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關閉
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159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8-17 15:10
錦衣夜行 第160章 亡命天涯

坊間開始流傳,開古玩店的莫言暗中替一位侯爺放印子錢,然后他們又聽說,陳郡謝氏的后人是他的同門師弟,彼此過從甚密,緊接著又有人親眼見到一位官宦人家的闊夫人向店里投錢,而且一擲千金,投入了大筆的銀錢,由其經營取利
莫掌柜的也真是手眼通天,七日一結算,承諾的利息一分不少,準能按時領取,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權貴豪紳動了心,包括原來試探性投資一部分錢的員外們,看到那位官宦家的闊夫人得了大量的紅利,不禁為之眼紅,迫不及待地追加籌碼,莫氏古玩店門庭若市,卻都是逐利而來的權宦人家,少有真正搜羅古玩的客人。

其實這種許騙術在古今中外都有,而且都曾有人大獲成功。在西方這叫金字塔騙局、龐氏騙局,在中國則更加直白,就是拆東墻補西墻,空手套白狼。

詐騙者自稱有門路集中資金進行投資牟利,籍以攬收他人資金,許之以高額利息,事實上他只是把后投入者的錢當作利息返給先投入者,以此獲取大家的信任,投入越來越多的錢,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獲得巨額收入。

可是當投資者果真按期收到了豐厚的利潤,又見到別人趨之若鶩,生怕擠不上車的時候,誰還會冷靜地想到其中可能有騙局呢,莫氏古玩店開出的收據越來越多,他們收到的錢也是堆積如山,萬松嶺是個,很謹慎的人,他不想拖個一年兩年,敗局將露時再逃之夭夭,金陵富人很多,已經騙到的錢就算讓他揮霍一輩子也夠了,他開始收緊了勒在謝露蟬頸子上的繩索。

這杰日再次為謝露蟬發功療傷之后,萬松嶺雙眉緊鎖,久久不語。

謝露蟬發覺他神情有異,不禁擔心地道:“師父,出了什么事?”

萬松嶺沉吟道:“奇怪……為師以真氣為你療傷,本來大見起色,可是這兩天發現,你的傷勢又在漸漸恢復原樣彼此抵消,為師就算治上一百年,也是不可能好的。”

謝露蟬一聽如五雷轟頂,驚恐地道:“師父……這……這是怎么回事?”

萬松嶺暗暗冷笑,這種有所求的人一旦心思熾熱起來,就會變得有些瘋狂為了執念變得不可思喻……甚至六親不認,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看情形,謝露蟬已經深陷其中了。

萬松嶺斷然道:“有人干預!為師所用的……是長春子真人傳下的道家先天真氣功夫,并非等閑人可以破壞的。你仔細說與為師知道,這些天都接觸過些什么人?”

謝露蟬道:“弟子自蒙師父為我療傷,輕易不再出門,除了繪制幾副早已有人定下的畫作,就是重拾經書,認真學習,只盼身體康復,能重新考取功名,并未與人接觸呀。”

萬松嶺鎖緊雙眉,沉思半晌,又問:“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謝露蟬道:“只有一個妹妹,前些天隨干娘到鄉下去了,這兩天才回來,難道……”

說到這兒,他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雪白,急急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妹子……怎么可能害我?”

萬松嶺神色一動,忙問道:“你妹子生辰八字是多少,快快說與為師知道。”

不要說是女兒家,就算是男人,也沒有把生辰八字胡亂說與人知道的,但是事關重大,謝露蟬分明又已對這個化名樂凌空的假老道信任無疑,所以他只是略一猶豫,便說出了妹妹的生辰八字。萬松嶺伸出手指,裝模作樣地掐算一番,倒抽一口冷氣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謝露蟬迫不及待地道:“師父,倒底怎樣?”

萬松嶺神情凝重地道:“奇了,你是文曲星下凡,你妹子竟然也是文曲星下凡。”

謝露蟬先是一呆,隨即喜道:“竟有此事?這是好事啊,我說妹子從小不怎么喜歡讀書,怎么也是那般聰穎,詩書文章過目不忘,原來竟然如此,一門雙文曲,我謝家福蔭竟然如此深厚。”

萬松嶺沉聲道:“徒兒,你莫高興的太早。文曲星雖主文運,卻宜男不宜女。”

謝露蟬又是一怔,收了歡喜,莫名其妙地問道:“那又怎樣?”

萬松嶺道:“文曲星在五行中性屬為陰水,故帶桃花性。男命文曲,文采風流,才藝博通。女命文曲,自甘墮落,水性楊花。而且文曲星同宮,彼此有礙。更糟糕的是,北斗九星,七現二隱。從令妹的八字看來,令妹誕生之際,正是北斗第四星與第七星之間的天煞孤星冒犯文曲之時,因此命中帶煞。”

萬松嶺雖是風門高手,但是對“五花八門”中的經字門的學問也并非全無所知,此時信口胡謅,聽來頭頭是道,把個謝露蟬唬得膽戰心驚,顫聲問道:“那……那便怎樣?”

萬松嶺神情凝重地道:“令妹的命格極硬,這是大兇之相,對家人大大不吉。兇星對本人并無影響,卻可以克制父母、兄弟,讓家人迭遭不幸,甚至……暴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妹妹,妹妹怎么可能害我”謝露蟬連連后退,幾乎一跤跌坐在地上。

萬松嶺嘆道:“徒兒,并非她心地兇殘,有心害你們,而是她天生命格大兇,影響天運,害了家人。”

“不可能……”

謝露蟬剛說到這兒,忽地想起自妹妹出生前后,家境開始敗落,緊接著父親暴病身亡,母親接踵離世,自己為了搶救妹妹,被車輪輾斷了腿,難道這一切都不是偶然……

謝露蟬呆滯好久,神情漸漸變得沉痛而悲傷起來。

萬松嶺將他神情看在眼里又道:“為師只是凡人,克制不了這天生煞氣,如要解除此厄……”

謝露蟬一喜,忙道:“這有得解法的?”

萬松嶺頷首道:“天下萬厄,無不可解,解法自然是有的。”

謝露蟬忙道:“請恩師指點如何解得?”

萬松嶺豎起一指道:“這最簡單的法子,自然是令妹身故,她若死了,天煞之氣自然不能妨害他人。”

謝露蟬臉色一變,頓時搖頭道:“萬萬不可!謝露蟬寧可自己死了豈能傷害妹妹?”

萬松嶺道:“為師只是在說解法,并不是要你傷天害命。這只是一個法子,另一個法子,就是令妹嫁一個八字比她還要剛硬的男人……出了謝家門,不是謝家人,自然不能妨害了你。而且,那男人八字比她硬自可克制了她,不會再克害丈夫與家人。”

謝露蟬遲疑道:“小妹性情外柔內剛,若非她自己喜歡了的人……恐怕……恐怕她不肯嫁的。”

萬松嶺嘆道:“女子終身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由她自己作主的?只要你做哥哥的與人簽下婚書,便是到了官府……這筆帳也是人人都認的。唉!若不用這個法子,你的腿疾終身難愈,而且“很難講她對你謝家是不是還有什么傷害,天煞孤星”便是將你謝氏一門妨盡克絕,又有什么稀奇的?虧得你也是天上文曲,有上天護佑,這才活到今日,否則……徒兒,你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你愿意,為師倒可以為你尋訪一番,找個能克制令妹八字的男人,解了你謝家這個大劫。”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謝露蟬蹣跚著走向自己家門,到了家門附近,遠遠站定,卻有些鼓不起勇氣前行了。相依為命的妹妹,竟然是妨害了謝家滿門的天煞孤星?他本不想相信,可是想著慈祥可親的師父所說的那番話,再想想謝家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又不由他不信。

暗暗躡在后面的萬松嶺換了一副穿著裝扮,遠遠見他遲疑失措的樣子,微微一笑,向莫言的小跟班趙小乎打個手勢,趙小乎點點頭,立即遞出暗號去,兩個士子打扮的人立即閃了出來,輕搖折扇,向站在那里發怔的謝露蟬走去。

“嘿嘿,那個小娘子姿容婉媚,風情萬種,還真是夠味兒,聽說她家就住在這一帶?”

“應該是吧,她就像一只小狐仙,只有她來找男人,咱們哪里摸得到她的蹤影,張兄莫著急,過上幾日,她自會尋個借口再來與我等幽會。聽說她家中只有一個瘸子大哥,不怎么管束她的。”

謝露蟬聽得心中一動,有心張口一問,可又難以啟齒,兩個士子沒拿他當回事兒,就從他身邊搖搖擺擺地過去了:“有一回她說漏了嘴,好象自稱姓謝的,誰知道呢,可惜了一副嬌俏的樣兒,卻太過放浪了些,要不然我還真心收了她作妾呢。”

謝露蟬心中轟轟作響,反反復復只是萬松嶺說的那句:“女主文曲,自甘墮落,水性楊花!”

眼見二人去遠,謝露蟬把牙一咬,便向家門奔去,待他沖到家門口,卻恰見一個員外,領著幾個家丁正在堵門叫罵,院中站著妹妹和南飛飛,雙方也不知爭吵些什么。

忽地見他回來,妹妹臉上露出驚懼神色,連忙斥罵那些人走開,謝露蟬疑心大起,上前一問,竟然是個被妹妹伙同南飛飛騙去了錢財的員外,謝露蟬這一氣真是非同小可,扭頭再看,就見妹妹臉色蒼白,驚惶不語,什么都不用問了,眼前所見一切,還有假么?

謝露蟬暴跳如雷,指著妹妹大吼一聲:“你……你竟如此不知羞恥、敗壞門風,你……你……”

一句話沒說完,他一頭向前栽絕,竟爾氣暈過去,不省人事。

那員外似怕攤上人命官司,見此情形,再罵兩句,便領著家人急匆匆走了。

※※※※※※※※‖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師父,你說的人就是他?”

謝露蟬看著路邊攤位后面的那個滿臉橫肉,衣襟油得能擰出二兩豬大油的的大漢一臉木然。

萬松嶺道:“不錯,這個人叫李達庸,是一個屠戶。生辰八字四柱,年月日時,各有陰陽之屬,一陽三陰者……三陰克一陽,得五行一屬,即一命;而兩陽兩陰者,陰陽相抵,亦得五行一屬……一命;而命里有三個陽字時,三陽克一陰,可得五行兩屬,即兩命!

這個人卻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人……四陽鼎聚,天佑之命。你莫看他操持賤業,但命格之硬百年一遇,我道家弟子殷勤艱辛修身百年、堪悟大道……方得正果成真身,但他這命好之人,甫一生下來就是個“真人”不容易啊!他已先后娶妻兩人都因他命格之硬,早早離世也唯有令妹這樣命帶孤煞的人,與他相生相克方才可得長遠。”

“妹妹”嫁給這樣的人么?”

謝露蟬嘴角抽搐了幾下。

萬松嶺微微也著眼睛,瞟著他的表現,心中暗暗冷笑。發生在謝家的事他當然都知道了,那本來就是他一手安排的,兩個尋花問柳的士子是他的人假扮的,那個員外卻是莫言四處打探,找來的一個曾被謝雨霏騙過的人。……謝露蟬是個極重門風的人,先是被他知道妹妹水性楊花,在外面與些士子紈绔鬼混,敗壞名節,不守婦道。又被他知道妹妹伙同他人以色誘人,坑蒙拐騙,這雙重的打擊,再加上她的天煞命格,還不足以抹殺他心中的親情么?

萬松嶺深諳他人心理,他有十足的把握,謝露蟬知道了妹妹放蕩無恥的丑行,詐騙錢財的行徑,這種痛恨和傷心足以抵消他對妹妹的骨肉親情,這時他為了自己前程的考慮、為了謝家的清譽,哪怕掙扎再久,最后一定會乖乖聽從自己的安排。一個這樣的女人,配一個屠夫都是高攀了,他還想挑剔什么?

把那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兒嫁給這么一個屠夫……

萬松嶺暗暗獰笑起來,李達庸的確娶過兩個老婆,卻不是被他克死了,一個是不堪他酒醉就痛毆自己的生活,跳井自殺了;另一個根本就是被他打得不堪忍受,卷個小包袱與人私奔了,讓那謝雨霏落得這般下場,才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看著瞪著一雙牛眼,挺著粗如豬鬃的絡腮胡子,腆著大肚子正在剁著豬肉餡的李屠戶,萬松嶺眼中的笑意更愉快了。

謝露蟬神色變幻,掙扎良久,終于咬了咬牙:“好,我聽師父的,這就與他談談……親事!”

※※※※※※※※※※※※※※※※※※※※※※※※※

“謝家怎么樣了?”

夜色深沉,青滲滲的燈光照著萬松嶺青滲滲的臉,顯得有些陰森。

莫言道:“謝家兄妹吵得不可開交,謝露蟬那傻小子扇了妹妹兩記耳光,謝雨霏尋死覓活的要上吊,李屠戶又找了坊長和街鄰拿著婚書門逼親,嘿嘿,真是好生熱鬧。”

萬松嶺陰陰笑道:“還不夠熱鬧,等明天人們發現我們這里人去室空,所有的人和錢都不見了,找到我那好徒弟家里去,權貴縉紳,各施本領,各走門路,逼著他謝露蟬這唯一與我們有關的人要我們下落的時候,謝露蟬也只好自殺以謝天下了。”

他又掃了一眼,莫言、趙小乎已經準備妥當了,一人肩上背了一個大包袱,里邊沉甸甸的都是這些天騙來的錢財,萬松嶺一擺手道:“趁城門還沒關,馬上走!”

三人剛要往外走,房門忽地撞開了,謝露蟬從外邊跌跌撞撞地闖進來,氣呼呼地道:“師父,李屠戶明明是喜歡毆打娘子,迫她跳井,你怎么……”

他一眼看清三人模樣,不由吃驚道:“你們,……你們這是,……”

莫言神色一冷,猛地撲上去,掩住他的嘴,將一柄刀狠狠地捅進了他的胸口。

謝露緹“啊!”地一聲慘叫,掩著胸口倒了下去,鮮血自指縫間激丵射,他那大張的雙眼滿是驚駭和不敢置信,似乎至死都不明白他可親可敬的師父和老實本份的師兄為什么要殺他。

萬松嶺皺了皺眉道:“殺他做甚么,咱們又不是除門中人,我風門殺人,應該殺人不見血,讓他被人逼得走投無路自己尋死,方顯我風門手段。”

莫言在靴底擦了擦血跡,將刀插回腰間,說道:“師叔,他左右都是一死,今日死明日死又有什么區別,咱們快走。”

他說完了,卻見萬松嶺直勾勾地看著大門口,微弱的燈光下,門口正站著一人,卻是謝露蟬的一個紈绔朋友,正驚駭地看著他們,一見他們舉目望來,那人尖叫一聲,撒腿就跑,萬松嶺追之不及,把腳一跺道:“快走,馬上出城!”

三人倉惶離去,只見門口遺下一只鞋子,原來那人嚇得逃之夭夭,不只忘了呼救,連鞋子都跑丟了一只,三人不敢多耽,連忙向最近的城門趕去。

三人離開才只片刻時間,院門兒開了,方才逃走的那個紈绔子施施然地走了進來,緊跟著被人一把推開,一個身段窈窕、面蒙輕紗的女子款款地走了進來,低頭看看躺在門口,二目圓睜的謝露蟬,“噗嗤”一聲笑,踢他一腳道:“起來吧,臭小子,扮上癮了?”

“謝露蟬”睜開眼睛,哈哈一笑,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了起來,笑嘻嘻地道:“惜竹姑姑,這一遭師侄可是出力最大吧?天天扮謝露蟬那個蠢小子,我感覺自己都有點傻兮兮的了。”

那美婦人正是請萬松嶺驅邪,又拿出大筆銀錢率先請他放印子錢的那個官宦家的夫人,她輕笑道:“你本來很精明嗎?還算不錯,能瞞過這個姓萬的,功夫還算扎實。走吧,咱們也該收工了。”

假謝露蟬小心地擦去地上唯一的一點血滴,又道:‘“小師妹那邊不會出什么紕漏吧?”

惜竹夫人淡淡地道:“放心吧,那兩個丫頭比你精明十倍,這次的好處,少不了你那一分,牽掛些甚么?”

假謝露蟬笑嘻嘻地拱手道:“多謝師姑,跟著師姑可比跟著師父強多了,不費什么力氣,就有人騙了無數的金珠玉寶,拱手送到咱們手上,哈哈,好不痛快!”

※※※※※※※※※※※※※※※※※※※※※※※※※

關于金陵城的城門,當地百姓有一句順口溜來形容:“內十三,外十八,一個門檢朝外插。”

這個門栓朝外插的城門就是神策門。神策門雖然地處荒僻,但它突兀于玄武湖邊,北邊緊臨白土山和長江,一旦敵軍兵臨城下,在軍事防御上就顯得特別重要。

因此,大明朝廷因地制宜,這里設計的比較古怪,城門在里,甕城在外,甕城門也不正對著城門,而是開在甕城的東北角。出入城門要經左右門洞,平日只開一門,急時酌開兩門,從這兒出去,急趨外城觀音門,再外往走就是燕子磯。

從那兒就可以取水路上九江,下蘇杭,沿途水陸道路無數,隨時逃得無影無蹤了。

萬松嶺沒想到最后關頭謝露蟬會突然跑來,莫言又沉不住氣把他宰了,要不然說不定還能蒙騙過去。眼下已經害了人命,他那紈绔朋友再不濟事這時必也清醒過來,巡檢捕快說不定一會兒就會追過來,他哪敢再停,領著兩個同伙只管逃命。

出了觀音礴,也就出了整個金陵城,三人一口氣兒跑離城門七八里地,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后邊喊殺聲起,扭頭一看,只見十多個舉著火把的巡檢捕快飛快地奔來,萬松嶺暗叫一聲苦也,立即拔腿飛奔,好不容易跑到一座小橋前,追兵已近,抽出鐵尺、單刀便撲了上來。

莫言和趙小乎一見立即拔出兵刃迎上去招架,萬松嶺一向按照風門規矩做事,只用心機智謀,不用強取豪奪,身上也不帶兵刃,只得左閃右避,連聲呼喝道:“快走!快走!莫要與他們糾纏!”

說話間就聽一聲慘叫,一個官差被莫言一刀捅在胸腹之間,仰面倒了下去,可是趁這功夫,另外兩個捕快業已捕了過來,一個掄起鐵尺狠狠抽在莫言臂上,打落了他的掌中刀,另一個鐵鏈一抖,便把他鎖了個結實。同一時間趙小乎被人一刀劈中,慘呼一聲仆倒在地,再也沒了聲息。

“苦也!苦也!”

萬松嶺急得連連跺腳,兩個稍有交情的師侄死活如何他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騙來的錢還在他們的包袱里呢,這一路上兩個小輩執意要背著,或許是敬老,又或許是不放心,怕他這個師叔自己背了溜之大吉,可這一來自己卻是兩手空空,白忙一場。

眼見那些兇神惡煞的捕快又向自己撲來,萬松嶺只得落荒而逃,仗著手腳俐落,獨自一人又行動方便,漸漸將他們甩開。

“糟了!莫言被生擒了,必然會招出我是主謀。他奶奶的,老子這一遭布局巧妙,不只坑了謝家,還騙了許多權貴豪紳的錢,本來一舉兩得,可現在事情敗露,又有官差殉職,一旦被捉住,老子絕無幸理了。不消兩日,化影圖形就得張貼開來,不行,得馬上逃走!循著長江下去,逃得越遠越好,改頭換面躲藏起來,沒個十年八年,江南是絕不能回來了。”

萬松嶺一邊想著,甩開兩條腿跑得飛快,好象一只喪家之犬,把那舉著火把的官差遠遠地拋在了后面。

“好啦,大家辛苦。”

一直站在橋頭最后面,好象是頭兒的兩個捕快走過來,其中一個笑吟吟地說著,用刀柄頂了頂帽沿兒,火把紅紅的火光映得她俏麗的臉蛋紅撲撲的,正是謝雨霏。

另一個捕快摘下了帽子,一臉的古靈精怪,正是南飛飛,她得意洋洋地道:“這個傻瓜,我們在鳳陽騙了人,他馬上就能找上門來,還不是因為那是他的地盤么。而金陵城,可是咱們的地盤,跑到這兒來坑咱們地頭蛇,他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寫。”

謝雨霏板著俏臉道:“萬老前輩辛辛苦苦從鳳陽趕來,煞費心機的布一場局,幫咱們撈了這么多錢,然后無怨無悔地背著黑鍋亡命天涯去了。這等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漢,我們應該表示敬仰欽佩才光……”

說著她自己也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出來,笑顏如花,端地美麗。

原來萬松嶺找到自己那個有過數面之緣的同門師侄,要他打聽謝雨霏這個人,莫言是騙門中人,認識的人脈關系都是這一行當的人,消息一撒出去,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謝雨霏做案不吃窩邊草,并不代表她在本地沒有關系,至少她的師傅南惜竹諸多同門師兄弟都是應天本地人。

于是,莫言沒找到謝雨霏,反而被謝雨霏的師門長輩主動找上門來,莫言一見本地千門的名宿前輩找上門來,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驚慌之下哪肯替萬松嶺保密,便把萬松嶺的事合盤托出。千門中人自有千門的手段,惜竹夫人是不會借助官府的力量抓他入監的,再加上她退隱這么多年坐吃山空也有些囊中羞澀,卻又不愿再重操舊業,出手騙人,于是……萬松嶺杯具了。‖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

謝露蟬被謝雨霏送到了秣陵鎮楊家,美其名曰給楊老太爺、楊老夫人繪制肖像,再給新落成的楊氏新居畫扇屏風,假謝露蟬和真謝雨霏則搬了家,在玄武湖畔落了腳。一副天羅地網中,萬松嶺站在中央興高采烈地給自己挖坑,已投靠了惜竹夫人的莫言和趙小乎兩個小騙子則在一旁給他煽風點火出謀畫策,惜竹夫人自己也出面推波助瀾,今日終于大功告成了。

裝死的趙小乎和假裝被生擒的莫言也都站了起來,一群人說說笑笑,全未料到路旁草叢中,有人把這一切看了個清清楚楚,這人正是來應天尋找妹子的彭子期。他隱在草叢中看著,并不明白這奇異的一幕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那兩個穿公差衣服,卻分明是女兒家的像貌,卻清清楚楚地被他看在了眼中。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8-17 15:10
錦衣夜行 第161章 不速之客

夏天夜短,盡管夜短,時間仍然夠用,一夜的忙碌,玄武湖畔的惜竹夫人、謝氏兄妹、那些狐朋狗友、乃至一件袍子能擰出四兩豬大油的李達庸統統消失了,等人們發現不妙,等公差找到小馴

象門的時候,他們會發現,這些天謝公子一直住在御前三等帶刀官楊旭楊大人的家里,根本就不曾出現在玄武湖畔,長相也絕不相同,謝家也是受害人。

四更天,天色一片曦明,窗外傳出唧唧鳥鳴。

彭梓祺張開眼睛,慵懶地抻了下纖腰,但她隨即意識到自己的男人還未醒,不禁吐了下舌頭,忙又蜷縮了身子。

已經晚了,一只大手探到了她柔腴的腰間,輕輕向前滑去,便握住了她胸前尖筍似的一只玉峰,稍稍有力一握,軟玉溫香腴潤滿掌,那感覺似乎連手掌也軟了。

彭梓祺玉頰上泛起淡淡的輕暈,屁股往夏潯懷里拱了拱,柔聲道:“吵醒你了呀。”

夏潯微笑道:“我也剛醒,誰讓咱們大明的皇上這么勤政呢。”

朱元璋是個工作狂,最瘋狂的時候每天批閱上千份奏章,就這樣他還有功夫處理其他政務呢,現在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又有太孫分擔政務,不必那么勞累,可是對

于早朝他仍舊風雨不輟。上朝是個苦差事,歷史上真有一些官員就因為受不了這么早折騰上朝而辭官不做的,可朱元璋上朝卻很有癮頭,天天早朝,風雨不輟,上朝

上得這么過癮的皇帝,上下五千年,也就洪武大帝和康熙小玄子罷了。

彭梓祺的倦意并不重,隨著夏潯每天早起,她已經隨之改變了自己的作息,習慣了早起。每天早上服侍夏潯穿戴用餐趕去早朝之后,她便和小荻一起晨練,練練拳

腳、舒展筋骨。如今業已成了習慣。

美人在抱,曖玉溫香,夏潯懶懶得有點不想起來。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么醇酒美人容易消磨男兒壯志了,大清早的,懷抱中又有這樣一個可人的姑娘,抱著她甜睡到

日上三竿那是何等愜意,聞雞起舞,說來容易,堅持下去卻是真難啊。

兩個人耳鬢廝磨了一陣,他的手便從

胸口移下,順著彭梓祺的小衣滑到了她的腹下,彭梓祺不依地呻吟一聲,兩條大腿攸地夾緊,制止他的蠢動,輕嗔道:“壞人,

還不準備起來,收拾停當去早朝,又要做什么?”

夏潯笑道:“愛不夠啊,再親熱一下。”

彭梓祺吃地一聲笑,昵聲道:“好啊……”

她身子輕輕一翻,趴伏在床上,夏潯的大手還插在她褻褲內,被這一帶,將緋色褻褲扯下一半,露出粉潤潤的半個翹臀來,柳腰凹陷,纖纖欲折,粉臀高聳,翹翹圓

圓,那肌膚滑嫩雪白,又柔又膩,恍若兩枚剝了皮的蛋清,顫巍巍的發出誘惑的光。

彭梓祺便沉了纖腰,翹起玉股,回眸向他一笑,嫵媚地笑:“你若不怕誤了早朝,吃皇帝老爺的板子,那就來,誰怕誰啊。”

皇帝老子?想起朱元璋那張老臉,夏潯登時沒了興致。早朝遲了倒是不會打板子,可是朱元璋那張老臉難看啊。當年做學生的時候,國家元首、中外偉人,那都是他

們隨意調侃品評的對象,個個目無馀子,可真到了當官的面前,真的很有氣場啊,只是見了他們警校校長、見了公丵安局長,他就不得不摧眉折腰了。

朱元璋殺伐隨之一生,那股強大的氣場較之現代的那些官員尤勝百倍,就算他不經意間的一舉一動,都能給人強大的心理壓力,夏潯沒有忠君思想,他是“憑空出

世”,做事但問本心,從不把自己當成某人的奴才,可生死操之人手,又哪能率性而為?

古禮說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視之。朱元璋更厲害,雞鳴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臨百官。文武百官固然還要比他早到,自己這侍從宿衛又何能例外?他嘆了口

氣,戀戀不舍地在彭梓祺的翹臀上“啪”地一拍,拍得臀波蕩漾,夏潯已一躍而起,嚷道:“起床,更衣,上早朝,臭丫頭不用戲弄我,今晚我再收拾你。”

彭梓祺吃吃地笑著提起

衣,起身下地,先披了罩衫,然后幫他穿戴起來,一邊柔聲哄道:“好啦,別抱怨啦,旁人還不知有多羨慕你能入宮做侍衛官呢。相公就安心早朝去吧,等天光大亮

了,我和小荻去咱家買的那片地里看看,咱們接手了這片地,連帶著原來的佃戶也跟過來了。

得去瞧瞧,若是老實本份會侍弄莊稼的,那就留下,若是吊兒浪當不務正業的,咱家可不能用。再說,今后種地,還要指著他們呢,咱們主家也不能一直不露面不

是,誰家有點大事小情,能幫著解決就幫襯一把,不能叫咱們的佃戶離心離德,旁人說三道四。這些事兒你不用操心,我跟著肖管事正在學呢。”

夏潯洗漱已畢,一邊系著腰帶,一邊道:“嗯,這兩天謝公子還是去牛首山臨摹采風么?”

彭梓祺道:“是,聽他那口氣,似乎仍對亡父當年定下的這門親事有些耿耿于懷,怕不是……,他老問起你,似乎有心和你談談,可你這些天忙,等你回家的時候,

他又專注繪畫去了,一直照不上面……”

夏潯道:“謝家這對兄妹,也著實的不容易。他們的個性可能都有些偏執,但那都是往昔經歷使然,如今謝公子住在咱家,謝姑娘也時常過來,你是女主人,得有些

女主人的氣度,可別難為了她們。”

彭梓祺很無辜地道:“我哪有,你不知道我待她有多好……”

說到這里,彭梓祺便心虛地想起那日請謝雨霏喝酒的事了。

本來她那日在醉仙樓聽說謝雨霏酒量不好,有心灌醉了她,讓她出個小丑,想不到反而著了她的道兒,哪知道那么嬌怯怯的女孩兒家酒量會那么好,你一杯我一杯地

喝下去,謝雨霏渾然無事,反而是自己被她灌得酩酊大醉。

醉了也就醉了,偏偏又拉著相公發酒瘋,非要相公試試自己從四叔的如夫人那兒偶然偷聽來的什么什么后庭花,她隱約曉得那一定是夫妻間的什么花樣,卻不知

道……,呀呀,這個大壞蛋當然求之不得,還從此食髓知味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彭梓祺想到這里,沒好氣地白了夏潯一眼,道:“我都不知道吃了她多少暗虧了,你還擔心我能欺負她?”

夏潯訝然道:“她欺負你?不會吧,你伸一根小手指頭就把她放倒了,她還能欺負你?她怎么欺負你了?”

彭梓祺紅著臉把他往外推:“去去去,吃飯去,是你欺負我好不好?哼!和她幫她欺負我……”

彭梓祺把一頭霧水的夏潯推出房門,恰見肖荻急匆匆地跑進院子里來,夏潯笑道:“小丫頭,又瘋瘋顛顛地亂跑,時間還來得及,你急什么?”

肖荻氣喘吁吁地道:“不是啊少爺,門口……門口來了一個人,拿了一把和彭姐姐一樣的刀,樣子和彭姐姐長得很像,神情很兇很兇的,爹……爹和幾個護院攔不住

他。”

她剛說到這兒,彭子期已鬼魅般地出現在門口,后邊跟著跑來肖管事和幾個護院,卻因為被他當門一立,反而堵在外面走不進來。

彭梓祺本來言笑晏晏,一臉幸福甜蜜,忽地看見哥哥陡然出現在面前,不由大吃一驚。她平時仗著父兄寵愛,在家里根本不怕這個孿生哥哥的,這時卻因為心里發

虛,害怕之下,情不自禁地躲到了夏潯身后邊去。

“梓祺,你給我出來!你可知道自你走后,全家人為了找你鬧得雞飛狗跳……”

彭子期眼尖,一眼看見妹妹穿著婦人家居的常服從屋里出來,連發式都換成了已婚婦人的發髻,看那模樣顯然妹子早就與夏潯同屋而居了,不由火冒三丈,可他一句

話出口,忽又省覺不對,方才目光在楊旭身上只掃了一眼,便被妹妹吸引過去了,楊旭的穿著?

他立即收聲,目光再度轉回夏潯身上,待他看清了夏潯身上的官袍,目芒不由陡然一縮:“錦衣衛?”

他常年在外奔走,自然認得錦衣衛的官服,只看一眼,便覺心中凜然。他是白蓮教的人,做為家族的繼承人,未來淮西彭家教壇的掌教,整天干的事就是在官府的眼

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傳教授徒,對這身衣服本能的有一種貓與鼠般的抵觸。

現在因為陜西白蓮教作反,朝廷對白蓮教和所有教派的打擊力度如同大明剛立國時一般,更加的嚴厲了,普天下的官方勢力到處都在打擊教壇,抓捕教眾,他雖然仗

著藝高人膽大,仍然一路朝著應天府來,心中卻也不免有些風聲鶴唳的感覺,昨夜他沒有宿在城里,而是在郊外打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此刻一見夏潯的官袍,他

覺得特別刺眼。

“楊公子……你這是……你是……?”

小荻神氣地道:“我家少爺是錦衣衛,現任府軍前衛御前三等帶刀官。”

“果然是錦衣衛,而且還是御前侍衛。”

彭子期看了看他,再看看偎依在他身邊的妹子,一顆心慢慢地沉到了谷底。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8-17 15:11
錦衣夜行 第162章 棒打鴛鴦

彭子期的臉上好象下了一層嚴霜,慢慢變得冷峻起來,他冷冷盯向夏潯身后的妹妹,低喝道:“梓褀,還不出來?”
彭梓褀訕訕地閃出來,低著頭,怯怯地叫了一聲:“哥……”

彭子期瞥了夏潯一眼,冷笑道:“楊大人,你是官,更該知法守法。舍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現在從你房里出來,行跡親密,你做何解釋?”

夏潯有些尷尬地道:“這個”子期兄,你聽我解釋,我與令妹……兩情相悅……”

彭子期嗤地一聲冷笑:“兩情相悅就可以拐帶良家婦女么?楊大人,你不會不知道我大明律法對官員觸犯風化之罪是如何處治的吧?最輕也要判你個黔面刺刑,流放三千里!”

“哥!”

彭梓褀急道:“哥哥,是我跟著他……跟著他來秣陵的,不關他的事。”

彭子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喝道:“住嘴!一個女兒家,做出這般敗壞門風的事來,你還有臉說!真是女生外向,等回去后,你看老太公怎么懲治你,再不聽話,哥哥也不會幫你溯青。”

彭梓褀委曲地嘟起嘴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兒。

夏潯把彭梓褀拉到身邊,對自己的大舅子道:“子期兄,我與令妹,確是情投意合。不告而走,是楊某考慮不周,只是因為公務纏身,一時走不脫,否則,我早就打算回青州一趟,向貴府正式求親的。

彭子期更加憤怒,冷冷地道:“聘則為妻奔為妾,你一個讀書人,連這規矩都不懂嗎?你……你做出這樣的事來,想讓我妹子今后如何自處?”

夏潯無奈地道:“這個……這不是沒有外人知道嗎?相信子期兄也不會到處宣揚的。都是自家人、自家事,好商量,我一定盡快找機會到尊府去,那時候自然是三媒六證,娶梓褀過門,絕不會虧待了她。”

“相公……”

聽了夏潯這話,彭梓褀心中一暖,忍不住牽住他的衣袖,鼻子一酸,眼淚噼瀝啪拉地落下來。

“乖,別哭了,自己哥哥訓斥幾句,有什么大不了的。”

夏潯給她擦著眼淚,柔聲安慰。

彭子期見此一幕卻是越看越氣。

自己妹子做出這樣的事來,不告而奔,這就輕賤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在現代,當哥哥的也會因為妹妹的不知自愛而生氣,更何況是在那個時代,禮教束縛著所有人的行為,哪怕他是江湖人物。

而且,在彭子期眼里,自己的妹子雖然不好女紅刺繡,只喜歡舞刀弄棒,但是乖巧懂事的很。一定是楊旭這個浪蕩子花言巧語誑騙了自己妹子,否則她絕不會干出辭家私奔未婚同居的事來,眼下他還在自己面前對妹妹裝出一副溫柔款款的樣兒來,妹妹偏還聽信他的甜言蜜語,彭子期怎不氣惱。

本來,彭子期來的路上,也曾對妹妹如今的境遇有過種種猜想。

在他想來,最好的結果就是妹妹雖然被楊旭誘拐了出來,卻未與他真正做了夫妻,那樣一切都還有挽回的余地。如果妹妹已經與他做了真正夫妻,這就大大不妙了。

楊旭在外面有風流之名,這一點他倒是不在乎的,男兒家,不管是有錢的大爺,還是有才的文人,在外風流倒也尋常,以楊旭的家世地位,真若對自己妹子明媒正娶有個身份,他也可以接受,尤其是妹妹已經與他做了事實上的夫妻,他想不同意也不成。

可是未婚私奔,必然成為夫家輕賤妹子的把柄,自古以來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多少癡情女兒家為了所愛拋棄一切私奔夫家,結果反應此舉受到夫家的輕賤,在強大的社會輿論面前,難以成為妻子,只能淪為姬妾,還要時常受人嘲諷。

他來的路上就已想過,如果妹子果真已經被他騙去了身子,無論如何也要為妹妹做主,替她爭個名份回來。眼下楊旭有這個承諾,本來令他很是寬慰,可是偏偏又被他發現了楊旭的另一層身份。

他們家可都是白蓮教的人啊,而且還是一宗的教首。雖說他們這一宗現在只是傳教收徒,并未起意造反,可朝廷不會因此便放過彭家。

更何況他家老太公是當今皇帝的死對頭,窮搜天下而不得的欽命要犯,如果彭家真與楊家結了親,有朝一日被楊旭知道彭家的真正身份,那時該怎么辦?

楊旭是朝廷的官員,有大好的前程,他會為了一伙亂匪甘冒抄家滅族之險?如果那時他出賣彭家,妹妹情何以堪,夫妻反目、子女離散,豈非人間慘劇?又或有朝一日彭家暴露了身份,受到朝廷的通緝,他們盡可逃之夭夭,妹妹若嫁了楊旭這樣的官,她該怎么辦?是別夫棄子,還是甘心就戮?

見彭子期臉色變幻不定,似也在考慮當前處境,夏潯暗暗放下心來,只要自己這個大舅子不是個愣頭青,上來就拳腳相加,事情便有了商量余地,他誠懇地道:“子期兄,我知道你對我很不滿意,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事已至此,咱們總該想個法子,不傷體面地解決這件事才好,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是不是?”

“解決這件事?”

彭子期暗暗苦笑:“你是肯放棄朝廷的高官厚祿,隨我彭家去做賊,還是能勸我彭家上下解散教壇,拔了香火,從此改做一個良民?你是官兵,我是賊,我們是天生的死對頭,怎么可能成為一家人?”

彭子期越想越煩,忍不住怒道:“不傷體面?體面已經讓你們丟盡了!梓褀,跟我回家,如何發落你,自有太公定奪。”

夏潯一見,不覺也有些惱了,伸臂相攔,喝道:“且慢!梓褀現在已是我的妻子,我不同意,誰敢帶她走?”

彭子期大怒,手按刀柄,森然道:“我彭家不點頭,梓褀就不是你的人!怎么,你想倚仗官身,和我動武?”

夏潯哪知道自己一個明媒正娶卻還未進門的老婆,一個已經進了門卻還未明媒正娶的老婆,都有一個難以見人的身份。謝雨霏是個行走江湖的女騙子,彭梓褀更要命,她是曾跟朱元璋正面叫過板的一代梟雄、縱橫天下的天完帝國頭號猛將彭和尚的嫡系曾孫。

眼見彭子期如此模樣,夏潯不知他心中的忌憚,只道他蠻不講理,也不覺懊惱起來,雙眉微微一挑,漸漸生起火氣:“動武又怎樣?我想講理,是你不肯,若要動武,盡管放馬過來,我楊某未必就怕了你彭家的五虎斷門刀!”

彭子期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呤啷一聲拔出刀來,冷笑道!“好大口氣,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彭家刀法!”

夏潯夷然不懼,他時常見彭梓褀演練刀法,有時還與她切磋一番,對五虎斷門刀的招法已經相當了解,以他估計,自己隨義父學來的胡家刀法,真要較量起來,未必就弱于彭家刀法,輾轉騰挪、較技切磋,自己可能稍遜一籌,正面沖突、雷霆一戰,說不定還要占了上風。

當然,前提是彭子期的刀法造詣與梓褀相近。

夏潯一見彭子期拔刀,毫不露怯,也厲聲喝道:“小荻,取我的刀來!”

小荻怯生生地道:“少爺,你哪有刀呀,你只有劍……”

夏潯糗道:“那就拿劍來。”

“不許動手!”

彭梓褀橫身攔在哥哥和相公中間,張開雙臂,好象護雛的母雞,把夏潯護得緊緊的:“哥,你敢動他一下,妹妹一輩子也不理你了!”

“你……你……”

彭子期氣得跺腳,可他知道妹妹說到做到,還真不敢造次。

倒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且是孿生兄妹,他比任何人都更關心自己的妹妹,眼見她執迷不悟,如此維護楊旭,彭子期恨不得揪住她的耳朵吼醒她:“醒醒吧你,你是朝廷欽犯!和他做夫妻?你要一輩子過得提心吊膽,不得安生嗎?”

可這番話,他不能說出來,妹妹擋在前面,又不能教訓那個鮮廉寡恥、誘拐良家少女的混帳東西,彭子期無可奈何,只好把刀恨恨入鞘,怒道:“你隨我走,立即回家,聽候太公發落。”

夏潯抓住彭梓褀手臂,斷然道:“她是我的人,要走等我一起走!”

彭子期雙眼微微瞇起,沉聲道:“姓楊的,若不是妹妹護著你,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跟我說話嗎?”

他又轉向彭梓褀,喝道:“梓褀,你走不走?你若不跟我走1我便去應天府衙門,告他一個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他楊旭就算不死1也得黔面刺字,流放戍邊。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大哥今天也是說到做到!”

“我……我……”

彭梓褀左右為難,看看一臉凜然的哥哥,再看看滿面擔心的夏潯,忽地淚如泉涌,撲到夏潯懷里緊緊抱住了他,泣聲道:“相公,哥哥正在氣頭上,我……我先隨他回家……”

夏潯急道:“梓褀!”

彭梓褀輕輕離開他的懷抱,含淚一笑道:“相公,人家已是你的人了,還怕我跑了不成?這一輩子,人家都是你的人,我等著你來。”

夏潯道:“何必要你等,我隨你一起去。”

彭梓褀嗔道:“你瘋啦!你是宮廷侍衛,擅離職守,想作死嗎?”

夏潯道:“管那許多,若連自己的老婆都護不住,還做甚么官!死就死了,也好過……”

彭梓褀怒道:“不許胡說!你敢死掉,我馬上改嫁!”

夏潯聽了她這么潑辣的話,不由得一呆,彭梓褀破啼為笑,略帶些調皮的意味安撫他:“不舍得我嫁別人,那就好好活著,你不是說有位羅大人,一年半載后要調你外任么,還怕咱們沒機會重逢么。

我“我先回去,馬上就要進入盛夏了,南方水氣重,我住著還真不習慣呢,相當,你就當人家回娘家避暑去,好么?”

彭子期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和妹妹打在娘肚子里就在一起,這么多年了,從沒聽見自己這個假小子妹妹說過一句如此柔情萬千、蕩氣回腸的話,他翻個白眼兒,沒好氣地道:“你說完了沒有?說完了馬上走,還要哥哥陪著你在這里丟人現眼么?”

彭梓褀慢慢走到彭子期身邊,又深情地凝視了夏潯一眼,忽然急急轉身,分開人群奔了出去。彭子期按刀直立,威懾地盯了夏潯一眼,這才隨著退了出去。

小荻慌張地道:“少爺,彭姐姐走了,怎么辦?哎呀,少爺上朝要遲到了,怎么辦?”

夏潯咬牙道:“我去上朝!”

“那彭姐姐怎么辦?”

“我去上朝告假,回青州追老婆。”

“喔……”

“少爺!少爺!”

肖管事眼見夏潯匆匆奔出,上馬疾馳而去,自己追之不及,只得跑回來向小荻問道:“丫頭,少爺干什么去了?”

小荻一臉天真地道:“少爺上朝去呀。”

肖管事松了口氣:“上朝?那就好。”

小荻理直氣壯地接著道:“少爺去向皇帝請假,回青州追老婆。”

肖老爹猛地嗆了一口氣,臉都脹紅了,他的一雙眼珠子快要凸出來似的,憋著嗓子尖叫起來:“什么什么?你說什么?丫頭,你再說一遍!”

預朝官員稱為朝參官,皆佩牙牌。星月未散,他們就趕到皇城,由東、西長安門步行入內,在朝房內等候。右闕門南,是錦衣衛值房;下三間為翰林值房,候朝時,大學士居北檻,眾學士中楹,余者南檻。另外端門內左側有值房五間,又名“板房”是詹事府、左右春坊及司經局官候朝之所。

午門乃紫禁城正門,辟有三闕,中為御道,不常啟,左右二闕供當值將軍及宿衛執杖旗校人等出入;左右兩掖各開一門,稱為左、右掖門,為百官入朝之門。午門上樓名“五鳳”設朝鐘朝鼓,由鐘鼓司宦官掌管。

朝廷儀仗,那是極莊嚴的大事,也考慮到了可能有當值侍衛因故因病臨時缺席,所以自有替補,夏潯沒有及時趕到,站殿將軍唱名時發現缺了人,馬上找了替補。朝鼓三通響,當值將軍及宿衛執杖旗校人等衣甲鮮明,儀仗整齊,昂然而入。

儀仗在奉天大殿內外站定后,朝鐘響起,文武百官按照將軍、近侍官員、公侯駙馬伯、五府六部、應天府及在京雜職官員的先后順序魚貫進門,監察御史和儀禮司官員站在路邊,手里拿著小本本,瞪著兩只大眼睛看誰亂了禮儀,糾儀校尉虎視眈眈地等著拿人。

這時候,夏潯策馬如飛,堪堪跑到午門外。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0
錦衣夜行 第163章 先打五板
夏潯還不知道早朝已開,匆匆趕到午門驗過腰牌進了皇宮,經過值房時見里邊空空,這才發覺不妙,腳下立即匆忙起來。

此時文官已經由左掖門,武官由右掖門進入大內,在金水橋南依品級序立,太監鳴鞭之后,各司官員陸續過橋,詣奉天門丹墀之下,左右站定。

天威將軍們皆穿著明閃閃的鐵甲盔胄,于御道兩側和文武官班后握刀相向,丹陛下鐘鼓司奏樂,錦衣衛力士張五傘蓋、四團扇,聯翩自東西升立座后左右;內使二人,一執傘蓋,立座上,一執“武備”,雜二扇,立座后正中。

皇帝安座,再鳴鞭,鴻臚寺唱‘入班’,文武大臣行一拜三叩禮,百官開始奏事了。

明初時候,大小公私之事皆理于公朝,早朝處理的事非常繁碎。選舉、盤糧、建言、決囚、開設衙門,以及災異、雨澤、囚數等類奏事項,還有許多像“收買牛支農具”、“追贓不足家屬”之類的雜事。民間詞訟也往往實封聞奏,就連守衛皇城官軍搜檢出被盜內府財物,也要朝上奏對,由皇帝發落,確實繁瑣的很。

相對的,武官奏對的事還是比較少的,因為涉及軍中機密事務及守衛門禁關防等要事,允許將軍們私下奏告,不必在朝堂上明言。所以像近來朝野關注的陜西剿白蓮叛匪事及其有關事宜,就無需在朝堂上提起。

朱元璋這里正式升殿,開始早朝了,那幾位監督儀表、行止的風憲官沒了事做,也就揣起小本本準備走人了。可監察御使王文杰剛要轉身,忽然看見一位穿著御前帶刀侍衛官服的軍校正甩開步子向這邊奔跑過來,不由笑了:“喲嗬,還真有膽大的呀。”

王文杰把笑臉一收,向夏潯一指,大喝道:人人都愛十三娘,人人都愛木木奶“來人吶,此人行坐失儀,立即拿下!”

夏潯還不知道自己犯了錯,這哥們兒是特旨入宮的,根本就是一向驢脾氣的朱元璋有意和文官們嘔氣,把他弄來惡心人的,所以也沒經過正兒八經的禮儀訓練,別的入宮當值的侍衛都要接受至少一個月的宮廷禮儀的學習,夏潯一共就學了三天,主要時間都用來熟悉站位、走位,以及內廷地形來著。

他琢磨著要是跑快點兒還能趕上早朝,先湊和著把早朝應付了,再向皇帝請假也容易開口。這就像咱們上班族想要休假了,頭幾天在領導面前總要表現得相對積極一些,回頭這假也好請不是,不料這一來反而壞了宮里的規矩。

兩個糾察風糾的校尉撲過來一把挾住了他,夏潯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急道:“你們干什么,我是御前站班的府軍前衛,要急著上朝的。”

監察御使王文杰當宮廷風紀官有年頭兒了,這老貨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兒,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做這個專門討文武百官嫌的風憲官兒了。一聽夏潯的話,王御使便把大拇哥一挑,陰陽怪氣地贊道:“你有種,御前站班的侍衛,也敢遲到,讓皇上等著你嗎?居然還宮中奔跑,有沒有規矩?”

夏潯急道:“下官家中確確的有事,這才來得遲了,尚請監察大人恕罪。”

王御使訕笑道:“我恕你的罪?那本官豈不就犯了罪?”

他把臉一板,大喝道:“儀禮司,告訴他犯了哪一條規矩!”

儀禮司的小官立即踏前一步,倒背如流地道:“朝服混亂、語笑喧嘩、執笏不端、行立遲慢、立班不正、趨拜失儀、無故離位、穿班穿仗,廊下飲食行坐失儀者,有罪,風憲官可即下令擒拿,予以懲治!”

王文杰神氣活現地道:“聽清楚了?管你是當朝一品,還是王侯公卿,犯了宮中的規矩,本官就有權懲治。把他拖到一邊去,打五板子!”

這還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碰到這么一個刁鉆的風憲官兒,夏潯一點辦法也沒有,王御使根本不聽他解釋,立即著人把他拖到一邊,結結實實地揍了五板,這才在考紀簿上記下夏潯的名字、官屬,領著人施施然地去了。

夏潯挨了五板,雖未屁股開花,卻也痛楚難當,他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好不容易趕到奉天大殿前,一看朝會早就開始了,這時他哪敢進去,只得在外邊隨便找了個位置,悄悄地站定。等到早朝已罷,已經快中午了,文武百官退朝,皇帝御駕行往后宮,饑腸轆轆的夏潯趁機跟了上去。

“小付子公公,小付子公公。”

一直等到朱元璋進了謹身殿,又看見他的一個貼身小太監走出來,夏潯才逮著機會向他呼喊。今兒成錦羽不當值,和他最熟悉的就是小付子了。小付子才只十一歲,家里兄弟六個,因為家貧,實在養活不起,就把這小六兒送進了宮來。

小付子是個很乖巧的孩子,站班的時候夏潯站在御座左前首,御座左右前首可站一名帶刀官、一個小黃門,這個小付子就是與夏潯配搭站班的,兩個人交情不錯。

小付子扭頭一看,不禁伸了伸舌頭,連忙的跑過來:“哎喲,楊大哥,你怎么才來呀。”

夏潯往謹身殿里頭探了下頭,又問道:“皇上沒問起我吧?”

小付子掩著口吃吃地笑:“不問才怪,你是皇上眼皮底下的人,突然不見了,皇上能不問么?今天朝上正式頒布了今后科考南北分榜的詔命,這是你向皇上建議的呀,光為這個,皇上也得起你來,剛剛才問過你為什么不在?”

夏潯一聽不禁為難起來,這要如何同皇上提起?要不然先去見見本衛長官,或許不通過皇上就能放假?皇上身邊的侍衛,恐怕本衛的將軍也不會不稟告皇上一聲吧?到時候還不是得繞到朱元璋面前來?

他正猶豫著,就聽里邊朱元璋吩咐道:“唔,還是先拿去由皇太孫批閱,皇太孫決定不了的,再由他來見朕。”

“是!”一個小黃門答應一聲,捧了高高的一摞奏章走了出來,緊跟著就聽朱元璋道:“楊旭,早朝何故遲到?”

夏潯一抬頭,見朱元璋已經走了出來,不由嚇了一跳,這老家伙耳力這么好?我這么小的聲他都聽得見?

其實朱元璋并未聽到他和小付子的竊竊私語,而是他剛剛鬼鬼祟祟跟在儀仗旁邊往謹身殿來時,就已落入朱元璋的眼中。夏潯無暇多想,急忙趨身下拜,小付子本來奉詔去傳吏部尚書覲見的,眼見楊大哥如此模樣,他也無計可施,只好愛莫能助地看他一眼,轉身去傳旨意了。

小付子走出不遠,繞過幾叢花樹,忽然看見中山王府的小郡主正蹲在一叢鮮花后面,安慶小公主咯咯地笑著,蹣跚著步子,在一叢叢花草叢間尋找著,一見他來,小郡主豎起手指,向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付子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佯裝無視地繼續往前走。

他走了兩步,忽地想起楊大哥和這位小郡主家里好象是有些關系的,心中一動,急忙又轉了回來。

茗兒急得向他連連擺手,小付子賠笑道:“郡主,楊旭楊大哥,今兒早朝遲了。”

茗兒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說道:“早朝遲了?遲了就遲了唄,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這一說話的當口兒,安慶公主已循聲繞過花叢,一把撲到茗兒背上,緊緊摟住她的脖子,笑得嘎嘎地道:“抓住啦,抓住啦,姐姐被我抓住啦!”

茗兒背著她站起來,輕輕拍著她的小屁股,疑惑地看著小付子,小付子搓搓手,干笑道:“這個……,郡主,宮里自有宮里的規矩,早朝遲到是要受罰的,奴婢看楊大哥那副擔心的樣子,恐怕……會受到皇上的懲治。”

“哦?”

茗兒眼珠轉了轉,說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小付子滿臉堆笑地道:“是是是,那奴婢就辦差事去了。”

看著小付子走遠,茗兒道:“走啊,安慶,咱們去找你父皇玩。”

安慶公主騎在她背上大叫:“我不要,父皇不會講故事、父皇不陪我躲貓貓……”

茗兒安慰道:“今天不一樣啊,你還記得上回一口吃掉你的糖人的那家伙么?你父皇可能要打他屁屁喔,要不要看?”

安慶公主安靜下來,仔細想了想,突然叫起來:“哦!你說那個楊大嘴嗎?要看,要看,姐姐快帶我去看打屁屁!”

“因為如此,所以你早朝遲到?”

朱元璋聽罷夏潯的理由,沉著臉道。

夏潯俯首道:“是!”

“那個女人,你既然喜歡,當初為何不明媒正娶,卻誘拐私奔?”

“這……,皇上,小臣原本在故鄉訂有一門親事,正妻有屬,當時又是民非官,沒資格娶對房。彭家在青州也算是大門大姓的,怎會甘心讓女兒為妾?所以……”

朱元璋沉聲道:“所以你就出此下策,壞了人家女兒家的貞潔,迫其家中就范?”

夏潯大汗,頭俯得更低:“這個……,錦衣夜行吧。不是這樣,只因……只因小臣離鄉多年,音訊皆無,妻家生了嫌隙,小臣回故鄉后……,便與小臣解除了婚約,所以……,只是因為小臣在宮中當值,來不及去青州提親,才釀成這個誤會……”

朱元璋今日正式頒布了科舉南北分榜的政策,解決了今后有可能因為科考造成南北對立,天下不安的難題,心中很是暢快,飲水思源,他正想對夏潯有所嘉獎,不想卻聽到這么些亂七八糟的事。朱元璋沉著臉,拂袖道:“依朝廷律令,未曾告假而上朝缺席,扣你一季俸祿!”

夏潯趕緊叩頭:“謝皇上恩典!可……小臣告假去青州的事呢?”

朱元璋幾乎被他氣笑了,他把袍袖一甩,沉聲斥道:“渾帳東西,不治你個風化之罪,已是便宜了你,還敢得寸進尺,跟朕討價還價!”

說罷一轉身便進了謹身殿,夏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好傻在那里。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1
錦衣夜行 第164章 再打五板
雙擊開始滾動屏幕當前位置:章節正文

第164章再打五板

夏潯跪在謹身殿外,四下里靜悄悄的。他知道,朱元璋對他是有些賞識的,可是經此一事,對朱元璋這樣一個事業型的大老板來說,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肯定一落千丈,就算這次他不對自己有什么懲罰,只要他在一日,自己在仕途上也很難有什么發展了。

可他不反悔,在前世的時候,其實他也非常要求上進,他能在整個警校保持優異的成績,能在挑選臥底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答應,固然是為了擁有更好的資歷謀取職業,何嘗不是想有一番大作為?可是到了這個時代之后,很多以前被他看重的東西都不再重要了。

在這個世界上,他是一條無根的浮萍,他需要歸屬感,這些是地位和權力不能給他的,他渴求的不是地位、權力、金錢,而是親情、親人,心靈的歸宿才是他終極的追求目標。他不在乎朱元璋這個一言可令人生、一言可令人死的皇帝會不會失望,不在乎對他青睞有加的羅僉事會不會失望,他只想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

“喂,是你被我父皇打了板子嗎?”

夏潯正一籌莫展的功夫,身后忽然傳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扭頭一看,竟然是安慶小公主,旁邊站著茗兒郡主,神情帶些關切。

夏潯苦了臉道:“是啊,被打了五板。”

風憲官是皇上派的,為皇上執法,被他打了,自然也算是被皇帝打了。

安慶小公主一聽滿臉失望,扭頭對茗兒道:“姐姐,我們來晚了,他已經被打過了。”

夏潯聽得一怔:“她們倆……干嘛來了?”

茗兒摸摸安慶公主的頭,小聲對夏潯道:“怎么啦?因為上朝來晚了,所以被皇上教訓么?”

夏潯搖搖頭道:“哪有那么簡單?”

他往謹身殿里看看,把自己的事情簡單地對徐茗兒說了說,徐茗兒蹙起秀氣的眉毛道:“好亂啊,聽著怎么這么麻煩,她喜歡你,那你們拜堂成親就好啦,她哥哥為什么那么兇,要帶走她呀?”

夏潯攤攤手,嘆口氣道:“一言難盡啊……,郡主還小,有些事,等你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一旁安慶公主吮著手指聽了半天,突然雀躍起來:“喂,你再被我父皇打一回好不好?”

夏潯嚇了一跳,忙道:“為什么啊,公主殿下。”

小公主理直氣壯地道:“因為我方才沒看到。”

夏潯哭笑不得地道:“打板子……很痛的呀。”

“這樣啊……”

小公主一臉惋惜地囑咐他:“那你下回被我父皇打屁股的時候,千萬記著先告訴我,我好來看。”

夏潯哭笑不得地道:“好好好,一定,一定,殿下的吩咐,楊旭……記下了。”

徐茗兒對夏潯丟個眼色,小聲道:“你等著,我進去見機行事,說不定能幫你討個假來。”

夏潯大喜,感激地道:“郡主大恩大德,一再相幫楊旭,楊旭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唯有……”

徐茗兒掩口笑道:“成了成了,聽著肉麻兮兮的,你那張騙人的嘴,誰當真誰倒霉。”

她牽起安慶小公主的手,便往謹身殿內走去……

“是啊,皇大爺,我在北平的時候,就見過彭姑娘,那時他們就在一起了,彭姑娘很喜歡他的,說起來,這楊旭也幫過皇大爺的忙嘛,皇大爺何不玉成其事,傳揚開去,也是一樁美事呀。”

朱元璋把女兒正把玩自己胡子的小手挪開,順手摘下腰間玉佩塞給她玩,瞪著徐茗兒道:“哼!你當朕是月老嗎?還管那些閑事。他是朕的臣子,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朕還要感他的恩德?為了一個女人,就敢耽擱朕的早朝,這樣的侍衛要來何用,他日朕和他的娘子同有危難,他還不舍了朕,去救他娘子了?為了一個女人,沒出息的東西,虧得朕還對他頗為賞識!”

“女人?女人怎么啦。”

徐茗兒眨眨眼道:“皇大爺這不是穩坐大內,四平八穩嘛,又不是真的有了危險。可人家的娘子馬上就要被帶走了,勞燕分飛,山水遠隔,若他這時還不肯留下,仍是忙著跑來大內給皇大爺站崗,皇大爺,你說這人是不是個利欲熏心的官迷兒?這樣的人,只要給他足夠的好處,誰都能收買他了,不重情不重義的男人,皇大爺用著便放心么?”

“這……”

朱元璋有些語塞,只好倚老賣老道:“小丫頭片子,你懂甚么?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無妻?兒女情長者,能有甚么大出息?”

徐茗兒何等乖巧機靈,立即抓住了他這句話,故作不屑地撇撇嘴道:“皇大爺這句話,茗兒可不同意,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也有兒女情長的。”

朱元璋哼道:“有這樣的人么,你且說一個來聽聽,若是有理,朕就……依了你這小丫頭,放他一馬。”

徐茗兒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得意,甜甜笑道:“當然有嘍,他呀,他以淮右一介布衣,白手打下天下,光復漢人江山,將蒙人鐵蹄下的四等漢奴解救出來;他禁蒙古服飾,復漢人衣冠,推行儒家名教,輕徭薄賦、克勤克儉、嚴懲貪官、愛惜百姓、不管別人對他是怕是敬、是謗是譽,他的功績注定了要彪炳千秋、名載史冊的,他就是我大明開國洪武大帝!”

朱元璋先是一怔,隨即開懷大笑:“哈哈哈,你這臭丫頭,為了替那姓楊的小子開脫,就這般拍朕的馬屁。哈哈哈,世人都說朕心狠手辣、滿手血腥,有誰說過朕兒女情長了?笑死朕了,哈哈哈哈……”

徐茗兒盯著他的眼睛,輕輕說了一句:“六宮無主,皇上為何不立皇后?”

只這輕輕一句話,朱元璋的大笑戛然而止,他定定地看著徐茗兒,喃喃地重復著:“為何不立皇后?為何……不立皇后?”

朱元璋的神色忽然激動起來:“為何不立皇后?因為……因為天上地下,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才配做朕的皇后!只有一個人……,秀英,秀英,她拋下我……拋下我好久了……”

朱元璋的嘴唇微微哆嗦起來,這個殺伐決斷、冷酷無情的一代梟雄,竟然流下兩行渾濁的老淚。

徐茗兒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強烈,不禁暗吃一驚,連忙拜伏于地道:“茗兒觸及皇上傷心事,萬死!”

馬皇后,馬秀英,是朱元璋的元配夫人。

她不美,卻是朱元璋這個可以坐擁天下美女的男人唯一敬愛深重的女人。

無論貴賤生死,她對朱元璋始終不離不棄。朱元璋被郭子興所猜忌,羈押起來的時候,她偷偷給他送去吃食,因為被義父郭子興撞見,只得將剛出鍋的饅頭揣在懷里,以免被義父發現,結果把自己的胸口都燙爛了。朱元璋和陳友諒作戰,受了重傷吃了敗仗一潰千里的時候,是她背起丈夫,逃出了生天。

她給過朱元璋無數的幫助,卻從未向他索取過什么,從小經歷了那么多的艱苦磨難,朱元璋的心早已磨礫的如同鐵石,不管是多么窘困的環境,不管是多么絕望的境地,他從來不哭,因為他知道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是當他的皇后過世時,他卻放聲大哭,老淚縱橫,因為只有痛哭,才能渲泄他心中無盡的不舍和傷心。

生如夏花,逝如冬雪。

那是朱元璋這一輩子最敬最愛的女人,在她生病期間,朱元璋親自端水喂藥,馬皇后病逝之后,一向節儉不事鋪張的朱元璋用了最隆重的禮節安葬亡妻。事實上當朱元璋病逝時,他為自己交待后事,為了不擾百姓,特意提出國喪三天,而他為亡妻操持葬禮,卻是內外百官,循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七日而除。比他自己多出了二十四天。

雨降天垂淚,雷鳴地舉哀。西方諸佛子,同送馬如來。誰說朱元璋沒有情,像他這樣不易動情的人,一旦動情,同樣深沉而熾烈。

朱元璋唏噓良久,看見徐茗兒跪在面前,一臉緊張,便擦擦眼淚,展顏一笑道:“朕想起了秀英,心中難受,你有什么罪,起來吧。”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秀英離開朕已經十五年啦,也許……用不了多久,朕就該去陪她了……”

徐茗兒暗暗吃驚,她生在王侯世家,情商可能不那么發達,世事不那么練達,可宮闈朝廷上的事兒卻自幼耳濡目染,皇帝自己可以這么感慨,她可不敢胡亂接話。

朱元璋又瞥了她一眼,恬淡地一笑,說道:“皇后一向慈惠,如果她在,今日之事,她一定會勸解朕的。罷了,朕就饒他一回吧。”

徐茗兒雀躍道:“皇大爺,你恩準他辭假去青州了。”

“哪有那么容易。”朱元璋板起臉道:“該罰的還是要罰的。”

徐茗兒擔心地道:“皇大爺想要怎么罰他?”

安慶公主在朱元璋懷里拍手道:“打他屁股!打他屁股!我要看他打屁股!”

朱元璋眼中露出戲謔的笑意,用那枯樹皮似的老臉貼了貼女兒幼滑的臉蛋,笑道:“好,那就打他的屁股,打他五板子,由朕的小安慶負責打!”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2
錦衣夜行 第165章 難為情
吏部尚書茹瑺隨著小付子匆匆來到謹身殿前,忽地看到殿前趴著一個武官,袍子掀起,只著小衣,旁邊站著幾個內shì和shì衛,居然還有兩個小姑娘,看那宮裝品sè,應該是某位公主,不覺有些納罕。

茹瑺今年剛剛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生得面sè深峻,身材高大,極有威儀。他是一個才子,六歲能背千家詩,十歲已熟讀《大學》、《中庸》。十六歲即由貢生拔入國子監,入太學,伴讀當朝太子,皇親國戚和王孫親王們。

學業有成之后,茹瑺先是被任命為承敕郎,后任通政使,累遷右副都御史、兵部尚書,直到如今的吏部尚書,茹瑺輔佐朝政宵衣旰食,勤于職守,慎于言行,不但極清廉,而且極具才干,因此甚受朱元璋的重用。

朱元璋常對人贊許他為“賢人君子”,并頒給他“中外一人,中流砥柱”的鐵券丹書蠲免了他家的田塘園林賦稅,還下旨在他故鄉衡山城南門外建貢元坊一座以資紀念,對他的禮遇可見一斑。

這位大人一向的xìng子就是謙和有容、xìng格謹慎,越是覺得眼前這景象有些奇異,越是不想停下看個究竟,他把頭一低,好象生怕踩著螞蟻似的,隨在小付子公公后面,踮著腳兒走進向謹身殿。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寶慶公主剛剛四歲,她能有多大的力氣?給她一把最小號的板子,她使足了吃奶的力氣都舉不起來,可小家伙玩得高興。她憋得小臉通紅,好不容易把板子舉起一尺來高,歪歪斜斜往夏潯屁股上一落。

夏潯好象被蚊子叮了一口,還沒覺得怎么樣呢,小公主自己先嘎嘎地笑了起來,前仰后合的開心的不得了,非常有成就感。茗兒看著……看著……,居然有點心癢難搔,一把從她手中搶過板子,說道:“好啦好啦,寶慶力氣小,姐姐替你,喏,第二下”

“哎喲”

茗兒這一杖落勢雖輕,其實還是比寶慶小公主重了些,而且正打在夏潯已經受了傷的位置,夏潯不禁苦著臉道:“郡主,你比公主打得痛……”

徐茗兒俏臉一紅,白了他一眼道:“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喏,寶慶,給你打,使勁打,狠狠地打。”

寶慶興高采烈地道:“好,給我給我,我打。”然后又努力去舉那板子。

茹瑺走過他們身邊,目光在夏潯臉上匆匆一脧,便走了謹身殿。

他如今是吏部尚書,前些天的科考案有大批官員落馬,事關人事任免,這些是不方便直接拿到金鑾殿上說的,按照皇上的意思,他大致擬定了個名單,今兒得向皇上呈報,請皇上做最后的定奪。

茹瑺辦事很能干,而且善于揣摩上意,他擬定的這份名單既考慮到了任免官員往昔的政績、威望、資歷,又考慮到了他們的特長是否適任新職,同時一度程度上還考慮到了他們往昔的表現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印象、評價,所以他擬定的名單很稱朱元璋的心意,朱元璋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因為茹瑺剛剛接任吏部尚書,此前執掌的是兵部,朱元璋又同他討論了一番陜西戰事。長興侯耿炳文在陜西已經擊潰了田九成的白蓮軍,漢明皇帝田九成、彌勒佛高福興、天王何妙福等被殺,只有一位天王王金剛奴下落不明。

耿炳文正在勉縣掃剿余孽,曹國公李景隆坐鎮西安,訓練地方軍隊,其實考慮已經相當周詳了。茹瑺根據自己掌管兵部時的經驗拾遺補缺,提了幾點,其實都未出乎戎馬一生的朱元璋所料,所以這方面的討論同樣很快就結束了。

茹瑺見皇上已經有了倦意,便要起身告辭,朱元璋嗯了一聲,突然喚著他的表字又說了一句:“對了,良玉啊,殿外有個帶刀官,叫楊旭的,本是府軍前衛,你是吏部尚書,給他安排一下,調他去山東公干。”

茹瑺一怔,看看朱元璋臉sè,試探著問道:“是,刑部恰有幾名司官出缺,臣……酌情給他安排個職位?”

朱元璋閉著雙眼,正在輕輕揉著眉心,聽了這話微微一笑,說道:“不必委他坐堂官的職位,王金剛奴不是潛逃了嘛,你看看刑部也好、都察院也好,哪兒方便,就給他委個臨時的差派,讓他去山東府緝察白蓮教匪吧,他在山東生活多年,人地兩熟,方便做事。但他畢竟是錦衣衛的人,這次只是特調,早晚還要回來的,不可循為常例。”

茹瑺欠身道:“臣,遵旨”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謝雨霏手托著香腮,坐在家中葡萄架下的石桌前發呆,夕陽透過葡萄秧,斑斕地灑在她的身上,明明暗暗,一個美人兒。

眼前有兩只蚊子,還有一個南飛飛,南飛飛剛到,她像一只穿huā蝴蝶似的在謝雨霏面前走過來走過去,在兩只蚊子的伴舞下“飛”得特別起勁,可她晃悠了好幾圈,謝雨霏兩眼發直,好象還沒看到她。

南飛飛泄氣地在她對面坐下,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嬌嗔道:“喂,小妮子別思夫啦,神思恍惚的,被人拖去賣了你都不知道。”

“啊?什么?”

謝雨霏清醒過來,嬌俏地白了她一眼道:“胡說甚么呀你,我在想正事。”

南飛飛撇嘴道:“嘁,信你才怪。”

隨即她又歪歪頭,甜甜笑道:“喂,你看看我,和平時有什么不一樣?”

謝雨霏沒精打采地瞟她一眼,懶洋洋地道:“不一樣?沒看出來呀,你平時不也這樣?”

南飛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伸出手指,指著自己頭頂道:“喏,謝大小姐,你看看清楚,仔細看看,看到本姑娘頭頂這枝銀鎏金鑲玉嵌寶蝴蝶啄針了么?”

當時士庶女子不許用純金首飾,但是可以用銀鎏金,這枚銀鎏金的啄針式樣活潑俏皮,又是仿得宮廷款式,帶著雍容大氣,戴在她的頭上,兩枚紅瑪瑙石熠熠放光,灼增嬌俏,謝雨霏便道:“嗯,tǐng有眼光啊,這枚啄針是tǐng漂亮的。”

南飛飛眉開眼笑,聳著肩膀,很興奮地壓低聲音道:“他送給我的。”

“啊誰啊?”

“他啊……”

南飛飛拉長了聲音,頰上dàng起兩抹緋紅:“西門慶,高升哥啊……”

西門慶,字高升,他當初隨口取個假名,卻也是有來由的。謝雨霏驀地張大了眼睛,驚奇地道:“是他?他真來找你了?”

南飛飛喜孜孜地點頭,居然有了幾分羞意:“嗯,他真的來找我了,還送了我……送了我這件禮物,其實沒有你頭上那枝蝶趕huā挑心簪好看啦,不過……不過我很開心,他真的來找我了呢,還送我首飾,嘻嘻,姐,他真的喜歡我呢。”

南飛飛的兩顆眸子閃閃發光,就像她頭上的那兩顆寶石。

“是啊,真的沒想到……”

謝雨霏看著她頭上的啄針,眼中滿是羨慕。飛飛頭上那枝啄針,確實不及她頭上的那枚蝶趕huā的挑心簪大氣、華貴,可那是她心愛的男人送的。

男人和女人先天就不同,男xìng喜歡炫耀自己的能力,女xìng喜歡炫耀自己的魅力,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和婚姻美滿的小女人相比,后者總讓人特別艷羨,你的首飾比人家名貴,可你是自己賺錢買的,而人家是自己男人送的,這就比你榮耀的多、幸福的多,哪個

女人不渴望寵愛?

可是自己……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謝雨霏滿懷幽怨,她當初擔心楊旭嫌棄她,迫不及待地提出解除婚約,以此換取楊旭的妥協,可是現在她漸漸發覺,楊旭其實是喜歡她的,而且并不在乎她曾經的行徑。這一次,她把哥哥送去楊家,坦誠地告訴了楊旭,是他們在鳳陽時結下的那個仇家找上了門

她把哥哥送走,顯然就是要用自己的手段對付對方,并不想借助官府的力量。而她最拿手的是什么?騙術楊旭心知肚明,但是并不點破,而且欣然答應助她一臂之力。

謝雨霏開始后悔自己當初沖動之下做出的決定了,時光過得飛快,再有兩個月就到了八月中秋了,如果不是當初她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她現在已經開開心心準備做新娘子了吧?

可那冤家……,既然他不嫌棄我,為什么……為什么不肯主動提出重續婚約呢?難道還要我一個女兒家靦顏去提么?

過了許久,她眼神動了動,才發覺南飛飛正趴在面前,很認真的瞅著她的表情,臉上不由一熱,嗔道:“你的心上人來了,你不去陪他,跑來我這兒做甚么?”

南飛飛道:“他去楊旭家中拜訪了啊,他們是一對狐朋狗友嘛。對了,咱們要不要去,把你哥哥接回來?”

謝雨霏搖頭道:“不急,這兩天巡檢捕頭常來走動,哥哥只知道有人冒充了他的名聲在外作案,詳情并不知曉,我在家中,若有什么疏漏,可以及時補救,若他在家便不好辦了,等過幾天沒有什么變化,我再接他回來。”

“嗯”

南飛飛點點頭,緊跟著又長長地嘆了口氣,謝雨霏乜了她一眼道:“你嘆什么氣呀,他不是已經來見你了么?”

南飛飛雙手托起下巴,把自己的小臉皺成一副包子樣,怏怏地道:“是啊,他是來見我了,可他家里那位娘子好厲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甚么,他說來金陵采買藥材的,他的娘子卻不盡信,給他規定了歸期,他在金陵待不了幾天的,我……我真想隨他回山東去……”

謝雨霏道:“你隨他去了山東,便能長相廝守么?傻丫頭,原以為你只是戲弄于他,誰曉得你真陷了進去,你這不是自尋煩惱么?”

南飛飛撅著小嘴,長長地嘆了口氣。

謝雨霏默然片刻,也跟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水是眼bō橫,山是眉峰聚。眉眼盈盈處,一抹春愁。

夕陽無聲無息地落了山,院子里的光sè黯淡下來。

吏部尚書茹瑺隨著小付子匆匆來到謹身殿前,忽地看到殿前趴著一個武官,袍子掀起,只著小衣,旁邊站著幾個內sì和sì衛,居然還有兩個小姑娘,看那宮裝品sè,應該是某位公主,不覺有些納罕。

茹瑺今年剛剛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生得面sè深峻,身材高大,極有威儀。他是一個才子,六歲能背千家詩,十歲已熟讀《大學》、《中庸》。十六歲即由貢生拔入國子監,入太學,伴讀當朝太子,皇親國戚和王孫親王們。

學業有成之后,茹瑺先是被任命為承敕郎,后任通政使,累遷右副都御史、兵部尚書,直到如今的吏部尚書,茹瑺輔佐朝政宵衣旰食,勤于職守,慎于言行,不但極清廉,而且極具才干,因此甚受朱元璋的重用。

朱元璋常對人贊許他為“賢人君子”,并頒給他“中外一人,中流砥柱”的鐵券丹書,蠲免了他家的田塘園林賦稅,還下旨在他故鄉衡山城南門外建貢元坊一座以資紀念,對他的禮遇可見一斑。

這位大人一向的xìng子就是謙和有容、xìng格謹慎,越是覺得眼前這景象有些奇異,越是不想停下看個究竟,他把頭一低,好象生怕踩著螞蟻似的,隨在小付子公公后面,踮著腳兒走進向謹身殿。

寶慶公主剛剛四歲,她能有多大的力氣?給她一把最小號的板子,她使足了吃奶的力氣都舉不起來,可小家伙玩得高興。她憋得小臉通紅,好不容易把板子舉起一尺來高,歪歪斜斜往夏潯屁股上一落。

夏潯好象被蚊子叮了一口,還沒覺得怎么樣呢,小公主自己先嘎嘎地笑了起來,前仰后合的開心的不得了,非常有成就感。茗兒看著……看著……,居然有點心癢難搔,一把從她手中搶過板子,說道:“好啦好啦,寶慶力氣小,姐姐替你,喏,第二下”

“哎喲”

茗兒這一杖落勢雖輕,其實還是比寶慶小公主重了些,而且正打在夏潯已經受了傷的位置,夏潯不禁苦著臉道:“郡主,你比公主打得痛……”

徐茗兒俏臉一紅,白了他一眼道:“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喏,寶慶,給你打,使勁打,狠狠地打。”

寶慶興高采烈地道:“好,給我給我,我打。”然后又努力去舉那板子。

茹瑺走過他們身邊,目光在夏潯臉上匆匆一脧,便走了謹身殿。

他如今是吏部尚書,前些天的科考案有大批官員落馬,事關人事任免,這些是不方便直接拿到金鑾殿上說的,按照皇上的意思,他大致擬定了個名單,今兒得向皇上呈報,請皇上做最后的定奪。

茹瑺辦事很能干,而且善于揣摩上意,他擬定的這份名單既考慮到了任免官員往昔的政績、威望、資歷,又考慮到了他們的特長是否適任新職,同時一度程度上還考慮到了他們往昔的表現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印象、評價,所以他擬定的名單很稱朱元璋的心意,朱元璋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因為茹瑺剛剛接任吏部尚書,此前執掌的是兵部,朱元璋又同他討論了一番陜西戰事。長興侯耿炳文在陜西已經擊潰了田九成的白蓮軍,漢明皇帝田九成、彌勒佛高福興、天王何妙福等被殺,只有一位天王王金剛奴下落不明。

耿炳文正在勉縣掃剿余孽,曹國公李景隆坐鎮西安,訓練地方軍隊,其實考慮已經相當周詳了。茹瑺根據自己掌管兵部時的經驗拾遺補缺,提了幾點,其實都未出乎戎馬一生的朱元璋所料,所以這方面的討論同樣很快就結束了。

茹瑺見皇上已經有了倦意,便要起身告辭,朱元璋嗯了一聲,突然喚著他的表字又說了一句:“對了,良玉啊,殿外有個帶刀官,叫楊旭的,本是府軍前衛,你是吏部尚書,給他布置一下,調他去山東公干。”

茹瑺一怔,看看朱元璋臉sè,試探著問道:“是,刑部恰有幾名司官出缺,臣……酌情給他布置個職位?”

朱元璋閉著雙眼,正在輕輕揉著眉心,聽了這話微微一笑,說道:“不必委他坐堂官的職位,王金剛奴不是潛逃了嘛,你看看刑部也好、都察院也好,哪兒方便,就給他委個臨時的差派,讓他去山東府緝察白蓮教匪吧,他在山東生活多年,人地兩熟,方便做事。但他畢竟是錦衣衛的人,這次只是特調,早晚還要回來的,不可循為常例。”

茹瑺欠身道:“臣,遵旨”

※※※※※※※※※※※※※※※※※※※※※※※※※※※※※

謝雨霏手托著香腮,坐在家中葡萄架下的石桌前呆,夕陽透過葡萄秧,斑斕地灑在她的身上,明明暗暗,一個美人兒。

眼前有兩只蚊子,還有一個南飛飛,南飛飛剛到,她像一只穿ua蝴蝶似的在謝雨霏面前走過來走過去,在兩只蚊子的伴舞下“飛”得特別起勁,可她晃悠了好幾圈,謝雨霏兩眼直,好象還沒看到她。

南飛飛泄氣地在她對面坐下,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嬌嗔道:“喂,小妮子別思夫啦,神思恍惚的,被人拖去賣了你都不知道。”

“啊?什么?”

謝雨霏清醒過來,嬌俏地白了她一眼道:“胡說甚么呀你,我在想正事。”

南飛飛撇嘴道:“嘁,信你才怪。”

隨即她又歪歪頭,甜甜笑道:“喂,你看看我,和平時有什么不一樣?”

謝雨霏沒精打采地瞟她一眼,懶洋洋地道:“不一樣?沒看出來呀,你平時不也這樣?”

南飛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伸出手指,指著自己頭頂道:“喏,謝大小姐,你看看清楚,仔細看看,看到本姑娘頭頂這枝銀鎏金鑲玉嵌寶蝴蝶啄針了么?”

當時士庶女子不許用純金飾,但是可以用銀鎏金,這枚銀鎏金的啄針式樣活潑俏皮,又是仿得宮廷款式,帶著雍容大氣,戴在她的頭上,兩枚紅瑪瑙石熠熠放光,灼增嬌俏,謝雨霏便道:“嗯,tǐng有眼光啊,這枚啄針是tǐng漂亮的。”

南飛飛眉開眼笑,聳著肩膀,很興奮地壓低聲音道:“他送給我的。”

“啊誰啊?”

“他啊……”

南飛飛拉長了聲音,頰上dang起兩抹緋紅:“西門慶,高升哥啊……”

西門慶,字高升,他當初隨口取個假名,卻也是有來由的。謝雨霏驀地張大了眼睛,驚奇地道:“是他?他真來找你了?”

南飛飛喜孜孜地點頭,居然有了幾分羞意:“嗯,他真的來找我了,還送了我……送了我這件禮物,其實沒有你頭上那枝蝶趕ua挑心簪好看啦,不過……不過我很開心,他真的來找我了呢,還送我飾,嘻嘻,姐,他真的喜歡我呢。”

南飛飛的兩顆眸子閃閃光,就像她頭上的那兩顆寶石。

“是啊,真的沒想到……”

謝雨霏看著她頭上的啄針,眼中滿是羨慕。飛飛頭上那枝啄針,確實不及她頭上的那枚蝶趕ua的挑心簪大氣、華貴,可那是她心愛的男人送的。

男人和女人先天就不同,男xìng喜歡炫耀自己的能力,女xìng喜歡炫耀自己的魅力,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和婚姻美滿的小女人相比,后者總讓人特別艷羨,你的飾比人家名貴,可你是自己賺錢買的,而人家是自己男人送的,這就比你榮耀的多、幸福的多,哪個女人不渴望寵愛?

可是自己……

謝雨霏滿懷幽怨,她當初擔心楊旭嫌棄她,迫不及待地提出解除婚約,以此換取楊旭的妥協,可是現在她漸漸覺,楊旭其實是喜歡她的,而且并不在乎她曾經的行徑。這一次,她把哥哥送去楊家,坦誠地告訴了楊旭,是他們在鳳陽時結下的那個仇家找上了門來。

她把哥哥送走,顯然就是要用自己的手段對付對方,并不想借助官府的力量。而她最拿手的是什么?騙術楊旭心知肚明,但是并不點破,而且欣然答應助她一臂之力。

謝雨霏開始后悔自己當初沖動之下做出的決定了,時光過得飛快,再有兩個月就到了八月中秋了,如果不是當初她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她現在已經開開心心準備做新娘子了吧?

可那冤家……,既然他不嫌棄我,為什么……為什么不肯主動提出重續婚約呢?難道還要我一個女兒家靦顏去提么?

過了許久,她眼神動了動,才覺南飛飛正趴在面前,很認真的瞅著她的表情,臉上不由一熱,嗔道:“你的心上人來了,你不去陪他,跑來我這兒做甚么?”

南飛飛道:“他去楊旭家中拜訪了啊,他們是一對狐朋狗友嘛。對了,咱們要不要去,把你哥哥接回來?”

謝雨霏搖頭道:“不急,這兩天巡檢捕頭常來走動,哥哥只知道有人冒充了他的名聲在外作案,詳情并不知曉,我在家中,若有什么疏漏,可以及時彌補,若他在家便不好辦了,等過幾天沒有什么變化,我再接他回來。”

“嗯”

南飛飛點點頭,緊跟著又長長地嘆了口氣,謝雨霏乜了她一眼道:“你嘆什么氣呀,他不是已經來見你了么?”

南飛飛雙手托起下巴,把自己的小臉皺成一副包子樣,怏怏地道:“是啊,他是來見我了,可他家里那位娘子好厲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發覺了甚么,他說來金陵采買藥材的,他的娘子卻不盡信,給他規定了歸期,他在金陵待不了幾天的,我……我真想隨他回山東去……”

謝雨霏道:“你隨他去了山東,便能長相廝守么?傻丫頭,原以為你只是戲弄于他,誰曉得你真陷了進去,你這不是自尋煩惱么?”

南飛飛撅著小嘴,長長地嘆了口氣。

謝雨霏默然片刻,也跟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水是眼bo橫,山是眉峰聚。眉眼盈盈處,一抹春愁。

夕陽無聲無息地落了山,院子里的光暗黯淡下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3
錦衣夜行 第166章 奉旨泡妞
茹瑺身為吏部尚書,自然知道楊旭這個人,前些日子朝廷中的風風雨雨背后都有這個人的身影若隱若現,如今得了皇帝親口吩咐,更是不敢怠慢,他出了謹身殿,便向門口侍衛輕聲問起楊旭此人。

不遠處,夏潯已穿戴整齊,正給寶慶公主講著故事,也不知他講的是什么,連旁邊那個十歲左右的俏麗少女也聽得津津有味。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侍衛一指點,茹瑺才曉得這人就是楊旭。此人在前些日子文武之爭中受到中山王府的支持、皇帝的偏袒,在南北榜爭中又受到皇帝賞識,這一次皇上又親口吩咐他一個小小八品帶刀官的前程。

茹瑺揣測,此人必然是極受皇上寵愛的,再看他和小公主也是如此熟稔,方才的受刑分明就是陪著公主嬉鬧了,茹瑺摸不清這楊旭到底多么深厚的背景,倒也不敢把他當成一個普通武官呼來喝去。他站定了身子,揚聲說道:“你是楊旭?本官奉皇上諭旨,調你去山東府辦差,隨我走吧。”

夏潯一詫,卻又不便動問,忙三言兩語匆匆結束了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由徐茗兒領著依依不舍的寶慶公主走開了,寶慶公主還沒聽夠,心癢難搔,一路想著那可粗可細、可長可短、重一萬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針,便想去弄根棒兒舞弄一番。

夏潯匆忙趕到茹瑺面前,茹大人微微一笑,和氣地道:“本官奉旨調你克日赴山東府辦事。走吧,本官這就給你好生安排一下。”

夏潯一聽就知道這是徐茗兒幫了他的大忙,回頭一看,徐茗兒一邊配合著寶慶小公主,手里邊比比劃劃的,一邊正回頭向他看來。

夏潯站定身子,向她遙遙一揖,行禮甚是莊重。小郡主抿嘴一笑,便轉過了頭去。

刑部尚書告病在家歇養,現在是侍郎暴昭主持刑部日常事務。雖然禮部是名義上的六部之首,可吏部才是實際上的六部第一,一聽說吏部尚書親自駕到,暴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連忙裝束整齊,親自迎了出來。

他把茹瑺客客氣氣地迎進廳去,奉上熱茶,仔細一聽來意,竟是安排一個小小的八品御前帶刀官的前程,不覺有些發怔,他想了想,才試探著道:“咳,茹大人,這個楊旭……,是大人的……親族晚輩么?”

茹瑺連忙擺手道:“噯,暴大人莫要亂猜,本官與那楊旭既不沾親、也不帶故,他呀……”

茹瑺向天上指了指,神秘地道:“皇上親口吩咐下來的,你說本官能不來嗎?”

暴昭一聽,心里咯噔一聲:“一個區區八品小官的調動,還需要皇帝親口吩咐吏部尚書,吏部尚書親自把人給自己送來?他倒底干嘛來了,要怎么安排他才合皇上的心意?”

暴昭小心翼翼地請教了一句,茹瑺道:“這人到底什么來頭,本官也不曉得,耿介呀,皇上的口氣,是要打發他去山東府做事,皇上要辦什么事,咱們用不著打聽,依我看,給他安排個妥當的身份,叫他順利成行也就是了。”

只因這是朱元璋親口吩咐下來的,結果一個八品小官的臨時調動,便讓兩位當朝一品、手握重權的大人忐忑起來。朱元璋只是因為茹瑺正好在身邊,他又是吏部尚書,這種跨衙門、跨行當的調動必然要經過他的,干脆就直接吩咐了給他。

結果茹瑺就像《連升三級》里邊的主考官,九千歲親自送來的考生,說他不是九千歲的親戚,你信嗎?幸好朱元璋說過一句只是叫楊旭去山東府臨時辦差,回京后還要調回府軍前衛的,要不然楊旭就變成張好古第二了,指不定被茹瑺和暴昭安排到一個什么既顯貴又輕閑的位子上去養老。

暴昭和茹瑺都是清廉能干的官員,平時彼此欣賞,意氣相投,交情本來就不錯,這事兒又是皇上親口吩咐下來的,兩人都有干系,便一起研究起來。

暴昭為難地道:“我刑部主管天下刑政,審定和執行律例,判案定罪,管理囚犯。下設十三清吏司,各管一省刑政。一般都是地方上將卷宗刑囚押解京師,由刑部再審,只有地方上發生了重大案件,且牽涉重多,不宜移案京師,才由刑部派人前去,主動遣派差事到地方上,卻不多見,給他個什么差事才合適呢?”

茹瑺沉吟道:“聽說此次因陜西白蓮教謀反,你刑部已派員赴十三省督察緝捕匪盜事?”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暴昭道:“是有此事,可是人已經都走了呀,各司的差派,都是由各司員外郎牽頭,那是從五品的官員,這楊旭……怕是不夠格兒,若只讓他做個隨從,皇上臉上又不好看。”

暴昭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道:“皇上既未指定由我刑部來辦,大人您看,讓他掛著都察院的幌子去山東怎么樣?都察院有監察御使巡按地方的巡回監察制度,最為合適。”

茹瑺一聽茅塞頓開,翹起大指道:“耿介,好手段。那本官就不耽了,這就去都察院。”

暴昭松了口氣,連忙起身相送,茹瑺便興沖沖地奔了都察院。

茹瑺曾經做過都察院副都御使,在那兒比在刑部更好說話,到了都察院把情況一說,都御使吳有道吳大人立即笑道:“這事還須良玉兄親自來囑咐么,那就派他個巡按御使如何?”

茹瑺曾任職都察院,自然明白他說的術語。都察院可以派員到地方公干,按照巡察地方的職責,分為專差御使和巡按御使兩種。

專差御使是由專職的監察御吏擔任的,分別監察十種職權,一曰清查軍隊;二曰:提督學校;三曰巡察鹽務;四曰巡查茶馬;五曰巡查漕運;六曰巡查關防;七曰督理攢運;八曰查點軍馬;九曰屯田;十曰監軍,除此十項專差,還有恤軍、賑災、提督捕盜、查理兵馬錢糧等差使。

而巡按御使則不然,巡按御使沒有明確的監察目標,舉凡吏政、刑名、錢谷、治安、檔案、學校、農桑、水利、風俗民隱,他們可以無所不察。大事奏裁,小事立斷。五品以上指明實跡參劾,由皇帝作出裁決,六品以下貪酷顯著者可以立即拿問。遇到軍事問題,巡按有權參與謀議;地方出現“盜賊”,巡按有權下令征剿。表揚善類,剪除豪蠢,正風俗,振綱紀,政事得失,軍民利病,皆可直查無避。

所以巡按御使權力很大,行動也自由。更妙的是,這些御使大人和六科給事中差不多,權力雖大,官職卻不高,那些監察御使最高也不過是七品官,夏潯現在是八品官,無需提拔官職,也能勝任這個職務。

茹瑺先是一喜,想想覺得不妥,說道:“御使初任,做試御使時只能出小差,及至考核合格,方任專差,最后才能擔任大差,出任巡按,咱們這么做豈不是亂了規矩?這可是代天子巡狩啊。”

吳有道微微一笑,說道:“這有何難?派個不管事兒的巡按御使去,讓那楊旭任其副手,做采訪使,實際上他可以自作主張不就成了?嘿嘿,規矩是人定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茹瑺聞言大喜,哈哈笑道:“有道,你果然有道,哈哈哈……”

※※※※※※※※※※※※※※※※※※※※※※※※※※

夏潯都不知道都察院的大門朝哪兒開,就莫名其妙地在都察院上班了,而且弄了個采訪使的職務,三日之后會同御按御使黃真黃大人同往山東。只是茹大人、吳大人都以為他是奉了皇上密旨辦差,許了他一個采訪使,哪曉得他是去奉旨采花呢。

夏潯稀里糊涂的聽茹大人吩咐完了,就稀里糊涂的趕回家去,準備收拾行裝上任去也。這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旁人十年寒窗,千軍萬馬里殺出個頭榜一甲的進士來,再熬幾年,好不容易在都察院混個位置,又不知道要多少年才有放巡按御使的肥差,夏潯卻一不小心就得著了。

夏潯回到家里,全家上下才算松了口氣,小荻不懂事,肖管事可不一樣,聽說少爺跑去向皇帝請假,把他嚇得早飯、午飯全沒吃,好不容易見著少爺回來了,一顆心這才落了肚。

西門慶正在楊家等著呢,他先去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南飛飛,耳鬢廝磨、纏綿親熱一番,這才依依不舍地告辭,來見夏潯,不想到了他家里卻撲了個空。

恰好謝露蟬在這兒,西門慶倒也不嫌寂寞,中國畫講究的是意蘊,謝露蟬的畫偏向寫實,這就被人認為落了下乘,一向不大受人待見。西門慶學文不成,只是個半吊子文人,對醫書很有研究,對字畫卻所知有限,見了這樣栩栩如生的畫作,反而大為欣賞。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謝露蟬立即把他引為知己,一番言談,大為投機,所以楊家男主人雖然不在,有謝露蟬陪著,兩人飲酒暢談,倒也逍遙自在。

等到夏潯回來,這才驚喜地發現西門慶到了自己家中,忙又擺開酒宴,重新為他接風,因為當著謝露蟬的面,夏潯不好談起回青州去尋彭梓祺的事來,便只與他談些別后離情,等到酒席散了,謝露蟬鉆回他的房間繼續作畫,夏潯才把西門慶帶到了小書房。

聽了夏潯的話,西門慶驚道:“這般不巧,我才剛來,你就要走么?”

夏潯道:“可不是,陰差陽錯,不過沒關系,等你回去,我還未必回來呢。對了,你這次來又是為的何事,真是來采購藥材?”

西門慶緊張起來,忙道:“當然不是,還不是為了要見飛飛尋個借口嘛。老弟,你說女人是不是一遇到這種事兒,就變得特別機靈?我覺著……我覺著我的借口找得挺好的呀,可我出門的時候,小東欲言又止,那眼神兒看得我心里發虛,我這一道兒都吃不好睡不好,總覺得……她好象發現了什么?我沒露什么馬腳呀。”

夏潯木然良久,緩緩問道:“西門兄,經商之道,可是貴賣賤買?”

西門慶茫然道:“廢話,不然經商干嗎?”

夏潯道:“那么……,你覺得天子腳下,一國帝都,這個地方的藥材……,會比陽谷縣便宜么?”

“啪!”

西門慶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咬牙切齒地道:“他媽的,俺終于知道岔頭出在哪兒啦!”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5
錦衣夜行 第167章 如影隨形
謝雨霏本來滿懷離情愁緒,可是一看到夏潯的樣子,她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翹起來,想笑。

這大概是年輕少女的通病,喜怒哀樂就像草原上的雨,來的快,去得也快,變幻無常。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大概是她已經看慣了夏潯穿飛魚服時的模樣,此時見他頭戴烏紗,帽翅還是緊貼耳朵向上翹起的兩片桃葉,身穿一領綠色文官袍,官袍補服上還繡了一只可愛的小鵪鶉,謝雨霏就覺得很有喜感。

陡然換了文官服,夏潯也挺不自在,他抻抻袍襟,一本正經地道:“嗯,我馬上就要去都察院,隨巡按御使黃大人往山東府采訪察緝去了,令兄的屏風還沒有畫完,不必急著走,就當這兒是自己家好了,不用見外。你……也可以時常過來走動,我府上沒有旁人,肖管事和小荻你都認識的。”

謝雨霏秀美的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淺笑,輕輕應道:“哦?是去辦案么,我怎么聽說,你是去青州彭家,接回你的彭娘子呢?”

夏潯干咳一聲道:“這個……,是有,順路,哈哈,只是順路。”

謝雨霏酸溜溜地道:“你對她,可是真好。”

夏潯眼中露出一抹笑意,輕聲道:“如果你是我的娘子,被娘家搶了回去,我也會去拼了命搶你回來的。”

謝雨霏臉上閃過一抹羞喜,隨即卻板起了臉蛋,冷哼道:“我家只有一個哥哥,還是不會武功的,你要搶人再容易不過,哪比得了彭家,聽說她光是堂兄弟就二十多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我若真是你娘子,豈不是太吃虧了?”

夏潯馬上閉緊了嘴巴,女人吃起醋來是不可理喻的,她連這種醋都吃,還能和她講道理么?不過,吃醋總是好現象,比不吃醋強多了。十六歲,粉嫩丵嫩的,卻也著實地小了些,家里有個十七歲的小娘子就夠了,這小丫頭,先留著她培養培養感情蠻不錯。

看到夏潯眼中越來越濃的笑意,謝雨霏很生氣,一轉念,忽地想到彭家有那么多堂兄堂弟、表兄表弟,夏潯偷了人家的大姑娘,如今送上門去,一定會吃一頓大苦頭,不禁又開心起來。

她眉開眼笑地道:“啊哈,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彭家是武術世家,家里人丁興旺,你騙了人家姑娘,這一回去,少不了一頓苦頭,哈哈,好想跟去看你狼狽的樣子。”

“唉!這丫頭喜怒無常的,明顯還沒定性。養上兩年再把她就地正法是多么英明的決定啊!”

夏潯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說道:“好,那你就等著吧,我一定鼻青臉腫地回來,叫你看個夠。”

謝雨霏向他扮個鬼臉,嬌笑道:“好啊,那我就恭祝你旗開得敗、馬到被揍了。”

夏潯哼了一聲,轉臉又看向不遠處并肩站立的西門慶和南飛飛,招招手道:“都送到鎮外了,你們都回去吧,我這就去都察院報到了。”

西門慶揮手道:“老弟,一路順風。我沒離開的這些天,你的家里我會妥善照顧的,你就放心吧。”

夏潯笑了一聲,心道:“幸好我家里沒有老婆了,要不,就沖你這名字,讓你照顧,我還真不放心。”

夏潯翻身上馬,又向他們揮一揮手,便一提馬韁,沖了出去。

“保重……”

輕輕的,一個帶些傷感的聲音隨風入耳,夏潯猛地一勒馬韁,立住了身子。

扭頭看向那個裊裊娜娜的人兒,她已經不笑了,只用一雙清清澈澈的眼睛盯著他,眸波幽幽,仿佛兩汪深水的潭。見他佇馬望來,那雙長長的眼睫毛立即向下一垂,想要藏起些什么似的。

夏潯按馬笑問:“不盼我去挨頓揍了么?”

謝雨霏飛快地轉過身去,高聲道:“一路保重,才好安全抵達,結結實實去挨一頓胖揍!”

夏潯哈哈大笑,揮手一鞭,駿馬便撒開四蹄,沿著村邊小路飛奔而去……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一晃兒,夏潯已經離開十天了。

楊家門口的垂楊柳樹下,西門慶低著頭,目光躲躲閃閃,南飛飛氣鼓鼓地道:“你不是說,要帶我一起回陽谷的?”

西門慶心虛地道:“可我轉念一思量,還是覺得……覺得先回去探探小東的口風比較妥當,要不然……她一定不允的話,你到哪里去住,這家里還不打翻了天?”

“你看看人家楊旭,再看看你,沒骨氣的男人!”

南飛飛恨恨地一跺腳,背轉了身去。

再甜蜜的愛侶,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有嘔氣、有爭吵的時候,眼看西門慶歸期將近,因為西門慶的變卦,兩個人也不免有了爭執。

西門慶連忙陪笑上前哄她:“我這也是為你著想嘛,怕你去了受委曲,你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說服小東來接你過去的,我發誓。”

南飛飛狠狠地一掙香肩,捂起兩只耳朵,嘔氣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西門慶唯有苦笑,齊人之福,不好享啊。

細雨纏綿,如絲如霧。謝雨霏獨自徘徊在秣陵鎮外的湖邊柳下,裊裊娜娜,人淡如菊。

“姐姐……”

南飛飛一聲呼喚,謝雨霏淡淡回眸,就見她像一只蝴蝶,提著紅裙兒,正向自己跑來,頭上的蝴蝶啄針,發出一閃一閃的光……

聽完南飛飛的話,本來有點魂不守舍的謝雨霏突然來了精神,她神情振奮地道:“我陪你去山東!”

南飛飛嚇了一跳:“啊?他不帶我去呀。”

謝雨霏道:“他不帶你去,你不會自己去?”

南飛飛想了想,膽怯地道:“這不好吧,我又不是……不是去找他娘子打架的,再說……再說我也打不贏的。這一鬧起來,弄得不可收拾,沒準他也會生氣的。”

謝雨霏白了她一眼,拍拍胸脯道:“笨丫頭,你忘了咱們是干什么的了?誰叫你用強的了?”

“你是說?”南飛飛的眼睛亮起來。

謝雨霏貼過去對她咬了一陣耳朵,南飛飛猶豫地道:“這樣……這樣成嗎?他要是不肯……不肯聽我的怎么辦?”

謝雨霏瞇起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很陰險地道:“人在屋檐下,怕他不低頭?”

南飛飛歪著頭再想想,鼓起勇氣,握起一雙粉拳道:“成,就這么辦。”

謝雨霏馬上道:“那你回去收拾包袱,等他一走,咱們馬上跟上去。”

南飛飛道:“好!”

她匆匆跑出兩步,忽然回過味兒來,不禁扭轉身子,狐疑地道:“姐,你怎么好象比我還著急呀?”

“啊?”

謝雨霏眼珠一轉,一副義薄云天的模樣道:“我們是好姐妹,我不幫你還能幫誰?”

南飛飛感動地道:“姐,還是你對我好!”

南飛飛一走,謝雨霏也像是活了過來,立即快步向村中走去。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吧※※※

從濟南去北平的路上,初次邂逅楊旭,他的仗義相助、他的善解人意,就已深深地銘刻在謝雨霏的心上,她遇見過許多男人,從來沒有一個能在她的心頭留下這么深刻的印象。如

果說他在平原、德州兩次出手相助,僅僅是給她留下了些好感的話,那么在北平謝傳忠宅子外邊,他那理解、同情、愛護的目光,便像一柄利劍,深深地刺進了她封閉的心靈了。

只是,她知道自己終身有屬,盡管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個什么模樣,但是名份已定,她雖還未嫁人,實則已非自由身,這份悸動被她深深地埋藏了起來,始終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它掩藏的是如此之好,以致連謝雨霏自己都不知道她已不知不覺地有了愛情。

天意弄人,當她回到應天時,竟然發現這個男人就是她自幼定下親事的那個男人,因為慚愧、因為自卑、因為對親人的愛護,她還沒有弄清楚夏潯對她的真正態度,就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婚約。

可是第一次在她心底打下深刻烙印的那個男子,和她從記事起就知道這輩子注定了要屬于他的那個男人重合成了一個人,這種力量,已經徹底打開了她的心扉。緣起性空,性空緣起,一切一切,冥冥之中都好象早已安排。

從小形成的從一而終的理念,以及少女第一次愛情的萌動,完全地注釋在同一個男人身上,這愛在她心里便以比其她女孩兒更加熱烈的速度茁壯成長起來。她不能不想他,所以總是給自己尋找著借口靠近他。等他消失在自己視線里時,她才發現,她已不可自拔。

少女情懷總是詩,最苦最甜單相思。

應該是單相思吧,她表現的已經很不含蓄、很不淑女了,可是那個臭男人拿矯作樣的,從沒對她……,他走了,謝雨霏的心也被帶走了,空空落落的,直到南飛飛來找她。

“又去鄉下玩啊?”

謝露緹仔細端詳著面前剛剛構勒成形的一副巨大的山水圖問道,他的畫比較寫實,這副畫如果去過棲霞山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繪的棲霞風光,不過國畫是水墨畫,講究的是以形寫神,詩情畫意。他的畫作風格有點像西洋畫的路子,用的繪畫工具和手法技巧卻又是國畫的,難怪不受待見。

謝雨霏道:“是啊,干娘現在主要收入就是鄉下那塊地嘛,哪能不著緊。我一個人,住在這兒悶得慌,想跟干娘去鄉下玩。”

“唔,那就去吧。”

謝露蟬在一處古松處又構勒了幾筆,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筆回頭道:“謝謝,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我覺著……楊旭這個人的品性,并不像你說的那么不堪啊,他這人有才有貌,其實是個難得的良配了。再說,這樁婚事是父親生前給你定下的,就這么解除了,恐怕父親在天之靈也會不安。”

謝雨霏心里一跳,口是心非地道:“那又怎樣,已經……已經解除了婚約,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

謝露蟬喜道:“妹妹回心轉意了么?只要你愿意嫁,楊旭那里還有什么問題嗎!好馬?好馬也得看是什么草哇,一株靈芝仙草擺在這兒,他也不回頭?哈哈哈……”

謝雨霏很矜持地道:“哥,我說的好馬,是指我自己。楊旭也算是靈芝草嗎?他呀,狗尾巴草還差不多……”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6
錦衣夜行 第168章 再赴濟南
錦衣夜行快眼看書,正文第168章再赴濟南,5026小說網

正文第168章再赴濟南

錦衣夜行正文第168章再赴濟南

夏潯這株狗尾草兒現在已經趕到了徐州。

他們從南京過來,從這兒去山東,是最近的路線。其實十天功夫才走到這兒,著實的有些慢了,只是一來他們不只兩個人,巡按御使出行,一路上雖然不必擺開儀仗,鳴鑼開道、肅靜回避的,可這么多人行動歇宿”總是比一兩個人輕車而行慢得多”再加上最近正是緝兇捕盜、追查白蓮教徒風聲最緊的當口兒”一路上關卡哨防,檢查都比平時嚴格的多,這也耽擱了路程。不過夏潯已經不太著急了”能夠踏上回山東的路,那么彭梓祺也不過比他早回家幾天而已,不致生出什么意外的。與其冒冒失失地趕去,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應付老丈人、大舅子小舅子們的刁難。再者說,朱老爺子可是給足了他這只一伸手就能捏死的小螞蟻面子,變相地準了他的假,而且有意地忽略了他的風化之罪。

雖說法理不外乎人情,民不舉官不究,皇帝老爺也講人情,可這位老爺子對手下的官兒們一向有點刻薄,如今這樣對待自己,那是法外施恩了。既然皇上是以讓他赴山東查緝白蓮教匪的幌子打發來的,那他摟草打兔子,連搶老婆帶打擊教匪,這兩樣就都得顧著,不能蹬鼻子上臉吶,在老朱面前,誰有那個資格?

徐州渡口人滿為患因為查緝的嚴,過河的人排成了長長的隊伍。黃御使和楊采訪使沒有擺開儀仗,穿的也是尋卑的衣裳,不好擺開官威開道再者他們是巡按御使,采訪民情本就是職責所在,沒有自己率先擾民的道理,只得耐著性子往前蹭。好不容易輪到他們了,手下人遞過去的不走路引,卻是一份官防,那巡檢官有些驚訝,打開來仔細看了一遍,立即滿面堆笑地道:“哎喲,失敬失敬原來是京里出來的大人,耽擱了大人們的行程,怒罪,恕罪。不知此行幾位大人,隨從幾人還請一一指點出來,下官這就放行。”

他扭過頭去,用連鞘的單刀指著幾個手平嚷道:“噯噯噯,不開眼的東西”快把鹿砦擺路邊去,給大人車駕讓路。”

低頭一看剛被拆包檢查過的一個書生還在慢吞吞地拾掇他的東西這位巡檢官又沒好氣地道:“這位秀才我說你快點行不行,磨磨蹭蹭的”路上可不止你一個人。”

夏潯坐在車上”向那人看了一眼。這人穿儒衫飾佩劍”一看就是個游學的士子不過家境看來并不怎么富裕。他帶了一個極大的行囊,看來是遠道而來,卻既無代步的馬匹,也沒有書童仆人。行囊剛才檢查時被拆開了,衣物書籍丟了一地,他正一本本地撿起書來,拍去灰塵,再塞進背囊。如果換成別的行旅,他在那兒收拾東西并不礙事,可夏潯一群人是坐了車來的,這樣一來就有些礙事了。夏潯見狀,吩咐那巡檢道:“不必催他”我們過去早了,渡船不滿也不會開的,稍候一會兒無妨。”

那巡檢官聽了連連應是,回頭還是走到那秀才身邊,呵斥了幾句:“快點快點,磨磨蹭蹭的。”

謝謝大人”

那書生顯然是聽到夏潯的話了,抬起頭來向他笑著道謝。看這書生身材魁梧,國字臉,顴骨很高,眉骨也有些外隆,顯得有些嶙峋”不過一眼看來,很有氣勢,便也向他微微一笑。

秀才將書本衣物都塞回了行囊,又拾起了他的佩劍插回腰間,便往前走去。自此過河,便是山東地境,孔圣故鄉,天下游學士子只要能出遠門兒,都會往山東來,朝曲卓孔廟,拜祭大圣先賢,在這里看見遠道的書生并不稀奇。

夏潯一行人也過了關卡,那巡檢官很體貼,派了個差人在前邊給他們看路”便走在了許多路人的前邊。夏潯與那書生又打了個照面,兩人又相互客氣地點了點頭,夏潯目光一垂,注意到那人的手正按在劍柄上。

這是一柄飾劍,,基本上是殺不了人的,劍身太輕太薄,而且不開鋒,就算開了鋒也不能切割砍劈,因為鐵質太差了。這種劍除了當裝飾品”只能用來舞劍,鍛練鍛練身體。

當時官學,騎射是必修課”因為學生們一旦中舉,將來就有可能外放地方做官”而地方官在緝捕匪盜、打擊叛亂、應對外敵的時候”是理所當然的所在地最高指揮官”不懂騎射豈不成了廢物?因此這是士子們必學的基本技藝。不過,士子的主業畢竟是書本、文墨,他們會養成隨時扶劍的習慣么?

夏潯腦海中不期然地閃過彭梓祺片刻不離身的那柄鬼眼刀,以及她老到哪兒,都下意識地以手按刀的颯爽英姿,眉頭不由微微地一蹙。他又深深地瞥了一眼那個書生,這才扭回頭來,前邊河水滔滔,黃河渡口到了……

秀才慢騰騰地走在后面,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泰然自若。

他的學政官憑上,記載著他叫王一元,河南南陽府秀才,今年三十二歲。

他的確姓王,一元也的確是他的真名,但是世上知道他本名的人其實并不多,大多數人只知道他的另外一個名字,一個赫赫大名:金剛”奴,王金剛奴。

金剛奴是陜西勉縣白蓮教的首腦之一,當初傳教時,他是三首領,勉縣白蓮教壇,大元帥是田九成,二元帥是高福興,三元帥就是他:王金剛奴。

后來,他們揭桿造反,推大元帥田九成為漢明皇帝,年號龍鳳”二元帥高福興為彌勒佛,而他則成為四大天王之首。傳說中,金剛奴身高過丈、來去如飛,一身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力大可搬山,可誰又能想得到,真正的金剛奴只是一個看起來比普通書生健壯一些的漢子,穿上儒衫”儼然就是一個儒生。

勉縣白蓮教這次造反風風火火,迅速聚集了數萬之眾,看起來煞是威武”他們本以為真能自立一國,稱王稱霸了,誰曉得朝廷大軍一到,頃刻間土崩瓦解。那長興侯耿炳文是跟著朱元璋打天下,曾經屢立戰功的人,世人都知此人擅守,孰不知擅守只是相對于他的攻而言,若遇名將,耿炳文在攻擊戰術上的指揮的確乏善可陳,可是對著這群只知道打起仗來自有天兵天將護估,念起咒來可以刀槍不入的暴民面前,耿炳文的攻一樣犀利無比。

漢明皇帝死了,彌勒佛死了,四大金剛只活下來他一個,他卷帶了一些當初率人劫掠豪門大戶人家弄到的金珠玉寶,逃出了陜西,在河南南陽府huā重金買到了這份假官憑證件,居然被他一路有驚無險地闖到了徐州渡口。

離陜西越來越遠了,他相信,這一回終于安全了。暫且到濟南府投奔表兄,捱過了風頭,他還是會回去的,勉縣有他的根基,官兵雖然厲害”但是官府除非把當地的百姓全殺光,否則就除不掉他的根基”他還會卷土重來,東山再起。

※※※※※※※※※※※※※※※※※※※※※※※※※

黃真和夏潯到了濟南府外二十里,才停下來穿戴打扮,擺開儀仗,同時使人赴濟南府傳報消息。

黃真是今年過huā甲的老夫子,在都察院擺弄了一輩子筆墨,因為為人木訥,沒甚么人緣關系,外派公差的好事從來也輪不到他,他也死了心”老老實實呆在都察院里領傣祿,偶爾幫人寫個墓志婚貼,掙一份潤筆費當外撈,知足常樂唄。

誰想到老了老了,居然被派為最威風的巡按御使,黃御使得知消息后歡喜得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差點兒跟范進中舉似的,一口痰氣迷了心竅,誰知道都御使吳有道大人馬上給了他一記“大耳光”,把他給“扇“醒了:,“此次北去山東府”你名為巡按御使,實則諸事莫做,但聽采訪使楊旭吩咐。楊旭奉有密旨,去山東自有公干,你只是個幌子,懂么?”

一句話把黃真打回了原形”他仍舊做了那個木訥少言的黃監察”自應天府出來,他就像是車頭飄著的一面幌子,就連行止打尖都是由夏潯做主”黃大人跟泥胎木雕似的,懶得操那份閑心。在外人眼里,倒感覺這位御使大人架子大、不好相處,反而是采訪使大人圓滑一些。

消息報到應天府,應天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派了人來”因為黃真是巡按御使”巡按御使不像專查御使,派你來查什么就是查什么,巡按御使包攬一切,什么都可以過問”所以各個衙門都得派人來了。

黃真是七品官,官職不大”但他權力大”此次是朝廷大員,實際上是代天子巡狩”所以各個衙門派來的官員職位都不低,大多是五六品的官兒”其中就有布政使司參贊仇夏仇大人。仇大人上次派人追著夏潯去了北平,結果什么把柄也沒抓到,反而因為蒙古人意圖炸毀燕王府的陰謀,給他的人摟進了大牢。

虧得兩人機靈,只說是奉濟南府所命來北平查訪一樁案子,并未說是仇夏私相指使”北平府行文濟南府查證之后,也未深究,便把他們放了。此次再度見到夏潯,夏潯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大員,仇夏臉上帶著笑,眼中卻隱隱透出仇恨之意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1-10-3 14:06
錦衣夜行 第169章 又見紫衣
夏潯沒注意到仇夏這個糟老頭兒,一大堆文武官兒擁上來,看那補子,又是白鷴又是鷺鷥,還有鸂鸂黃鸝熊羆犀牛什么的,鬧得他有點頭暈,眾人七嘴八舌自我介紹了一番,夏潯根本沒記住幾個人名,反正逮著誰都拱手喚一聲大人那準沒錯。

在眾官員的陪同下,巡按御使的儀仗熱熱鬧鬧地到了濟南府城門下,候在城門口的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員們便迎了上來。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是朝廷三法司。十三省的提刑按察使司,隸屬于刑部,因此在地方上,他們司法口兒的官員與都察院關系是最近的,黃真品秩雖小,卻是朝廷差派,提刑按察使曹大人給面子,竟然親自率領本司的副使、僉事,分道巡察官們趕來迎接了。

這位曹大人,就是接替夏潯成為齊王新寵的那位曹玉廣曹公子他爹曹其根。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

曹大人還不到五十歲,頭發烏黑如同墨染,面容極為年輕,比起曹公子的張狂和浮浪來,這位曹大人卻給人一種沉穩剛毅的感覺。

這樣的場合夏潯就不能越俎代庖了,黃御使雖是個木訥老朽,基本的場面話還是會講的,由他出面道謝,彼此寒喧一番,便將他們接進城去。

黃御使等人先被送到驛館安頓下來,曹大人并未隨行,只說請他們安頓下來,稍做歇息,晚上再請他們飲宴,為兩位大人接風洗塵,便回衙去了,自有其他官員陪著,一路到了驛館。

濟南現如今是山東道上最重要的一座大城,所以這里的驛館規模也很大,不似小城小縣的驛館粗鄙簡陋,只能充作歇腳處。濟南的驛館格局一如某位大官員的宅第布局,官員府邸普通是分為外宅和內宅,外宅的主要建筑是堂,內宅的主要建筑是寢,堂和寢通過廊院置形成前后兩進大院落。

而這驛館與其類似,分為前后院落,前院的主要建筑為堂,堂前為前院入口,左右為兩廂。前院是辦理接待、通信、運輸等事務的場所;后院為賓客下榻之處,其主要建筑為上廳,周圍環繞著別廳。院落也是廊院式布局,修竹茂樹、鑿池為水,假山游苑,供貴客散心。

接待過上級檢查的人大多都知道,來的人哪怕在他的部門就一小癟三,到了下邊也會拿腔作勢,人五人六,揣著根雞毛就當令箭的。而下邊的人必然也是極盡禮遇優待,迎來送往、吃用住宿,各個方面都務必盡善盡美,體貼備至。哪怕是送他們離開時暗地里罵一聲:“這些孫子可算滾了!”可表面子卻一副孝子賢孫模樣。

如今就是這樣,黃真是七品官,夏潯是八品官,濟南府立有三衙,高官權貴不少,黃真和夏潯的品秩上不了什么臺面,可他倆是從京里來視察的,這待遇就不一樣了,巡按御使黃大人、采訪使楊大人都給安排了單獨的院落,每人院子里撥了七八個驛卒聽候使喚,用的是接待一品大員的規格。

當然,這兩位大人的接待規格還是小有差異的,黃真的住處比夏潯的住處更寬敞些,布局更合理些,推開窗子看到的花苑風光角度更好一些。并不是沒有同等規格的房子了,而是因為他們一個正使、一個副使,接待上必須得顯出些上下尊卑的。官嘛,講究的不就是這個?

※※※※※※※※※※※※※※※※※※※※※※※※※※※※※

夏潯恨不得馬上趕去青州,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主意,覺得最靠譜的其實只有一個:直接登門,以誠相待。他和梓祺已有了夫妻之實,再說他的身份地位也與梓祺足堪相陪,彭家縱然因為女兒離家出走很是氣悶,還能非得拆散了他們?崔元烈和朱姑娘的例子擺在那兒,為人父母的,只是想兒女好,還能如何難為了他?

當然,他也估計到會有一定的難度,首先那群大舅子小舅子那一關就不好過。自己不說媒不拜堂,拐了人家的大姑娘,對彭家來說,是很丟人的,這些舅哥們看他一定不順眼,說不定會挨一頓揍,那也只好認了!

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相信憑他的身份地位、家世功名,和他與彭梓祺已成就好事的事實,再表現出情深意重的姿態,不說能感天動地吧,感動感動老丈人和舅哥子們的還是可能的吧?

只是今日剛到濟南,自己馬上溜之大吉就不好了,且不說名義上的頂頭上司黃大人臉上難看,濟南府的官兒們都要跟著緊張了,他們不知道我干嗎去了,只要屁股上不干凈的官員都得忐忑不安的,沒必要弄得山東府雞飛狗跳。

所以他只得捺住了性子,先應付了這些官面上的來往,回頭找個理由同黃御使說說,再去執行自己的追妻大業。

宴客之地就設在驛館之內,從八仙樓請了四個掌勺的大師傅,烹制了一席豐盛的酒宴。按察使曹大人只來坐了一陣兒,喝了幾杯酒,就說尚有要事在身拱手告辭了,等他一走,席上的氣氛便活絡起來,布政使府的仇參贊捻須大笑道:“有酒無樂,未免乏味,易大人,沒有安排女樂嗎?”

這易大人叫易嘉逸,是山東提刑按察使司的一位提刑僉事,按察使曹大人和兩位京官品秩差得太多,實在不般配,接待應答主要就是由他負責的。

易大人聞言笑道:“老匹夫,就曉得你在轉花花腸子,怎么,曹大人剛走,你便按捺不住了?”

說著,他又轉向黃真和夏潯,笑道:“方才按察使大人在座,本官未敢造次。哈哈,今日這班女樂,還是我特意吩咐,從教坊司調來的技藝最高明的女樂,人人資質端麗、桀黠辨慧,為黃大人、楊大人接風洗塵,一助酒興。”

易嘉逸吩咐一聲,外邊便先走進許多樂師來,拿著樂器,提著桌椅,在兩廂坐定,緊接著就見桃紅柳綠,姹紫嫣紅,走進許多窈窕動人的女子,一時間群雌粥粥,滿堂芬芳。

夏潯舉目一掃,目光忽地定在內中一個身材出挑的女孩兒身上,那女子穿一身翠綠的衣裳,站在一班姿容出眾的女兒家中間,仍然顯出特別的美麗,那姿容較其他女子明顯高出一截。

“紫衣姑娘!”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

乍見故人,夏潯不由一訝。

紫衣藤也在看著他,目光定定地餳在他的身上,神情淺淺淡淡,目光卻似傳情,待到樂聲一起,翠袖一翻,眾女樂歌舞起來,她的目光才從夏潯身上移開。

“呵呵,楊大人,此女名叫紫衣,是怡香院花魁,姿色殊麗,優于諸女,可還入得楊大人法眼?”

仇夏見夏潯目光在紫衣藤身上留連良久,不禁捋須笑道。

其實堂下歌舞諸女之中,本以紫衣藤秀麗出挑,最為艷美,她們一進來,大家的目光大多便留連在她的身上,就是黃真黃御使也不例外。這時仇夏一說,黃真一聽夏潯也看上了這位姑娘,不禁暗叫晦氣,情知自己和他爭不得,馬上退而求其次,去尋找第二目標了。

其他那些官員都是陪客,縱然欣賞,今日也打不得什么歪主意,一聽仇夏這么說,便紛紛向夏潯打趣起來,夏潯淡淡一笑道:“仇大人誤會了,楊某居山東多年,年初才回江南。這位紫衣姑娘,乃是下官舊識,故而多看幾眼。”

眾官員聽了,都露出會心的笑容,齊齊“哦”了一聲,神色間滿是曖昧,夏潯知道他們有所誤會,卻也不好解釋,只好哈哈一笑,捧杯道:“來來來,現在美味佳肴,歌舞女樂全都齊備了,各位大人,請酒,請酒。”

眾人便都紛紛捧杯,迎合起來。方才眾人落座,彼此再度通報姓名,夏潯已隱約記起自己在蒲臺縣抓住的那個仇秋,似乎有位堂兄在濟南做官,再聽此人名叫仇夏,心中已暗暗警惕,在他面前說話便小心了許多。

這些女子個個身段優美、姿容俏麗,又多才多藝,或獨舞、或群舞、或一展歌喉、或撫竹吹簫,的確給酒宴增色不少,只不過這畢竟是官方組織的宴會,可以從教坊司借女樂歌舞以助酒興,卻不可令其侍酒陪坐亂了體統,所以酒宴上人人衣冠楚楚,個個彬彬有禮,倒也不見什么窮形惡像。

酒席間諸位大人旁敲側擊的,聽說兩位大人此來山東雖非專差,但是主要差使卻是為了查緝白蓮教匪一事,與己不相干的衙門官員便大大地松了口氣。

眾官員說說笑笑,賓主正相談甚歡,黃真忽地干咳一聲,捻著胡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道:“諸位大人,媧皇造人,據說皆以泥水制之。奈何男人女子,竟有天壤之別,你們看,那位姑娘腳踏彩畫木球,身姿輕盈,飄然若仙,何等賞心悅目,若是男人家來舞弄此球,可就不堪入目了。”

“咦?這老貨居然有賈寶玉一般的見識,說出類似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話來?”其實黃真只是看上了這個女孩兒,他胡子也不知揪掉了幾根,才想出這番看似僅為欣賞的話來,點給負責款待的易大人聽,夏潯卻不懂得這些潛規則,直把他當成曹雪芹1了。

夏潯驚奇地瞟了他一眼,又扭頭向堂上一看,只見堂上此刻表演的卻是雜技,有一個少女,粉面桃腮,嬌小玲瓏,看年紀只十三四歲。她腳上穿著白襪,踩著一只彩畫木球,那球高有兩尺,小姑娘踩在木球上,雙足靈活地蹬轉,球轉而行,縈回去來,滿堂滑行,無不如意。

可她的身子踏在木球上,雙足移動極為靈活,腰不搖肩不動,從容俯仰,往來攸忽,衣帶隨之飄風而起,竟然感覺不到她在球上的移動,好似她雙足不動,便離地飛行一般,技藝確實高超,風姿的確優美。

夏潯笑道:“黃大人何必把我們男人說得如此粗鄙不堪,真要說起來,我們男人的神通,較之女媧娘娘卻也不遑稍讓,怎么就不堪入目了?”

※※※更※新※最※快※當※然※是※百※度※錦※衣※夜※行

黃真訝然道:“楊大人此言從何說起?”

夏潯一本正經地道:“媧皇創造了處女,男人創造了婦女,這不是一般的大神通么?”

易嘉逸“噗”地一口酒噴了出去,指著夏潯大笑起來:“楊大人不可如此作弄,本官幾乎被這口酒嗆死了,哈哈哈……”

滿堂官員聽了覺得有趣,都笑得打跌。轟笑聲中,避在屏風后面正準備陸續上場的女樂們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便有人探頭瞧瞧向堂上看來,紫衣藤悄悄探出頭來,見夏潯端坐堂上,談笑風生,想起他施予自己的羞辱,一口銀牙不由暗暗咬起……

※※※※※※※※※※※※※※※※※※※※※

“天色不晚了,兩位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身子乏了,這就早些歇了吧,我等告辭。”

酒宴已畢,眾官員紛紛告辭,黃真和夏潯酒足飯飽,滿面含笑地把諸位官員送到驛館外,這才返回,又彼此客套一番,各自回房。此時天色已黑,房間中已經掌了燈,一見夏潯回來,留在院中侍候的驛卒們便施了了一禮,悄然退下。

夏落已微有醉意,也覺有些乏了,打開門走進去,便想寬衣休息,不想房門一開,就見一燈如月,錦幄鋪陳,“仕女撲蝶”的畫扇屏風上,那翠衣的美人兒栩栩如生,似乎就要走出畫來,夏潯心下不由一驚。

他定睛再一看,才發覺有個美人兒站在那屏風前邊,堪堪擋住了畫上的仕女,難怪乍一瞧這畫屏有些奇怪。

“紫衣姑娘?”

看清了那女子模樣,夏潯不禁有些訝然,這個俏生生的女孩兒正是方才席間相見,卻不曾方便言談的青州故人紫衣藤紫姑娘。

紫衣藤剛剛沐浴過,黑亮亮的一頭長發及于腰畔,輕薄薄的一領春衫半現胴體,若隱若現的肌膚紅潤雪嫩,一雙俏麗麗的大眼含羞帶笑,清清淡淡、疏疏散散,暗室燈下,嫵媚天成。

紫衣見他進來,嫵媚一笑,盈盈下拜道:“紫衣遵易大人吩咐,為大人鋪床疊被、侍奉枕席,大人倦了吧,且請寬衣,香湯正曖,奴家伺候大人沐浴……”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uro

LV:7 大臣

追蹤
  • 101

    主題

  • 30244

    回文

  • 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