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殘酷的淘汰
機庫內，氣氛怪異，在有點興奮的同時，卻又有點壓抑、沉悶。
引起後者的原因，是因為剛剛出現在機庫邊上的那道人影，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加入到喧囂忙碌的人群中，他穿著一身普通的防衛軍空軍制服，左臂上卻沒有機庫其他人左臂上別著的那個可愛的企鵝標誌臂章，手中提著自己的行李，倚著身後冰冰冷冷的金屬牆壁，眼睛定定，失神地看著那一架架曾經很接近的火狐式星際戰鬥機。
尤其是右邊倒數第三架，這個年輕人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淚水，那曾經一度在座艙邊上漆上他名字的戰鬥機，如今，再也不會專屬于他了，幾名地勤人員正在那架戰鬥機附近忙碌，也許用不了幾個小時，他的名字就將從這架戰機上被永久抹掉。
在座艙內忙著進行起飛前最後檢查的新飛行員們都認得他，畢竟已經相處了一個多星期了，而對從克拉克空軍訓練基地來的五個人來說，他們對他更熟悉，奧布賴恩少尉尤其難過，因為這位年輕人，德雷少尉，和他一樣，是從第九學員隊中出來的。
今天，對于其他人而言，是個特殊的日子，因為他們將駕駛著屬于他們自己的火狐，首次飛向太空，不再是模擬，而是真真實實地第一次實機飛行；而對于德雷少尉而言，一樣是個特殊的日子，只不過是個悲傷的特殊日子，今天是他告別中隊、告別火狐的日子，經過一段時間的模擬器訓練之後，他是第9872星際戰鬥機中隊的新飛行員中，第一個被認定為不適合駕駛火狐的飛行員，儘管他盡了最大努力，但最後，結果是無情的。
他在昨天下午就已經接到了調令，也許運氣好，他可能會去駕駛毒蛇式星際戰鬥攻擊機或是無畏式重型星際攻擊機，但少尉一直沒有離開，他在等，就算他不能親自駕機升空，也要親眼看著他的朋友們和新機首航的日子。
飛行員們努力不去看德雷，他們忙于座艙內的事情，忙于完成起飛前的最後檢查，他們不想看到那張悲傷的臉上的表情，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決定是無可改變的，同情或安慰的話，只能刺激到少尉，他現在不需要這些，他需要的是振作，需要重新開始。
起飛前的檢查工作已經完成，火狐式星際戰鬥機啟動了反重力懸浮引擎，機庫內一片嗡嗡聲從小到大，地勤人員一個兩個低著頭開始撤離他們負責的戰鬥機，跑向安全區域；而在兩邊機庫的中間，戰機引導員向著排列在前方的戰鬥機不停著揮舞著手勢......
第一架火狐式星際戰鬥機──排列在第十的位置、編號為10的凱特琳娜.埃爾哈特少尉的戰鬥機，在引導員的引導下緩緩滑出機庫時，一旁站立著的德雷少尉立刻丟下行李，站直，立正，敬禮。
凱特琳娜.埃爾哈特少尉沒有說什麼，她的眼睛只是專注地看著前方，注意著戰機引導員的動作，她的戰鬥機緩緩轉彎，向著機庫出口移動，只是在經過少尉身邊的時候，她的右手暫時離開了操縱桿，舉到了頭盔上，直到火狐越過德雷......
隨即是第二架──孟語絲少尉，第三架......第四架......第八架──奧布萊恩少尉，他是含著熱淚完成的那個敬禮，所有這些人中，也就是出身同一學員隊的他和德雷的關係最好......
尹恩所駕駛的火狐式戰鬥機是最後一架，當他把手放下來的時候，火狐已經過了少尉所站的位置，眼角的餘光最後掃了一眼，他看到，少尉的臉上早已滿是淚水……
一直到目送火狐式星際戰鬥機消失在氣密艙門之後，德雷少尉才緩緩將手放下，再次提起行李，步履艱難地向著機庫外走去……
「還真是讓我看到了一幕令人感動的大戲啊，嘖嘖，我覺得我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我還真不是一個好人啊。」看著孤獨地走出中隊駐地的少尉登上一輛等待的軍車，在遠處的安德魯上尉搖頭晃腦地說道。
「得得，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他的不合格結論不是由你作出的嗎？」揚.卡爾中尉嘲諷地對他的上級說道。
「這倒也是，要不，卡爾，你看，我這次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當個濫好人，派人去把他追回來？」安德魯上尉不以為意地隨口道。
「唉，」中尉苦惱地拍拍自己的頭，「我說哈根，你現在都已經是上尉，中隊長了，不忽悠一下，難道就會死人不成？你是啥人，什麼底細，難道我還不知道？要裝也不要在我面前裝了，到那些新來的人面前去試試吧，那可能會管用。」
「真是的，也不配合一下，卡爾，你不要老是那麼刻板嘛，幽默，要幽默，你看你現在都快三十了還沒成家，就是少了那麼一點幽默。」
「哦，是嗎？」中尉冷嘲熱諷地道，「那麼你呢？自詡為幽默的達人，你現在比我好到哪裡去？」
「我…我…我只是不想結婚罷了，這是不同的。」上尉氣急敗壞的分辨道。
「哼，確實是不同，對于某個逃婚的人，我從來不認為我和他有什麼相同之處。」
安德魯上尉：「……」
中尉嘆了口氣，把話題轉回來，「你其實也算是個好人了，對德雷而言，現在雖然難過、失落，但也許幾年之後，他就明白過來，就會感謝你了，再失落難過，也總比丟掉性命要強，至少他還有這個機會來體會，空戰是一件嚴肅的事，絲毫勉強不得。」
中尉繼續擔憂地道，「不合格結論雖然是你作出的，但我們都沒什麼意見，德雷很幸運，至少在坐上真正的火狐座艙之前，就已經被你發現不合格，對他雖然殘酷，但好歹避免了日後的一場可能災難。我擔心的是其他人，有些人，也許要一直坐進火狐式的座艙之後才會發現問題，那時無論如何就太晚了，他們這批新飛行員可不像當初的我們，經歷了四年時間的嚴格訓練和多方挑選，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星際戰鬥機飛行員，有什麼問題，這麼長的時間裡早就被發現了，而他們可是應急的產物，從穿上軍裝到現在，也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天知道這裡面還有多少人、多少問題，未能被及時發現出來。」
「是啊，」說到這個沉重的話題，就連安德魯上尉也收起了他的那份懶散玩笑的神情，「依我看，懸，其他人我並不太怎麼擔心，但是，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兩個人，凱賓斯基少尉和雅可少尉，我看需要多留一份心眼看著他們，要出事，他們的可能性相對較大。」
他發牢騷似地抱怨道，「要在以前，這兩個人說不定早就被涮下了，可是現在，我們卻不得不對他們多一些耐心，人手遠遠不夠啊，企鵝中隊原本滿員編制是二十四架星際戰鬥機，想想之前，我們才剩九架，連編制的一半都不到，那場該死的戰爭。」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現在雖然補充來了十一個人，也總共不過才二十架，不，剛剛又走了一個，才十九架戰鬥機了，鬼知道訓練完成後，企鵝中隊還能不能保持這十九架星際戰鬥機的規模……」
「那你打算怎麼安排接下來的訓練？」中尉問道。
「我決定，加大訓練的強度和難度，讓訓練更接近實戰，如果模擬器上沒找到問題，」安德魯上尉猶豫了一會之後，才一咬牙，最後下定決心，「那就讓問題在現實中暴露。」
「可是，恐怕這麼一來，訓練完成後肯定就無法保持這十九架戰鬥機的規模了，」中尉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的神色，「而且逼得那樣緊，也許會發生一些訓練事故。」
「那又怎樣？達不到就達不到了。」安德魯上尉的聲音中不帶任何一點感情，「這種訓練本就是一種可怕的淘汰過程，在這個階段出問題，總比以後出問題要強。現在出問題，最糟糕的不過是某個人自己機毀人亡、丟掉性命罷了，這樣的人，在以後對外星人的戰爭中，肯定也是第一批在空戰中陣亡的人，那個時候他們再出問題，可能就不僅僅是他們自己丟腦袋的事了，他們很有可能因為幹了某事，或是因為沒有干某事──這種可能性更大，而使兩三個其他飛行員作了他們的陪葬品。」
「你說得對，那就按你的意見辦，我會安排的。」中尉沒有再多說，他知道，安德魯上尉的意見是對的，雖然很殘酷無情。
「不提這個了，對了，卡爾，」上尉興致勃勃地說道，「你看了這些小傢伙的檔案了嗎？分配到我們中隊的稀奇古怪人物還真不少，凱特琳娜那個小丫頭就不說了，你知道的；那個叫尹恩的上士，還是個從舊地球來的穿越者呢，真是少見，我還以為沒有人了呢，最稀奇的是，他居然在月影空間站上駕駛一艘單引擎的回收艇完成了一件救人的壯舉，還有嘉獎令，他才來新地球幾個月，模擬器的成績居然也是最好，我很期待他接下來的表現啊……哦，還有一個叫艾倫的，他的哥哥，居然是羅恩……」
…………
揚.卡爾中尉的話最終應驗了，訓練還遠未結束，第9872中隊──企鵝中隊，就已經保不住十九架星際戰機的規模了，凱賓斯基少尉在訓練中退出攻擊過晚，不幸與一塊太空殘骸相撞，機毀人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