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古今言情]天使不在線作者:劉劍(已完成)

DogDays 2012-2-14 17:32:4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 19750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5
天使不在線第十章(3)

蕭石拿到這此資料,激動的一夜難眠,他認為他找到了一條好的新聞點。他當天晚上去礦上找負責人瞭解工傷的事,負責人態度很蠻橫,表示沒什麼好說的,並要蕭石出示記者證,蕭石拿出了單位給他們這些實習生發的臨時記者證,那人的態度並未收斂,並警告他,炎莊是個先進村,你要把瞭解的情況如實的反映出去,如果歪曲事實,不但要負法律責任,更是給鄉領導抹黑,那就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的態度反而激起了蕭石的鬥志。當晚他跟蹤了那個負責人,發現他進了村委會,與村長、村書記等人一起坐著車去了城裡吃飯,他側面打聽了一下,得知那個人是王家的人,也就是說,村長、村書記這些村領導對此事完全知道,但是不但放任不管,看來還有瓜葛。

第二天早上蕭石去找村領導,但是所有的村領導都不在,只留下一個辦事員接待了他,辦事員認真的把他反映的情況記了下來,並說等村領導回來後,一定如實匯報,他要走了蕭石的電話,還要留蕭石吃飯,當蕭石表示不吃時,辦事員要他等一下,進屋去不一會拿出一個紅包來,說這是村裡對報社記者不辭辛苦來這裡調查情況表示的一點感謝之情,要蕭石收下。

辦事員的做法更讓蕭石意識到這裡肯定有鬼,他很聰明,假意應承下來,把紅包收下,又要辦事員把村長的電話和聯繫方式寫下來,辦事員要找紙,蕭石說:「別找了,我沒帶包來,沒法裝,這樣吧,就寫這紅包的封面吧。」辦事員不知有詐,就在那紅包包著的紅紙上寫下了一串號碼。

現在這個紅包就放在我的桌上,那紅包上還有圓珠筆寫著一串號碼。這個紅包從拿來以後,蕭石一直也沒有打開過。聽蕭石講著他這兩天的經過,我有種直覺,一個大新聞被挖出了冰山一角,而完成這一冰水一角開掘工作的這個人,竟然是一個剛上班沒有一個月的實習生,對於一個跑新聞的人來說,這真是一個天賜良機。

我高度表揚了蕭石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良好的新聞人員的素養和責任心,同時也批評他,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一定要先打跟主管領導請示,不能擅自決定,不過這個批評與我的表揚比起來當然微不足道。我讓蕭石把這兩天的採訪經過寫個材料給我,當天晚上,我去了老總。

老總的反應不像我那樣強烈,他說有關於炎莊黑煤礦之事,其實以前也有人反應過,不過此事涉及的人員較多,其內情也比較複雜,不宜妄動。他要我再調查一些情況,但一定要注意方法,然後寫個內參,先給他看看,再決定如何處理。

2

我在蕭石給我反映完情況後的第二天,與他一起去了一次炎莊,我們是以私防的形式去的,假裝是從山西來的買煤的客人,為了裝得更像,我還把胡一平的帕薩特借來了。(那時老胡去了山西,很巧合的是也是去開發煤炭生意的),我們開車趕到私煤礦最集中的群山環抱的炎莊赤土溝時,天色將晚。這個時間正是私煤礦活動最猖獗的時候,一般來說,很多小的煤礦白天開工的目標比較大,夜晚才是最安全的時候。一進到赤土溝我就發現在每個煤礦口都可以看見無所事事的閒逛著的本地人。蕭石告訴我,這些人不是閒人,他們是暗哨,表面上看無所事事,其實就是專門對付檢查人員的,只要有可疑人物出現,暗哨會用手機、對講機等形式通知煤礦主,當然最主要的是還要提前通知兩大戶,私礦主會在最快的時候內封礦,馬上宣告停產,再由兩大戶的人與村委會派人擺平。

我們把車停在路口,馬上就有人過來搭話。我告訴他我是買煤的,他開始不信,後來我給他看了我從煤販子那裡拿來的一隻名片,他信了。並且說他家的煤不錯,一噸八十,當時的市場價是八十五元,高的還有叫到九十五的。他的便宜了這麼多,我問他質量是不是有問題,否則為什麼會便宜。此人直言不諱的說:「我們的礦是私礦,不需要上繳任何費用,所以就比正規有證煤礦的煤便宜,我告訴你,你到哪也買不到這麼便宜的煤,不過,我們也有成本,還要給上面留出一些打點的費用,你們買煤的總不能讓我虧本吧!」

蕭石趁我們說話的時候把口袋裡的採訪機打開了,聽礦主這們說,就上來問,說為什麼他們這裡私礦這麼多,這麼多私礦,怎麼保證質量?打點上面又是什麼意思?礦主倒是很」坦誠」,說他開礦已經好多年了,但手續一直辦不下來,原因是辦個合法手續要花好多錢;另外,他們的採礦規模也達不到國家規定的年生產能力。但他們開黑礦必須和鄉政府及當地有關部門搞好關係,否則根本開不成。只有這樣,風聲緊時就有上面的人給他們通風報信,才不會出事。礦主最後總結:「我們有關係,幹這活不用怕有風險,所以這裡開礦的人多,客人要貨比三家,我們當然要有保證。」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6
天使不在線第十章(4)

蕭石和我提出要去礦上看看,礦主堅持反對,說一般情況下,礦裡是不讓外人去的,如果有心買煤,就去煤場看貨,他說:「反正你們買的是煤,只要煤的質量好,礦裡什麼樣看了又有什麼用?」

這個礦主的話讓我們倆都很興奮,就憑他的這個話,這篇稿子就完全可以寫成一個能獲全國大獎的新聞。我們告別了那個礦主,馬上開車去縣政府,縣委書記不在,一個副縣長接待了我們,我們亮出記者身份,說明了炎莊私煤的情況,那個副縣長張嘴結舌了半天,最後說他會調查此事,然後就要安排飯,我們明確表示要走不吃了,他送我們出來時,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現在基層的工作很難乾,我們要有成績,要脫貧致富,要在現有的資源上找新的經濟增長點,有些事情就不能不開放搞活,都不容易,大家互相理解,怎麼說都是鄉里鄉親,城裡人鄉下人,拉起手就是一家人,不要互相拆台就好了。」

這個副縣長不知道,他語重心長的話都被蕭石口袋裡的錄音機錄下來了。回去的路上,蕭石興奮的說:「李哥,我看,他們這次的黑煤礦的事情已經是證據確鑿板上釘釘了,裡面一定還有大文章可以做,咱們倆只要把稿寫好,相信一定會引起轟動。」

下午,我在家寫內參的時候,老總突然來了一個電話,說內參先不要寫了。我們去的炎莊所屬的縣長、縣委書記聽副縣長匯報了我們去的事後,非常重視,已經開始下大力整改了,聽說行動雷厲風行,私煤礦一夜間就被封了三十多個,王、陳兩家大戶都被當地派出所收監了,聽說還沒收了很多私煤礦裡的設備,那幾名工傷人員縣長已經下了明確指示,要幫助他們索得該得的賠償,壞事已經變成好事。老總指示我,馬上再去一次,與當地政府聯繫,補寫一篇以正面報導這一事件為主的新聞。

以我多年搞新聞的經驗,我當然知道,老總態度突然轉變,只有一種可能,有高層向下施壓,炎莊多年來一直做為典型先進村存在,把他整倒,肯定會有人不舒服,但老總發話了,也只能照辦。

蕭石對此事保留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這裡不是那麼簡單,以他老家的情況來看,私煤被封根本不能解決實際問題,很可能只不過是私礦主與當地政府聯合推出的一招緩兵之計,這並不能說明真的要堵住這個口子。

我對蕭石的看法比較贊同,但是老總發話,也不能不去。我要蕭石穩住,替我把內參沒寫完的地方補上,等我回來再看,我自己先去一趟,再瞭解一下情況。

當我再去的時候,和第一次大不一樣。縣長、縣委書記還有上次那個副縣長及縣裡的主管領導們都親自在門口迎接,並且備下了一頓很豐盛的酒席,硬著頭皮我和他們坐在一起,當問及如何處理私煤礦一事時,縣長拍著胸脯說:「一夜之間掃平了他們。所有的私礦全部封掉,對那些頂風上的人,我們給他們三條選擇,罰款拘留和判刑,您放心,下次我們再邀請您和電視台的人來這裡視察,到時您看吧,再有一座私煤礦還開著,我就把頭頂這烏紗帽摘下來,親自給主管市長送去。」

我問他們,對於那些私煤大戶如王、陳兩家如何處理,是否會判刑。縣公安局的一個領導說這個很難定刑,如果要判刑,就要測量私開礦對資源的破壞「量」,測量有一個難點,很多礦主說這礦是以前就開過的,有的礦還是互相轉包,調查起來難度太大。我又問他,這麼多年來,抓這種黑礦的黑礦主抓了多少,有沒有一個曾判刑的。這位縣公安局領導支吾了半天,最後承認,沒有一個礦主被判刑。

縣委書記把話題接過去,說大家初次,先乾為敬,以後歡迎我們多來視察指導,寫一些能真實反映縣裡工作的稿子,也歡迎多提意見以待改進之類的話,這個話題就這樣擱過去了。不過我已經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東西。果然如我們所想,其實縣里根本就沒有真抓。

晚上縣裡給我安排了招待所,但是我沒有住進去。我去了附近一個老鄉家,繼續瞭解情況。得知了很多與那次宴會上截然相反的信息。 村民介紹說,所謂的打擊與整治其實就是罰款,王、陳兩大戶昨晚上被公安局傳去,三十分鍾不到全出來了。他們都交了罰款,這些罰款全都有收據,不過,在這裡罰款也就是放行。私礦主們用來開煤窯的鼓風機、電動機等設備昨晚被抄了一次,但是今天很多都搬回來了,擁有他們的私礦主各自交了500元到1000元不等的罰款,其實這種事在這裡司空見慣,這種查與罰甚至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煤老闆和某些職能部門人員正是通過這一途徑,建立了日益密切的聯繫。

我在晚上給蕭石打了電話,蕭石說那個斷指的礦工又來了,說他要撤回上回的申訴,因為村委會已經勒令礦主給他們把醫藥費報銷了,還每個人補了兩千元的生活費,對這個結果他很滿意,並說只要等手上傷好了,馬上回去上工。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6
天使不在線第十章(5)

我告訴蕭石,內參不要著急寫完,這裡又有了新情況,我要他等回去後再寫後半部分。電話剛放下,老總來了電話,問我怎麼樣?我明確的說,這裡的情況不是想像那麼樂觀,正面為主的報導不能寫,我認為裡面還有些問題要發掘。老總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說要是這樣,你就住一晚上先回來,把這些情況寫進內參裡。再交給我審,由我上交給主管部門。

那天晚上,我在縣招待所裡房間電話不斷響起,第一個是是縣長打來的,縣長先是問我睡得怎樣,接著又「善意」的提醒我,說沒事不要出去走動,最近礦裡不太安全,私煤礦開了以後,很多流動人口進來了,為了怕我有什麼事,他們已經派縣公安局專門派人在我的招待所,一是保護我的安全,二是有什麼突發情況隨時聽候我調遣。縣長對我的照顧真是太周到了,但不知為什麼,我打開窗子,看著樓下的警車停在那一閃一閃的,卻有種被軟禁的感覺,而縣長話中的深意,令人一深想有種不寒而粟的感覺。

第二個電話是安琪打來的,她問我在哪,又特別提醒我別忘了週六回她家吃飯,她媽做了她最愛吃的紅燒桂魚,接著又提醒我,聽說礦裡很複雜,礦主們大都是有些黑背景的,要我一定小心,不要惹出什麼事。我告訴她,放心吧,我現在是縣裡的重點保護對象,平生第一次享受了有警車在樓下護衛的待遇,肯定不會有事。

第三個電話是一個自稱王哥的人打來的,王哥說他叔要請我吃飯,明天中午,我說我沒空,他在那邊冷笑了一聲說:我叔是誠心誠意的想交你個朋友,你要是不給面子,咱以後就不犯話了,不過有個事你也得清楚,敬酒可以不吃,但最後不要自己招惹杯罰酒喝。我想問他到底是誰,他把電話掛了。

第四個電話在晚上快十二點時來的,一個自稱是本地村民的人提醒我,這裡私煤主與縣政府早已經勾結一氣了,而且他們的勢力決不僅僅是侷限於縣級這一塊,過去政府不知派出過多少執法隊,現場斷電、斷水、封炸井口,對煤老闆罰款、拘留甚至判刑,能用的辦法幾乎都用了。但基本上不但沒有剎住這股風,反而愈演愈烈。其主要原因是因為這裡不光是村級領導縣級領導,甚至上面一些大的領導也在暗地裡插手,更有甚者,一些官員甚至借打擊私挖濫采從中漁利。他舉了這個縣的縣長為例,他就曾經把打擊私挖濫采沒收黑煤窯的煤倒賣到自己弟弟開的洗煤廠,一下就掙了200多萬元。這些大頭們臨檢查時就先放風出來,還按股份抽取利潤。所以私煤礦才屢禁不絕。

一晚上沒有睡好覺,本來已經很困,但是我接到的這個電話卻讓我的精神為之一震,我想自己已經揭開了冰山一角,馬上就要窺其全豹了。

第二天晚上我把內參交了。兩天以後,市國土資源局的四位主管領導來到炎莊瞭解情況,這四位領導其中一位是我的岳父,國土資源局的安副局長。他們回來後把瞭解的情況上報給市政府,第二輪整頓私煤礦活動開始了。不過,就在這些事情以後,我也接到了兩個消息,一個是老總指示,這個事件的報導從這時起由熱線部接管,將以熱線新聞的形式來重新做,突出正面為主的原則,儘量把這事做得有正面的影響而不要產生較大的負面效果。我們社會部已經完成使命,現在又有了新的報導任務,我們可以撤出這塊報導了。這個消息令我和蕭石很不快,因為我們本意是要大干一場的,但是卻莫名其妙的被剝奪了報導權。接著的消息就是,我的岳父,當年一位一直極力反對我與安琪交往的老領導突然紆尊降貴,要親自請我吃飯。

3

和想像中一樣,那頓飯吃的極度乏味。想當年我和安琪第一次來他家時,我就明顯感到了這種乏味的氣氛幾乎成了她家裡的一個主旋律。安副局長,我的岳父很嚴肅,不苟言笑,而且初次見面就明顯表示出對我的輕視和敵意,在他看來,安琪其實早就被他指腹為婚了,如果沒有我,她現在應該已經是本市一位工商局局長的兒媳了。可是我的出現,讓這個極有意義的聯姻活動徹底解體,我們第一次吃飯時飯沒結束他就走了,說要去開會,那時他還在縣裡當一把手,會也確實是比較多的。我後來聽安琪她媽說,其實對於安琪的這個選擇他是極力反對的,這父女倆基本上重大事情上從來沒合拍過,比如找工作,他的本意是讓安琪去工商局工作,可是安琪卻不聽他的,學了新聞專業去了報社。在婚姻上更是如此,他的本意是讓安琪與自己老戰友的兒子結合的,可是安琪選了一個老家在河北省偏遠山區的農民的兒子, 門不當戶不對。

那頓乏味的充滿敵意的飯好不容易結束後,我也從此打消了去她家做養老女婿的念頭,我催著安琪趕快貸款買房,以便有個很好的藉口可以不用見那個第一次見我就棄之如破抹布的岳父。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6
天使不在線第十章(6)

今晚非常意外的是在他的主張下,我們又坐在一起。在我印象中這好像是他頭一次主動張羅請我吃飯,當然,吃飯時候他還是很嚴肅,基本上沒說幾句話。不過,我注意到他給我夾了菜,還讓我岳母給我倒了一杯紅酒,安副局長的這個表現讓安琪很振奮,在她看來,我們緩和的時候到了。她在那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倒也真的讓氣氛很鬆緩。

飯吃完後,安副局長對我招了招手,指了指客廳的沙發,先坐過去了。安琪衝我使個眼色,起來和她媽媽收拾傢伙去了。我心領神會,知道岳父大人肯定有什麼指示,也就坐了過去。這時客廳裡只有我們兩人了。

安副局長很舒緩的開了頭,問了問我最近的工作,在忙什麼,我認真的,儘量如實的回答他的提問。他習慣性點著頭,沒等我說完,突然話鋒一轉,看似漫不經心但卻目的明確的問道:「聽說你整了一個內參,反映小康村炎莊的私煤開採問題,在市裡有些反響囉?」

我回答說是的,並且說我本來想繼續做個縱深報導的,但是老總突然下令,把此事劃到熱線新聞的領域裡了,我們基本上已經退出來了。

岳父大人沉思片刻,說:「不能這麼說,你們揭發出了一個問題,引起了領導的重視,其實做為一個媒體工作者,目的就已經達到了。至於今後怎麼做怎麼整改的事,那是領導們的事,你們的使命完成了,這些具體的事也就沒必要再繼續深入了。」

我對此當然持相反意見。反正他展開這個話題了,就實話實說吧,我對岳父大人坦途自己的見解,我認為這條新聞既然我們做了,就應該做到底,徹底的把私煤產生以及屢禁不止的根源挖出來,這樣才對得起這個來之不易的新聞線索。

岳父大人聽我一番慷慨陳辭,突然啞然失笑,說:「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其實你們老總讓你退出這件事的報導,不是他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我愣住了。但岳父大人下面的話更讓我呆若木雞,他說其實不光是這個事,我能以三十歲不到的年齡成為一個主任級的首席記者,享受科級的待遇,也是他的作用。

岳父大人意味深長的說:「有個事我一直沒和你說過。我和你們老總有很深的交情,所以有我在,你的未來和前途基本上是有保證的,但是人脈是我給你搭的,路卻要你自己走。你還年輕,政治上太不成熟。就拿炎莊的這件事來說,你做到現在已經很好了,再往下做,就有點張狂了,一個事情之所以存在,是有其理由和原因的,你可以發現這個事情,但是要想動搖能夠支持這個事物存在的力量,你必須自己也要有這個力量,如果沒有,我奉勸你一句,要穩打穩紮,冒進是不對的,衝動是有害的。」

那天下午,我看著坐在價值三萬多元的真皮沙發上的安副局長,突然覺得我似乎是在和一個很陌生很程式化的人在說話,這不像是應該和我有骨肉深情的人,而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我生活中經常見到的那種人。

「你是記者,學的是中文,但不是經濟,有些詞我想你可能不懂,比如什麼叫最大的利潤空間,什麼叫新的經濟增長點,什麼叫資源的最大化使用,而把這幾個詞結合起來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和作用你更是沒有想過。你們是以文為生的人,你們只喜歡望文生義,但是看不到文字後面的東西,炎莊的私煤能夠存在,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炎莊這個小康村能有今天,當然也不是文字就能體現出來的,而這個現象為什麼會存在?為什麼一個村委會可以利用資源的轉讓迅速走向富裕之路?這裡面的奧秘你不清楚,也沒有真正的調查清楚,所以我要說,你發現了一個事情,但是對事情的本質並沒有真正的認識,在這個時候,你是不適合再做這個報導了,再做下去,衝動會取代理智,情緒化會取代穩定的局面,是有害的,也是不利的。」

我岳父說完這些話開始喝茶,而且已經有些閉目養神的架式了,我知道,他這是在告訴我,談話已經結束了,儘管他的這些話幾乎和沒說一樣,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但是他已經明確了態度,我不能再插手此事。現在,他需要休息而我需要的是識趣的離開,然後按照他說的話去做了。

我喝了一口茶,一句話脫口而出:「爸爸,我聽說從市裡到縣裡、村裡,很多領導都擁有這些私煤礦的股份,人們管這個叫風險股,我不知你聽說過這件事嗎?」

岳父大人本已經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愣愣的看著我片刻,突然很暴怒的哼了一聲:「那是胡說!」將茶杯在桌上重重的一頓,茶也不喝了,起身走了。

當天晚上,我重新整理了一下蒐集到的資料,我已經決定了,再寫一份內參報上去,說明一下這裡存在的更複雜的情況,我給老總打電話請示,但他關機了,辦公室也沒人接,無所謂,反正明天肯定會碰上他。我把材料都翻出來,剛要動筆的時候接到了蕭石的電話。他告訴我,他在炎莊的赤土溝。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7
天使不在線第十章(7)

我很詫異,問他在那幹什麼?蕭石難以抑制自己的喜悅說:「我又發現了新的線索。那些礦井根本沒有封,他們在晚上開工,比以前干的還歡了。而且,這次我從攝影部借了一台機子,還拍了很多珍貴的照片,那些私煤礦的安全設施與做業條件太差了,光是這些照片,就夠有說服力的了。還有件事更值得慶祝,我找到了一個證人,他願意拿出證據,證明鄉幹部裡有人吃了私煤礦的乾股。」

我對蕭石說你太胡鬧了,怎麼這種事也不知我說一聲,就私自去了。我要他馬上回來。蕭石求我說:「李哥。你別怪我,我看你一天都在開會,晚上還要去嫂子那吃飯,我就沒叫你先去了。你讓我再呆一晚上吧,反正我也沒事。馬上我的實習就結束了,這是我們倆人共同發現的新聞線索,我不想就這樣放棄,你就當是幫我,讓我跟著你把這個活幹完吧。」

我聽了很感動,老實說,在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裡,這樣執著的孩子是不多見的。我告訴他,今晚找個地方歇下,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明早我會過去,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帶著老總一起過去。

那天晚上,我放下電話後,開始重新寫那份內參,寫了將近三個小時,已經晚上一點多了我才停筆,鑽進被窩裡剛把眼睛閉上,我家的電話就響了。

我拿起電話,睡意濃濃喂了一聲。

電話是老總來的,他問我在哪?我說在家,他要我馬上起床,去炎莊。我問他有什麼事嗎?老總是有事,而且是一個大事,炎莊有一個私煤礦塌方了,四個礦工被砸在裡面,死了兩個人。但是其中有一個死者被查明不是礦上的,他穿著礦上的衣服混進去的,他死的時候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照相機,這人經證實是我們這裡的一個實習生,叫蕭石。

4

我趕到赤土溝的時候,小石頭的屍體已經被往縣醫院。我趕到時看了他最後一眼,不,是屍體的最後一眼。他全身是土和煤,已經髒得不成樣子,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照相機,也全是土和煤,煤礦塌方時一塊石頭正砸在了他的頭頂,頭蓋骨當場粉碎,臉上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從前的模樣了。我掀起蓋在他臉上的布,只看了一眼,醫生就把我推開了,他說要往停屍間送了。

看著裝著他屍體的車往停屍間推去,我感到我的心裡空蕩蕩的,似乎我都要隨他去了。幾個小時前,他還給我打過電話,幾個小時以後,我們已經是人鬼殊途,如果我當時放下手頭的工作去找他,如果我堅持要他等我來了再有所行動,一切可能都不會發生。悔恨,難過,痛心,恐懼,還有深深的內疚與自責,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看著那車上被白布蒙著的他被推進了一個封閉的屋子裡,我的眼淚奪眶而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第二天晚上,把蕭石的事處理完時,我來到了老總的辦公室。

「胡鬧,胡鬧,」老總很惱怒的在屋裡踱來踱去。「誰讓他自己擅自行動的?誰批准的?誰眼看著這個悲劇在眼前發生卻沒有一點預防措施的?李文波,我要你回答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我痛苦地說:「我那天晚上給您打過電話,但是您的所有聯繫方式都中斷了。」

老總不滿的說:「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沒有聯繫到我才造成的嗎?你這是推洩責任吧?」

我看著他,沉默著。

老總見我不說話,又有些激動了,他指著我的鼻子問道:「不是告訴你們撤出了嗎?你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

我直言不諱地說:「您在我們正在調查的越來越深入的時候讓我們撤出來,這令大家的士氣很受影響,我想蕭石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決定自己去調查的,他是個有上進心的孩子,他太要強,也太想幹出點成績了。」

「他也是個惹事精!」老總毫不客氣的說:「就為這種少年人的英雄主義情懷,讓他搭上了一條命,」老總長嘆一口氣:「可惜,多麼年輕的一條生命啊!」他的語氣突然一轉:「但是你的責任是不容推拖的,你對我的處理意見不滿,可以直說,也可以找有關的部門反應,但是你縱容手下的人,特別是一個實習的學生去做這麼難度大的調查工作,造成這樣的事故,你是首要的責任者,當然,對外要負全責的人還是我。從現在開始,我看你就停下一切工作吧。明天他父母從山西趕來,你和我要全程接待,這事是個麻煩事,很麻煩的。」

我說:「那件事先放下,我只想知道,他這件事要怎麼定性?他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接受人們的哀悼。」

老總沉思片刻:「這是一次事故,一切的撫卹金由縣裡和事故責任人出,我們負責做好解釋和安撫工作。」

「事故?」我冷笑一聲:「那他就是事故受害者了。也就是說,他的死就是一場和交通事故沒什麼兩樣的事了,對不對?」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7
天使不在線第十章(8)

老總本來已經坐下,聽到我的話又站了起來:「話不能這麼說,他畢竟還是為了調查事情的真相而遇難的,但關鍵的是,一,他沒請示,二,他沒有經過批准,三,正因此他的所作所為,更多的還是個人行為的面大。」

「他請示了。」我說:「他和我請示的。」

「但是我沒聽到,還有一點你也別忘了,他也不是記者身份,他只是個實習生。」

我生氣的說:「是的,就因為差了這幾條,我們就要把事實掩蓋嗎?一個本來可以深究下去的新聞事件現在要被人為的平息下來,我們就是為了掩蓋這個事實真相,就容許一個年輕的生命這樣白白犧牲了嗎?」

「有關私煤礦的事情正在調查中,蕭石的死必然會引發更深層次的調查,」老總說:「我可以保證,正義會伸張,今天的事會見報,我們也會去向有關的部門討要說法,但是,我們做為新聞單位,沒有結論權,如何下結論定這個性不是我們的事,我們要做的事是怎麼把這一切平息下來。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我必須要說,蕭石死的很可惜,可是,他的死與他自己的不負責任的態度有關,他未經請示就擅自行動,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吧?還有,他選在了一個非工作日的時間進行採訪,而且他採訪的手段是完全按照自己意願進行,他化裝成礦工混進去拍照,這個後果的發生,他根本沒做事先的考慮。發生事故,令人痛心,但他不是完全沒有責任,你和我同樣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們不談責任。」我說:「真正的責任不是蕭石,也不是你我,而是那些黑心礦主,是那些為這些黑心礦主打著保護傘的黑心官員,但是我們現在不談這個,我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我要寫一個證明,證明他當晚曾經請示過我,證明他當晚採取的一切活動都是為了配合新聞採訪而進行的,我要憑這個證明追認他為烈士,我要您,給我出具這個證明。」

「對不起,」老總說:「我不能出具這個證明。」

「那好吧,如果不能出具證明,我將把這個事情的真相寫下來。我要告訴人們,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學生究竟是為了什麼死的!」

老總搖搖頭:「我想這個稿我也不能給你簽發。」

我站了起來:「既然這些事你都做不到,我只有做一件事了。」

「什麼?」

「辭職。」 我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堅定地說:「而且,辭職後我還是會把這篇稿寫出來,你不給我發,我還是會用別的方式讓人們看到的。」

5

兩週後辭去職務的我,終於將這個稿寫出來,但是卻沒有寄出去,我拿不定主意應該處理這篇稿子,一天早上,懷揣著一疊厚厚的稿紙,我去了蕭石的老家——山西一個叫靈泉的小縣城。

到了那裡,我很驚奇的發現他的家裡竟然窮的如此厲害,幾間破瓦房,幾畝要荒了的地,殘破的痕跡處處可見,他的父母都很衰老,而且遲鈍,他還有個姐姐是個典型的農婦,一個弟弟稍有些弱智,在家務農,見人連話也說不完全,將來這就是他父母養老的依靠了。

蕭石死了以後他的母親有些神智失常了,常常坐在村口的一棵大柳樹,望著山那邊發呆。蕭石的姐姐告訴我,過去蕭石經常去山那邊玩,每次回來都會采一些新鮮的野菜回來,交給母親,母親會把這些菜先用熱水浸一下,然後再拌著吃,蕭石原來最愛吃這些。現在母親每天坐在那裡,看著山那邊發呆,她不是在發呆,她是要想兒子,但是兒子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可是別人無論怎麼勸她她還是要坐在那裡,一坐就是一天。

她姐姐說,現在山那邊已經沒有多少人可以過摘野菜了,靈泉縣從兩年前,私礦成風,山上的風水與植被都被煤塵取代了,蕭石上次放假回家時就很憤怒的說:那邊已經被污染了,野菜都被燻黑了。

我陪著他母親坐在那棵大樹上呆了一下午,從中午到晚上,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山那邊不斷的有黑煙冒起,私煤礦開工了,黑煙所到之處,把純淨鄉野空氣都污染成了銅臭的俗氣,我想像著,一個從小在那裡長大的孩子會以什麼樣的憤慨心情,面對著這片被糟蹋了的兒時樂園?

就是在那裡,我終於決定了如何處理我的那篇有爆炸性的稿子,我把它寄給了我在南方報社的一個朋友,很快的地他幫我在他們的報紙上發了,不到一週時間,網上也轉載了。

但這一切我並不知道,那一陣子我在蕭石的老家住著,臨走的時候,我把我所有積蓄——五千塊錢拿出來,悄悄的放在了他家土坑的被垛裡。沒有人發現這事,我走的時候,很悄然,也沒人送行。

到山西車站買票,還沒上車,就聽到了一個特大的消息。靈泉縣山裡的煤礦瓦斯爆炸造成了37人死亡,此事一出轟動全國,各大報紙上全登載了這一消息。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8
天使不在線第十章(9)

此後的一個多月間,全國開始大力打擊黑礦,而打擊最重點的地方之一就是蕭石的老家山西省。

我寫的那篇文章突然間被抬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進入了新華社的網站,並被全國很多大型報紙轉載,有幾天,我的手機幾乎被打爆了,都是來自全國各地要求瞭解情況的。很多各地的記者來到炎莊赤土溝,探查私煤礦的真相,一個月後,全國的檢查小組抵達我市,沒有經過任何一級領導,突擊檢查,獲取了大量的證據,接著,就是煤礦主的紛紛落馬,保護層官員的紛紛落馬,炎莊整個村委會都倒了。但這只是冰山一角,由這一角開始,整個冰山融化了,查出的事情震聾發饋,在我們的城市,黑煤礦不僅是炎莊,附近幾個大的村莊與鄉鎮都有,而保護傘更是遍佈鄉縣市鎮,兩年來,已經有近五十名礦工在礦難中死亡傷殘,但這些事基本上都被封鎖,黑煤礦照樣建,而吃乾股的幹部官員數量則日益增加,在調查此事的過程中,從村到鄉到縣,直至市裡的主管領導,一個接一個被雙規,最後一名副市長也被雙規了。這些大頭裡,有一個人和我的關係盤根錯節,那就是我的岳父——國土資源局的第一副局長安副局長。

我岳父其實和炎莊的那些縣、鄉級領導過叢甚深,以前他在當縣長的時候,提拔了一批人,那些人中也有炎莊的領導,自然,他也是私煤礦上層保護傘中的一員,就是老百姓嘴裡說的,吃乾股的。尤其是,他還是本市國土資源局的主要負責人,據說在那些私煤礦主兼併土地的事情上,他起了很大的作用。

岳父是在一次會上被叫出去的,外面說有人找他,這一去他就沒回來了,會沒開下去,還等著他發言呢,但是他自那天起就再沒回來。

一個春日遲遲的早晨,在一間小招待所裡,我的岳父大人一直睡到了中午,當有人試圖叫醒他時,發現他已經吃了大量的安眠藥,再也不會醒來了。在這個招待所裡,他已經住了近半個月了,他交待出了很多問題,但最後還是沒能解決自己的問題。

我岳母聽說這個消息後,哭了兩天三夜,眼睛失明了。安琪帶她去了醫院,醫生說這種情況是暫時的,但是老人要靜養,岳母聽說可以冶好,平靜了一些,但是回到家後,她很堅決的對安琪說:以後再也不許讓李文波來到我們家了。你要和他離婚,否則我死不瞑目。

安琪哭著來找我,說她要和我離婚,要不她媽媽就會徹底完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個問題,我幫小石頭打贏了這場仗,但是,我自己卻輸了。

6

我們最後還是沒有離婚。安琪終於不能割捨我們曾經有過的感情,沒有聽從她媽媽的話。但是,從那天起我們之間產生了一種很難釋懷的隔閡,我們的感情開始出現危機了,她逃避著我,我也逃避著她,其實這樣很沒勁,但是沒辦法,我們在一起時不知如何再次面對對方,尤其是我,我是間接害死他爸爸的凶手,這個陰影會永遠存在。

在我岳父自殺後的一個月不到,安琪也辭職了。她無法忍受同事們非議的目光,無法忍受人們總是把我的那篇稿子與他老爸的死聯繫起來的竊竊私語,她辭職後我們在家賦閒了一陣,出去旅遊了一段時間,把積蓄全花光,感情漸漸緩和,有關她爸爸的事我們說好了永遠不會再提,但是心中的陰影卻依然揮之不去,直至今天,依然如此。但是我們都成熟了,真的再也沒有提過這事。

時間會沖淡一切,後來這些事也就沒人提了。我們老總提前退休,沒幹夠年頭,很落陌,他託人給我帶個話。只有三個字:很佩服。我一直認為,他這裡多少有嘲諷的成份,很佩服,是的,一個人堅持了真理,但是把自己的岳父送上斷頭台。

後來安琪成了一個廣告人。我的同學莫岐峰開了一家廣告公司,接納了她,她找到了一個可以淡忘掉痛苦的方法,當然,她淡忘了痛苦的同時也淡忘了我,我沒有資格要她還像以前那樣濃情厚意,因為我永生都負了她。她淡忘了我,我則一直在家賦閒,對做什麼事都沒有了興趣。當然,這個城市也沒有任何一家新聞媒體會接納我,因為我長了「反骨」,搞毀了這個城市很多的人甚至包括我的岳父,我的老總,大家欽佩我的勇氣,但明顯的,也都認為我是顆燙手炸彈,誰也不會再要我這樣的人。在這個城市裡,我發現我真的成了一個臭名昭著的功臣。我長時間的失業了,除了在電腦上寫一些對往昔生活的回憶外找不到什麼事做。而些時,全國開始大力打擊私煤開採,這個做法則成全了專門與各大公司間做倒煤生意的胡一平,在我賦閒的兩年時間裡,他一夜暴富,成了城市的新寵。另一個受益的人是顧襄,新老總上來後他成為了社會新聞部的台柱,取代了我的位置,現在他的部門裡已經有了六個兵,比我那時要人丁興旺,影響也大的多。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8
天使不在線第十一章(1)

1

那天,顧襄的一個電話把過去我一心想要淡忘的記憶全都拉了回來,當我好不容易從回憶中回到現實中來時,時間已經由早晨指向中午了。

中午我接到了趙清明的電話,他問我出了什麼事,電話那頭很亂。我問他在哪,他說他在北京,正在進行畢業論文答辨。

我告訴他沒什麼大事,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說要下周,我說等他回來再說吧。

有些事在電話裡頭很難說清,特別是他在這個最繁忙的時候,我不想給他添一些煩心的事,一切等回來後再說吧。

我再給胡一平打電話,但是沒人接。我去公安局找韓力,順便想看一看胡東東,在門口我看見了胡夫人的奧迪車,我知道我不用再來了,胡夫人知道事情了。這裡也不再需要我了。

我給安琪打了電話,問她在哪?安琪告訴我馬上要走,去北京,一會坐車去,明天早上回來。她要我自己在外面吃點吧。我問她有胡一平的消息嗎?她說胡一平可能已經回來了,剛才有人看到他的車在公司門口停了一會兒,但是沒見到他的人。

我有些忐忑不安起來,給胡一平又打了電話,沒人接。 

晚上,我上了網,打開QQ,雯雯沒有在線,我給她留了言,要她一回來就和我聯繫,最好是打我手機,發短信也行。剛把這些事做完,電話響了,一個很陌生的號,我接了,胡一平的聲音很冷靜的傳了過來:「你在家嗎?」

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我心裡不知為什麼有些驚慌,我說:「是。你在哪?」

胡一平平靜的說:「我在你家樓下。你下來吧。」

我有些不安,在我印象中,胡一平一旦找到了我,一定會問胡東東的事的,他一定是非常焦灼的,不安的,甚至可能是暴跳如雷的,但是如此的平靜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這裡面似乎蘊藏著什麼危險的,不易讓人查覺的訊息。

我下了樓,看見胡一平的豐田車就停在我家樓下,火還沒熄呢。

我走近去,胡一平的車窗搖開了,他冷冷的看著我,將副駕駛的車門拉開了。

我坐了進去,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回頭看,很驚異的發現後面還坐著兩個人,他們坐在黑暗裡,我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是從他們的身材上看,是兩個很壯的男人。

胡一平沒有將發動機熄滅,但是卻打開了車燈,車裡一下子亮了起來,有些晃眼,從倒車鏡裡我看見後面坐著的是兩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一臉凶相,一身江湖氣。

胡一平從座位底下拿出一疊報紙,仍給我,問:「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我打開看,是那張印有胡東東照片的報紙,我擔心的事還是如期發生了,胡一平看見了。

「我無法解釋,」我說:「總之這件事我很對不起你。是顧襄寫的稿,但是,照片不是他讓登的。這是報界為了搶新聞出噱頭做出的事。」

胡一平手握方向盤,他沒有看我,眼睛直視前方。低沉著聲音說:「我走的時候把孩子交託給了你,可是你卻讓我的兒子成了大家眼中的笑料,讓他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你真是對得起我。」

我無言以對,內疚的心情無法撫平,我低下頭下,除了沉默,說什麼話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胡一平將車啟動,車子向前緩緩開去。

我問他:「咱們去哪?」

胡一平哼了一聲說:「那要問你。顧襄家在哪?我們找他去。」

「不行。」我驚慌的喊了一聲,抓了胡一平的手。「停車。」

車子熄火了。

胡一平回頭看著我,他的眼睛裡有種暖味的但是危險的東西,和他相識這麼久了,我從來沒有從他眼中看到過這種眼光,這眼光竟然令我的心裡恐懼到了極點。

「為什麼不帶我去找他?」胡一平說。

我說:「你找他要幹什麼?」

胡一平冷淡的說:「他整我兒子,我就整他。」

「不行,你這麼做,會犯大錯的。」

胡一平冷笑:「什麼錯?」

我說:「你要是敢打記者,你就死定了。在這個城市,有些事情你拿多少錢也擺不平,打記者就是一個。」

胡一平說:「我不打他。」他陰森的表情令人不寒而粟。「我不會親手打他,我要整死他。你只要告訴我他在哪住就行了,別的就別操心了。」

我搖搖頭說:「不行,我不能告訴你。」

胡一平說:「你這麼護著他,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在裡面啊?」

我愣了,說:「什麼意思?」

胡一平說:「他當年是你手下的兵,是你的老部下,現在他寫稿子整我,你不會一無所知吧?他敢做這些事,不會不先諮詢你一下吧?現在這些稿子出來了,你敢說你對此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8
天使不在線第十一章(2)

我詫異地說:「責任?你難道認為,是我和顧襄聯手整你嗎?」

胡一平低沉的說:「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這幾天來,一直有人想整我,先是拿我老婆說事,現在是我兒子,你讓我還能相信誰?」

「你太多疑了,這些事沒有聯繫,相信我,東東他確實是犯了法。」

胡一平突然焦燥起來:「這個不要你來說,我的兒子怎麼樣我清楚?你現在只要回答我一件事,顧襄在哪兒住?」

我搖搖頭。背後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車後面坐著的兩個人中的把臉伸過來,帶著一股刺鼻的酒味,他威脅說:「胡哥問你話,你最好老實說?」

我把他的手從肩上推下去,對胡一平說:「老胡,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不能告訴你顧襄的住宅,他做的事是有些不地道,不過,也不值得就要帶著人去抄他,我這是為你好,你相信我好嗎?」

胡一平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說:「好吧。你既然不肯說,我也不強求了。下去吧。」

車後面的壯漢下來,把我這邊的車門打開。

胡一平做個手勢,讓我走。我看著他,想說什麼,他流露出非常不耐凡的神情,我嘆口氣,下了車,站在車門前,我對他說了一聲:「老胡,這段時間還是多關心一下東東吧,不要讓他再犯類似的錯誤了。」

車門關上了,胡一平將車開走了。

我一個人走在馬路上,起風了,有些涼,車已經開出一段距離了,我要用十幾分鐘的時間才能走回家。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著胡一平此時會做什麼?他臉上的表情很嚇人,這個人是不會吃這種虧的。我很為顧襄擔心,想自己應該通知他一下,有所防範。可是出來的匆忙,沒拿手機,好在前面有個公用電話亭,口袋裡還有些零錢,我就去公用電話筒拔了電話。

顧襄很快的接了電話,我問他在哪,他說他在加班。

我快速地說:「你現在聽我的,不管加班到什麼時候,今晚千萬別回家,胡一平回來了,很生氣,他可能要報復你,不行的話,就報警吧。我不想你因為這篇稿子出了什麼事——」

電話的按鍵上突然多了一隻手,把電話按了。我回過頭來,看見胡一平鐵青著臉站在我身後。

我心裡一陣發慌,說:「老胡,我——」

胡一平惡狠狠的說:「我操你媽!」一拳打過來,正打在我的鼻樑上,我眼前金星閃閃,眼睛一陣發酸,摔倒在地上。

胡一平指著我,恨恨地說:「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前腳走,你他媽的一回頭就賣我是嗎?你聽著,從今天起,咱們的交情一筆勾銷,我胡一平是個漢子,這事我不會怪到你老婆頭上,但是你就不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以後各走各路,別他媽的再讓我看見你。」

胡一平說完這些話,和身後的兩個漢子上了車,汽車發動起來,風馳電擎般的開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頹然的坐在地上。

2

第二天早起我才發現臉上青了一塊,鼻樑有點腫,胡一平下手真是不輕。

我開始擔心起安琪來了。胡一平與我反目,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她。我想給她打個電話提醒她,可是我想起了胡一平昨晚上說的話,我想,他不至於會借這件事報復一個女人吧,胡一平人雖然不是善類,但是還不是那麼不地道的人。我現在給安琪打電話,反而會引起她不必要的恐慌,算了吧。

我給韓力打了個電話。韓力很惱火,也是對顧襄把這起案子這麼早就把案情登在報紙上這事。他對我說顧襄這個人以後要小心,再不接受他的採訪了。我問他東東怎麼樣,韓力說孩子的精神有些差,他媽媽一直在陪著他,正在辦理取保候審的事宜呢。

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後,我突然想起一個人,打開電腦,,雯雯的顯示還是離線,我繼續給她留言,突然她回了,原來她一直在線上,只不過是隱身呢。

我問她:你一直在,怎麼不回話?

她回:我一般不在這裡與人聊天,這裡浪費時間也沒有錢可賺。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回呢。

我:我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實的回答我。

她:你說吧。

我:我想知道,芳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因為她,我的一個朋友和我反目了,也是因為她,一個孩子的前程被毀了,還是因為她,你的一生也被操縱了。我想知道,究竟這人是誰?她為什麼會這麼可怕?

她:這事我看你管不了,你還是不要知道了。

我:可是你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擺脫她嗎?

她:我每天都在想這個事。

我:我們合作吧,把她引出來,將她繩之以法,你不是就可以解脫了嗎?
DogDays 發表於 2012-2-14 18:19
天使不在線第十一章(3)

她:你太天真了。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有一個事難道你不知道,我對她一無所知,但是她對我卻瞭如指掌,我們抓不到她,即使抓到了,她第一個供出來的人就是我。

我:可是這樣被她控制了,到什麼時候算個頭?你即使不去找她,她有一天也還是一樣會落入法網的,那時她照樣會供出你,與其等到那一天,還不如現在就下手,這樣還可以戴罪立功。

她:立功?不會的。你以為芳姐被抓住就完事大吉了?你可能不知道,她雖然控制著我們,但是最高層的首腦不是她,就算她被抓住了,教授也不會放過我們。

我:教授?

她:是的。有關於我的情況,教授比芳姐知道的還要多,芳姐其實是教授派來對付我們,她也只是一個兵,不是幕後主使。

我:教授是誰?

她:沒人知道他是誰,他潛伏在某一個城市,利用網絡發號施令,他是這裡真正的首腦,芳姐也要聽他的。

我:你怕教授會報復你?

她:他一定會報復我的。因為芳姐說過,她知道的教授全知道。我甚至懷疑,芳姐就是從他那裡知道我的事的。

我:可是這樣的話,你的一生不就完全要被他們操縱了嗎?你知道嗎?上個月推出了與網絡色情犯罪有關的法律,我看了看,如你這們這樣的組織者,將會判刑三至十年,你這樣庇護著他們,付出的代價太大,值得嗎?

她:不值得。我也知道,所以我想好了一個可以徹底擺脫她們的方法。

我:什麼方法?

她: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當有一天我終於可以實行我的計劃的時候,我會和你說的。

我:我覺得在你這個人身上有很多神秘的東西,你能否告訴我真相,有關你的真相?

她:親愛的。不可以。但是你相信,我虧欠你的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我:我不要你的那種補償,我只想用我為你做過的事情換一個人的QQ號碼,請你告訴我,芳姐的QQ號碼是多少?

她:對不起,請恕我不能告訴你。你已經捲進來了,我不想你捲得太深了,相信我,我是為你好。

我:你要是真為我好就告訴我這一切,關於芳姐和你的所有事情,我會幫你,擺脫這一切的。

她:你幫不了我,真的。請你把我們剛才的所有談話記錄都刪了,請你一定不要忘了做這件事,這是為了保護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我走了。88。

打完這最後一行話後,她下線了。

  3

我坐在那裡想了很久。突然一個瘋狂的想法撞了進來,竟然無法消退。

我要親自揭開芳姐的真面目。

這個突然出來的想法讓我嚇了一跳,我以為自己是一時衝動,一時好奇,但是想了一下午,我發現自己的這個想法其實是很有根據且由來已久的。

顧襄的電話讓我想起了兩年前,兩年前,因為我的一次疏忽,我連累了一個孩子的生命。兩年後同樣的問題又出現了,又一個孩子要因此為之付出代價。

我充分理解了胡一平,換成是我,同樣暴怒,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辯明是非的能力是很差的,但是做為一個最好的朋友,做為一個值得你去託付的人,我為他做了什麼?我甚至不如其實只是情同路人的趙清明。

用什麼來補償這一切?

我那天下午心亂如麻,喝了多半瓶紅酒,但情緒卻始終不能平靜下來。我的眼前不斷的浮現出很多個畫面,胡東東無助的眼神,安小紅臨死前看著我時那恐懼而期待的目光,還有雯雯憂怨的神情和雨琦真誠的淚水,誰在幕後導演著這一切,誰又該為此討還公道?

我打開電腦,進入性情世界,進入一個又一個版塊。淫亂的,色情的,變態的,荒誕的,這些個畫面與文字,圖片與影像充斥的世界裡,一個又一個曾經純淨的心靈正在隨之腐爛,變質和墮落,而任意妄為的凶手卻在幕後一邊點錢一邊狂笑,他們,芳姐也好教授也好,在別人恥辱的淚水裡狂笑著,得意著,他傷害著我們的心靈中美好的東西,而我卻找不到任何有關於他們的蛛絲馬跡。我曾經是一個手執正義之劍的使者,如今,我是一個廢物,但我還是一個有良心的廢物,我能坐視著這種事情就這樣在我身邊發生,就這樣殘害著我的心靈,傷害著我的朋友與家人,卻醉生夢死嗎?

我不能。我的責任心,同情心,關愛心,在顧襄的那個電話打來後突然都回來了。

那些個哀怨的眼神,與真誠的淚水,誰來替她們討還一個公道?

我茫無目的在這裡尋找著,到處都是充滿了挑逗色彩與下流意味的網名,但是這裡沒有這兩個普通的字:芳姐。

她其實每天都在這裡。她一定像一個巡視員一樣,一邊得意洋洋的看著她創造的這個色情王國的成果,一邊用虎視眈眈的眼神在發現著,誰會是下一個可以利用的人?誰是又一個胡東東?又一個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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