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秘書處行走 第一八十章 人心
陳光明在醫院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趕到辦公室的時候，陳光明能夠明顯的感覺出縣委大院的氣氛有些凝重，原本看門的李老根今天見到自己，居然沒有湊上來說幾句討喜的話，要知道平時陳光明不理會人家，李老根也要湊上來和陳光明說話的，倒是陳光明還有些不耐煩呢。
陳光明微微皺了下眉頭，本來李老根在陳光明眼裡只是微不足道的人物，李老根的態度，陳光明自然也不會在意的。
倒是政府辦公室的幾個副主任的態度讓陳光明有些不爽，雖然陳光明也掛著政府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但是其餘的幾個副主任都明白，陳光明只是在辦公室裡掛個名，以後的陳光明也不會和自己幾人在這一片區域爭一席之地，所以幾個辦公室副主任和陳光明的關係都不錯，再加上陳光明在唐萬山面前說的上話，這些辦公室副主任平時巴結陳光明還來不及，那裡會對陳光明視而不見呢，但是今天這幾人卻是眼角朝天對陳光明有些不理不睬的模樣。
怎麼著？以為唐萬山要走了，這是在給自己上眼藥了啊，陳光明暗罵一聲。這些人在機關裡混了這麼長時間，眼皮子還是這麼薄，不說唐萬山會不會走，就算唐萬山真的走了，陳光明難道就真的會一蹶不振？
上輩子唐萬山被李國東擠走以後，唐萬山的秘書小周還不是一直做到縣委書記的位置上啊，剛何況是陳光明了，現在的陳光明已經走入唐系大佬的眼球中了，如果陳光明真在三仙縣走不下去，最多陳光明真聽唐家大佬的安排去部委發展也同樣是一條出路，憑借陳光明的先知先覺還怕在那裡混不出名堂來，這就是陳光明坐上了唐萬山的通天關係網的好處，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小柳，今天怎麼沒有幫縣長打水？」陳光明提了提空空的熱水瓶，其實給唐萬山打水的任務自然是陳光明這個秘書負責的，只是陳光明在政府辦掛了副主任之後，政府辦的小柳就主動提出要給陳光明提水的事情，雖說對方是給自己示好拍自己馬屁的意思，但是陳光明也沒有拒絕對方。
而且這個小柳雖然是個剛剛進機關不久的毛頭小子，但是說話辦事都挺細心，特別幾句馬屁功夫也做的挺到位的，算起來還真是一個官場萬金油的典型，這樣的人確實算是個好下屬，加上對方年輕，陳光明自然有栽培對方的意思，只是昨天才出的事情，今天一早就沒有幫自己提水了。就算陳光明脾氣再好，這個時候顯然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了。
「陳主任，今天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忘了幫你提水了。」這話說出來的意思顯然是讓陳光明自己去提水了，以前小柳幫陳光明提水的時候都是說幫縣長服務的，現在直接說忘記幫陳光明提水，顯然是告訴陳光明，給唐萬山提水本身就應該是陳光明的工作。
陳光明怒極而笑，臉色猙獰的看了一眼小柳，原本對於這些剛剛進機關的年輕人，陳光明一直都不會太計較，就算這些人平時出了點什麼小問題，陳光明也都是和聲細氣說話，但是今天小柳顯然是在挑戰陳光明忍耐的極限了。
「行，你先出去。」陳光明用手指了指門口，倒不是陳光明涵養好，只是小柳在陳光明眼裡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現在這個小人物都有騎到自己頭上的架勢，陳光明的心裡可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這火到了一定程度反而讓陳光明想發火也發不出來了。
陳光明這個辦公室副主任在政府辦只是掛職的，實際上陳光明在政府辦公室內部並沒有太大的實權。唯一震懾政府辦這些人的還是陳光明這個秘書的身份，這一點陳光明也清楚的，不過陳光明也沒有想在政府辦公室內部爭權奪利，對於這些副主任之間的爭鬥，陳光明從來沒有在乎過，這樣一來政府辦的人還真以為陳光明是好欺負的了。
原本陳光明還在想這些剛剛進機關的小伙子心思單純不會有太多的想法，唯一想做的可能就是努力表現想博得領導的幾句嘉獎，但小柳現在的表現顯然是勢力的緊，讓陳光明極度的反感。
既然沒有人幫忙提水，陳光明只好親自上陣，看到開水房外面排起的長隊，陳光明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以前陳光明幫方雲鍾提水的時候都是趕早去的，那個時候打水的人不多，但是今天陳光明的事情顯然是個意外，這個點到了開水房打水才發現長長的隊伍站了十幾個人，雖然不多，但一個一個輪下去也要十來分鐘的時間，以前陳光明來打水，這些排隊的人一定會給陳光明讓位子的，但是今天這些人的心思就不一樣了，眼睛抬也不抬，顯然對於陳光明的到來視而不見。
「陳主任，你來打水？站我的位置吧。」說話的政府辦公室的小趙，以前陳光明覺的小趙太老實了，機關裡講究油滑，陳光明對於小趙也沒有特別看上眼的，不過小趙勝在肯吃苦，平時陳光明有事情也會吩咐小趙去幹。但是對於小趙這個人，陳光明還真不覺的怎麼樣？
昨天小趙在醫院等到半夜三點多，陳光明的意思自然是讓小趙在家裡休息一天，沒想一早上就碰上了小趙。
「不是讓你回家休息嗎？怎麼還跑來上班啊？」陳光明開口問道，小趙手上提了四個熱水瓶，一手兩個，陳光明就這麼看著也有些累的慌。
「我想先給他們打了水再回去休息。」小趙咧嘴一笑，笑容卻是淳樸的緊，其實算算小趙在機關的時間比陳光明都久，但是小趙的秉性如此，就算是在機關大院這個大染缸裡，小趙還是沒有隨波逐流變的油頭滑腦的，這一點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政府辦的同事每天都讓你打水。」陳光明皺了下眉頭，看小趙老實，那些人卻是沒有少欺負小趙。
小趙聽到陳光明的話順勢點了點頭，但是馬上又反應了過來，慌忙解釋道：「沒有，平時都是他們打的，我就今天幫忙打一下，陳主任你怎麼自己來打水呢？小柳呢？」
小趙微微愣了一下，雖然小趙老實，但是一些事情小趙顯然也是看在眼裡的，以前小趙記得小柳每天在幫陳光明打水的。難道今天小柳忘記了。
「小柳有點事情，以後打水的事情就不麻煩他了。」一提到小柳，陳光明的心裡忍不住有些不忿，說話的語氣也不太好，小趙雖然老實，但是一些人情世故還是明白的，顯然是小柳做什麼事情惹陳光明不快了，現在院子裡早就傳出消息說唐縣長有麻煩了，但是小趙卻不這麼想，唐縣長這麼年輕就當了這麼大的官，這身後的背景可想而知。那裡會因為這麼一件事情倒台呢，再說就算唐縣長真的倒了，這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這小柳平時眼皮子薄，現在聽到人家說這些說那些，顯然小柳心裡犯嘀咕了。
「陳主任，反正我也要打水的，以後打水的事情交給我吧。」小趙開口說道。
原本圍在陳光明身邊溜鬚拍馬的多了，陳光明還沒覺的，但現在小趙的話卻是讓陳光明覺的舒服，不管小趙是怎麼想的，陳光明都領了他的情了。
微微看了一眼小趙手上的四個熱水瓶，陳光明搖了搖頭道：「你要打這麼多瓶子也忙不過來，還是算了吧。」
「沒事的，陳主任放心好，我一隻手三把能提的動。」聽到陳光明話語裡鬆動，小趙先一步搶過陳光明手裡的兩隻空水瓶，這樣一來陳光明反而不好意思拒絕了。
「行，小趙，那就麻煩你了。」陳光明笑了笑，誰說機關裡的人都眼皮子薄，小趙顯然就是不一樣，以前覺的小趙太老實了，現在想想老實一點也不一定就是毛病，而且小趙看上去老實，心裡也未必這麼老實，現在的人人都躲著自己，小趙這個時候示好，更像是雪中送炭，在陳光明心裡的份量肯定是重一些，陳光明伸手拍了拍小趙的肩膀，沒有說什麼，但是小趙這個名字顯然也和小柳一樣被陳光明惦記上了，只是兩人在陳光明心目中的印象顯然是不同的。
陳光明笑著離開，遠遠的感覺在自己背後打水的人指指點點著自己，雖然陳光明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是想來應該不會是什麼好話。
冷暖自知。這話真的只有自己才知道啊，上輩子有過這麼一次的經歷，陳光明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但是時間久了，陳光明卻是有些忘記了，現在陳光明心裡似乎一下回到了上輩子的心情了。
正式上班沒多久，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志明便來通知唐萬山召開三縣縣委常委會臨時會議，見到在外面埋頭工作的陳光明，王志明輕輕的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陳光明都是王志明同窗好友的兒子，而且陳光明幾機關也是王志明拉的線牽的橋，雖然陳光明曾經背叛了王志明，但王志明還是覺的陳光明有些可惜了。
王志明停了一下，想開口說什麼，但又馬上止住了，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匆匆的離開。
這次常委會的主要議題顯然是衝著唐萬山來的，事情鬧的這麼大，這個責任顯然是需要人來承擔的，但是誰承擔，承擔多大的責任，這一點顯然要看博弈的結果了。
會議室裡人潮湧動，各人的心思大異，有唉聲歎氣的，有小心翼翼的，有幸災樂禍的，還有些同情唐萬山的，各個常委身處不同的位置，出現這樣的神情顯然也不奇怪。
唐萬山的心情有些沉重，中毒事件彷彿一道鴻溝橫在唐萬山的面前，唐萬山想挺直腰桿登高一呼，但肩膀上彷彿壓上了千斤巨石，壓的唐萬山喘不過氣來，看到唐系內部的幾個常委投來關切的目光，唐萬山的心裡一陣難受，輕輕的歎了口氣，不管怎麼樣，唐萬山卻是不能先怯場了。
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志明宣佈著一個個的議題，這些議題雖然拿到常委會上討論，其實算起來這些議題並不太重要，也沒有上常委會的必要，畢竟上次常委會才開過不久，這麼短的時間，縣裡也沒有這麼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討論，現在這麼做的原因自然是為將話題帶入農藥廠中毒的事情上去。
這些不重要的議題也沒有太大的異議，大家顯然都不太關注，現在大家心裡考慮的更多的還是中毒事件怎麼處理，隨著議題的一個個通過，常委們知道今天的重頭戲要來了。
李國東微微皺了下眉頭道：「唐縣長，聽說農藥廠排放的污水有毒，造成永安江下游很多村民中毒？」
李國東當慣了縣太爺，說話的時候雙手交叉，雙腿微分，和別的常委不同，作為縣委書記，縣裡的一把手，在縣裡李國東的腰桿卻是挺的筆直的。
唐萬山微微愣了一下，李國東既然將事情拿到常委會上來說了，那麼李國東心裡早就有底了，唐萬山即使想隱瞞也是不可能的。
「嗯，挺嚴重的，下面十幾個村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污染。」唐萬山閉門不提昨天死去的人，顯然也想降低中毒事件的影響。
周權祥嘴角有些不屑的看了一眼唐萬山，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道：「唐縣長，聽說中毒的人數都已經上千了，當時農藥廠建設的時候，你們就沒有考慮過污染的這個問題嗎？還是唐縣長，你覺的人民群眾的生命就不值錢的？」
這話說出來顯然是質問唐萬山的意思了，語氣嚴厲不說，單單是最後一句顯然是想將唐萬山上綱上線的意思了。
作為縣裡的五六把手，周權祥這樣毫無顧忌的指責唐萬山顯然是有些過分，真正能夠這樣的和唐萬山說話也就是李國東本人和副書記楊逍，現在周權祥這樣子和唐萬山說話反而有種讓人看不起的感覺，李國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冷眼掃了周權祥一眼，周權祥微微一愣顯然也發覺自己真的有些過了。
「農藥廠是縣裡的老企業，一直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丁維金承包之後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情我有責任啊。」唐萬山話裡既將主要責任推到了丁維金的身上，同時又承擔了自己應盡的責任，這樣一來即使李國東等人想說什麼顯然也不好開口將火燒到唐萬山的身上了，當然唐萬山想脫離眼前的事件自然也不會這麼簡單的，這件事情鬧這麼大，唐萬山應該擔負怎麼樣的責任顯然還是要市委討論才知道，其實說是縣裡博弈，但真正的交鋒還是牽扯到市委的動靜，甚至這裡面有省委的影子也未必可知，當然作為棋子的本身，唐萬山應該發揮什麼樣的作用，這一點卻是看唐萬山怎麼應對了。
李國東臉色嚴肅的說道：「這次農藥廠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這中間惡劣的影響已經造成了，化工園是方縣長負責的吧？我覺的方縣長的能力有些不足，化工園的工作還是讓謝縣長負責吧。」
能力不足，指責方雲鐘的能力不足，顯然也印忖了唐萬山的識人不明瞭，而且在座的縣委領導都知道唐萬山和謝良山的不合，現在李國東卻是將這麼重要的分工交到謝良山的手，從某些方面顯然是削弱唐萬山在常委中的面子，打擊唐萬山的影響力，從另外一方面來看，李國東插手政府一方的內部分工，顯然也有重新樹立起了李國東在全縣範圍內的影響力的作用，李國東這麼做顯然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雖然明知道李國東的心思，但是這個時候的唐萬山顯然沒有拒絕李國東的可能，這個苦果必須要唐萬山嚥下去，雖然唐萬山心裡的恨的牙癢癢的，但也不得不接受李國東的提議。
「中毒事件的處理工作，唐縣長一定要密切關注才好，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處理不好，縣委班子全部都要擔責任的，楊梅基地的事情也很重要，我看不如交給建民部長負責吧，建民部長一直都在忙楊梅基地的宣傳工作，相信對於楊梅基地的工作還是比較熟悉的，建民部長應該能夠勝任這個工作吧。」李國東說完話，轉頭富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宣傳部長馬建民。
楊梅基地已經上了軌道，算起來這絕對是一筆巨大的政績，現在李國東顯然是想從政府一方將這個果子摘走了，加上前段時間因為副書記的事情李國東和馬建民之間鬧了一些不快，現在將這個事情交給馬建民顯然是補償馬建民的意思了，李國東打了個好算盤啊。
唐萬山上下牙齒緊緊咬在一起，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但是李國東仿若未見，顯然是準備將唐萬山狠踩到底了，現在李國東做的自然是一步一步從政府手中拿回主導權，將唐萬山的政績收歸己有。
唐萬山回頭看了一眼馬建民，希望馬建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夠開口婉拒，但是顯然唐萬山失望了，馬建民開口說道：「李書記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
「唐縣長，你覺的怎麼樣？」這只是李國東循例問一句，在這個時候唐萬山顯然不可能再說出拒絕的話來的。
正在唐萬山準備再一次妥協的時候，會議室的門卻被敲響了，縣委的人自然都知道現在是在開常委會的時間，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自然不會來打攪的。
打開會議室的門，外面進來幾個男子，見到會議室裡的氣氛凝重，幾人笑了笑道：「真不好意思，打攪你們開會了。」
說話的人在場的常委都不陌生，市紀委副書記席峰，這個時候市紀委來這裡幹什麼啊？還嫌眼前的事情不夠亂啊？
「席書記，你來了。」紀委書記莫黨群一直都沒有說話，見到席峰幾人進門，卻是熱情的招呼道。
「李書記，有些事情還沒來得及向你匯報，席書記是我喊來的，主要是關於周書記在擔任永和鎮鎮委書記期間貪污受賄的事情。」莫黨群這話真是驚的在場的常委目瞪口呆，在這個檔口周權祥居然因為貪污被市紀委調查了，而且還是常委會矛頭正對著唐萬山的時候。
這個時候出這樣的事情顯然算是幫唐萬山解了一圍，眼前的事情一起，李國東想要繼續發難顯然是不可能了。
李國東微微皺了下眉頭，臉色黑的有些難看，抬頭盯著莫黨群看，一直以來莫黨群似乎扮演的都是中立的角色，但是現在莫黨群的所作所為顯然很明顯是在幫唐萬山的，而且這件事情在李國東等人看來更像是唐萬山指使莫黨群這麼做的。
其實就算不是唐萬山指使的，這件事情顯然也要被李國東算到唐萬山頭上，李國東有些狠狠的看了一眼唐萬山，雖然對於市紀委不和自己打招呼就動縣委班子的成員有些不滿，但既然市紀委來帶人了，李國東自然也不好阻擾的。
「李書記，真是不好意思啊？」席峰開口說道，揮手示意身後兩人將周權祥帶走，對於周權祥求情的目光，李國東視若未睹，但是李國東的心裡真的和眼前給人的形象一樣的平靜，周權祥和李國東之間的關係密切，周權祥出了問題，難道李國東就真的能夠置身事外嗎？
被席峰一鬧騰，常委會顯然是開不下去，楊梅基地的事情顯然也沒有了結果，馬建民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唐萬山。
唐萬山此刻心思未定，或許在大多數心裡都認為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一定是自己，但是唐萬山本人卻是明白的很，這件事情唐萬山壓根不知道，現在莫黨群拋出這麼一個炸彈，到底意欲何為？為了幫自己？唐萬山可不怎麼想，眼前的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了，但是李國東心裡肯定恨的牙癢癢吧，以後對付自己的手段應該會更加狠辣幾分才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