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章 少年
河,寬不知幾許,長,更是延伸到時空未知處。身處河中,少年目光淡然的打量著四周,妄圖尋到出路。
這一幕,自打記事起便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出現在夢境裡,經過了起初的不在意,後來的茫然,再然後的不知所措,到麻木,現在已經平靜的面對這一切。
如果說一兩次,還能稱之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儘管不知道整日裡裝著養家餬口的念頭與這怪誕的夢有什麼莫名的聯繫。但一個夢十幾年從不間斷的出現,再不知道有問題,那只能說明自己有問題了。
少年在河裡漫步,周身包裹著一層鮮紅色液體,將河水隔絕在外。目光凝視著河底,似乎想將它看穿一樣。四周不時閃過各種生靈的身影,見過的沒見過的,光怪陸離。
這一個場景十幾年來不停的出現,而且他發現自己只能在河的表層,不能深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有些無精打采,乾脆坐著不動,腦海裡想著這個困擾了自己十二年的問題,這個夢代表了什麼。
想得累了,便不再管它。一切皆有因果,前緣已定,強求不得。起身,展開手腳,少年打起一套拳法。這是一套烙印在腦海深處的武學,不知出處,不過效果卻是不錯。
他動作流暢自然,慢慢的沉浸在拳意裡,一拳一腳都帶著古樸,浩瀚,洪荒的意境在裡面,水流都被帶動起來。
夢中打拳,少年發現更容易進入似想非想,無我無念的境界。對拳法的理解更加容易。
公雞打鳴的聲音叫醒了新的一天,東方天際一縷陽光射出地平線,光明照亮大地.
與此同時少年也醒了過來,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還不脫稚嫩,眉目清秀,有些瘦弱,面部線條柔和,多了江南水鄉親浸出來的溫潤,少了北方風沙打磨出來的棱角分明,這便是少年的樣子。
穿上一件粗布麻衣,拿著一張半新的弓,他輕掩上門,走了出去。天還沒有大亮,四周靜悄悄的。
他沿著鄉間小路,向著村落後面的樹林走去。清晨薄霧,天氣微寒,一滴滴露珠沾在路旁的樹葉上,迎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折射出絢爛的色彩,像一顆顆璀璨晶瑩的寶石。
來到樹林,少年停下來,像夢中一樣,一拳一腳打了起來。拳來腳去,一絲風聲也無,他卻感覺到一道道的暖流在骨骼間流轉,骨骼質地越來越緊密,少年內視,便發現骨骼白皙光潔散發著盈盈白光。
一套拳打完,少年呼出一口氣,攥起拳頭,感覺著又有所增長的的力量,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殺機。殺機很淡,幾乎不可察覺,但確實存在。
太陽已經升起,天也完全亮了起來,蟲鳴鳥叫的聲音在樹林間迴蕩,倍顯清幽。
用隨身的長弓射殺了一隻野兔,一隻野山雞作為早餐,便沿著原路回家去了。
路上不時碰到鄉鄰打招呼,少年便淡淡應是。對方也不在意,都是相鄰,彼此性情也都瞭解,少年性子淡人卻不壞。再者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養活自己病重的母親和幼小的妹妹,怎麼說都挺不容易的,一些小節,便也不注意了。
離家還有一段路,遠遠的便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門外眺望,似乎是發現了少年,一聲歡呼,便跑了過來:「哥哥」小丫頭飛身撲在少年身上,雙手抱著少年的大腿,昂著稚嫩的小臉,眸子裡滿是喜悅和依賴。
少年一把抱起小丫頭,寵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而小丫頭卻也乖巧,將和自己身高不相上下野雞抱在懷裡,小臉上滿是歡快的笑容,少年見了,心情也莫名的輕快起來。
「芯兒,怎麼起得這麼早,也不多睡會?」少年抱著名叫芯兒的小丫頭向家裡走去。
芯兒舒服的靠在哥哥懷裡,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娘說,哥哥一個人累,芯兒想幫哥哥,可是......」說著話語卻是吞吐了起來,停頓了一下,芯兒才有些懊惱的接著說道:可是芯兒起床的時候,哥哥已經走了呢。」
聽著妹妹童稚懂事的話語,少年卻沒有欣慰的念頭,其他的孩子,這時候大部分還在父母的懷裡撒嬌吧,自己的妹妹卻已經想著為自己分擔家庭的重擔。
儘管在李家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世間事從無公平可言,被趕出來後更是體驗了一把生活的辛酸,不過聽到妹妹的話,少年還是感覺鼻子有些發酸。
想著,少年的手臂抱的卻是更緊了,似乎想把妹妹庇護在在自己臂膀下,不受傷害,無憂無慮的生活。芯兒這時候也感覺到了異樣,乖巧的沒有說話。
到了家門,少年放下妹妹,將獵物放在一邊,起步向母親的臥室走去。
少年家裡窮,不過三間土屋罷了,一間自己住,一件母親和妹妹住,還有一間用來陳放雜物。房子簡陋,屋裡的擺設同樣訴說著家境的貧寒。要說少年打拳之後,雖說表面仍舊瘦弱,但力量卻不小,打獵摸魚不在話下,吃食上卻是短缺不了,不然小丫頭也不會長的粉嫩可人。
不過母親重病在床,為了治病大部分獵物都要拿到鎮上換取錢物。十二歲的孩子,吃虧是免不了的,換去的錢財也要少上許多,算下來辛辛苦苦打獵,省吃儉用過日子,買了藥便剩不下什麼了。
進了屋,裡面光線有些暗,外面的陽光透過門縫照射進來,粉塵在光柱裡遊蕩,整個屋子都透露一種腐朽的氣息。他皺了皺眉,想著這幾天修葺一下房子,壓抑的環境對母親的病殊無好處。
床上躺著一位婦人,三十多歲的年紀,面容焦黃中透出病態的蒼白。
看到少年進來,本來有些暗淡的眸子,在一瞬間也明亮了起來,慈愛和寵溺在裡面蕩漾。
少年來到床邊,低聲喚道:「娘,您感覺怎樣?」
說著,他上前扶著婦人坐起。「我自個的身子還能不知道,娘啊撐不了多久了,你呢也別在買藥了,浪費那錢幹啥子。娘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們兄妹倆,讓你們來世上遭了罪,娘這心裡啊,難受。」,婦人抬起雙手撫摸著少年的臉頰,眸子裡滿是晶瑩繼續道:「娘走了,你少了累贅,想必日子會好過一些。娶上一房媳婦,安安穩穩得過日子,娘知道你想報仇,但是李家勢力太大,娘只求你好好的活著,好好的活著,你答應娘。」
聽著語重心長的叮囑,少年眼裡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娘您說這些干什麼,大夫說你這都是小病,慢慢會好起來的,芯兒還想讓您陪她放風箏呢。」「以後就你們兄妹倆相依為命了,你要替娘照顧好芯兒,做事前多想想,你還有個妹妹要照顧呢。」
「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芯兒。」少年的話有些哽咽。「那就好,那就好。」婦人似乎累了,揮揮手,閉上眼,讓少年出去了。
一出門,見到的便是一張梨花帶雨的粉嫩小臉,一顆顆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啪啪的往下落,讓人看了打心底裡疼惜。看著哥哥,芯兒擦了擦眼淚,問道:「哥哥,娘親是不是不要芯兒了。」剛說了一句,淚水便又湧了出來,三歲的孩子,對死亡的意義並不瞭解,但母親身子不好,耳濡目染之下,芯兒便也明白,母親死了,芯兒便再也見不到了。「怎麼會,娘親會一直陪著我們,會看著芯兒長成大姑娘,然後嫁人,會陪著我們的。」
說到後來,聲音變得沙啞,語調滿是滄桑。芯兒似懂非懂,哭的累了,便在少年的懷理睡了過去,肩膀還不時聳動一下,嘴裡呢喃著娘親。
半月之後,少年的娘親去世了,小丫頭芯兒哭得撕心裂肺,昏過去了好幾次,醒來便哭著要見娘親,大大的眼睛哭的都紅腫了起來。在村民的幫助下,少年辦完了喪禮,安葬了母親,那一年少年十二歲,芯兒三歲。
孩童的記憶總是容易淡忘,即使是當時在刻骨銘心,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雨打風出去。幾個月之後,芯兒慢慢從母親去世的陰影中走出,儘管被人觸動的時候,還是會淅瀝嘩啦的大哭一場,但臉上卻是有了笑容。
少年卻是變了,人還是那個人,目光卻越發的平淡起來。只有面對妹妹時,眼裡才會露出少有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