀,這些東西易于脫手,利潤越大,只可惜從商不久,更沒有這方面的門路,在這里轉悠了半天了,卻未在哪家店鋪里看到。”


于仁聽了為難地道:“這個……”……恐怕有些不易,若是賢弟此來,只為買些海味水貨,或者本地特產,為兄倒可幫你。可是你所要的這些東西,在市面上恐怕很難買到的。朝廷規定,沒有國書、沒有勘合、不到貢期,概不許日本商船靠岸經商,如此,要想買到這些東西唯有走sī商的門路,可為兄不認得這方面的人。”


夏潯聽于仁這么說,知道這個方正君子的確不曉得這些旁門左道的關系,想從他這兒和那些海盜是搭上線是指望不了的,不禁大失所望,不料于仁的丈人黃老漢聽了卻道:“夏小哥兒是我家恩人,這件事兒就讓老漢來想辦法吧。”


夏潯喜出望外:“老人家認得他們?”


老漢笑道:“老漢有個姨表兄弟,就在本地開店經營,賣些中外漆器”其中就有些是日本貨,想來一定有這方面的關系,你是老漢恩公,這個忙我一定得幫。賢婿”一會兒吃罷酒飯,稱陪著一起過去,就說夏小哥兒是你的本家兄弟,他再推辭不得的。”


于仁聽了連連點頭,夏潯大喜,連忙舉杯致謝。


三人言談甚歡,待得酒足飯飽,于仁和黃老漢便陪著夏潯去了他那位姨表兄弟的漆器店。這個漆器店掌柜姓李,叫李唐,古色古香的名字”古色古香的小店,店里面擺著古色古香的古董架,上邊放著一些灑金文臺、描金粉匣、灑金手箱、抹金提銅鈍、灑金木祧角盥等漆器。


店里只有一個小伙計,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他是認得黃老丈的”一見他來,急忙起身相迎,問明來由,趕緊跑去后院兒找掌柜的,一會兒李唐就迎了出來。


這李唐四十七八歲,長得激ng瘦”身材仿佛一根細長的豆芽菜,微微地躬著腰”一眼看見表兄來了,清瘦的臉上才lù出幾分笑意,連忙叫人端茶款待,問明來意”黃老丈便把夏潯說成自家姑爺的表兄弟,請他幫忙買些貨物。一聽是自家親戚”李唐立即放下了戒心。


那時候日本折扇和日本刀在中原是很受歡迎的,一把日本刀在日本只值八百到一千文錢,但是運到明朝卻能賣出五千到六千文的高價,折肩也是如此,日本扇子制造激ng美,很有藝術價值,所以在中原也極受歡迎。當然,這時候中原貨物在日本更具傾銷之勢。一只福建gāng在日本價格值千金、鳥gāng也值數百金,一部值二十金,焰硝、鐵、金皆二十倍利,尤其是生絲,更是供不應求。夏潯扮的是個小本經營的行商,只買些日本刀和折扇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李唐向夏潯隨意地問了幾句,夏潯是做過一陣生意的,勉強答對上來,李唐便敲著桌子沉yín道:“聽你口氣,倒是做過生意的,不過,…恐怕以前是跑陸路的,沒做過這海上的生意吧?那漆金苒小扇倒也罷了,日本刀……你運得過去?”


夏潯連忙笑道:“這個不成問題,晚輩有個朋友,是在應天府當差的,這方面有他的照拂,不會出什么問題!”


李唐眉頭一展:“那就成了,這么著,我今晚正要進一批貨,你晚上帶了錢來,與我一起去吧,記著自備一輛車子,貨物到手,馬上運走。若是尋常時候,不管街頭交易,還是店中交易,都是堂而皇之,無須防范的,可最近不成,官府看得比較緊,還須注意一些。”


夏潯的本意是想以做買賣的名義取得他的信任,進而找機會撇開他,單獨和海盜們取得聯系,哪里肯這么離開,可眼下也說不得別的,只好暫且答應下來。


夏潯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棧后,先將腰牌、官防等可以確定自己身份的重要物品都藏到了柜中,又去nòng了輛驢車,捱到傍晚,只帶了些寶鈔和銅錢,再度趕到那家小店。店主李唐正在等他,等他到了,立即啟程上路。李唐趕了一輛牛車,由小伙計駕著,夏潯跟在后邊,一起出了鹽官鎮。


夏潯也不知他們往哪里走,只管跟在后邊,他們拐彎他便拐彎,他們直行他便直行,路越走越便宜,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已經聽到了隱隱的濤聲,夏潯心中暗暗納罕:“莫非已經到了江邊?”


果然,再往前去,就是波濤滾滾的錢塘江了,遠遠的,卻有一處處火光,仿若沙灘上的一顆顆星展。隱隱綽綽的的環有許多車輛。夏潯隨那店主到了近處,才見江上停了一艘大船,陰沉沉的仿佛一只隨著波濤起伏的巨獸,又有許多小船在那大船和江岸之間奔波往復,將一船船貨物卸上岸來。


岸上自有人拿著名冊,旁邊有人打著火把,一個個的喊著名字,便有人上前去點驗貨物,交付錢財或以物易物,各自裝車運走,這么多人,分屬不同的店鋪,居然井然有序,沒有半點喧嘩,顯得有條不紊。


夏潯看得暗暗咋舌,這才相信李唐所言以前可以在鬧市街頭乃至店鋪之中直接與海盜交易的話確實不假,若非平日肆無忌憚,現在怎會這么多店家直接在江邊交易?看這熟練情形,顯然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想不到鹽官鎮的sī商交易如此發達。


要說起來,海盜是一直都存在的,但是此時的海盜這般壯大,很大原因卻是因為大明的海商政造成的。朱元璋立國之后”曾對日本實行羈縻政策,準許他們入明朝貢,但是朱元璋對日本國情羊不了解,錯把征西將軍懷良親王當成了日本國王,而當時日本懷良親王忙于內戰,對中土現狀也不大了解,還以為中原仍是元朝天下,雙方很是發生了些誤會,到后來才勉強建立朝貢貿易,可是此時就已埋下了嫌隙。


到后來”日本làng人伙同中國海盜時常襲擾邊界,朱元璋遣使赴日譴責懷良親王,讓他加強管束,懷良親王忙于南北內戰,哪有閑功夫去管那些閑散làng人”實際上他想管也管不了,這讓朱元璋非常不滿,認為日本官府是有意敷衍。


緊接著,胡惟庸謀反案爆發,一經審訊,居然發現其中有日本人的身影,這些日本人打算藏伏兵于貢船”并將火藥兵器等藏于入貢的巨燭之中”等進宮見駕時內外聯手,一齊行動,殺掉朱元璋。雖說這些武士未必是日本執政者所差遣,很大可能是胡惟庸重金請來的雇傭兵”卻讓朱元璋大發雷霆,此時詢問那些犯人他才知道”懷良親王并不是日本國王,更是覺得受了欺騙,一怒之下,干脆取消了和日本的官方聯系。


自此,老朱算是煩透了那幫海島上的小鏗子,后來明朝水師剿滅一股倭寇,將一把日本扇子做為戰利品呈給他時,老朱一時詩興大發,還提筆在上邊寫了首詩:“國王無道民為賊,擾害生靈神鬼怨,觀天坐井亦何知,斷發斑衣以為便。君臣跣足語蛙鳴,肆志跳粱于天憲。”把海島上的那些鏗子譏諷為坐井觀天的青蛙,狠狠地鄙視了一頓,由此可見老朱對日人的觀感。


不過朱元璋還是允許日本人來朝貢的,只不過他加強了這方面的管束,給日本人規定了貢期、貢船的數量”不到日期,超過數量均不準靠岸經商。老朱給日本人規定的條件太苛刻了些,比如五年甚至十年,才可以朝貢一次,一次的船只不許超過三艘。


光這一條,就根本無法滿足兩國的貿易需要,朱元璋更規定沒有國書和勘合不許通商,當時日本島上各路諸候轉著圈兒地掐架,人腦袋都快打成狗腦袋了,有幾個諸侯能得到國王的國書的?大明允準的勘合更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而且老朱還規定,朝貢船只不許攜帶武器,這也確實有些讓人為難,茫茫大海,兩國都有海盜神出鬼沒的,不帶武器如何護航?


常言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海居民不許他們貿易,官方貿易的數量又極小,他們只靠打魚能賺幾文錢?所以sī商開始泛濫起來,sī商本就違法,又得建立自己的武將護航隊伍,沒有法紀約束,大多與海盜無異了,可他們的所為對沿海百姓其實是大為有益的,有沿海百姓的支持和為他們做耳目,朝廷根本禁之不絕,以致形成偌大的規模。


李唐趕車到了江邊,耐心等在那兒,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那捧著uā名冊的人點到了他的名字,李唐趕緊走上前去,先不點收,而是對那頭目耳語起來,想是幫著夏潯聯系這臨時增加的貨物,那人聽了道:,“日本刀和扇子么?可以啊,錢帶來了么?”,“帶來了,帶來了,大侄子,快過來,快來見過賈頭領。”,夏潯趕緊走上前去,那大胡子上下打量他幾眼,扭頭吩咐道:“何天陽,何天陽,去船上取五十把日本刀,一千柄小扇。”


旁邊一人應聲而出,目光在夏潯身上一轉,忽地叫道:“咦!我認得他!今日幫主被人告舉,官兵圍剿時,他就在場!”,一語未了,旁邊“嚓嚓嚓”,一連串的拔刀出鞘聲,聽得讓人倒牙,夏潯只是一怔的功夫,六七柄鋒利的鋼刀,已經逼住了他的前后左右。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01
錦衣夜行 第207章 打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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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打賭


夏潯沒想到自己剛到海寧一天,居然就碰上了“熟人,“那個何天陽正是他白天在小酒店時看到的那個報訊大漢,六七柄鋒利的鋼刀及身,他又身無長物”根本反抗不得,只得做出一副有些惶恐的模樣道:“啊,原來好漢就是在下白天見過的那個人,冤枉啊,在下當時確實是在酒店里面,可我不是官府的人啊!”


賈頭領狐疑地道:“你當真不是朝廷的鷹犬?”


夏潯叫屈道:“怎么可能呢?在下只是一個商賈,李叔可以為我作證。


我當時恰適其會,也在店中飲酒而已,如果在下是朝廷的密探”當時能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嗎?”


賈頭領上下打量他一番,終究不能釋然”喝道:“搜他的身!”


夏潯心中一寬,坦然張開雙手,何天陽走上前來,把他仔仔細細搜了一遍”除了身上所攜的錢財之外一無所有”李唐一看,陪笑道:“你看你看”我就說吧,賈頭領,這人真是我親戚,沒有錯的,頭領盡管放心。”


賈頭領瞇著眼睛看著夏潯”突然問道:“你的路引呢?”


夏潯心中一驚,隨即說道:“那等重要之物,在下沒有放在身上,和行李包裹,俱都收在客棧之中。”


賈頭領突又問道:“你是鳳陽口音?”


夏潯道:“在下住在應天,自然說的鳳陽口音,這天底下說鳳陽鼻的不知有多少,賈頭領不會因為這個就把在下當成朝廷的探子吧?”


賈頭領嘿嘿地笑了兩聲,說道:“跡日我們接到消息”朝廷要嚴厲緝查海盜,所以海寧的官府加強了控制,迫得我們只能在江邊交易。現在冒出你這么個鳳陽腔的人來,既曾出現在我們幫主出現過的酒館”身上又沒有路引證明,豈非有重大嫌疑?”


夏潯心道:“大意了,上一次辦個假路引,是為了應付官府,這一次官憑在身,竟然忘了準備一份假路引應付海盜,他奶奶的,我怎知道,海盜也要查人路引。”


李唐急忙上前說好話兒:“賈頭領,賈頭領”我老李可以擔保,這人絕對沒有可疑,他的的確確是我家的親戚”賈頭領若是不信,這一遭買賣不做也罷”讓他下次帶了路引”再來與頭領交易就走了。”


李唐說著,推搡著夏潯,佯做生氣地道:“你這孩子,好不知規矩,做事沒個體統”快些滾蛋”莫惹賈頭領生氣”等賈頭領氣消了,或許開恩漏幾分富貴于你。”


夏潯也知不妙,連忙就勢要走,賈頭領冷笑道:“慢!這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他繞著夏潯轉了兩圈兒,摸著絡腮胡子思索一陣”吩咐道:“把他帶上船去。”


夏潯驚道:“好漢爺,你要做什么?”


李唐也慌了手腳,怕對自己表兄無法交待,連忙央求起來,賈頭領不耐煩了,把眼一瞪,喝道:“嚷什么嚷?把他押上船去!李老頭兒,點驗了你的貨物就走,回頭取他路引來,你知道怎么交給我的人,如果此人確實沒有可疑,我們自然會放了他,十天之后,我們還會來嘛!”


說完,他向夏潯怪笑一聲道:“如果你確實沒有問題,我賈不顛回頭向你請禮陪罪,這十天嘛,就勞駕你去我們雙嶼島賞賞風景,就當散心了,把他帶走!”


兩把鋒利的鋼刀剪刀似的架到夏潯脖子上,押著他上了小船,夏潯暗暗叫苦:“這下慘了,一旦被他們弄走,想再上岸恐怕就難如登天了。那東西放在客棧里”他們查不到吧?也不好說”他們與本地商賈關系如此密切……,不對,他們是讓李唐掌柜的去取,李掌柜的見了我的身份,會報與官府還是報與海盜?糟糕,他自己也是個買海盜臟貨的”恐怕是不會替我隱瞞身份了……”


夏潯胡思亂想著,已被押上小船,向那黑沉沉的大船駛去……


※※※※※※※※※※※※※※※※※※※※※※※※※※


夏潯被反綁雙手,丟在艙底。艙底的貨物已經被搬得七七八八,基本上空了,夏潯坐在艙底”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見,空氣也沉悶,候了好久也沒人理會他,夏潯倚坐著一根柱子昏昏睡去。


大船沿江而下出了大海,夏潯關在艙底卻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


這些海盜極為熟悉水路,夜中行船,竟也沒有絲毫顧忌,不知到了什么時候,底艙門嗵嗵地醒了幾聲,嘩啦一下被拉開了,一股清新的帶著腥氣的海風席卷而入,一股刺目的陽光也隨之射入,被驚醒的夏潯馬上瞇起了眼睛。


上邊有人往底下看了看,喝道:“出來”馬上出來。”


夏潯不知吉兇,只得乖乖站起,他的雙手反綁在身后,無法扶著木梯,只好靠雙腳很艱難地走了上去。


甲板上站著十幾個海盜,一個個袒胸露腹,頭發蓬亂,有的隨便挽個髻,用草棍兒別著,有的干脆披頭散發,一個個眼神都十分不善。何天陽和賈頭領也站在那里,說起來還只有他們兩個穿得比較齊整,只是那賈頭領又矮又胖,闊口橫臉”穿上衣服也像一只剛成形的蛤蟆精”倒是那何天陽,身材修長精壯,眉目帶著些機警,難怪由他負責通風報信,打探消息。


夏潯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這才發現大船已到了外海,天高云淡,海浪滾滾,幾只海鳥在海風中展翅翱翔”天已經大亮了,遠處有幾座島嶼”想必那里就是他們的巢穴。


夏潯扮出一副畏怯地模樣道:“各位好漢”你們要做什么?”


賈頭領扭頭招呼道:“二爺,就是他了!”


一個站在舵輪旁的大漢轉身走了過來,赤著一雙大腳踩在甲板上”穩穩當當。夏潯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這是那個力大無窮的姓雷的漢子”他就是雙嶼幫的二當家雷曉曦了!”


雷曉曦上下打量夏潯一陣”問道:“老賈”你說的……就是他?”


賈頭領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是,二爺”就是這小子。”


雷曉曦不以為然地道:“既然此人可疑”還要查些甚么,帶回去吃干飯么”丟他下海算了!”夏潯沒想到這位三幫主竟然如此輕易地就決定了他的性命前程,不禁又驚又怒”眼看兩個海盜上前抓他,夏潯不能坐以待斃,腳下立即一動”那兩個海盜下肢粗壯,又是赤腳站在甲板上”本來穩如磐石,可是夏潯這兩腳踹的正是他們關節,根本受不得力,兩個人哎喲一聲,便跌跪下來,再被夏潯一腳一個,踢翻開去。


雷曉曦雙眼一亮,說道:“哎喲,老子看走了眼”居然是個會家子?”


夏潯大聲道:“在行外商,既要避著官府爪牙”又要防范打悶棍截道兒的,沒有幾分本事,怎么敢上路?在下只是粗通拳腳罷了,可比不得雷二爺的威風。雷二爺”在下久仰貴幫行俠仗義,替天行道”這一次來”也只是想與你們做個買賣,賈頭領既對在下起了疑心,把在下擄上船來。那也罷了,真相查明之前,你們總該把我當成客人才是”雷二爺如此作為,不怕沿海商家知道了為之齒冷么?”,雷曉曦捧腹大笑,說道:“貨在老子手里,他們想賺錢,就得巴結著老子”冷的什么齒?”,他身形一轉,忽地到了夏潯身邊,夏潯反縛雙手,身形不便,想要避開他著實不易,雷曉曦一把扼住他手腕”向他掌中看了看”臉色便沉下來”道:“你是用刀的行家?”


夏潯沒想到他會去看自己好手繭,更沒想到他從手上的老繭居然揣測出了自己善用的兵器,只好硬著頭皮道:“在下是個小行商,獨自在外……”


雷曉曦冷笑一聲道:“你當老子這般好唬弄么?若說你為防身”練些槍棒功夫倒也可能。一個行商會隨身佩刀?你是官府的密探!”,夏潯急忙道:“我不是,雷二爺休要冤枉好人”你若不信,也該證明了我的身份才做決定。”


雷曉曦臉一沉道:“老子做事,還用你教?把他丟下海去!”


妥潯連連掙扎,奈何敵眾我寡,被眾海盜七手八腳把他捆了個結實,抬起來就往船邊走,夏潯大聲呼救,只盼能把那大頭領姓許的引出來,看他風采氣度,還像個講理的人,可是高呼救命不止,始終不見那許滸出現。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聲音喝道:“站住!怎么回事?雷老二,你頭對兄弟濫用私刑了?”


夏潯被人舉在空中,只能看見頭頂藍天白云,根本看不見那人模樣,只聽聲音,是個女人家,夏潯心想:“莫非這就是雙嶼幫的三當家蘇穎蘇小妹?”夏潯立即不住口地喊起救命來。


就聽雷曉曦有些不悅地道:“阿妹,你管得是不是太寬了?這條船是我的船,這條船上,都是我的人!我要做甚么,還需要你答應?”


那女子道:“你的船、你的人,打得也是雙嶼島的旗號,你不能亂了我雙嶼島的規矩,壞了我雙嶼島的名聲!”


雷曉曦悻悻地道:“就數咱們家的規矩多,規矩再多,還不仍是海盜?這人不是咱們的兄弟,是朝廷的探子”我要把他沉海,這沒問題吧?”


夏潯連忙呼救道:“我不是朝廷的探子”你們不守規矩,原來只說帶我去島上住幾日,查明我身份便放人,怎么突然就要殺我。”


那女子道:“雷老二,你可查明了他的身份?”,雷曉曦道:“還用查么?此人曾出現在老大被抓捕的酒館兒,身上沒有攜帶路引,我方才又看過他的手掌,是個使刀的行家,你看他像是一個行商么?”


女子厲聲道:“咱雙嶼島一向以軍紀治幫,凡事講究個規矩,講究個證據”聽你這么說,你是只憑揣測,便要殺人了?”


雷曉曦當著自己屬下被她一喝,臉上很是掛不住,勃然道:“蘇穎,這不是你老子做雙嶼島老大的時候了,你不要動不動就對我指手劃腳的”如今我是雙嶼島的二集家”除了許滸,旁人號令不得我。”,那女子聲音也陡然提高了:“我蘇小妹掌管雙嶼島斷事堂,一應內外刑獄”俱經我手,否則就是濫用私刑!我說不許殺,那就不許殺!”,雷曉曦冷笑道:“在這艘船上,我就是老大,你蘇小妹的威風”等回了雙嶼島再擺不遲!聽我號令,把他丟下去。”


只聽嗆啷拔刀出鞘聲起”蘇小妹的聲音厲喝道:“誰敢?”


這時賈頭領連忙打起了圓場:“二爺,三爺,為了一個外人,值當的嘛,您二位都消消氣兒,消消氣兒,依老賈看來,這個姓夏的確實可疑……”


蘇小妹氣虎虎地道:“帶他上島,還怕他插翅飛了?取了證據再殺何妨?如果這般草菅人命,我們和楚米幫有甚么區別了?”


雷曉曦暴跳如雷地道:“證據?證據個屁!你當咱們是官府朝廷呢?我們現在就是海盜,一群海盜,還守著那些臭規矩做什么!”


賈頭領趕緊道:“二爺三爺,你們不要再吵了。二爺要殺,有殺的道理。三爺說不殺,也有不殺的理由,要不”咱們這么著吧,依著海上的規矩,這人是二爺帶回來的,自當由著二爺發落。


可不管人、貨,一旦入海”一柱香后,便是無主之物,三爺您要是能把他救上來,他就是您的人了,自然由著你發落。”


蘇小妹冷笑道:“一柱香?一個不通水性的人,既不會憋氣,也不會換氣”一柱香的時間早淹死了,再說這片海域下面暗流涌動,礁石叢生,誰知道他能被卷到哪兒去,想要下海底尋人談何容易,老假”你這分明是偏幫老二了。”


雷曉曦聽了卻是哈哈大笑”連聲道:“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阿妹,我也不想跟你傷了和氣,咱們就這么辦!這小子又不是你的情人兒”你這么上心干什么?你救得上來,那是他命大,你救不上來”那是他命中注定該做龍王爺的女婿!來人,停船拋錨,點起香來,把那小子丟到海里去!”!!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02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1-11-25 08:08 編輯

錦衣夜行 第208章 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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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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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當家的一聲令下,海船立即拋貓停下,海盜們都興致勃勃地圍過來看二當家和三當家的打賭。葉子悠悠


有人點燃一枝香,站在船頭高高舉在手里,夏潯連一句抗議的話都來不及說,就被拋進了大海,海面上一片蔚藍的波濤,人一入水,片刻的功夫就已不見蹤影。


雷曉曦倚著船舷,笑吟吟的道:“阿妹,你想救他,那就看他福氣多少,你的本事多大了,若他撐得過一柱香,你又能把他撈上來,那他就隨你處置,我雷某人絕不多說一句。”


與他面對面站著的,是一個穿著男式短褐的女子,頭發束成馬尾,在海風中飛揚起來,她冷哼一聲道:“雷老二,你一意孤行,回去后我會請大當家的作主的,不管這人救不救得上來,這事兒,咱們沒完”


雷曉曦不以為然地笑道:“大當家的會為了這么點事和自家兄弟翻臉?阿妹,醒醒,咱們現在是匪,不是兵,有些規矩該變就得變了……”


這時候,站在船頭的那個海盜大聲喊道:“到了,一柱香畢”


海盜們立即鼓噪起來:“三當家的,看你的啦”


“哈哈,不曉得那小子還有沒有命在”


“這邊這邊,三當家的,此處水流往東走的,該往這邊去尋。”


眾海盜七嘴八舌地說著,那女子并不理會,而是迅速地寬衣解帶起來。解開腰帶,脫下短褐,她的大腿修長結實,沒有一點贅肉,鯊魚皮的緊身短褲包裹著一個沉甸甸的極具質感的臀部,豐滿如球。


她的上身也穿著一件魚皮鞣制的半身甲似的貼身短衣,束縛住了胸前波濤洶涌的一對球體,那柔韌有力的腰部系著一條很寬的皮帶,皮帶上拴著一把帶鞘的短刀,刀鞘緊貼著她右側的飽滿臀部,顯得十分性感。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這位三當家的非常俐落地脫去衣袍鞋子,像一頭線條優美的豹子,只一躍便躍上了船舷,身形稍稍一蹲,光滑的脊背好象蒙上了一層咖啡色的緞子,閃閃發亮,隨著她的動作,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體上每一條肌肉跳躍的痕跡。


她深吸一口氣,雙掌一合,雙腿有力地一蹬,整個人就像一條魚般刺進了大海,海面上只涌起少許潔白的浪花。許多海盜都擁擠到船舷旁,探頭往水下看著。水很清澈,能看到四五米之下,就見她像一條魚似的,臀腿只一擺,便潛到了更深處,迅速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內……


夏潯識得水性,而且水性還很好,但他從未試過在水下憋這么長時間的氣。一柱香,就算有海風吹著,香燒得比較快,這段時間也不短了。他身上的繩子捆得很[你讀啊]結實,根本掙脫不開,如果他有謝謝那種舌下藏刀的本事,或許還可以嘗試一下,否則徒勞的掙扎只能盡快耗盡他的氧氣。所以夏潯很明智地放棄了一切抵抗,他現在只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給那個素未謀面的蘇小妹了。


夏潯在水下緩慢地換著氣,放松了身體,自由地隨著水流擺動,盡量不浪費自己一絲氣力,憋上許久,才吐出一串氣泡,籍機進行換氣。但是這口氣有出無進,總有耗光的時候,他漸漸地有些支撐不住了,放眼望去,藍色的大海下面,只有一群群魚兒游過,始終不見有人下來……


夏潯不禁著慌起來,他不知道那柱香燒沒燒完,也不知道這位蘇小妹能不能找到自己,難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要喪命于此?


蘇穎躍入大海,就像一條飛魚似的靈巧地潛到海底,四處尋找著,終于,在一叢黑色的礁石旁,她發現了一片白色的袍裾,隨著水流輕輕搖曳著,蘇穎立即擺動身體,向那里飛快地游去。


夏潯的眼睛張得大大的,嘴巴微張,肺里最后一點空氣都耗光了,偶爾還有幾顆細密的氣泡向上升起。葉子悠悠他已陷入彌留之際,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肢體修長、身材健美的女人,長發像水草似的在她腦后飄揚,她就像一只美麗的海妖,徑直向他撲來。


這是夏潯腦海中留下的最后一個印象,隨即,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夏潯再蘇醒時,已經在海島上了。


旁邊坐著一個沒了牙的老太太,正在喂他魚湯,夏潯還沒弄明白身在何處,就聽一個爽朗的女人聲音道:“他醒了?”


隨即門簾一掀,一個女人大步進了進來,一看見他便笑道:“哈哈,你的命還真大,不枉我一番辛苦”


這個女人看起來約有三旬上下,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睛異常的明亮,好象海水般清澈,這使得她看起來又年輕了許多。她的嘴唇潤澤豐滿,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女子一旦有了媚態,三四分姿容,便可抵得過七八分顏色,何況她本來就不丑,健康性感的火辣身材,略顯野性的氣質相貌,賦予這個女海盜一種特別的味道。


夏潯只聽聲音就認出了她,連忙掙扎起身道:“原來是三當家的,多謝三當家救命之恩。”


蘇穎又是爽朗地一笑,大聲道:“你不用客氣,不傷無辜,這是我爹生前立下的規矩。這幾天,你就在我這兒住著,不要胡亂走動,等我查明你的身份,我會派人送你回去,如果你當真是朝廷的秘探,我蘇小妹能救你,也就能結果了你”


這蘇穎大大咧咧一副男兒作派,交待了這么幾句話,便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夏潯只是閉氣過久暈厥過去,一俟蘇醒,也就沒了大礙,在這島上,他插翅也飛不了,因此既無人看管他,也不必綁著他,夏潯未敢遠離,就在院落周圍轉了轉,熟悉這里的環境。


蘇穎的住處是半倚山洞蓋成的一處院落,三間正房,兩間廂房,一個小院兒,距沙灘很近,出了小院前方不遠,就是平坦的沙灘。這片沙灘是貝殼類沙灘,沙石比較粗礫,但是海水很清澈,不時會有些海藻一類的東西被沖上岸來。

夏潯遠遠地察看一下島上的動靜,這片海域不適宜船只靠岸,碼頭應該在另一側,他看到一些張著潔白大帆的船只正向島后繞過去,看情形,雙嶼島做為走私的中轉站,生意還興隆的很。


夏潯心道:“他們要盤我的底,總得還須幾日時光,我想活命,就得利用這段時間逃走。可是一葉小舟,怕是到不了海寧的,若是大船,我一個人又開不了,看這位蘇三當家的對我并無猜疑,如果我綁她為人質呢?只是這樣一來,身份必定徹底敗露,這一關過去了,李景隆那一關卻是過不去了,如果逃走之前我能盡可能的套到一些有用的情報就好了。”


想到這里,夏潯又返回了住處,這里住著一對老夫妻,那個老漢是蘇穎父親當年的親兵,年邁之后就與妻子住在這兒,照顧蘇家小姐。夏潯與他們攀談一番,很快熟絡起來,可是人老成精,夏潯雖然旁敲側擊,想從他們嘴里弄到些有用的情報還是十分困難。


到了傍晚時分,蘇穎氣虎虎地走了回來,看見夏潯正在院中與那老漢閑扯,便道:“陳伯,取兩壇子酒來,姓夏的,你閑得無聊是不?進來,陪大姐喝兩杯。”


現成的魚干兒、蝦皮兒,幾道下酒的小菜擺到桌上,夏潯看看她臉色,試探地道:“三當家的,遇到了什么煩心的事兒?”


蘇穎提起一壇子酒,拍開泥封,咚咚咚地倒了兩大海碗,說道:“今天著實惹了一肚子閑氣,來,先陪大姐吃碗酒。”


夏潯一看那大海碗,不由吃驚道:“這么大的碗?”


蘇穎瞪眼道:“有甚么問題?我一個女人家喝得下,你一個男人還喝不下么?”


她捧起大海碗,“咕咚咚”一大碗酒喝得涓滴不剩,瞪著夏潯道:“該你了。”


夏潯想要套她的話兒,看這模樣,不陪她喝酒是談不下去的,只得硬著頭皮捧起碗來,將一碗酒灌了下去,一碗酒下肚,夏潯就頭重腳輕,舌根也有些發硬了。他趕緊擺手道:“三……三當家的,要是再喝,在下就……陪不了你了,我……我喝不得急酒,就陪當家的聊聊天好了。”


蘇穎大馬金刀地坐在席上,鄙夷地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就這酒量”


夏潯苦笑道:“三當家的,是不是男人,不見得體現在酒量大小上?”


“哦?”


蘇穎睨了他一眼,一雙野性的眼睛帶起一絲媚意,欺近身來,昵聲說道:“那么,是不是男人,體現在什么東西大小上呢?你告訴我,好不好?”


夏潯沒想到這個女海盜如此生猛,這樣的話題也肆無忌憚,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蘇疑看到他的窘態,突然放肆地大笑起來:“哈哈哈,逗你這樣的小男人實在有趣。”


“小男人?”夏潯啼笑皆非:“在梓祺眼里,哥可是偉男啊,到了這位大姐眼中,居然就成了小男人……”


蘇穎給自己又斟了半碗酒,一口喝干,擦擦嘴巴說道:“今天楚米幫派人來了,我們雙嶼島和他楚米幫本來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他們今天派人來,居然叫我們雙嶼島入伙,共奉陳祖義的旗號,偏偏雷老二那個白癡還一[你讀啊]味地幫著他們說話,外人面前,我又不好和他撕破臉皮,憋了一天的悶氣。”


夏潯心中一動,連忙端起酒壇子給她斟酒,一邊問道:“雙嶼幫、海米幫,縱橫海上也有些年頭了,既然彼此一向相安無事,怎么突然的他們就要拉攏入伙了?”


蘇穎冷笑道:“還不是陳祖義那個海魔頭,也不知從哪兒尋摸來一個姓凌的神棍,花言巧語,誑他有真龍天子相,這個白癡招兵買馬,是要做皇帝”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5:03
錦衣夜行 第209章 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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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處死


蘇小妹這句話入耳,夏潯登時大喜,有了這句話,李景隆那里就能有個交待了,由此分析,凌破天極有可能出海投靠了陳祖義,說不定還是楚米幫的那對夫妻給他牽線搭橋,楚米幫到處劫掠,山東地境他們也是去過的,說不定便是因此與凌破天結識。


夏潯強抑驚喜,做出吃驚的樣子道:“造反當皇帝?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呀,三當家的不與他們摻和實是明智之舉。”


蘇穎輕蔑地道:“我爹當初就是反他朱重八的,朱重八在金陵稱帝,我爹退走海上稱王,也沒見他能把我們怎么樣,不是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么,他這皇帝當得再了得,也不能威及海外。造反有什么了不起的……”


頓了一頓,蘇穎又道:“不過我們和楚米幫、和陳祖義不是一路人,日子過得好端端的,干么要聽他們號令。”


她乜了夏潯一眼道:“我們是海盜,但是我們只是走私,以前,我們自己弄船出海,往返銷售中外貨物,自從占了這雙嶼島,各國客商都往這里來,我們收了他們的貨,販往陸地,再從陸地上購買我大明貨物,返銷與他們,太太平平,獲利也豐厚,干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可那小楚小米夫婦乃陳祖義之流呢?”


蘇穎丟塊魚干在嘴里,輕蔑地道:“他們干的是無本買賣!出來做生意,他們向來是空船出發,一路搶一路走,搶到什么賣什么,回去的時候也不落空,又是一路的搶回去。那陳祖義尤其惡劣,每搶一船,必定搶光殺光燒光,這路貨色,就算我們在海上討生活的人,也當視其如寇仇,焉能奉其號令,助其為惡?”


夏潯肅然道:“三當家的所言甚是,聽您的意思,大當家的也不同意投靠陳祖義,怎么還糾纏了這么久?”


蘇穎嘆了口氣道:“雷老二一直覺得我爹立下的規矩太嚴,束縛了大家發財。這雙嶼島上,三座山頭……”


蘇穎忽地自覺失言,連忙改口道:“不說這些掃興事,我這地方,少有人來,今天難得你在這里,來,陪大姐喝個痛快。你做行商,原來經營什么,家鄉可曾娶了妻室?”


夏潯隨口答了,蘇穎便道:“還沒有孩子?也好,趁著現在沒有牽絆,多賺些錢回去,等有了孩子,便置幾畝地,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要再這樣東奔西走。唉!我男人死得早,若有一子半女在身邊,我早上岸隱姓埋名去了,總不成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個小海盜……”


她一邊說一邊喝,兩壇子酒幾乎全是她一人喝掉,也不知喝到什么時辰,她醉眼朦朧,漸漸有了倦意,喃喃嘆息一聲,趴在桌上道:“累呵,真的不想再爭了,勾心斗角的,我不喜歡,可還有那么多我爹的老部下,不喜歡,也得撐……”


話未說完,她便發出細弱的呼聲,夏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魚油燈輕輕地搖曳著,光線忽明忽暗,夏潯的目光慢慢落在蘇穎的腰間。


蘇穎是一個成熟的婦人,因為常在海上行走,穿裙袍不便,所以穿得都是簡潔貼身的兩截式衣褲,這時斜斜趴在桌上,腰間露出腴潤的一截,小麥色的肌膚被昏黃的燈光一照,透出燦燦的金色,微微觸著矮幾的胸部,將那里的飽滿挺拔的曲線呈現出來,活色生香,很有一種野性的誘惑力。


夏潯的目光卻并沒有一點色情的味道,他盯的是蘇穎腰間那口彎刀,他在猶豫,要不要拔出刀來,挾持蘇穎為人質,逼雙嶼島群盜送他離開,他想要的重要情報,基本上都已知道,憑著這些,已足以對李景隆交差,此時不走,一旦岸上傳來消息,發現他的錦衣衛身份……


夏潯想到這里,慢慢站了起來,走到蘇穎身邊,蘇穎睡得很沉,大概是因為在她的地盤上,她根本沒有想到夏潯這個小行商吃了熊心豹膽,敢打她的主意。夏潯一按卡簧,將刀輕輕拔出了刀鞘,燈光將他投影于壁上,持刀的身影顯得異常怪異。


夏潯正要喚醒蘇穎,突然覺得海潮中有些嘈雜的聲音,側耳一聽,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那是廝殺打斗聲,夏潯急忙趕到門口,拉開房門,一股海風裹挾著兵器撞擊聲、吶喊嘶殺聲撲面而來,夏潯不禁有些發愣:搞什么鬼,有人嘩變么?


“出了什么事?”


耳畔突然傳出一個聲音,把夏潯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幾乎對上蘇穎那豐滿性感的雙唇,原來不知何時,她已走到了自己身后,輕如貍貓,不曾發出半點聲息。


夏潯胡亂解釋道:“我……聽到外邊有奇怪的聲音……”


蘇穎伸手從夏潯手中奪回彎刀,按在腰畔小匕丵首上的另一只手這才不著痕跡地收回,她用微微帶些古怪的眼神瞟了瞟夏潯,吩咐道:“老實呆著,不要亂跑!”說著便向院外奔去。


廝殺聲持續了半夜,一直未見蘇穎回來,等到天色大亮之后,住在院中的那個老兵出去轉悠了一圈,回來告訴老伴和夏潯,昨夜是楚米幫的人偷偷摸上了岸,想要強迫三位頭領就范,島上死了不少人,還有些是昨天在碼頭卸貨,沒有及時離開的外國商人,現在島上戒備森嚴,三位頭領正在與楚米幫的人交涉。


夏潯錯失良機,只得安份地待在院中,每日只是從那老兵口中盡可能地打聽島上現在的消息,度日如年地又過了兩天,這天午后,夏潯無所事事剛剛回房躺下,忽然十幾個海盜闖了進來,領頭的正是何天陽,一見他便命令道:“把他綁了,帶去見三位當家。”


雙嶼島聚義大廳是一個寬敞的山洞,洞穴中插著火把,桌椅板凳都是原生態的,有些簡陋,有些粗糙,卻正合乎這里的氣氛。


許滸坐在正中,雷曉曦和蘇穎分坐左右,三人面色都很凝重。同楚米幫的交涉沒有什么結果,他們還受到了陳祖義的直接警告,陳祖義縱橫七海,戰艦百艘,如果真的有心與他們為敵,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


許滸道:“現在情形就是這樣,陳祖義迫不及待要逼迫咱們入伙,真正目的是占有雙嶼島,這里距陸地最近,由這里登暗,可以直搗大明腹心,是個極佳的所在。咱們就算想虛與委蛇假意投靠都不行,他一定會叫咱們把雙嶼島讓出來。可是一旦讓出雙嶼島,咱們想不跟著他們走都不成了,這兒得天獨厚,咱們上萬兄弟吃的穿的,可全指著這座島呢。兩位當家的,你們有什么打算?”


蘇穎道:“咱們不能跟著陳祖義走,雙嶼島的規矩不能變!咱們是誠王(張士誠)的舊部,江浙百姓,昔日最為擁戴誠王,誠王落敗,咱們逃亡孤島,泛海為生,仍然得濟于沿海百姓,如今豈能投靠陳祖義那大魔頭,跟著他為禍沿海,禍害父老?”


雷曉曦道:“陳祖義的老巢在滿喇加,可他要是想對付我們,大海揚帆,說到便到,也不是甚么難事。說實話,大當家,楚米幫的人明著談不成便暗里偷襲,傷了咱們那么多兄弟,我老雷心里也不舒服。要是跟他們干,大當家你一聲令下,我立即出島尋他們決戰,絕不怵他們。可要是跟陳祖義打,人家海王就是海王,咱得承認,不是人家對手!”


許滸掃了他們一眼道:“也就是說,我們除了歸降,別無出路了?”


蘇穎急道:“大當家,海王陳祖義的確厲害,可咱們也不是紙糊的,他遠道而來,空懸海上,咱們卻有雙嶼島可做憑恃,堅持下去,誰消耗得起?這筆帳,陳祖義不會算不明白,我看他只是虛張聲勢,未必就會發兵奪島。”


雷曉曦冷笑一聲道:“阿妹,如果那個魔頭真的來了呢?一定守得住么?咱們上萬兄弟,還有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島上,到時候玉石俱焚,還能剩下什么?大當家,祖上的規矩,也是該改改了,咱們既然是海盜,就該老老實實做海盜,這規矩守得跟他娘的官兵一個模樣,有甚么意思?”


許滸擺弄著手中的一只鸚鵡螺,不動聲色地道:“其實我最擔心的,是陳祖義對咱們不懷好意,接收了咱們的地盤之后,再慢慢吃掉咱們,只要咱們的兵,不要咱們的將,那才是人財兩空,一無所獲。”


雷曉曦笑道:“大當家,我看你是多慮了,你看楚米幫那對夫妻,投靠了陳祖義,也未見被陳祖義吞掉,如今何等逍遙自在?”


蘇穎急道:“大當家,你當初可是對天盟誓,答應過我爹的!”


雷曉曦道:“阿妹,你不要用這個脅迫大當家,大當家總要為咱們全島父老著想的,難道你有辦法對付陳祖義?”


就在這時,夏潯被五花大綁地押了進來,賈頭領慢悠悠地跟在后邊,將一個包裹嘩啦一聲丟在桌上,包裹散開來,露出了腰牌、官防等物,許滸笑了笑,溫文爾雅地對夏潯道:“錦衣衛總旗官,楊旭楊大人,失敬,失敬。鄙島最近事情多了些,一直沒有得空兒拜見大人,是小民的錯。”


夏潯被他們綁起時,就知身份已經暴露,看到這些東西,并不驚慌,他瞥了眼上坐的許滸,傲然道:“五花大綁,就是許島主待客之道嗎?”


許滸眉頭一挑,對這新奇的稱呼似乎覺得有趣,他擺一擺手,何天陽便拔出刀來,削斷了夏潯身上的繩子,夏潯活動了一下手腳,挑過一張椅子,就在長案盡頭坐了下來。這一來,變成了他與許滸對面而坐,雷曉曦和蘇穎側面陪坐了。


賈頭領怒道:“你好大膽子,我們幫主面前,哪有你的座位。”


許滸笑吟吟地擺手道:“你們退下!”


待一眾嘍羅出去,許滸雙手扶案,微微傾身,說道:“依照我們雙嶼島的規矩,不能不教而誅,你既未狡辯,也未否認,這樣很好。我許滸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漢,閣下既然如此磊落,我也不會難為了你,就讓你一個痛快好了,你想如何死法?”


夏潯笑道:“大當家,楊某到你雙嶼島來,本來是要跟你們談生意的,這生意還沒有做成,大當家的就迫不及待要打發我離開了嗎?”


自打夏潯一出現,蘇穎就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他。那晚她醉酒之后,夏潯拔去了她的腰刀,雖然后來誑說是因為聽到外邊有打斗的聲音,卻已引起了她的警覺。今天岸上來人了,帶來了夏潯的包裹,果然是個朝廷密探,令她又被雷曉曦嘲笑譏諷了一頓,心里真是恨死了夏潯,可是見他死到臨頭卻還談笑風生,蘇穎又不禁生起幾分欽佩之意。


許滸把玩著手中那枚鸚鵡螺,淡淡地笑道:“做甚么生意?日本刀還是日本扇,你想買了拿去做陪葬么?”


夏潯凝視著他,氣定神閑地道:“這筆生意實在是太小了,既然許島主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咱們何妨把生意做得再大一點呢?”


許滸手中轉動的海螺一頓,眼皮攸地一抬,兩道凌厲的光芒疾射而出,但他隨即又斂了眼神,仍舊垂著眼皮,一副云淡風輕的


模樣道:“哦?什么大生意,說說看,看我會不會動心?”


夏潯微微向前俯身,說道:“我想買……小楚和小米,如果可能的話,連陳祖義也想一起買下來,不知道這筆生意,夠不夠大


,這筆買賣,可做得么?”


雷曉曦和蘇穎聽了都聳然動容,齊齊把目光向許滸望去,許滸垂著眼皮沉默片刻,呵呵地笑了起來:“楊總旗,這是要假道滅


虢么?”


夏潯道:“在下是否有誠意,閣下何不聽我說了詳情再做判斷。”


許滸淡淡地道:“很抱歉,我許滸從來沒有和公門中人做交易的習慣。阿妹!”


蘇穎一怔,連忙應道:“大當家。”


許滸道:“人是你救回來的,由你親手處死他!”


夏潯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沒想到這個足以打動人心的消息,許滸竟根本不為所動,這么大的誘惑,他也不動心么?


許滸瞟了蘇疑一眼,又道:“龜背崖風景秀麗,可葬壯士,記得留他一個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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