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關閉
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157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7
錦衣夜行 第170章 道貌岸然
雙擊開始滾動屏幕當前位置:章節正文

第170章道貌岸然

夏潯這時才說出話來:“紫衣姑娘?”,紫衣藤杏眼含煙地向他一飭,幽怨地道:“楊公子一別數月,便做了朝廷的大官兒,可喜可賀,可是公子也著實的狠心,自奴家梳攏之日棄我不顧而去,便再也不聞不問了呢。”,夏潯苦笑道:“當時情形”想來你也聽說了……”對了,你怎來了濟南?”

紫衣藤道:“濟南較之青州,總要繁華一些,曹玉康公子好心相助,幫奴家調來了此處。

夏潯這本洗然,又道:“你怎么在這里?易大人的安排?”

紫衣藤嗤地一聲道:“你們這些官兒們迎來送往的,有些規矩還需要奴家來說破么?”

瞟了夏潯一眼,紫衣藤又幽幽地道:“公子一做了官兒便六親不認了么?怎地對奴家這般冷淡?”

夏潯苦笑道:“楊某以前對紫衣姑娘也是一直以禮相待吧?這番話從何說起?”

紫衣藤眼波微微挑起,帶著些媚意道:“若是當日公子不曾不辭而去,出價高過曹玉康公子,楊公子也是要對奴家以禮相待么?”,夏潯頓時語塞”當日……,當日……他未嘗沒有打過眼前這美人兒的主意。

紫衣藤滿懷嗔意地白了他一眼道:“那位黃大人雖然老朽,卻還知道憐香異玉呢,喜歡了踩huā球的若冉”便知道說出自己愛意,偏偏公子,對人家毫無表示……”,她微微側了香肩,語聲微帶啜泣”原以為夏潯會上前撫慰,便可就勢偎進他的懷中,誰知夏潯卻站著沒動,她只好又一轉身,集只貓兒似的撲到了他的懷里,輕輕環住他的脖子,昵聲道:“奴家心中,最中意的就是公子,可人家梳攏之日,公子卻為了一個貼身丫頭”拋下人家不管”害人家出了大丑,如今…………你可要好好補償人家……”

春是huā博士,酒是色媒人。腹中有醇酒為媒,燈下幽香撲面,懷中溫香暖玉,那傲人雙峰還輕輕摩擦著他的胸膛,一張春意上臉,艷若桃huā的嫵媚容顏,呵氣如蘭,柔情蜜意”有幾個男人禁得起這樣的美人兒獻媚邀歡?

夏潯卻輕輕推開了她”淡淡笑道:“朝廷體制”官員不得……咳咳!”

“不得狎妓,是么?”,紫衣藤不以為然地替他說了出來,不屑一顧地道:“體制是體制,就算在天子腳下”那些大官兒們不敢公然狎女妓,還不是找些兔爺兒相公雌伏胯下?就那么回事兒……”

紫衣藤掩著。”吃吃笑道:“公子才去了金陵幾日,不是也喜歡了這個調調兒了吧?”,夏潯不語,心中漸生厭意”紫衣藤猶未察覺,嫵媚地挑逗道:,“若是公子喜歡,那奴家辛苦些,也可……,也可侍奉公子的。公子不是回鄉成親”便要絕跡huā街柳巷吧?常言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可是大有道理的。

那些為人妻子的,心里想要討好夫君,卻又放不下身段,床第之間好生無趣。哪及得我們這些可憐女子,知情識趣,曲意奉迎。公子是歡場中的常客,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么?公子一路遠來,就真得不想有個稱心的女子服侍于床榻之上么?”,她輕輕咬著粉嫩的下唇,一雙水光瀲滟的眸子柔媚地瞟向夏潯。但她失望了,在夏潯的眼中,她看不到從其他男人眼中很容易就看到的欲望。

她對夏潯一廂情愿的恨,夏潯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自然也不會對她起了戒心,他是真的不想碰紫衣藤。曾經,他的確對紫衣藤動過心思,可現在家有嬌妻,他的心境不知不覺便有了變化,他不想碰這些“一雙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萬客嘗”,的歡場女子,縱然如今天下”男人逢場作戲理直氣壯,他也不想。

“紫衣姑娘,楊某很愛惜自己的這份前程。”

夏潯淡淡地微笑,卻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語氣道道:“紫衣姑娘,你請回吧。”

※※※※※※※※※※※※※※※※※※※※※※※

紫衣藤滿懷羞辱,粉面鐵青地出了驛館”上了候在外面的車子”車中正有一人盤膝而坐。車中有幾”一燈如豆,那人便盤膝坐在桌前,正在優雅地品茶。

看到她上車來”那人微微地露出一絲訝色,放下茶杯問道:“怎么?”

這人正是布政使衙門參贊官仇夏。

紫衣藤冷笑一聲,道“他說”他不敢壞了朝廷的規矩體制,昔日縱情聲色的huāhuā公子,居然變成一位正人君子了,豈不可笑!”,“正人君子?”,仇夏不屑地冷笑一聲:“不過是個官迷兒罷了。”

他捻著胡須沉吟片刻,冷冷地道:,“倒走出乎老夫意外,本以為他必會就范,老夫便可抓住這個把柄上表彈劫,輕而易舉整治了他,想不到他竟不肯中計。“哼,他年紀輕輕,老夫就不信他做事八面玲瓏、滴水不漏”我要繼續派人盯著他,不抓住他的痛腳好好整治他一番,老夫難消心頭這口惡氣!”

一句狠話摞出來,他又看看紫衣藤,紫衣姑娘正在生悶氣,高高的誘人胸膛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仇夏的一雙老眼中便露出些欲望來,嘿嘿地笑道:“美人如huā,何等誘人。那楊旭不知受用”我的小乖乖,你今晚便好好服侍服侍老夫吧。”

他淫笑一聲,攬住了紫衣藤的纖腰,便把她按在了身下。男人與女人的對話方式只有兩種,要么躺著,要么站著,坐著的時候確實不多……

車外馬夫一揚鞭,車子向長巷外駛去……

“大人,黃大人,大人快起來,小人有事稟報!”

“吱呀”一聲,黃御使的寢室房門開了。

黃真衣衫不整,正匆忙地系著袍帶,袍子被晚風吹起,露出兩條枯瘦的毛腿,好像一只水邊的鶩鴛。

從他肩后望過去,燈光如暈,榻上有一個小美人兒,正是今日宴上踩畫球兒的那個身手伶俐的小姑娘,小姑娘釵橫鬢亂,粉面如huā”顯見兩人情調之激烈,只是看她衣衫半裸,粉肌呈露,瞧那模樣似乎黃大人還未來得及入巷一搏。

“橡大人他……把那位紫衣姑娘給轟走了。”

說話的人叫牧子楓,是都察院一個油滑老吏,平素與黃御使交情一般,這次見黃御使得了優差,便著意地巴結起來,便被無人可用的黃御使當成了心腹。悶騷的黃御使有心采huā,但是這種事畢竟干得不多,有色心沒色膽,便多了一個心眼兒,叫這牧子楓去盯著夏潯,如果夏潯笑納了那位紫衣姑娘,他自然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美人兒。

黃真聽牧子楓一說,不禁有—乞驚,問道:“楊大人把那侍寢的美人兒趕走了?”

牧子楓道:“是啊,小的一直盯著呢”也就盞茶的功夫,紫衣姑娘就離開了楊大人的院子,面色不愉,分明是被轟出來的。”,黃真聽了不由暗呼僥幸,幸好老夫留了心意呀,可是他回頭再一瞅榻上那位粉嫩嫩的小美人兒,又好生割舍不得。可憐啊!他自知老邁,這番出京時為了能痛快淋漓的享樂一番,還偷偷摸摸買了幾包助性的藥物,今晚剛剛吃了一包。

“但是……,楊旭不接受侍寢,我若接受了,萬一被他知道,在都御使說出來……,晚節不保啊!”,黃御使心中掙扎良久,終于跺了跺腳道:,“帶走帶走,你快些把若冉姑娘帶走。”

床上的若冉姑娘爬起來,抓過薄衾掩住肌光晶瑩的酥胸,詫異地道:“老爺?”

這一趟出來,守著一個皇帝的秘使,什么也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做,還不如蹲在都察院里頭呢,起碼眼不見為凈,不會生什么念想啊。

瞧那小美人兒,多么幼滑的皮膚,多么嬌美的身段,多么可人的模樣,多么銷魂的……

“可楊旭不要,老夫也不敢要啊!”,黃御使痛心疾首地看看那個叫若冉的小姑娘,把鬢邊散落下來的綹白發向頭上一卷,用簪子一別”悲壯地揮手道:“帶走!”

這趟差出得,坑爹啊!

※※※※※※※※※※※※※※※※※※※※※※

翌日天明,夏潯在院子里打了趟拳,又練了回劍,回去漱洗打扮一番,神情氣爽地進了飯廳。

黃真黃大人還沒起呢,雖說這位黃御使不大管事兒,可畢竟是正使巡按”夏潯也得顧著他的面子,因此吩咐下去,早膳晚會兒再上,等等這位黃御使。夏潯坐了小半個時辰,黃御使才沒精打采地從后院出來,也不知他昨兒晚上怎么就那么累,懨懨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夏潯忙站起身,拱手笑道:“黃大人,早啊。”

黃真幽怨地瞟了他一眼,勉強擠出點笑來,道:“早。”

夏潯被他那怨婦似的一眼看得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他正有話要說,懶得理會這個正處于更年期的老男人有啥心思,他一面叫人端上飯菜,一面請黃御使上座了,便咳嗽一聲道:“黃大人,下官有件事兒要和您商量一下。咱們這次奉旨到山東來,主要是查勘山東府緝匪情況,可咱們一直這么坐在濟南”恐怕是看不到甚么的。下官想,不如請大人您坐鎮濟南府,總攬全局。

下官呢,既然忝為采訪使”總要采訪一番才不負圣上之意,如此一來,咱們也可以兼聽則明,不受地方官府蒙蔽了視聽,掌握本地剿匪的真實情況,大人以為如何?”!!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8
錦衣夜行 第171章 找揍
黃御使剛剛拿起筷子,一聽這話攸地瞪起了眼睛,屏住呼吸道:“什么什么?楊大人你再說一遍,你……你是說由本官坐鎮濟南,你去山東各地尋訪一番?”

夏潯看他這副德性,還以為他不同意,畢竟自己實際上是去干私事,不覺有些忐忑起來,干笑道:“是啊,呃……大人可是覺得……有什么不妥嗎?如果不妥當的話,咱們可以再商量、再商量。”

黃真“啪”地一摞筷子,連聲道:“妥!妥啊!太妥了,誰說不妥啦?楊大人克己奉公,憂心國事,老夫怎么能拖你的后腿呢?若不是老夫年紀大了,身子骨不俐落,我也跟你一起去了。嘖嘖嘖,楊大人此舉,令人欽佩啊,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夏潯摸摸鼻子,心道:“這事兒……好象跟后生可畏扯不上關系吧?”

黃真激動地握住夏潯的手道:“楊大人,你就放心地去吧,濟南府這邊,你只管交給老夫發了,楊大人……什么時候走?”

待得早餐吃罷,回到自己房中,黃御使忍不住仰天大笑三聲:“哈哈哈……,祖宗!你可算是走了!”

他立即喜氣洋洋地喚來一個驛卒,打著官腔兒吩咐道:“啊……,這個……,昨日老夫與怡香院的若冉姑娘討論琴藝,志趣相投,甚是和諧,奈何天色已晚,不得不請她離去。咳,老夫現在忽然有了興致,你去代老夫邀請若冉姑娘過來,噯,慢著慢著,上午老夫要去提刑按察使司回訪回訪,你請若冉姑娘下午再來。”

夏潯回到自己房間,同樣喜不自勝,他匆匆收拾好衣服,打起一個小包袱往身上一背,胸前一系,腳步輕快地出了房門,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趕去青州,見到梓祺,夏潯就忍不住的激動。

驛夫已遵囑備好了馬匹,夏潯牽著馬走出驛館,飛身上馬,打馬一鞭,便向東城門飛馳而去。

“就在這花好月圓夜,兩心相愛心相悅,在這花好月圓夜,有情人兒成雙對,我說你呀你,這世上還有誰,能與你鴛鴦戲水、比翼雙雙飛……”

這一天,青州城西彭家莊,一人一馬飛馳而入。

莊中的百姓幾乎都是彭家的眼線,不過這人衣著打扮像是個士子,而且是孤身一人,又不是趙推官當初來彭家那種陣仗,所以彭家莊的眼線們都沒有什么動作,沒人向莊子里發出示警訊號。

夏潯趕到彭家莊前,翻身下馬,往門楣上看了看,按捺住心頭的激動,走上前去抓起門環“砰砰砰”地叩了起來。

門開了,只開了一道縫,一個莊丁手把著大門,警惕地上下打量著他。

離家多日的大小姐剛被大少爺帶回來沒幾天,大小姐一回家就和她爹彭莊主大吵了一頓,雙方吵得很兇,具體吵些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大小姐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以及娘親、姨娘、嬸嬸、大娘們全都趕了去,到底是誰幫著誰,吵些甚么,他一概不知道,只知道這些人吵得整個彭家雞飛狗跳,最后很少露面的老祖宗從后莊趕來,這才平息眾怒。

第二天,出家為尼很少回來二姑奶奶不知什么原因也突然回了門,又和她哥哥彭大莊主一通爭吵,最后不歡而散。

而且最近官府到處抓捕白蓮教中人,風聲很緊,府上的大爺、少爺們都從淮西趕回來了,老太公吩咐下來,家中老少輕易不得出門,免得招惹是非,那些血氣方剛的大少爺們沒有事做,整天在莊子里晃著膀子沒事找事,他可不敢放些不三不四的人進宅。

夏潯拱拱手道:“勞駕,請兄弟進去向貴莊莊主傳報一聲,就說秣陵楊旭求見。”

莊丁白眼一翻道:“秣陵?秣陵是哪兒?你有拜貼嗎?”

夏潯道:“拜貼沒有,不過……只要你報上名去,相信彭莊主一定會見我的。”

“哦?”

那莊丁聽了,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夏潯到了青州先去館驛掛了號,安頓下來后精心打扮了一番這才趕來的,雖經一路疾馳,可他發絲一絲不亂,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看起來還真像個有身份的人。

那家丁還道他是自家哪位大爺的知交好友,態度便也不敢那么倨傲了,他又問道:“公子說你尊姓大名是什么,請再說一遍。”

“秣陵楊旭。”

“成了,請公子候在這兒,小的馬上進去傳報。”

那莊丁“砰”地一聲把大門關上,撒開雙腿進去報信了。

彭家的二十幾位大少爺此刻正在演武場上練功,因為朝廷嚴厲打擊的緣故,彭家的主事人大部分都調回來了,教壇的傳經授徒暫時全部停止,他們沒有事做,又不準出莊子,閑來無事,兄弟伙們便在一起切磋技藝,較量武功。

彭子期正在場地邊上舞著石鎖,見他一溜小跑地過來,便道:“丁小浩,急三火四的,跑什么?”

那莊丁連忙站住,規規矩矩地道:“少爺,莊前來了一位客人,說是秣陵楊旭,也沒說是莊上哪位爺的好朋友,只說小的只要把姓名通報上,莊主自會接見。”

彭子期光著膀子,露出一身結實的腱子肉,一只百多斤的石鎖被他高高地扔到空中,待那石鎖落下時,微微一沉,用肩膀穩穩地接住了石鎖,又向上一挺,將那石鎖挺起兩尺來高,翻滾著落向另一個肩膀。

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一聽秣陵楊旭四字,彭子期的目光不由一厲。他的手臂陡地一震,那石鎖落到肩頭,順著肩膀翻滾下來,滾落到手腕處,正好被他握住手柄,彭子期沉聲喝道:“你說誰?他叫什么?”

“他說他是秣陵楊旭!”

“楊旭!這個混蛋還敢追上門來!”

彭子期怪叫一聲,手中石鎖向地上憤力一擲,鏗地一下砸出一個大坑來,泥土飛濺起兩尺多高,嚇得那個莊丁急急退了幾大步。四下里的彭家肌肉男們不管是舞刀的弄棍的,練鏢的耍花槍的,呼啦啦一下全都圍了上來,瞪起牛眼,七嘴八舌地問道:“楊旭?就是欺負咱家祺祺的那個楊旭?”

彭子期沒理他們,他擺了擺手,瞪著家丁問道:“說,姓楊的帶了多少人來?”

那莊丁心道:“怎么這口氣啊,難道那姓楊的是咱們家的仇人?”

丁小浩不敢怠慢,連忙應道:“沒有旁人,就他一個!”

彭子期呼出一口大氣,走到校場邊上,伸手從兵器架上取下衣服,一邊穿著,一邊虎虎生風地向前莊走去,那些彭家兄弟招呼一聲,立即緊隨其后,二十多個肌肉壯碩的大塊頭走動起來,仿佛一座人肉屏障,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姓楊的,你還敢來!”

彭子期一腳踢開大門,騰身躍了出去,一見果然是夏潯找上門來,不由得火冒三丈。

這幾天因為一個楊旭,彭家可是鬧了個天翻地覆。先是爹爹和妹妹吵,然后是叔叔伯伯和嬸子大娘們幫腔吵,再然后是爹爹和姑姑吵,接著是老爹遷怒于老娘,說老娘教女無方,有辱門庭,爹娘二人繼續吵起來,最后爺爺又跑出來罰老爹的跪,說老爹教女無方,所以妹妹才做出有辱門庭的事來。

雖然都是彭家人,兄弟們沒人嘲笑他,可他這親大哥卻也覺得臉上無光,臊得不行,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楊旭,這個混帳東西居然還敢找上門來?

夏潯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一片赤誠打動彭家人,他神情莊重地走上前去,向彭家眾兄弟團團一揖,神情湛湛、一臉凜然地道:“我為什么不敢來?諸位,我對梓祺,確是一片真心。自從令妹被彭兄弟帶回來以后,楊某憂心忡忡,寢食難安,日夜兼程趕來相見,只怕梓祺會想不開。子期兄,各位彭家兄弟,念在楊某一片赤誠,你們就讓我見見她吧。不然,讓我見見彭莊主也使得,我楊某人對天盟誓,一定會三媒六證,娶梓祺過門,絕不會虧待了她。說起家世身份,各位不會覺得楊某如此不堪,羞辱了你彭家莊吧?”

夏潯說著,高高挺起了胸膛,那堅毅的神情、憂郁的眼神,緊抿的嘴角,還有那風中凌亂的頭發……,很有一代情圣的氣派。

夏潯忽然發覺有點不妙,彭家兄弟們正在散開,對他漸漸形成包圍之勢,人人面色不善,眼神陰沉,那模樣不像是被他的言語所感動,倒像是想要揍他一頓似的。

彭梓祺的一個堂兄惡狠狠地道:“你這狗官,仗著有權有勢,花言巧語騙我妹妹,現如今仗著官身,還敢欺上門來,你當我彭家真怕了你嗎?”

夏潯急忙道:“不敢不敢,這件事確是楊某有錯在先。我此次登門,只為梓祺而來,一不著官袍,二不仰官勢,各位兄弟,我知道我做的事有些欠妥當,不過我與梓祺是真心相愛的,我相信你們愛護子祺,也不希望棒打鴛鴦……”

“我們不打鴛鴦,我們只打你這種花言巧語、誘拐良家婦女的賊子色狼!”

夏潯趕緊后退一步,拉開架勢說道:“且慢且慢,諸位兄弟不要沖動,楊某此次登門,可是來講理的……”

一個彭家大漢喝道“我們彭家的人,一向是用拳頭講理的。”

“楊某此來一片真心!”

“我們要打你,也不是虛情假意!”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9
錦衣夜行 第172章 難如意
夏潯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肉屏風圍了起來,無數雙拳頭雨點一般傾瀉下來,僅僅一呼一吸之間,夏潯就被打倒了,然后是無數雙大腳丫子,沒頭沒臉地向他踹下來。

彭梓祺坐在后宅自己的閨房里正在生悶氣,她的門前屋后,都有人守著,她根本出不去。這幾天她什么手段都使盡了,哭,沒人信她,從小就跟假小子似的隨著哥哥們瘋,爬墻頭玩彈弓掏鳥窩下河泡子無所不做的梓祺會以淚洗面?騙鬼呢。

“鬧?鬧吧鬧吧,咱彭家地方大,一座莊子就是一個村落,隨你鬧,不鬧還不熱鬧呢,鬧累了還能多吃兩碗干飯!”這是她老爹跟她說的。

“上吊?你別逗了,你上吊了她都不會上吊。”這是她爺爺對她奶奶說的話。

萬般無奈之下,彭梓祺終于使出了殺手锏,她向她的姑姑嬸嬸、妗子大娘們鄭重宣告:“我已經懷了楊旭的孩子!”

這一著果然奏效,片刻功夫,她老爹和她爺爺就像踩著風火輪似的,一溜煙兒地跑了來,兩個人一人握她左手,一人握她右手,給她號了一會脈,彭老爺子把袖子一甩,找他親爹彭老太公下棋去了。

彭梓祺的親爹彭宇寧彭大莊主則吹胡子瞪眼地向她吼道:“生!你給我生!你這個臭丫頭,你想氣死老子是不是?你有本事就生!你能生出個蛋來,老子就算你有本事!”

彭梓祺很幽怨:“唉,跟郎君在一起的時候,不說夜夜恩愛吧,好象也沒清閑幾天,怎么還沒有呢,要是有了孩子……還怕老爹不就范?”

彭梓祺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只能埋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了。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彭梓祺沒怎么傷心,她是個很樂觀的姑娘,壓根兒就覺得夏潯既然已經答應娶她為妻,自己家里就不可能再有什么阻力,或許老爹只是氣不過自己與相公私奔,逾越了禮法吧,等他過了氣頭,自然就會答應自己的婚事。

彭梓祺卻沒想到,因為夏潯的錦衣衛身份,這件事已經連老太公彭和尚都驚動了。彭瑩玉一代梟雄,就連徐壽輝那位天完帝國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如今雖無江山可保,卻有偌大的家業、許多的子孫,這都是他最為重視的,又豈能在意一個小兒女的婚姻之事?

他立即下令:梓祺不得再跟那個大明御前帶刀官有任何往來。

嫁女以借官威,彭和尚不屑為之,他可是曾經跟朱元璋掰過手腕的人。同時以彭家永遠也洗不脫的白蓮教烙印,也的確不宜和官府的人建立如此親密的關系。這時候的白蓮教徒與官府還是壁壘分明的,不像后來正德年間,屢屢遭遇失敗之后,白蓮教首李福達干脆買官潛入了朝廷,再到清朝時候,他們干脆直接發展朝廷官員入教了。

可這一來,對原本把事情想得很輕松的夏潯和彭梓祺來說,便成了一道難過的坎兒。

夏潯蘇醒了,他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天空湛藍,白云朵朵,還沒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緊接著視線里就出現一張碩大的馬臉,那張馬臉湊過來,伸出舌頭,很親昵地舔了舔他的臉,然后“噗”地打了一個響鼻。

鼻青臉腫的夏潯艱難地爬起,看了看面前緊閉的彭家大門,暗暗苦笑一聲:“本想以情動人,哪知道彭家兄弟都是不看言情片的,這可怎么辦……”

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站住!不要走!”

濟南府,鬧市街頭,一隊巡檢捕快率領大批民壯突然沖過去,包圍了一幢宅院,片刻功夫,打斗聲便從宅院中響起,從里邊沖出一群人來,突出重圍后向城門方向沖去,后邊捕快們大呼小叫緊緊追趕。

前邊街頭突然轉過來一隊巡街的官兵,一見如此情形立即包圍上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那些身上帶傷的漢子跑不了了,兩下里一番激戰,那些穿民裝、持棍械的人難敵官兵精銳,死的死傷的傷一轟而散。

有的人痛哭流涕棄械投降,也有人悍不畏死被官兵當場格殺,到最后只剩下三人背靠背地倚在一起負隅頑抗,此時四下里已然全是官兵和捕快、民壯,根本逃不掉了,三人眼中不禁露出絕望的神色。

一位推官大人在捕快的護擁下走上前來,厲聲道:“你們就是牛不野手下的四大金剛吧?四大金剛只余其三了,你們還不棄械投降!”

其中一人舉起血淋淋的鋼刀,高聲呼喊道:“我們會總爺立香堂收弟子,為的是替天行道,普渡眾生,只以剪惡為本。你們這些朝廷爪牙自知有君,豈不知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乃仁人之天下也,為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黃天當死,蒼天當立,用不了多久……”

“住口!”

推官大人厲聲喝道:“你們說的好聽,難道當今皇上無道嗎?想想幾十年前天下是什么模樣?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再看看現在,天下太平,百姓安樂,你們不好好過日子,偏要用些旁門左道的術法,蠱惑人心,誘騙裹挾士紳良民加入邪教,逼迫他們捐獻財物供你等享用,還說什么替天行道!呸!立即放下刀槍,聽候國法制裁!”

那大漢忽地看到推官后面站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員外,正是本壇座下弟子,叫做李思逸的,登時明白他們何以暴露了,不由勃然大怒,罵道:“呸!李思逸,你這個狗叛徒!會總爺是不會放過你的!無生老母,真空家鄉,殺殺殺!”

說著舉起鋼刀,向那推官大人急沖過去。

推官大人大怒,臉色一沉,手掌向下狠狠一斬,喝道:“執迷不悟,殺了!”

眾弓手立即放箭,那人將手中刀舞得車輪一般,奈何卻達不到水潑不入的境界,先是他的左眼挨了一箭,深入眼窩,緊接著又是幾箭,射中他的面部、胸部,這人意有不甘,卻再也支撐不住,一頭仆倒在地。

“大師兄!”

后邊兩個白蓮教徒急撲過來,民壯揮起手中撓鉤便向他們腳下斬去。這民壯用的撓鉤仿佛一柄長把的鐮刀,鐮刃極其鋒利,在身上一劃就是一道口子,被它割中足踝,一下子就可以把腳筋切斷。

七八柄撓鉤探來,兩個人如何化解?這時候什么黃天將死,蒼天當立,什么勒彌佛祖庇佑,入其教者可免一切水火刀兵災厄全都不管用了,撓鉤臨體,二人慘叫一聲便倒在地上,那些民壯哪管他們死活,直接把鋒利的撓鉤往身上一搭,便把人硬生生地拖了過來。

捕快們立即兇狠地撲上去,以鐵鏈繩索將他們熟稔地捆起來……

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被抓獲的教匪被官兵們押解起來,方才遠遠避開的普通百姓又呼啦啦地擁過來,指指點點地看起熱鬧來。

濟南劉府的二管事徐煥接了表弟王一元剛剛進城,眼見兵丁、巡捕、民壯,押著血跡斑斑的一群人從面前過去,王金剛奴驚訝地道:“表兄,這是怎么回事?”

徐煥道:“嗨,還不是白蓮教匪鬧的。陜西白蓮教匪造反,這事兒你知道吧。”

金剛奴目光微微一閃,頷首道:“知道,這一路上,我就看見各處關隘哨卡比以前嚴了許多,都說就是抓白蓮教的。這些人……就是白蓮教徒?”

徐煥道:“可不是,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造反。這天下至于活不下去了嗎?嘿!還不是想著富貴榮華,稱王稱霸,也不秤秤自己的斤量,這皇帝是誰都能做的?”

金剛奴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淡淡地應和道:“是啊,這些教匪威逼利誘,裹挾民眾,圖謀不軌,犯上作亂,著實該殺。”

徐煥道:“可不說呢,不過話又說回來,白蓮教的人也不盡是作奸犯科之輩。據說他們入教之后,教中所獲資財,悉以均分,習教之人,穿衣吃飯,不分爾我,有患相救,有難相死,不持一錢可周行天下。普通百姓當然喜歡,苦哈哈們互相扶助嘛。”

金剛奴有些意外地道:“表兄很熟悉他們的教義呀?”

徐煥道:“嗨,現在到處都在抓白蓮教匪,我還能不知道?官府組織了府學的秀才老爺們,整天在坊市間給我們講白蓮教的事嘛。不過啊,他們勢力一大起來,難免就要仗勢欺人了,他們的教眾就都是受欺負的么?不盡然吧,鄰里間一有了爭執,他們自然是幫親不幫理啦。

再說,那些無賴閑漢、偷雞摸狗之輩是最喜歡拉幫結伙的,他們一入教,嘿!那就不用說嘍。還有些白蓮教首貪圖淫逸,便裝神弄鬼拐騙富戶鄉紳入教,然后對他們勒索敲榨,逼他們捐獻家產。這還只是在民間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等他們裝神弄鬼久了,蠱惑了大批的百姓,貪心自然就大了,這時候就想著稱王稱帝要造反了,陜西的田九成可不就是這樣。

想當年咱們洪武皇爺打蒙古人的時候,地盤都那么大了、兵馬百萬,戰將千員,尚且一直稱王而不稱帝,直到后來掃平了所有強敵,這才登基做殿,他們呢?那個什么田九成,召上一幫泥腿子,占上一座山頭,就敢自稱皇帝?也不怕人笑話!”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9
錦衣夜行 第173章 引狼入室
徐煥的輕鄙和嘲笑,就是那個時代大部分百姓對白蓮教的認識。白蓮教會在民間盛行,主要靠的是裝神弄鬼的戲法兒和互幫互助的誘惑力,它的信徒較之龐大的人口基數仍然是少數。

如果擱到后世,但凡歷史上發生的造反,統統都被定義為起義,起義者個個都是義薄云天,正直俠義之士,其實未必如此。教門之中固然不乏行俠仗義丶鋤暴安良的好漢,卻也少不了為非作歹、為禍鄉里的惡人。

一些不得志的民間士子,基本上是站在朝廷的對立面的,在他們的志怪小說、市人小說、歷史演義、公案小說、神魔小說丶筆記札記中,記述較多的都是官府和權貴欺壓良善的行為,并對此大加抨擊嘲諷,他們因為自己的不得志,對朝廷大多是不滿的,但是就算他們寫到白蓮教時也少有贊頌,對白蓮教中弟子大多稱之為妖人,由此可見白蓮教在民間的風評如何。

王金剛奴沒想到遠出千里之外的山東,形勢業已如此嚴峻,心中不禁暗覺棘手,他此來山東投奔表兄不僅僅是為了存己,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眼下濟南白蓮教顯然已經遭到了破壞,王金剛奴開始琢磨,要不要離開濟南去山西呢?

各地的白蓮教都是以家族方式代代傳承的,山西是李家的地盤,那邊好象現在還比較太平。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濟南現在的情形固然不利為己,如果利用得好,卻又未嘗不是個機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如果濟南白蓮教的教首尚未被捉那么……

想到這里,王一元便問道:“哦,那么此地的白蓮教首已經被捉住了么?”

徐煥蓮:“要是抓著了,就不會鬧出這么大的陣仗了。聽說那些白蓮教首,都是有些真門道的撒豆成兵、剪紙為鶴,很有些神通。聽說那白蓮教首牛不野出門兒,隨手拿只板凳就能變成驢子代步,到了地方下了驢子伸手一伸,嘿!驢子就又變成板凳兒了,那都是些妖人,哪那么容易抓的。”

金剛奴聽到這兒,臉上便微轍露出一絲笑意……

XXXXXXXXXXXXXXXXXX

復潯鼻青臉腫地回到了青州驛館,虧得有馬代步,要不然光是腿上那一片淤腫他想走回青州城就夠嗆。

青州驛丞很緊張,噓寒問暖地關懷了半天,夏潯哪能告訴他自己遇到了什么,老驛丞直到確定了楊采訪使不是遇了匪盜這才罷休。他是知道復潯身份的,夏潯縱然四下采訪,可也不能像斷了線的風箏與黃真失去聯系。

所以他每到一處,都得投宿在官驛之中,據此與黃真保持聯絡。只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隱匿形蹤了,萬一讓齊王知道他來過青州卻不去相見,末免不好交待,所以齊王府他還是得去一趟。

只是他性子急,一到青州直接就奔了彭家莊,現在落得這般模樣齊王府也不好馬上就去了,只得光在驛館歇息兩天,希望把傷勢養一養,再去齊王府見見老東家。

彭家那班子侄倒底是練過功夫的,知道朝哪兒下手,夏潯被打得很狼狽,卻沒受到什么太嚴重的傷害丶將養了一天,總算可以下地緩慢行走了。

這天下午,夏潯換了藥木乃伊似的往涼椅上一躺,正半睡半醒地養著身子老驛丞突然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他身邊,臉上帶著詭異的神情。

復潯察覺有人睜眼一看,不禁訝然道:“有什么事?”

老驛丞遲疑了一下,搓搓手,干笑道:“楊大人,有位客人想要見你。”

“哦,要見我?是什么人?”

老驛丞很難啟齒地道:“如”一個……尼姑。”

夏潯登時一驚,前世看的電視劇太多了,他的想像力比較豐富,馬上想到莫非彭梓祺想不開,竟然削發為尼了,他急急問道:“她叫什么,多大年紀?哎喲……”

復潯急著想要站起,可他大腿上被踢得淤青一塊,腫起老高,這一用力牽動傷處,疼得一個列跌,又跌回椅上。

老驛丞道:“那尼姑法號絕情,看起來有四十多?唔,三十多,也沒準五十多,只是保養得好……”

復潯一聽又放了心,他細一思量,自己在青州并不認得這么一個出家人,不覺也起了好奇心,便道:“請那位師太進來。”

一個身著月白僧衣、形容有些枯槁的比丘尼隨著老驛丞走進房來,夏潯已經扶著椅背慢慢站了起來。

那女尼一看見他,身形一晃,便掠到了他的身邊,動作奇快無比,夏潯吃了一驚,只道是遇上了刺客,可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右臂已落到了那女尼手中。

“還好,那幫兔崽子們總算有分寸,沒有落下內傷。”

女尼吁了口氣,又繞著他鬼影兒似的轉了兩圈,上下打量一番,問道:“楊旭,你的手腳四肢,可有骨裂斷折?”

復潯茫然道:“本官手腳四肢,并無大礙,請問師太是……?”

尼姑喜道:“這就好了,祺祺那丫頭聽說你挨了她哥哥們的揍,急得要死要活,你沒事就好,要不然他要鬧得彭家莊雞犬不寧了。”

復潯大喜道:“祺祺,梓祺?師太是梓祺的什么人?”

說到這兒,他忽地發現那老驛丞還站在一邊,正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忙咳嗽一聲道:“王驛丞,你可以退下了。”

“是!”老驛丞很是曖昧地膘了他們一眼,輕輕退了出去。

王驛丞一走,夏潯立即迫不及待地道:“師太是受梓祺托付而來?”

尼姑輕輕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深刻起來:“貧尼是梓祺的姑姑,你被我彭家子弟給打了,梓祺聽說后很是放心不下,可她現在不得自由,所以托我來看你。

復潯急道:“請問姑姑,梓祺現在如每?”

絕情師太道:“梓祺很好,我大哥怎也不會難為了他自己的寶貝女兒的。只是……”楊旭啊,你和梓祺的事,恐怕是不好了……”

XXXXXXXXXXXXXX又

“你是個讀書人,有秀才身份,到我劉向之家里來幫閑做事,不覺得委曲嗎?”

劉府老爺劉向之聽了二管事徐煥的介紹,向他的表弟王金剛奴很和氣地問詢。

王一元拱手道:“劉老爺,不瞞您說,學生雖然考中過秀才,其實天姿有限的很,自知無法再進一步了。學生家無恒產,總不能靠個秀才身份坐吃山空吧,這一次往濟南來投奔表兄,就是想謀一份差使,踏踏實實做事。劉老爺是濟南縉紳,富甲天下,能在劉老爺府上做事,那是很休面的,有什么好委曲的呢?”

劉向之聽了微笑道:“好,你若不嫌委曲那就好。一元是個秀才,我也不能太委曲了你,劉雅,你帶一元去咱們的大生號書鋪認認門兒,給何掌柜的介紹一下,就叫一元在那兒做個帳房吧。一元,你好好干,要是表現出色,以后老夫就調你到總號做事。”

徐煥在一旁聽了又驚又喜,連連道詡。要知道帳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一般來說,一家店鋪的帳房,莫不是從打雜跑腿的小伙計一步步地培養起來,到最后不但業務嫻熟,而且要知根知底,對本家忠心耿耿,這才能讓他擔任帳房的。

如今劉老爺直接就給王一元安排了個帳房的差使,這固然是因為他有功名在身,不能不高看一眼,也未嘗不是看在他徐煥的面子上。王一元也是連連道謝,隨后便辭了劉老爺,由他的書童劉雅給送去書鈍了。

這位劉向之劉老爺,是濟南城里有名的良紳,他只有一個獨子,就是曾與夏潯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劉玉塊劉公子。

劉家有地,但是主要收入卻是經商。一般我們的看法,明朝既然抑商,那么商業在明朝必然不發達。其實不然,明朝的工商業都很發達,朱元璋治理天下三十年,到了朱棣的時候,七下南洋、六征蒙古,修永樂大典丶遷都北京丶疏通大運河,數伐安南,建造長城,花錢如流水,其工程之浩大,比當年隋煬帝時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什么國家經濟不但沒有被拖垮,反而出現了洪武、永樂、仁宣之治?

因為后人在史書中津津有味大書特書的只是朱元璋怎么屢興大獄殺了許多官員、只是大書特書朱棣占領南京之后如何殘酷地對付他列出來的戰犯及其家人,對他們在軍事丶政治上的卓越功績一筆代過,對他們在經濟上的治理成果更是完全無視。

實際上朱元璋這個農民出身的皇帝,抓政治、抓經濟很有一手。在宋朝的時候,手工業還是以官營為主的,到了明朝一建立,朱元樟就開始大舉私營化,除了鹽業、茶業等幾項關乎國家經濟命脈的重要資源必須掌握在朝廷手中,許多產業都轉為了民營。

洪武十八年罷官鐵冶,開放民營,除了金銀這兩樣貴金屑,允許民間開采。洪武二十六年,煤礦也允聳民營開采,絲織方面,明初官營手工業還算是最興盛的時期,就已被民營絲織遠遠拋在后面。

這些舉措極大的調動了百姓經營的積極性,到了此時,無論是鐵,造船,建筑等重工業,還是絲綢丶紡織,瓷器,印刷等輕工業,明朝都已遙遙領光于整個世界。工業興起,商業自然發達,商人的政治地位雖不高,但是卻掌握了大量的社會財富。

而且,朱元樟農業稅收的不高,商業稅更是低得形同免稅,明初工商業因此迅速煥發了勃勃生機。三十年前,災民流離失所,土地兼并嚴重,全國的農業基礎因為戰亂已基本崩潰,工業更是蕩然無存,繁榮的楊州城只剩下三十七戶人家,三十年后,朱元璋在這片廢墟上重建了一個龐大的帝國。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10
錦衣夜行 第174章 難兄難弟
絕情師太當然不可能把她祖父拒絕與楊旭聯姻的真正原因告訴他,但是也很明確地向他透露了彭家長輩們的意思:“彭家的女兒,絕不會與他結親”。彭家根本不想考慮他,即使他和彭梓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夏潯這才感覺情形嚴重。

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好在有絕情師太這個傳話筒,他知道梓祺在彭家并未受到什么虐待,好吃好喝的,除了失去自由。夏潯便請絕情師太捎話給梓祺,讓她安心等待,自己無論如何,一定想辦法解決來自于彭家長輩的阻力,接她過門兒。

絕情師太是知道真正原因的,由于夏潯的錦衣衛身份,即便是她,也不敢再鼓勵侄女兒與夏潯在一起,一個不慎,這可是關乎彭家滿門的大事啊。她欲言有止地嘆了口氣,終于點點頭,返身離去。

夏潯被她憐憫而同情的目光看得好生郁悶,他想不通,如果是納梓祺作妾,彭家礙于面子堅決不肯答應,或還有情可原,自己分明已表態娶她為妻了,彭家怎么就不肯答應?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前任楊旭在青州落下的花花名聲?

若是為此,未嘗不能。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勾搭孫家母女二人,這可是極無恥的品性了,誰家父母舍得將女兒嫁與這樣男人。縱然二人有了夫妻之實,可明朝禮教雖嚴,官府也倡導守節,畢竟從一而終屬于少數,否則又何須官府大力倡導?

那明人所寫的《三言兩拍》中,蔣興哥的媳婦三巧兒偷人被休,羞憤難當想要上吊自盡,她那母親是怎樣勸的?只說:“你好短見!二十多歲的人,一朵花還沒有開足,怎做這沒下梢的事?莫說你丈夫還有回心轉意的日子,便真個休了,恁般容貌,怕投人要你?少不得別選良姻,圖個下半世受用。你且放心過日子去,休得愁悶。”

可知明人表彰提倡節婦烈婦,但民間對于再嫁之事卻是相當的寬容。彭梓祺雖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恐怕在彭家長輩眼中,哪怕女兒失貞,須降低了條件擇婿,給她尋個本份丈夫也好過嫁與楊旭這混帳子,可這臭名偏又是他無法辯解的。

夏潯只道彭家堅決不肯允婚的癥結就在于此,苦思冥想卻無良策。將養了兩日,臉上青腫未退,好歹行動無礙,夏潯便又去了一趟彭家莊,想再探探風聲。

彭家兄弟聽說他來,立即殺奔出來,夏潯這回可不會傻等著挨揍了,立即上馬飛奔,逃回城來。眼見有彭家那些傻大三粗的護花使者在,他連彭家長輩的面都見不著,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夏潯便想去找找那位絕情師太,也許通過她可以繞過彭家兄弟,直接與彭老莊主對話。

可絕情師太上次來,并未說她在何處出家,夏潯只好又跑了一趟青州府衙,那時出家人都有相關的部門管理,度諜可不是隨便發的。夏潯到了知府衙門,查到了絕情師太的地址,少不得與趙推官等故人還得喝茶閑聊一番,至于那臉上淤青,也隨便找了借口搪塞過去。

好不容易答對完了,天色也已晚了,此時出城去那庵堂有所不便,夏潯只得趕回驛館。剛到驛館,一個驛卒便迎上來,說道:“楊大人,濟南府來了一位差官,有要緊的公事,等您多時了。”

夏潯很是意外,連忙趕到會客廳中,那正捧著涼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的公差見他進來,連忙摞下茶杯站了起來,向他見禮。

夏潯一看這人,卻是從應天府一路隨他們過來的一個都察院的差役,經常隨在黃大人身邊聽候使喚的,想來不是心腹也是極親近的人,隱約記得他是姓牧的。

這人一通報身份,果然是姓牧的:“卑職牧子楓,參見采訪使大人。咦?大人臉上這是……”

夏潯道:“哦,不小心……撞了。你起來吧,你從濟南急急趕來,有什么事?”

牧子楓道:“山東提刑按察司經人舉告,抓獲了大批白蓮教匪,教首牛不野現仍在通緝之中,巡按使大人和采訪使大人此來山東,主要職責便是督察緝匪事,因此,提刑按察使曹大人請采訪使大人馬上回濟南,采與審理、緝捕。”

夏潯微微一蹙眉,不悅地道:“巡按御使黃大人,不是正在濟南嗎?”

牧子楓神情有些尷尬,低聲道:“黃大人……病了……”

“病了?”

夏潯詫異地道:“我離開濟南時,黃大人還好好的,這才幾天功夫,怎么就病了?”

牧子楓吱吱唔唔地道:“黃大人他……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又經一路勞頓,所以……偶染風寒……”

夏潯見他神色慌亂,心頭疑云大起,立即把桌子一拍,厲聲喝道:“胡說八道,七八月天氣,染的什么風寒?黃大人代天巡狩,身負要任。黃大人若生了病,本官就得負起北巡全責,對黃大人的安危自然也要負責。你吞吞吐吐,到底有何隱瞞,若有事端,你吃罪得起么?”

黃真為人木訥,在都察院又不是什么得意的人物,平時也沒攏住幾個人為他聽用。這牧子楓也只是見黃真大人成了這趟出巡的主使,有意巴結他,想著大人吃肉他喝湯,跟著撈些好處,哪有什么忠心可言。

一見夏潯發怒,牧子楓不禁慌了,連忙卟通跪倒,叩頭請罪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非是小人有意隱瞞,實在是……實在是……黃大人這病……,有些難以啟齒……”

他這一說,夏潯更想知道了,便沉著臉道:“此處只有你我,再無旁人,但說無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本官不會說與旁人知道的。”

“是……”

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牧子楓猶豫了一下,訕訕地道:“黃大人他……他……脫了陽……”

夏潯沒聽清楚,愕然道:“偷了羊?偷羊做甚么?黃大人堂堂巡按御使,會去偷羊?荒唐!”

牧子楓苦著臉道:“大人,不是偷羊,是……是……是脫陽……”

“啊?”夏潯一聽,也不由得呆若木雞。

驚了半晌,夏潯才道:“咳……,這事兒,還有旁人知道嗎?”

牧子楓表情古怪,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大人啊,您想,這事兒……瞞得了人嗎?只不過……知道的人都裝不知道,反正沒人點破就是了。”

夏潯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說著了風寒,就是著了風寒,你那嘴,千萬把緊嘍……”

※※※※※※※※※※※※※※※※※※※※※※※※

濟南驛館,黃真黃御使老臉臘黃,精神萎靡地蜷縮在床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七月天,已經很是燥熱了,知了在窗外的大樹上沒完沒了的嘶鳴,叫得人昏昏欲睡,旁人都著單衣還滿頭大汗,可黃御使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呢。

一個驛卒給他端上藥來,黃御使顫巍巍地伸出嘴去,就著他的手一口口地喝著,喝完了藥便往枕上一躺,半死不活的倒氣兒,藥汁兒淋到了他的胡須上,一向愛潔的黃御使也顧不上擦了,他也是實在沒丵力氣擦了。

黃御使一直是個窮京官兒,沒有外撈兒,所以空有花花心思,也只能守著拙妻本份度日。不過那些同僚每次出巡回來,同僚間難免會講起自己去過哪些地方,受過什么禮遇,眉飛色舞之際,也不免講講哪兒的姑娘溫柔,哪兒的姑娘火辣。

黃御使是個與世無爭的主兒,盡管他是想爭也沒得爭,總之,與人無害就是了。所以沒人把他當成競爭對手,也不會猜忌于他,因此這些話不怎么背著他,他在旁邊總能聽到些讓他想入非非的艷事軼聞。

比如這次濟南官員款待他時,他故意高聲贊揚那位踩畫球兒的薛若冉薛姑娘,就是他從同僚那兒學來的機巧,那是在告訴接待他的人:“我看上她了。”對方心領神會,回頭自然會為他安排。

這位老兄好不容易有了出外差的機會,在京里的時候特意買了幾副虎狼之藥,就盼著這趟出來能痛快一回。結果,頭一晚因為夏潯坐懷不亂,趕走了令人垂涎的紫衣姑娘,黃御使也不得不正經一回,忍痛把若冉姑娘給送了回去。第二天夏潯離開了濟南,沒有夏潯在身邊,黃大人如魚得水,馬上叫人把昨夜不曾真個銷魂一嘗美味的若冉姑娘又請了來,事前又服了一劑藥。

結果,平時咸菜羅卜吃多了,突然給他端上一席生猛海鮮,這老哥胡吃海塞的,居然受不起,緊急關頭,黃御使大吼一聲,登時一瀉如注,止都止不住。

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他能保住一命,還多虧了那位薛若冉薛姑娘。薛姑娘沒見過這事兒卻是聽說過的,知道一些救命的法兒,情急之下她馬上把這老馬猴兒從自己身上一把推開,把他推了個四腳朝天,然后拔下頭上銀釵,照著他的會陰處便狠狠一簪刺去,這一下狠的,總算止了精。

隨后館驛里又急急弄來一份獨參湯給黃御使灌下去,總算把他這條老命救了回來。只是脫陽可是要命的病,他雖僥幸掙回一命,也是元氣大傷,現在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驛卒給黃真喂完了藥,看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兒,就忍不住想笑,他暗暗一撇嘴,心道:“面上道貌岸然,肚里男盜女娼,死德性,還巡按御使呢,瞧人家楊采訪使,那才是公忠體國,勤勞國事。”

驛卒端了碗一掀串珠簾兒走出去,迎面恰見一人,一手扶了大腿,一瘸一拐地向這里走來,那驛卒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眼前這個鼻青臉腫的瘸子,可不就是他剛剛說的那位公忠體國,勤勞國事的楊采訪使?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13
錦衣夜行 第175章 牛不野
默認策略

策略定制

第一卷殺青州第175章牛不野

第175章牛不野

因為黃御使的意外,一屁股爛事的夏潯只好隨牧子楓趕回了濟南城。一到驛館,自然先來看望黃御使。黃真疲憊地側臥席上,臘黃著一張老臉,雙眼無神,似闔非闔,并未注意到夏潯進來。

夏潯走到旁邊坐下,看了看黃真的臉色,很體貼地給他掖了掖被角。

“下……下去吧,老夫歇歇……”

黃真眼皮微張,忽地看清了坐在身邊的人,登時清醒過來:“啊楊大人,你……你回來了……”

夏潯馬上關切地慰問道:“黃大人,我這才離開幾天,你怎么就……,這是怎么了,身子還好嗎?”

黃真飛快地掃了牧子楓一眼,牧子楓趕緊搖搖頭,黃真放下心來,嘆了口氣,唏噓道:“老夫……一輩子沒離開過應天府,大概……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前個兒……晚上連夜審閱提刑司送過來的近幾年的卷宗,身子乏了,吃的東西大概也適應不了,結果上吐下瀉的,叫你楊大人笑話了。”

夏潯握住他冰涼的一雙手,輕輕搖動著道:“噯,哪里哪里,大人為了公事日夜操勞,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廢寢忘食,下官欽佩之至,大人是國之棟梁,朝廷股肱,還要愛惜身體,好生將養啊。”

黃真眼圈一紅,反握住夏潯的手道:“老夫身子不濟事,巡查大事,就要著落在楊采訪使頭上了,這幾天,濟南府抓獲了潛伏本地的一些教匪,屢屢邀請老夫過去監審,奈何……老夫有心報國,身體不濟啊。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大人年富力強,正當……”

因為夏潯坐在netg邊背著光,他又兩眼無神,這時才看清夏潯模樣,一見他一只眼兒烏青,嘴角還有淤痕,黃真不由一怔,訝然道:“楊大人,你這傷……”

夏潯摸摸臉頰,從容答道:“哦,下官往青州府微服查訪時,途經堯山,恰逢暴雨,便往山腳下避雨,山中泥石俱下,下官倉惶躲避,僥幸未傷性命,不過留下些碰撞擦傷,不礙事,不礙事的。”

黃真動容道:“楊大人為國效忠,不懼險阻,這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珍惜有用之身,方能留此有用之身,為國效力啊。”

夏潯忙道:“彼此,彼此,大人的教誨,下官記下了。大人身子疲倦,且請歇息吧,下官回去洗漱一番,換了衣裳,便去提刑司辦事。”

“好好好”黃真輕輕拍拍他的手背,殷殷囑咐道:“皇上拳拳厚望,全要拜托大人了。”

兩個人假惺惺地客套一番,夏潯便起身離開,回到自己住處,沐浴更衣,換上官袍,便起了儀仗趕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門。

上一次夏潯和西門慶在濟獻買假路引時,知道提刑司衙門就在大明湖畔,距這驛館卻也不遠。果然,沒多大功夫,車駕就到了提刑司衙門,有人報將進去,片刻功夫,易嘉逸便迎了出來。

易嘉逸是提刑僉事,按察使曹大人吩咐負責接迎款待黃真和夏潯的人。那一晚夏潯未接受美色賄賂,將紫衣姑娘趕了出去,這事兒他第二天就知道了,正覺夏潯這個刺頭兒有點難對付,夏潯卻跑去sī訪了。

緊接著黃御使便差點“為國操勞,壯烈捐軀”,出了這檔子丑事,易嘉逸反而踏實下來。在他想來,黃真年紀大了,眼看沒幾年好玩就得“告老還鄉”,當然能撈就撈能占就占,這楊旭卻還年輕,如此年輕就做了采訪使,前途無量,他能克己復禮,珍惜遠大前程,也是情理中事,但這樣的人下來巡察,一定很是苛刻,不好應付。

可現在不同了,他的頂頭上司現在有了把柄在地方官手里,他縱然再不講情面,總得顧忌同僚的臉面。再者,濟南府剛剛抓獲了一批白蓮教匪,這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勞在手,再加上黃真的把柄,相信楊旭也不會刻意在濟南府找碴,回頭這個考課功評,縱不給個滿分,必然也是優良,足以對大人交差了。

所以易大人迎出來時,神色從容了許多。他已知道楊旭此人不好財色只重前程,便也不再想什么賄賂他的歪點子,只是著重介紹了一番山東提刑司接到皇上圣旨后,在曹大人的領導下如何群策群力,想方設法,展開盛大的宣傳和調查攻勢,嚴厲打擊教匪的功績。

易嘉逸一面引著他往前走,一面說道:“這一次,揪出牛不野這伙白蓮教匪,主要有賴于李思逸李員外的告。李員外是開造紙作坊的,他有個小兒,就是白蓮會中人,時常對他講,入了白蓮教,可免一切刀兵病苦災厄,修行有成后,還可長生不成,立地成神。

這李思逸夢想長生,又因獨子自幼多病,根本就是一個藥簍子,到處求醫問藥不見效果,便入了教門。可是,他入了教,卻也沒治好他兒子的病,李員外對教門便不大相信了,而且教牛不野又時常軟硬兼施,迫他捐獻,李思逸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倒有大半流進了教門,只是已經入了教門,他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這一次,曹大人動全城生員學子,四處宣傳白蓮教匪的伎倆和罪行,又公開貼出榜文,主動告罪者、檢舉他人者,皆免其罪。牛不野想安排一些平常太過招搖,容易引起公人注意的手下先藏到外地去,又以攘助同門兄弟的名義向李員外勒索了一筆錢財,李員外這才下定決心,向官府舉告……”

夏潯的心思還在青州,他點點頭,毫不在意地問道:“這牛不野,平時是做什么營生的?”

易嘉逸道:“這牛不野聽名字像個粗俗鄙夫,實則不然。此人在我濟南府很是有些名氣,他當初也曾求學應試,只是應試不第,在南方待了兩年,便轉而干起了給各家書鋪聯系選家的掮客生意,經常走南闖北,這就方便了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吸納會眾。”

夏潯不太明白選家的意思,其實選家就是一些在科考方面很有權威xìng的文人,那時候科考是讀書人唯一的出路,而科考的主要內容就是八股文,書生們要揣摩風氣,必須要熟讀八股文章,因此就有一些文人專門寫八股文,或者對例年科考高中的八股文章進行詳細的分析和點評,印刷成書,銷路極好。

可是文人都重身份,他們總不能直接去找書店推銷自己,而除了本地書店,外地的書商又未必能聯系上他們,這樣就出現了許多中間人,他們時常離開本地,盤桓于應天府一帶,與當地有名的選家接觸上,然后負責他們與書店之間的接洽和交易,牛不野就是這樣一個中間人。

易嘉逸站住腳步,往前一指道:“到了,前邊就是刑房,楊大人,請。”

※※※※※※※※※※※※※※※※※※※※※※※

陳氏山果行是濟南的一家水果行,店面不小,他們收買本地山貨銷往南方,又購買南方水果運往北來,互通有無,生意倒也繁華。

在陳氏山果行的后院,有幾個窖藏水果的地方,依著各種水果、干果、山貨的不同,建有幾處地窖,分別儲藏不同的水果。這時節正是七月天氣,儲放時鮮水果的庫房大都滿著,儲放干果的庫房卻空著大半,干果現下生意不好,庫房門兒一直鎖著,輕易也不開啟,鎖上都落了厚厚一層灰塵。

可就在這個儲放干果的地窖里,此刻卻正有幾條大漢坐在里邊。地窖里空氣沉悶,不過比起外邊的火熱,這里倒yīn涼許多。籍著通氣孔照下來的微弱的光線,可以看見里邊大約有五六個人,就用離地半尺的木板架子做了netg鋪,上邊鋪著些簡單的被褥,他們就盤膝坐在上邊。

坐在上的男子,身上穿一件曳撒,頭束著一條布巾,看年紀約在四十上下,五官平平無奇,屬于扔人堆里就找不著的那種人,只有兩只眼睛顯得很是有神,此人模樣看來雖不引人注目,卻正是此刻濟南府到處通緝的白蓮教牛不野。

牛不野手中把玩著兩個核桃,靜靜地聽著一個剛從外邊返回的兄弟向他敘說著如今濟南府中的情形。等那人說完了,旁邊幾人紛紛勸說道:“大哥,濟南風聲越來越緊了,大哥還是快些離開濟南避避風頭吧,等上一年半載,朝廷松懈了,大哥再回來也不遲。”

牛不野沉沉一笑,慢條斯理地道:“走,當然是要走的。不過,不能這么走。如果我牛不野就這么離開,多年的心血就要毀于一旦。現在官府查緝的緊,教眾人心惶惶,已經有很多教徒去官府自了,更有人……出賣咱們的兄弟,若非如此,我牛不野豈會搞得這般狼狽?”

他掃了眾人一眼,冷冷地道:“必須得先穩下教眾的軍心。”

那趕來通報消息的大漢問道:“大哥,那你打算怎么辦?”

牛不野道:“凌破天,你還沒有暴1ù,你出去繼續注意官府的動靜,尤其是李思逸家的動靜,他舉告了已經七八天了,守在他家里的捕快們已經撤走了吧?”

“是”

“好”

牛不野的手慢慢攥緊:“我的教壇被毀了,許多兄弟被抓,這都是拜李思逸那叛徒所賜,我不能就這么走。李思逸……一定要死,他全家……統統都要死”

牛不野的手攥緊了,手中兩枚核桃被他攥爛,手一張,碎屑便輕輕飄落。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14
錦衣夜行 第176章 祭白蓮
默認策略

策略定制

正文第176章祭白蓮

“爹……”

申依依給丈夫喂完了藥,一扭頭瞧見公公走進來,連忙向他施禮問好。這是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一副小家碧玉模樣,她是李家少爺李維的娘子,過門兒已經三年。

“嗯”維兒好些了么?”,李思逸點點頭,向兒媳婦問道。

申依依輕輕嘆了口氣,眉宇間掠起一抹憂愁:“還是老樣子,夏天天熱”尤覺氣悶,過些日子相公或許會好些。”

李思逸嗯了一聲,見兒子病懨懨的,連和自己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對兒媳婦說道:,“天晚了,你們早些歇些了吧。”

離開兒子的房間,李思逸便開始巡視起來。他的家院很大,李家造紙作坊就設在自己家里,地方自然不能太小,因此家院的位置在濟南城里也比較偏僻,建在北城近水的地方。

李思逸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卻是自幼體弱多病,李員外偌大年紀了,借不上兒子的力,仍然只能自己操持家業,雖說把兩個侄子都弄來幫工”可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子,眼見自己漸葬老邁,兒子撐不起這個家,又沒個孫兒承繼家業,李員外也是心事重重。

李家是開造紙作坊的,明初時候,有官辦造紙廠,也有民營的手工作坊”造紙業是大明較為重要的手工業,官營作坊的紙張很多還要賣到國外去”民營的則主要是對國內銷售,開辦造紙作坊的稱為槽戶,李家造的紙供應著濟南的幾家大書商”家境很富裕。

李家造紙主要是用嫩竹和木材為原料,竹子需要從南方放水排運過來,成本高些”不過竹紙色白而質韌”可以用來制作質量上乘的紙張,還是很有市場的,普通的紙張則用樹木制造,包括印刷書籍、年畫、對聯、壁紙,乃至草紙、冥錢用紙等等”李家作坊一應俱全。

“殺青”室,發酵池子,堆放竹子和木料的棚子……

李員外提著燈籠,逐一檢查著,看看堆放、清理情況”檢查有無余火未滅。天晚了,雇工已經離開了,大院里除了李家老少和兩個侄子以及兩個長工,就沒有其他人了,顯得有些冷清。這些事兒本來讓侄子走一遍就成”不過李員外勤快了一輩子”習慣了自己檢查。

“東家,大生書鋪派了伙計過來,急訂一批紙張。”,一個長工領著一個店伙計向他迎上來,李員外在竹子堆旁邊站住了,舉起燈籠照照”笑道:“喔”是姚皓軒吶”有什么事啊?”,來人二十出頭”是大生書鋪的店伙計,叫姚皓軒,李員外對他很熟悉。姚皓軒微微打個酒嗝兒,忙掩了酒氣”笑著施禮道:“李員外,這么晚來”打擾您了。是這么回事,朝廷頒令”烙后南北分榜”各取其才。

咱們濟南府許多原本只考中個秀才便想就此罷了的讀書人都來了精神,想要再進一步,中個舉子什么的。這一來,所需要購買閱讀的經史子集、八股文章就供不應求了。我們何掌柜的打算搶在其他店號前邊趕印一批賣與書生們,需用紙張若干,您瞧瞧。”姚皓軒遞過張紙來,李思逸展開一看,上邊記的都是各種規格和質量要求的紙張,李員外估算了一下自己作坊的產量,如果再雇幾個幫工,應該能及時交貨,便笑不攏嘴地答應道:“好好好,沒有問題”你告訴何掌柜,我們一定能及時交貨。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這訂金就不用了”到時一并算帳就好。”

這廂說著”幾個人影已悄然摸進了李家二一個夾了肉的墁頭順著地面丟了出去”李家養的那只老黃狗只叫了一聲”便嗅著香味撲上去,一口叼住了墁頭。“噗!”一個人影順勢竄出”手中刀順勢一抹,那黃狗嗚咽一聲”便棄倒在地。

幾個人影迅速潛進了李家院落,帶頭的是牛不野,他對李家很熟悉,幾個人迅速趕到長工房,一個長工坐在灶前,正在燒著飯,紅紅的火光映著他的臉。聽到身后有腳步聲,他也沒有在意,只當是另一個伙伴回來了,他又往灶里塞了幾根干柴,才直起腰來,漫不經心地道:,“李哥,去取壇咸菜吧”順便錄幾根大蔥。”

“噗!”

一根粗大的門杠子狠狠地敲在他的頭上,他的頭立即像是敲碎了的雞蛋”鮮血和腦漿流出來,因為顱骨塌陷”他的兩只眼球都被擠出了眼眶”他的身子仍然坐在灶前,僵硬了片刻,便向前一栽,半張臉趴在鐵鍋沿上,炙得滋滋直響。鍋中熟飯的熱氣烘烤著他的臉。身后那個人轉身離開了,灶中的火漸漸向外蔓延,先是燎著了他的前襟,然后整個人都陷入火中,成了一個火人……

李忠是李思逸的大侄子,晚上喝了二兩黃湯,微微有些醺意,回房躺下沒多久,有些尿急,他便扔下蒲扇,跋了鞋子哼著小調趕往茅房,解開褲子剛剛開始放水,一雙剛勁有力的大手便從后邊伸過來,勒住了他的咽喉狠狠向后一扳。

“咔!”

一聲清脆的響聲,李忠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哼唱聲便戛然而止。那人一松手,李忠便向下一倒”半個身子跌進茅廁,卡在那兒,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李貴是李忠的哥哥,他已經結了婚,單獨住一間房。娘子已經身懷六甲”兩口子躺在床上,正幸福地說著悄悄話兒。天氣熱,兩人穿的都不多,娘子身著小衣,臂膀和大腿都露著,李貴干脆赤條條地躺在那兒,只在肚皮上搭了一柄蒲扇”油燈光線昏暗,也看不清甚么。

“嚓”地一聲輕響,插著的房門居然被人撥開了,門栓大概注了油,毫無聲息,要不是開門時那吱呀一聲,李貴根本注意不到。

“什友人?”

季貴赤條條地跳起來怒喝”來人早已搶到炕邊,一拳將他打翻”伸手一扯床單,向上一罩,便把夫妻倆一起拖到了地上。

“砰!卟卟卟……”,拳腳如狂風暴雨般向肉沙包打去”沉重無比,夫妻二人只慘叫了數聲便沒了聲息,三條大漢冷哼一聲,閃出了房間,被單下,深色的血液汩汩地流了出來……

※※※※※※※※※※※※※※※※※※※※※※※※※※※

李員外是被打暈的,他正和大生書鋪的伙計姚皓軒說著話,旁邊那個長工突然慘叫一聲,身子向前一挺,胸迂露出半尺長的鋼刀,李員外一嚇,手中的燈籠一下子掉在地上”那張訂貨單也撤手飛落,緊接著正要躬身施禮的書鋪伙計姚皓軒也是一聲慘呼,緊緊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一個大漢從他后腰抽出血淋淋的鋼刀,向李員外獰笑一聲。地上的燈籠燃燒起來,李員外借著火光一看,認得此人是教首牛不野身邊的親信弟子凌破天,他指著凌破天正要大聲驚呼,后腦猛地挨了重重一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當他從昏迷中再蘇醒時,發現自己已經被拖回了客廳,手腳都被反綁著”牢牢地捆在柱子上,嘴里勒著一條麻繩,好象馬銜一般,只要勒緊了就根本就喊不出聲來。

牛不野派了人在夕邊放哨”他卻不知道”早已有人暗中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了,在他派人去廳外把風前,那人已經在前廳廊柱后的陰影處藏匿了起來。

客廳里燈燭通明,四下里站著幾個拿刀的漢子,坐在上首的一人大馬金刀,李員外一看不由得沏骨生寒:“牛不野!”被官府滿城通緝的牛不野不但沒有逃走”而且就坐在他的面前!

“相公!相公!爹,相公他不行了。”

忽地聽到慘呼聲,李員外扭頭一看,只見老妻被綁在另一根廳住上,嘴里塞著一團破布,兒子則伏在地上,面前一癱紫黑色的血跡”兒媳婦伏在兒子身上,正向他急急呼救。

他的兒子并未受人毆打,可他的身子實在是太弱了,被人拖進大廳,往地上一丟,就哇地吐出一口污血,就此暈厥過去。

“牛不野!你騙我入會,誑我錢財,如今還要怎樣?”

李員外不知兒子死活,猛地轉向牛不野,目眥欲裂地問道。

牛不野坐在太師椅上,一只腳蹬著面前一只腳凳,沉沉地道:“李思逸,你背叛教門,出賣兄弟”應該知道,會受到什么下場。”

“我背叛教門?如果不是你騙我說,入教禮佛,潛心修行,可以成仙得道長生不老,如果不是你說”只要入教可免一切刀兵病苦災厄”我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入得什么教?可我入了教門之后得了什么好?我兒停了藥,病卻越來越重,絲毫不見好轉:我整日里提心吊膽,還要時時被你訛詐錢財,我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當”難道是大風刮來的”

“叫他閉嘴!”

牛不野惱羞成怒,李員外口中的繩索立即被猛地勒緊,唔唔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牛不野冷酷地道:“擺香案,祭白蓮,剜出他的心,祭奠兄弟們在天之靈!”!!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16
錦衣夜行 第177章 一定要管!
默認策略

策略定制

第177章一定要管!

第177章一定要管!

有人取來香爐擺上桌案,又取出香來在燭上引燃,牛不野接香在身,反身望空三拜,將香插進香爐,立時有人又遞上了第二柱香。下書網

一旁有個刑堂弟子沉聲說道:“一入教門,爾父母即我之父母,爾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爾妻我之嫂,爾子我之侄,如有違背,五雷誅滅;各地教中兄弟,不論士農工商,以及江湖之客到來,必要留住一宿兩餐,如有詐作不知,以外人看待,死在萬刀之下。

教中兄弟,當相親相愛,既有舊仇宿恨,也當傳齊眾兄弟,判斷曲直,決不得記恨在心,sī相報復,如有違背,五雷誅滅;教中兄弟,一日入教,終身不得出教,違者五雷誅滅;教中兄弟,倘被官捉獲,要身做身當,不得攀害兄弟,如有違背,五雷誅滅;

教中兄弟,須謹慎言語,不得亂講教中秘密,免被外人識破,招引是非,如有違背,死在萬刀之下;教中兄弟,必以忠心義氣為先,交結四海兄弟,須同心協力,如遇事三心兩意,避不出力,死在萬刀之下;教中兄弟,叛教出幫,投靠官府,出賣同門者,滿門誅滅……”

牛不野三柱香上罷,一轉身,抬頭一踢,那只腳凳“嗚”地一聲飛旋而出,“砰”地一聲撞在李家媳婦申依依的心口,正撫著丈夫身體痛哭的申依依哇地一聲慘叫,噴出一口鮮血,仰面摔出三尺多遠,鮮血從嘴角汩汩流出,眼看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牛不野殺氣騰騰地道:“執行教規”

手下幾個人立即拔出刀來,殺氣騰騰撲向李員外一家人,其中一人先在已經氣絕的李維心口刺了一刀,這個病簍子全無反應,竟是早已氣絕,李員外見他戮尸,悲憤yù絕,可是口舌勒得死緊,卻是呼喊不得。

那人一刀下去,見李維全無反應,不禁大感無趣,立即又挺刀刺向他娘子申依依的心口。就在這時,廳外有人漫聲吟道:“立誓傳來有jiān忠,四海兄弟一般同,忠心義氣公侯位,jiān臣反骨刀下終。叛教離幫,出賣兄弟者,該殺現在濟南府正在到處通緝牛會首,會首居然還敢lù面,這份膽略,確實叫人佩服。可惜……”

牛不野凌厲的目光向廳外一瞪,厲聲喝道:“什么人?”

廳外攸然轉進一人,一身布衫,身材魁梧,國字臉,高顴骨,眉峰外聳,風骨嶙峋,面對持刀逼近的幾個白蓮教弟子視而不見,只向牛不野拱手笑道:“陜西金剛奴,見過牛會首”

牛不野吃驚道:“王金剛?”

這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本該已經死掉的李維,手指竟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白蓮會中弟子,有點身份地位的都喜歡給自己起個很威風的名字,男的就叫什么天王、佛祖,女的就叫什么佛母、圣女,王一元倒是謙遜的很,自稱金剛奴,別人可不好這么稱呼他,去掉一個奴字,也是表示敬意。

王一元微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牛不野本來見有外人在,心中十分驚駭,聽他自報身份,卻是陜西造反的三元帥,雖然驚訝,反不及方才害怕,不禁驚疑道:“整個天下都在通緝你王金剛,何以還敢在此出現?”

王一元道:“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彌勒當主天下,重現光明。王某望云觀氣,接引使者應在東方,于是循蹤而來。我知李思逸出賣兄弟,料想牛會首不會就此潛逃,必殺此人以正教規、振士氣,故夜夜守候于此,今日方得與牛會首相見。”

宣稱天地大劫將至,如果信奉白蓮教,就可以在彌勒佛的庇佑下,在大劫之年化險為夷進入云城,免遭劫難。下書網這正是白蓮教招攬會眾的一個手段,牛不野自然不能否認,但讓他跟著王一元造反,做甚么接引使者,牛不野卻是悲觀的很,他立即毫不客氣地回絕道:“時機未至。你想讓牛某和你一樣,做喪家之犬嗎?”

王一元冷笑:“牛會首今日處境,與造反何異?”

牛不野道:“殺了這個叛徒,我就要避往他地,等待時機卷土重來。若說造反,為時尚早,大明氣運未盡,如何反得,難道讓我牛不野如你們一般,拉起隊伍,被朝廷大軍摧枯拉朽一般頃刻殺盡?”

王一元道:“牛會首此言差矣,王某與高元帥、田元帥的確是起事的早了。可牛會首不同,因我陜西白蓮教造反一事,朝廷已在全天下鎮壓白蓮教徒。天下白蓮,豈只你一家,彼此境遇,如今都如你一般困頓,只要牛會首揭竿而起,振臂一呼,還怕天下不人人響應?牛會處可莫錯失時機,英雄,應劫而生。”

牛不野聽了,不由怦然心動。

※※※※※※※※※※※※※※※※※※※※※※

天亮了,北城李家作坊,內內外外布滿了巡檢捕快,這里已經被他們全部封鎖了。

天明后,有早起的鄰居發現李家大門上用鮮血涂出一朵巨大的蓮huā,李員外被剁成八塊,零碎的尸體就被釘在大門上,孤零零的一顆頭顱擺在huā蕊處,四肢軀干錯亂地釘在各片huā瓣上,其狀慘不忍睹,不禁唬得魂飛魄散,立即連滾帶爬地跑去官府報案了。

因為事涉教匪,本地又有比他們更高一級的司法衙門,知府衙門一面派人趕往現場,一面趕緊通知了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衙門立即接手此案,派出本司干員前往斟察。夏潯起個大早趕往提刑司衙門聽審,恰好聽說這樁滅門慘案,于是也隨之而來。

走在李家大院內,眼看著一處處慘不忍睹的場面,夏潯心頭一股怒火騰然升起,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受后世大部分武俠小說、電影電視劇的影響,夏潯一直對這個民間組織有著相當良好的印象,當他看到云中岳黃飛鴻》系列電影對白蓮教、紅燈照的輕鄙,心中還有一些不痛快,可現在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使他對這樣的教派幫會產生了強烈的憎恨。

他們真的是正義的嗎?忠于朝廷的統統都是鷹犬,反抗朝廷的統統都是正義的?至少,眼前的一切告訴他,牛不野不是

想起大門上那朵用血緩成的白蓮huā,想起李員外七零八落的身體,想起李貴緊緊護在妻子身上死不瞑目的模樣,想起他妻子身下流出的那血肉模糊剛剛成形的一團,夏潯眼中漸漸冒出怒火。

他不想再打醬油了,自己老婆的事也得先放一邊去。這樣的事都不管,他對不起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對不起自己每天吃的糧食,他過不了良心這一關

這件事,他一定要管,那些沒人xìng的畜牲,一定要死

“大人,李家工人辯認,這個人不是李家的傭工,而是大生書鋪的伙計,叫姚皓軒。”

“大人,這里找到一張沾了血的訂貨單子。”

“大人,大人,李家公子……李家公子李維,還有氣兒”

正沉著臉的曹大人和夏潯聽了精神一振,同時抬起頭來……

曹其根、夏潯等人匆匆趕進李家客廳,忤作正在廳里收斂尸體,所有的尸體都先集中到了客廳來,再準備裝車運走,這些尸體都是要送進忤作房的。沒有定案之前,這些尸體就是物證,不能發還本家。

如今正是夏天,尸體容易腐爛,運回去之后,他們還得用石灰等防腐材料做一下處理。結果在清理尸體時,有個老忤作意外地發現李家少爺還有氣息,便趕緊一面施救,一面報告了大人。

李維重病纏身,早就半死不活,被拖進客廳后又驚又嚇,吐血昏厥過去,因為氣息微弱至極,被他的娘子誤以為氣絕,一番哭喊,連牛不野等人也信了。等到牛不野下令殺盡李家一家人時,那兇手先在李維身上刺了一刀,暈死過去的李維全無反應,隨即王一元不約而至,又分了他們的神,大家便直接把李維當成一個死人了。

實際上李維本來是暈厥的,反倒因為被刺了那一刀,神志稍稍清醒過來,只是他久病體弱,所謂清醒也只是微有呼吸,神志一陣清楚一陣糊涂,身體上更無力做出什么反應。等到牛不野和王一元對答完畢,處死李家一家人,開始翻箱倒柜搜刮錢財時,他便幸運地逃過一劫。

官府差人趕到時,他已經又暈厥了過去,此時才剛剛清醒了些。曹其根也顧不得他一身的血腥,急急趕到他的面前,蹲下去追問道:“兇手是誰,李公子,你可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快告訴我”

李維眼神渙散,神情茫然,對他的話全無反應,曹其根急道:“郎中呢,快找郎中。”

夏潯在李維面前緩緩蹲了下來,用緩慢而清晰的聲音,對著他的耳朵一字字說道:“李公子,你聽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盡量的告訴我們,哪怕只有一句話,也許就能幫助我們抓住兇手,為你quan家報仇”

李維的眼神亮了一下,忽然tǐng動了一下身子,艱澀地道:“牛……牛不野……”

“牛不野?”

曹其根和夏潯對視了一眼,目光凜然。看現場情形,他們就知道這是白蓮教徒對李員外的報復,但是卻并未想到牛不野本人竟然還未逃離濟南,竟是他一手策劃了本案。曹其根緊張地問道:“是曹其根親自帶人來的,多少人?”

“金……金剛……”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20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2-3-27 18:35 編輯

第178章 唯一線索

李維沒有聽講他的話,他努力地回憶著,他是被那一刀給刺醒的,但他當時業已神志不清,現在回想起來,連那些人說了些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他只覺得其中有一個人說話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喘息半晌,他又說道:「後來……又有人……來……,外地……口音……」夏潯雙眼微微一瞇,沉聲問道:「是哪裡口音?」

李維的嘴唇翕合著,半晌沒有作答,他從小體弱多病,很少接觸外人,他能聽得出那人不是山東口音就不錯了,可他根本不熟悉外省各的口音方音,無從比較,又哪裡知道那人說的是何方口音?

曹其根急了,吼道:「李公子,你還知道些什麼,說出來,全都說出來,本官一定抓住兇手,為你全家報仇。你若不說,我們可無從下手了!」

夏潯擺擺手,制止了急得跳腳的曹大人,改變了問話:「好了,不要管他的口音了,你能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哪怕只有一句,只有一個詞,李公子,撐住。」

彌留之際的李公子眼珠動了一下,又喃喃地道:「金剛……王金剛……初次相見,共謀大……業……」

夏潯忍不住問道:「李公子,你說的是金剛?金剛王,王金剛,還是……王金剛奴?」

曹大人嚇了一跳:「不是吧,那個造反的欽犯真的跑到我們山東來了?」

李公子的眼珠又亮了一下,然後迅地黯淡下去……他已氣絕了……

夏潯神情黯然,沉默半晌,輕輕放開了李維枯瘦冰涼的手。

曹其根忍不住問道:「楊大人,真的會是陜西的金剛奴逃到此地來了嗎?」

夏潯搖搖頭道:「不好說,他說的也許是金剛、金剛王,也許就是王金剛奴。葉子悠悠這些在教的人所起的綽號大多如此,李公子語焉不詳,已經很難確定了,不過,他說初次相見,又說外地口音這個人應該剛到濟南不過幾天功夫,我看……他說金剛奴的可能也極大。」

易嘉逸聽了忍不住說道:「楊大人,只怕未必吧。在這裡住上一年兩年,外地口音仍然是外地口音除非是小孩子,否則很難改過來的。再說他提到的是金剛,又或許是金剛王,王金剛……卻不一定是金剛奴。據本官所知,牛不野麾下就有四大金剛,其他地方的教匪中也未必就沒有在教匪中,—以金剛,佛、王為綽號的多如牛,硬指是王金剛奴,未免有些牽強。」

夏潯瞥了他一眼道:「牛不野現在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誰會上趕著去找他?除非情形比他更加狼狽,急於借助他人力量的人,如此饑不擇食者,除了王金剛奴還能有誰?我說此人極有可能就是金剛奴,就是據此判斷。」

易嘉逸聽了不禁語塞。

夏潯又道:「我說此人很可能剛到濟南,卻也不是因為他的外地口音,而是因為他是此時才找上牛不野。牛不野以前另有公開身份,但是教匪中人憑藉切口暗號,如果想聯繫他,一定找得到他,何至於昨晚才與他相見?因此我猜測此人應該是剛到濟南,而且猜到牛不野有可能對舉告的李員外進行報復,夜間在附近守著,這才與他取得了聯繫。」

曹大人的臉色很難看,誰也不願意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尤其是如今朝廷通緝的謀反欽犯,如果說他在自己轄內,抓到了固然是大功一件,抓不到卻不免連自己破獲濟南教匪的功勞也一舉抹殺了。但是夏潯的分析他又反駁不得。

夏潯笑了笑,又道:「大人,下官方才的分析,未必是對的,或許只是下官一廂情願的想法。咱們若是先已確定了這個王金剛就是金剛奴,萬一判斷失誤,反而放縱了真正的惡人。葉子悠悠依下官看,咱們可以把懷疑此人是金剛奴的想法擱在心裡,查的時候,卻不必侷限於這個範圍。」

曹大人聽了神色這才緩和下來,問道:「那依楊大人之見該怎麼做?」

夏潯道:「此人應該是剛來濟南府,這一點應該可以確定,而他的口音,我們不應該只鎖定此人必定是王金剛奴,必定是陜西口音。只要是外地口音,都要查查,畢竟李維公子也是語焉不詳的。」

曹大人是從吏目、刑房、經歷、巡檢、推官、判官一路升上來的官兒,在刑獄方面,本來就是經驗豐富的老手,方才只是因為關心則亂,急於撇清自己,現在見夏潯並不主張認定王金剛奴已逃來山東,他的神智也清晰起來。

他掃了一眼廳中眾差人,厲聲吩咐道:「李家公子曾經甦醒的事,不得對人洩露一字。此案涉及白蓮教匪,案情重大,在未查緝清楚之前,李家現場一切情形,概不得與閒雜人等乃至死者家屬親眷們提起,如有洩露,以通匪論處!」

眾人凜然,紛紛稱命。

曹大人又道:「易嘉逸,立即行布政使衙門、都指揮使衙門,嚴格巡察,嚴格盤查所有離開濟南城的人,但有與牛不野形貌相似者,至少五查方可過關!」

「遵命!」

易嘉逸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小東和鄰家阿慶嫂子相約出門,去了一趟香鋪子。

這家香鋪在陽谷縣開了才一年多,此鋪所賣桂花油以及其他一切香料,原料都取自蘇州,製法精妙,為其他香鋪所不能,所以很快打出了名聲。

那時節的店舖最重質量,因為那時節的經營環境不需要鋪天蓋地的廣告,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你的貨物確有獨到之處,客人自然趨之若鶩,想到處打廣告也沒那個條件,你試試全國各地貼小報搞演講試試,不讓官府逮起來才怪。

就拿這家香鋪所售的安息香來說,香中細蔑要先埋在土中三年,然後才取出削制,因為焚香時絕少灰塵,也沒有竹木之氣,只有氤氳馥鬱的香氣,別人家不下這樣的功夫,就絕對沒有這樣的效果,一家用過,自然口口相傳,名聲就打響了。

只不過質量好價錢自然就貴,也只有西門慶這樣家境殷厚的人家才用得起,兩個婦人買了幾瓶桂花油、安息香,看看時辰還早,也不忙著回去,便在陽谷縣街頭閒逛起來。

走到縣衙對過兒,就見旁邊有一家酒店,門庭若市,酒客如雲,小東不由嘖嘖讚道:「這是誰家的生意,做得可好,看這熱鬧勁兒,比其他幾家可強得多了。」

阿慶嫂子是個常出門的,往那邊一望,便笑道:「確實能幹,店主是兩位外鄉姑娘呢,是一對結義姐妹,姐姐姓謝,妹子姓南,店才開了不久,只因姐妹二人生得秀色可餐,足以佐酒,這些臭男人自然趨之若鶩。」

這時就見幾位客人從門裡出來小東認得他們,其中兩個是縣衙的書吏,醉醺醺的,還有幾個喝得不多,陪著笑正攙著他們,想來是請客的原告或被告了,後邊隨出一個女孩兒,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頭梳三丫髻,一雙大眼水靈靈的,腰間繫一條藍花布的小圍裙,束緊了小腰身,身子雖未長成,胸口已見賁起,形狀溫潤綿致,雖不甚豐盈,卻依稀透出女兒家的嫵媚來,尤其是那眉目五官,彷彿畫中的人兒,靈巧秀氣,無可挑剔。

小東瞧了不禁想道:「這樣稚齡的少女,竟可如此標緻,難怪那些男人捧場,連我看了都覺賞心悅目呢。看這面相,有點像是南人,難怪著呢,南人早熟,換了我再這般年紀的時候,可沒這般風情。」

小姑娘笑盈盈的,用銀鈴般的嗓音道:「馬爺、金爺,您二位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馬書吏醉醺醺地站住步子,回頭笑道:「好好好,就憑你這麼甜的小娘子,老爺我,也是一定會常來的。」

說著藉著酒意,便去摸那姑娘小手,姑娘很機靈地把手一縮,向他笑容可掬地作一個揖,甜甜笑道:「那就多謝馬爺了。哎唷,鐘大哥,您來了,瞧您風塵僕僕的,可辦完了差吧,快進店裡吃杯水酒,歇上一歇。」

她靈巧地一轉身,假意招呼客人,便迎向了一個剛剛走來的姓鍾的捕快。

馬書吏有些悻悻然地縮回手來,由人扶著走了。

小東見了不禁一笑,對阿慶嫂子道:「這小姑娘雖然拋頭露面,當壚賣酒,卻自愛的很呢,那馬書吏是縣太爺面前的紅人,若做了這裡常客,不止給她家拉來許多生意,還能照顧她姐妹兩個外鄉人不受欺負,她卻不肯教人沾著一點兒便宜,難得。」

阿慶嫂子吃吃笑道:「小東啊,你家那位西門大官人可也是這兒的常客呢,訴訟官司,但有吃請,他都往這兒領,可給人家招攬了不少生意。」

小東見了姑娘潔身自好的模樣,並不大往心裡去,只撇撇嘴,笑道:「你不說我也猜得出,我們家那個沒出息的東西,不過,他這人有色心沒色膽兒的,人家小娘子不對他假以辭詞,他口花花的佔幾句口頭便宜,就美得找不著北了,怕是還不及這馬書吏膽兒大,敢去摸人家姑娘的手,怕他什麼。」

兩個婦人笑語著去了,那紮圍裙的小姑娘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從她們身上輕輕掃過,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25
錦衣夜行 第179章 設局
“這一家子,算是完啦。”

夏潯不忍再看集中到廳中來的那些尸體,他走出李家客廳,長長地嘆息一聲。

他也知道,牛不野如此做,不全是為了泄憤報復,同時也是為了警告那些教眾。朝廷再怎么抓,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教匪全抓起來,只要他們能夠保住幾個首領,組織不從內部潰爛,就能根基不倒,東山再起。

白蓮教從誕生那天起,就和造反掛上了鉤。它起源于北宋,從北宋時候起就開始造反,宋朝時它反宋,金朝時它反金,元朝時它反元,明朝時它反明,清朝時它反清,好象腦后生了反骨,誰當政它反誰。

仔細看的話,它造反的時段未必全是一個王朝末期,階級矛盾急劇激化的時候,而是在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時段都有發生。如果非要說它這是官丵逼民反、揭桿起義,反抗腐朽的封建統治,那實在是往它臉上貼金了。

實際上很多時候造反僅僅是因為掌教者的一己私欲,那些香主壇主教主元帥大掌柜們,那些會道門的首領們一旦掌握了較大的權力,吸納了自認為足夠多的教眾,野心就開始滋長,就開始想著稱王稱霸,奪天下、坐天下,當皇帝,談不上替天行道、鋤暴安良,或者是什么正義性的起義。

今天,夏潯親眼目睹了他們的暴行,他被激怒了,本來他這次回山東,只是打著緝查山東府打擊教匪的幌子真正目的只有一個:爭取彭家的諒解,接回自己的娘子。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要先抓到牛不野,一定要把這個窮兇極惡的大盜繩之以法。

“初次相見,初次相見……”

他忽地想起李維說過的這句話腦海中馬上有一條若隱若無的線,在那里輕輕地飄揚著,想抓卻又抓不住。他在那兒呆呆地站了半晌,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再仔細一些便匆匆轉身,向廳中走去,李家血案傳遍全城,立即起到了兩個截然相反的作用。一方面,牛不野的殘酷屠殺使得許多尋常百姓對他們產生了強烈的抵觸情緒,對官府搜捕過程中造成的擾民行為抱怨少了,就連一些素質低下的巡檢捕快趁機敲詐勒索的惡行都懶得計較,只希望他們能盡快把這些殺人魔頭繩之以法。

另一方面擔心受到教規懲治,主動自首、舉告他人的在教百姓越來越少,本來因為官府的施壓和大力宣傳山東提刑按察使司已貼出了自首者免罪的告示許多百姓人家都跑到官府自首,按察司門前絡繹不絕。

但是李家血案一發生自首的人數急劇減少,大部分在教百姓都保持了沉默對官府持以不信任態度。這一來,官府想要緝捕教匪、擴大戰果的難度便大大增加了。

牛不野的目的達到了,一方面,他為被殺的兄弟們報仇,殺死李員全家,為自己搏了一個義薄云天的美名,堅定了本已慌亂驚恐的本教弟子的決心,同時,也穩定了他的基本教眾,那些人雖然只是尋常百姓,但是利用的好,卻可以給他們通風報信、提供掩護、提供食物和金錢,他們就能在民間如魚得水,在巡捕的眼皮底下游走自如了。

李家血案成了官府和牛不野較量的一個風向標,如果不能破獲此案,官府無異就是失敗者,人們畏于白蓮教將更甚于畏懼國法朝廷,這次對濟南白蓮教匪的打擊將半途而廢,反而會助長牛不野的氣焰,雖然他的教壇受到了嚴重破壞,他想東山再起也是易如反掌。

反之,如果官府能夠把牛不野繩之以法,他們所吹噓的神通術法在此地將不再有甚么市場,牛不野這個偶像的轟然倒塌,將使濟南府的剿匪大業事半功倍。

提刑按察使曹大人真的急了,他又是拜訪布政使衙門、都指揮使衙門,謀求其他二衙的幫助,又是親自巡視街頭,過問緝捕教匪的具體事宜,濟南街頭,總能見到曹大人的儀仗來去匆匆。

午后,曹大人的儀仗再度離開按察使衙門,沿著大街向南走去,看樣子是奔布政使衙門去的。馬轎剛剛離開按察使衙門所在的大街,兩旁屋頂突然冒出幾個蒙面大漢,張弓搭箭向曹大人的馬轎攢射不已,一時利箭如珠,激丵射入轎,緊跟著幾個大漢便提刀跳下屋頂,向馬車攻去。曹大人的護衛立即緊緊護住馬車,與他們搏斗起來。

“教匪行刺曹大人啦,快走快走!、一時間滿街百姓倉惶走避,大姑娘小媳婦尖叫不已,半大的孩子號啕大哭,賣貨的擺攤的摞下攤子便走,買東西的跑的更快,有的付了錢還沒拿東西,有的拿了東西還沒付錢,歡喜的、叫罵的,什么動靜都有,有些來不及逃走的就鉆到攤位下邊,跑到兩邊店鋪里邊,片刻功夫繁華熱鬧的大街上就空空如野,只丟下一片狼籍。

“點子扎手,風緊扯乎!”

蒙面力戰的幾個大漢眼見不能逼近馬轎,其中一人大喝一聲,返身便走。

“走,老地方見!”

另一個大漢摞下一句狠話,也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兩個人都是外地口音,一個帶著閩浙一帶的口音,另一個卻是巴蜀一帶的口音。

“大人!大人!刺客已經逃了,大人怎么樣了?”

兩個侍衛搶到馬車前叫著,轎簾兒一掀,歪戴著官帽的曹大人顫巍巍的從里邊鉆了出來,臉白得跟鬼似的,他的烏紗帽上插著一枝利箭,左膀子上也插著一支利箭,怒不可遏地咆哮道:“蠢貨!廢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讓人殺到本官面前來了,統統都是廢物!”

※※※※※※‖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陳氏山果行的地窖里,凌不破向牛不野興奮的匯報著剛剛發生的按察使曹大人遇刺事件,說的繪聲繪色,栩栩如生,盡管他并沒有親眼看到,所知的一切都是道聽途說。聽到他說曹其根灰溜溜地逃回按察使衙門時,幾個教徒轟然大笑。

牛不野聽了卻并不像幾個手下一般摩拳擦掌興奮欲狂,他淡淡地道:“曹其根不是沒有死么。就算他死掉了又能怎么樣?朝廷馬上就可以再派一個按察使來。行刺曹其根,除了逼得咱們更加走投無路,還有什么好處?”

笑聲立止,牛不野微微蹙起眉頭,狐疑地道:“不是咱們的人?外地口音……誰會來行刺曹其根?”

他一開始只當是失去聯系的教中弟子鋌而走險行刺曹其根,可一聽是外地口音不免犯了核計,白蓮教一直是個極松散的組織,各地教壇之間互不從屬,因為朝廷禁白蓮教,各地的白蓮教甚至都起了別的名稱,五花八門,表面上看來也沒了什么關系。

雖然他們還保持著比較統一的切口和聯絡方式,教中弟子出門在外,彼此會盡同門之誼給予照顧,但這是互惠互利的事,不需一文走遍天下,這正是他們吸收教徒的一個強有力手段,到了哪兒都有同門中人給予幫助,這對那些小老百姓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誘惑,互惠互利的事兒,各地教壇自然會盡可能地給予同門幫助,可也僅限于此。

表面的一團和氣下,他們為了爭地盤、為了爭教徒,明爭暗斗的把戲實也不少,普通的會眾對此全無所知,但是高層人士心知肚明。

如今朝廷在整個天下緝捕白蓮教徒,大家都在自顧不瑕的當口兒,誰會甘冒奇險,跑到濟南來給他出頭兒?

牛不野正盤算著,有人道:“大哥,會不會是咱們的人,有意說些外鄉話混淆視聽?”

牛不野搖頭道:“是人都會把這筆帳算在咱們頭上了,又何必冒充什么外鄉人?”

他的一個手下想了想,提醒道:“大哥,會不會是金剛奴的人?”

牛不野道:“他?他能單槍匹馬,逃到這兒來,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帶多少兄弟來?再說他行刺曹其根目的何在?”

說到這兒,牛不野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王一元見他,是勸他干脆揭桿造反的,如今他牛不野已經成了朝廷通緝的罪犯,倒不介意拉起隊伍揭竿造反,但他的勢力基礎主要在濟南城里,在這里傳教,可以讓他擁有較大的權勢和財富,比起一些在鄉村發展的教首來說日子過得滋潤的多,可是要造反,難度也大得多。

這里是官府的直接管轄之地,他這條魚再大,也很難掀起什么風浪來,而且這些城市百姓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拉他們入教,大家稱兄道弟,拉幫結伙容易,叫他們丟下自己的家當,撇下老婆孩子跟他干掉腦袋的事,還肯跟他走的怕是就沒多少人了。

王金剛奴造反造上癮了,他可不想孤注一擲,雖然王一元的說辭很有誘惑力,可是除非窮途末路,他不想走這條絕路,因此當日只是敷衍了一番,并未當場答應下來,會不會是王一元在逼他決斷。如果是這樣,王一元這個造反瘋子,會不會干出更瘋狂的事來?

牛不野越想越緊張,他思索片刻,吩咐道:“告訴老陳,準備一下,今晚咱們換地方。”

幾個兄弟紛紛站起,有人問道:“大哥,怎么突然換地方,有什么不妥?”

牛不野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真和金剛奴有關系……咱們不能被這個瘋子連累了。”

有人問道:“那咱們還要不要繼續和他保持聯系。”

牛不野略一遲疑,說道:“嗯,留條眼線繼續跟他保持聯絡,此人,說不定會有用處。”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uro

LV:7 大臣

追蹤
  • 101

    主題

  • 30244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