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小說]冷血悍將 作者:湯姆.克蘭西(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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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in12354 2012-4-2 16:03: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 31148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0
第九章 鍛煉
  桑迪想,看到這種情況真令人感到殘酷。奇怪的是,他一直是個好病患,沒有悲泣,沒有埋怨,一切都按照醫生的吩咐去做。所有的物理復健師都有一絲虐待狂的傾向。

  這是必須的,因為這工作本身就意味著某種強迫人們去做一些他們討厭去做的事情,正如運動教練的工作一樣。當然其最終目的是為了幫助患者。即使如此,一個優秀的治療專家也不得不強迫病人,鼓勵弱者,壓抑強者,採取哄騙、羞辱的辦法,所有這些都是在健康的名義下進行的。總之,它意味著從他人的辛勞和痛苦中得到自己的滿足,然而歐圖爾沒有那樣做,但她也看到凱利一點那樣的感覺也沒有。

  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人們的期望,當治療者提出更多的要求時,他也都能予以滿足。

  這樣反覆進行,直到治療者被他的努力推出了驕傲自豪的界限並開始為他擔心起來為止。

  「你現在可以休息一下了。」體療師勸道。

  「為什麼?」凱利氣喘咻咻地問。

  「你的心跳達到一百九十五次了。」而且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五分鐘之久。

  「最高紀錄是多少次?」

  「零次。」治療者嚴肅地回答道。他大笑了起來,並看了醫生一眼。凱利減緩了運動自行車的騎速,緩騎兩分鐘後,便停止了。

  「我要帶他回病房了。」歐圖爾宣佈說。

  「好,再不然他就要出問題了。」

  凱利從運動自行車上下來,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高興地看到桑迪沒有把輪椅或其他令人感到羞辱的東西帶來。「我不知該怎樣感謝才好啊,夫人?」

  「我是負責監督你的,」桑迪答道:「你可不要太逞強了。」

  凱利本是一個很隨和的人,現在卻一本正經地說:「歐圖爾太太,我必須清除頭腦中的一切煩惱,對吧!運動可以使我做到這一點,我的一隻手被捆住,不能跑步,不能做伏地挺身,不能舉重,但我可以騎自行車,對吧!」

  「有我在這兒看著就可以。」她用手指指門口。兩人來到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後,找到一個僻靜處,她說:「我很為你的朋友感到難過。」

  「謝謝,夫人。」他回過頭,由於剛才的鍛,頭仍有點暈眩。他們一面在人群中穿行,一面交談。「在部隊我們也有些儀式,比如吹號起床,升旗,持槍演習,大家都很習慣,它使你相信這些儀式都有一定的意義。有時身體儘管很疼痛,但結束時大家仍要正式地說再見。我們都學會了如何對付這種生活。當然,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情是不同的,就像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同一樣。過去做什麼?工作一直很忙嗎?」

  「我完成了自己的碩士學位課程,我現在在實習。我一面教書,一面照顧病人。」

  這就是她現在的全部生活。

  「啊,不必為我搶心,好嗎?我知道自己的極限。」

  「你的極限在哪?」

  「還遠著呢,」凱利微笑著說,但那微笑很快便消失了。「我現在的情況怎樣?」

  「很好。」

  事情並非一切順利,他們二人都知道這一點。唐納德。馬登已經飛到巴爾的摩,來驗站認領自己女兒的體,他把妻子丟在家中。儘管莎拉。羅森一再請求,但他仍拒絕會見任何人。他不願意會見一個未正式結婚的女婿,他在電話中已表達了這種意思。桑迪知道這一情況,但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凱利。外科醫生已同她談過帕姆的背景,但那只是一個短暫而悲慘的一生的最後一幕,目前病人無需知道。凱利曾問及葬禮的安排情況,羅森和桑迪都說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醫院。凱利默默地接受了這一意見,這使桑迪感到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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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左臂仍然不能活動,桑迪知道它仍感到疼痛。她和其他人都偶爾看見他疼痛的表情,尤其是在要他服用新的止痛藥時。但凱利不是那種喜歡抱怨的人。即使現在,在經過了三十分鐘嚴苛的自行車鍛之後,他仍然感到呼吸困難,他在練習快速走路。每次練習之後,他都像運動一樣,坐下來使自己涼爽一下。

  「為什麼要這麼大運動量的練習?」她問道。

  「我也不知道。難道什麼事情都要有個理由嗎?我就是這樣,桑迪。」

  「喂,你的腿比我的長,走慢點好嗎?」

  「當然。」凱利放慢腳步,他們來到了電梯旁邊。「那有多少女孩,我是說像帕姆那樣的?」

  「很多。」她不知道具體的數字。但人們知道她們是一種病人,她們確實存在在這個世界上,這已經足夠了。

  「誰幫助她們?」

  桑迪按動了電梯的電鈕。「沒有人。人們設立了解決吸毒問題的計劃,但是真正的問題,那些濫用毒品的環境以及它所產生的影響——現在有一個新名詞,叫做」行為紊亂「。如果你是一個小偷,他們就有解決小偷問題的計劃;如果你虐待兒童,他們也有一個計劃。但是那些女孩子都是被趕出家門的。沒有人為她們做過任何事情。做這種事的只有教會。如果有人說這是一種疾病,也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那是一種疾病嗎?」

  「約翰,我不是醫生,我還在實習,那在我研究的圍之外,我只負責手術病人的後期護理。好了,我們在午餐時談談吧,這方面我知道一點。令人吃驚的是她們很多人最終死去,或是吸毒過量,或是遇上事故,或被有意殺害,誰說得清呢?或者是她們遇上了壞人,再不就是她們的皮條客過於粗暴殘忍。她們來醫院看病,但醫療對她們幫助不大,她們很多人無可奈何,因為注射針頭不潔而染上肝炎、肺炎,加上重大的傷害,以致最後變成致命的綜合疾病。但有誰來關心她們呢?」電梯到了,歐圖爾低著頭,最後說:「年輕人不應該那樣死去。」

  「是的。」凱利示意她先登上電梯。

  「你是病人,你先上。」她謙讓著。

  「是女士,」他堅持她先上。「對不起,我從小受的這種教育,女士優先。」

  這個人是誰?桑迪問自己。她照顧的不止一個病人,但教授是這樣吩咐的,儘管情況並非一定如此,但羅森醫生的「建議」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她十分尊重他,把他看成是自己的朋友和顧問,他要她特別照顧好凱利。那並不是給她牽紅線,儘管她開始時有這種猜測。

  他仍然十分痛苦,她也是這樣,儘管她不承認這一點。他是這樣的一個怪人,在許多方面與蒂姆如此相像,然而卻更加保守。簡直是文雅和粗魯的奇怪結合。她沒有忘記一周前她所看到的情景,但那早已消失,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他對她和藹、尊敬,從未評論過她的身材體形,一點也不像其他病人(對別人的品頭論足,她總是假意反對)。他是那麼不幸,然而又那麼不屈不撓,充滿信念。他為了康復在做出瘋狂的努力。他那外表的粗魯和他那溫文爾雅的舉止,二者之間怎麼能夠協調得起來呢?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凱利用一種半輕不重的語調問道。

  「一周以後。」歐圖爾答道,同時把他領出電梯。「明天為你解除肩膀上的繃帶。

  「」真的!山姆沒對我說過。那我可以使用這隻手了,是嗎?「「那樣它還會再疼的。」桑迪警告說。

  「管它的,它本來就會疼。」凱利笑著說。「也許我還可以利用這種疼痛。」

  「趕快躺在床上。」桑迪命令道。他還沒來得及反對,她已將一支溫度計塞進他的口中,並開始為他把脈,接著又檢查了他的血壓。她將數據記在病歷表上:體溫華氏九十八點四度,脈搏六十四次,血壓一0五/六十。她認為最後兩個數字特別叫人驚訝。她還能對病人說些什麼呢?他的健康在迅速恢復。她不知道有什麼緊迫的事情在促使他這樣快地康復。

  還有一周時間,他的這只倒楣的胳膊就又可以重新工作了。她離去之後,凱利心這樣想著。

  ◇◇◇

  「那麼,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麼?」麥斯威爾問道。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葛萊回答。「好消息是,目標的反應距離內,沒有多少地面正規部隊的抵抗力量。我們已經確認了三個舊的兵力,其中兩個營正在受訓準備開往南方,一個營剛從E軍團歸建,是通常的組織編裝,沒有多少重武器。

  他們的機械化部隊都遠離此地。「

  「壞消息是什麼?」波杜爾斯基少將問道。

  「我一定要告訴你嗎?海岸沿線有不少防空炮兵陣地,足以把天空炸個烏煙瘴氣;還有相當多的SA-二飛彈基地分佈在各處,對快速的飛機來說都十分危險,卡西米爾,更不用說直升機了。當然,一兩架營救飛機是可行的,但大型空運實在是太冒險了。我們在觀察大頭針行動時完全經歷了這種情況,還記得嗎?」

  「那兒距海邊只有三十哩。」

  「直線飛行來回要十五至二十分鐘,他們無法做到,卡西米爾。我親自研究過威脅分佈圖,我確定的最佳路線——這是你的工作,卡西米爾,但我也懂一點,好嗎?航程是二十五分鐘,而且我認為不適合在白晝飛行。」

  「我們可以使用B-五二先炸出一條走廊。」波杜爾斯基建議說。他從來不是世界上最清醒的人。

  「我以為你不願意搞得太過招搖,」葛萊說道:「聽我說,真正的壞消息是大家對這次任務沒有多少熱情。大頭針失敗後……」

  「那又不是我們的錯!」波杜爾斯基插嘴辯駁。

  「我知道不是我們的錯,卡西米爾。」葛萊耐心地說。波杜爾斯基總是一個熱情的支持者。

  「它應該是可行的。」卡西米爾叫了起來。

  三個人都俯身觀看著空偵照片。這是一組很好的照片,兩張是衛星拍攝的,兩張是SR-七一型黑馬偵察機拍攝的,還有三張是最近由水牛射獵者偵察機拍攝的小傾斜度航空照片。營地面積為兩百平方公尺,成正方形,無疑完全符合東方國家建安全設施手冊中所述的要求。營地的每個角有一個防衛塔樓,每樓高十公尺,有一鐵頂,可以防止北越軍隊使用的制式RPD輕機槍被雨淋濕,這種機槍是一種老式俄制武器。鐵絲網內有三座大型建和兩座小型建。他們認為,在三座大型建物中的一座面,收押著二十名美國軍官,軍階都在中校以上,因為這是一個特殊的戰俘營。

  水牛射獵者的照片首先引起了葛萊將軍的注意。有一張很清晰地顯示出美國空軍羅賓。扎卡賴亞斯上校的面孔。他的F-一0五G野鼬戰機在十四個月以前被擊落,北越曾報導說他和他的武器系統控制員均被擊斃,甚至還登出了他的體的照片。

  這個戰俘營的秘密名稱叫做綠色發報機,而知道這一名稱的人很少,男女加起來不到五十人。它獨立於較為出名的河內希爾頓戰俘營之外,後者可以接受美國公民的參觀探訪。自從那次大規模的大頭針行動對西江戰俘營偷襲失敗之後,幾乎所有美國戰俘都被集中到了河內希爾頓營中。而綠色發報機因座落在偏僻荒涼的山區,人跡罕至,又從未正式披露過,是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戰俘營。然而,不論戰爭的結果如何,美國都希望它的飛行員能返回自己的國家。這個戰俘營之所以秘密設在這樣一個地方,那就意味著有些人將永遠不能回國。一次戰爭傷亡統計研究報告表明,這方面存在著一種可怕的不正常現象:已公佈的高階飛官陣亡人數要高於低階飛官的陣亡者。眾所周知,敵方有良好的情報來源,其中不少存在於美國「和平」運動之中,這些人專門提供美軍高級軍官的檔案資料,比如說他們的姓名,他們的知識領域以及他們兼任的其他職務等等。這些軍官很可能被拘留在一個特殊的地方,而北越會利用他們掌握的知識作為向他們的俄國老闆討價還價的資本。他們將這些戰俘所掌握約有關特殊戰略意義的知識當作商品賣給他們的俄國老闆,以取得這個後台國家繼續不斷的支持和援助,因為在當前世界上新的緩和氣氛中,這個國家漸漸對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失去了興趣。因此,他們必須耍弄各種花招。

  「有種!」麥斯威爾讚歎道。那三張照片都顯示了那人的面孔,他正在仰望偵察機上的攝影機。第三張照片上有一個衛兵正用槍托打向那個美國人的後背。那人的面孔清晰可見,他正是扎卡賴亞斯上校。

  「這個人是個俄國佬。」卡西米爾。波杜爾斯基說道,同時用手指了指偵察機拍攝的照片。那軍服可以明顯地說明這一點。

  他們知道卡西米爾在想什麼。這位過去波蘭駐華盛頓大使的兒子,從其家族而論是一位伯爵,一個曾經同約翰。索比耶斯基國王並肩戰鬥過的家族的後裔。他的家族因為納粹的佔領而在分界線的一邊與其他波蘭貴族一起覆滅,而在分界線的另一邊則被卡廷森林的俄國人屠殺,在那,他的兩個哥哥在參加了那次短暫而徒勞無益的兩面作戰之後也被人謀殺了(編註:俄軍在和納粹瓜分了波蘭之後,曾在卡廷森林大規模屠殺波蘭軍官)。一九四一年,波杜爾斯基在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天,就加入了美國海軍,成為一名飛行員,有了一個新的國家和一個新的職業,並用自己的榮譽和技能為其服務效命。他現在的憤怒比任何時侯都更加強烈,因為很快地就要被迫退休了。葛萊知道其中的原因。他那纖弱得出奇的雙手因患有關節炎而變得扭曲,儘管他極力掩飾這一點,但下一次身體檢查就會使他永遠退出軍隊。

  卡西米爾將懷著對一個死去的兒子和一個久病纏身的妻子的回憶面對自己的退休。

  他一生的事業可能會被他認為是一種失敗,儘管他曾贏得過不少勳章和榮譽。

  「我們必須找到一個辦法,」波杜爾斯基說:「否則,我們將再也見不到這些人了。你知道還有誰可能在那嗎,達奇?彼得。法蘭西斯,漢克。奧斯本。」

  「我在當勇往號艦長時,彼得曾為我工作過。」麥斯威爾承認。兩個人同時看著葛萊。

  「就這個俘虜營的性質而言,我同意,但我仍有些懷疑。扎卡賴亞斯,法蘭西斯和奧斯本都是他們感興趣的名字。」這位空軍軍官曾經視察過奧馬哈,聯合目標選擇委員會的部分成員選擇了這個地方作為戰略武器的基地,而他對美國最秘密的戰爭計劃的所知簡直就是一本百科全書。這兩位海軍軍官掌握有類似的重要情報,儘管他們每個人都很勇敢、忠心耿耿,且會頑強地或否認、或隱瞞、或偽裝,但他們畢竟都是人,而人的耐力是有限的。而且敵人有時間方面的優勢。「聽我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設法把這種想法推銷給別人,讓別人去做,但我沒有把握。」

  「如果我們不幹,我們就是失信於我們的人民!」波杜爾斯基一拳砸在桌子上面。卡西米爾也有一個計劃。找到這個戰俘營,救出面的戰俘,然後就可以清楚地宣佈:北越在公開撒謊。那樣可能破壞和平談判,迫使尼克森採取五角大廈正在擬定的另一個方案:進攻北越。那將是美國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一次聯合兵種的大舉進攻,其膽略、規模和存在的危險將是史無前例的。直接轟炸河內,海軍陸戰隊同時攻打海防兩岸的海灘,而由空降部隊攻擊中間地帶,並投入美國所能負擔的一切支持這次行動,以圖用一次大規模的打擊一舉攻佔北越,活捉其政治領袖。這個計劃的偽裝名稱每個月都要變更一次,目前稱為肯定的音符。

  它將是所有職業人員復仇的聖盃,因為他們六年來一直看著自己的國家猶豫不決,一錯再錯,大量地犧牲美國兒女的生命。

  「難道你認為我不明白嗎?奧斯本曾在蘇特蘭為我工作過?當他發出那個倒楣的電報時是我同他在一起的,不是嗎?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記得嗎?」葛萊不像卡西米爾和達奇,他知道「肯定的音符」只不過是一些工作人員的一份研究報告,它根本不會付諸實施。雖然它經過了國會討論,但國會也有許多漏洞。如果是在一九六六年或一九六七年,甚至在一九六八年,這種計劃都有實施的可能性,但現在採取這種行動,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但「綠色發報機」情況不同,因此這個行動是可行的,也是正義的。

  「冷靜一些,卡西米爾。」麥斯威爾勸道。

  「是,長官。」

  葛萊把視線轉向地形圖。「你知道,你們這些飛行員的思想多少有些局限。」

  「你這是什麼意思?」麥斯威爾問道。

  葛萊指了指一條紅線,該線從一個沿海城市幾乎延伸到那個俘虜營的大門。從空中攝影來看,它像是一條好路,線條又黑又粗。「反擊部隊在這兒、這兒和這兒。

  道路在這兒,一直沿著河流往上走。整個地區佈滿了防炮連,有道路通向每個炮陣地,但是你知道,防空炮兵對有合適的配備的人並不危險。「「那就成了入侵。」波杜爾斯基說。

  「派進兩個連的空運機械部隊就不是嗎?」

  「我總說你很精明,詹姆士,」麥斯威爾說:「你知道,這就是我兒子被擊落的地方。

  那次海豹部隊進去之後就在這兒找到他的。「上將用手指著地圖說。

  「我們需要一個能從地面的觀點瞭解那兒的人。」葛萊說:「他會很有用的。

  他在哪兒?「

  ◇◇◇

  「嗨,莎拉。」凱利示意她坐在椅子上。他覺得她看上去老了一些。

  「這是我第三次來了,約翰。頭兩次你在睡覺。」

  「我睡得太多了,我很好,」他對她說:「山姆每天來這兒兩次。」他感到不自在了,現在最困難的事就是面對朋友,凱利對自己說。

  「噢,我們一直在實驗室忙著。」莎拉說話很快:「約翰,我必須告訴你,我很後悔請你們進城,我本可以把你們送到其他地方的。她不一定去看瑪姬醫生,我在安納波利斯認識一個人,是一位很好的醫生……」她的聲音硬咽起來。

  如此多的內疚,凱利想。「這一點也不是的錯,莎拉。」他說:「是帕姆的好朋友,如果她的媽媽能像一樣,也許……」

  她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我應該把你們進城的日子訂晚一些,如果安排的時間不同……」

  凱利想,就這點而論她的話是對的。這中間有許多可變因素,有許多假如。假如他把車停在另一個街區?假如比利沒有看見她?假如我當時只是一直停在那又看那個混蛋搞他的事情?假如是換一天,換一個禮拜?還有很多個「假如」。過去的事情之所以發生是因為許多偶然的事情按照確定的方式,以確定的關係,發生在確定的地點。人們很容易接受由此產生的好的結果,而對壞的結果感到惱怒。如果他當時從食品商店出來之後走的是另一條路?如果他在路邊沒有看見帕姆,沒有請她搭車?如果他沒有看見她的藥瓶?如果他不關心,或他當時大發脾氣把她趕走?她現在還會活著嗎?如果她的父親能夠多一點理解,她不離家出走,他們就永遠不會相遇。那樣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今這一切都真的發生了,究竟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一切都是偶然事故?現在的問題是,這一切你都說不清楚。也許,如果他是上帝,從天上看到地下的一切,那這些事情也許都符合一定的模式,但從事情的內部來看,可能它本身就是如此。

  凱利這樣考慮著,思索著,你做了最大的努力,想從你的錯誤中知道什麼時候下一個偶然事故會對你發生。但是那有什麼意義嗎?他媽的,難道每樣事情真的有什麼意義嗎?這對一位躺在病床上的前海軍帆纜士官長來說,是一個太複雜的問題。

  「莎拉,一點錯也沒有。給她力所能及的最大幫助,怎麼能改變這一切呢?」

  「可是,凱利,我們本來已經救了她!」

  「我知道。我把她帶來這,是我粗心大意,不是。莎拉,每個人都對我說這不是我的錯,現在來說是的錯,」他臉上帶著苦笑。「這會令人迷惑不解,但有一點是清楚的。」

  「它不是偶發事故,對嗎?」莎拉說。

  「對,不是偶發事故。」

  ◇◇◇

  「看,那是他,」奧雷亞小聲說,繼續用雙筒望遠鏡盯著遠處的黑點。

  「正像你說的那樣。」

  「讓我看看。」一位警察在黑暗中說道。

  這只不過是湊巧,這位士官對自己說。所說的人在多爾切斯特郡有一個玉米農場,但在玉米行之間他栽種的是大麻。正如俗話所說,這樣做既簡單又有效。有了農場,當然就有倉庫和外圍建和私人住所。他們是聰明人,不想把他們的產品用貨車運過海灣大橋,因為那在夏天交通時常堵塞,而且有一位眼光銳利的過橋收費員在一個月前曾幫助州警局逮著一幫人。對他的朋友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潛在的危險。

  必須停止走這條路線。

  所以,他們採取了船運。這一天賜良機使得海岸防衛隊得以加入一次搜捕行動,並發現了他的蹤跡。他利用警察作為藉口把安吉洛。沃雷諾殺死之後,這不會有什麼傷害,查倫巡官在駕駛艙內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了微笑。

  「現在逮捕他們嗎?」奧雷亞問道。

  「好。他們要交貨的人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中,這一點現在還不要告訴任何人,」

  他補充道:「我們不想和他們在庭外妥協。」

  「沒問題。」這位航海士官加大油門,向右轉動舵輪。「大家注意,準備行動。」

  他對船上的人員說。

  這條四十一快艇後面的主機加大了馬力,隆隆的柴油機的轟鳴使快艇上的指揮官感到十分興奮,小巧的鋼質舵輪在他手中震動著,快艇沿著新的航道穩定地向前衝刺。令人感到有趣的是,這一行動來得如此突然,便大家覺得十分驚喜。雖說海岸防衛隊是水上主要的執法機關,但他們的主要活動卻一直是搜尋和救援,防衛的作用一直沒有得到充分發揮。奧雷亞覺得這種情況實在令人郁卒。過去兩年間,他曾經發現幾個防衛隊員抽過大麻,他儘管十分生氣,但也只不過同一些看到類似情況的人談談而已。

  現在目標已看得較清楚,是一艘三十長的海灣漁獵船,在契沙比克灣這種船很多。

  她使用的是一種老式馬達,這意味著她的速度不可能超過防衛隊的快艇。奧雷亞面帶笑容,心想道:儘管那艘船偽裝得很巧妙,但拿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作賭注,畢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我們要盡量顯得自然些,像平常一樣。」警察小聲說。

  「請集中注意力,先生。」奧雷亞回答。船上的防衛隊員都警覺起來,大家都掏出了武器,但表面上仍不露聲色。船的航線正對著他們的托馬斯角巡邏站方向。

  船上的人沒有一個向後張望,即使那條船注意到了他們,也會以為他們正在駛回自己的駐地。現在只有五百碼距離了。這時,奧雷亞猛然加大油門,把航速提高了兩三節。

  「看,英格利希先生!」一位船員說道。另一艘四十一快艇正從湯馬斯角巡邏站的方向開了過來,直奔燈塔方向行駛。

  「那條船上的傢伙實在不夠聰明,是吧!」奧雷亞問道。

  「如果聰明,就不做違法的事啦!」

  「是了,先生。」現在只剩下二百碼了。那船的尾部露出一個人頭,在朝這邊張望。他似乎看見了小快艇那閃閃發亮的白色輪廓。那船上有三個人,看見快艇的那個人湊近身子對掌舵的人說了些什麼。那情景有點滑稽可笑。奧雷亞可以想像出他們說話的內容:一艘海岸防衛隊的快艇正在我們後頭!我們要裝作沒事一樣,也許他們的船在換班,看,那邊又來了一艘……噢,不,我可不喜歡這種情況……盡量裝傻,不動聲色……我真的不喜歡這種情況。肯定沒問題,他們的燈沒有亮,巡邏站就在不遠的地方,啊,上帝保佑!

  是時候了,奧雷亞對自己笑笑,該是說:「噢,狗屎。」的時候了。正在這時,那船上的舵手轉過身去,嘴巴一張一台,似在說什麼。一個年輕的防衛隊員看著他那個樣子,不禁笑出聲來。

  「我想他們發現了我們在跟蹤,艇長。」

  「打燈!」奧雷亞命令道,駕駛艙頂上的警燈開始閃亮,但這使奧雷亞有點不高興。

  「明白了!」

  那船見勢不妙,迅速轉向南面行駛,但剛出海的另一艘防衛隊快艇立即追了上去,很顯然這艘雙軸的四十一快艇的速度在這三艘船中是最快的。

  「應該花錢買艘速度更快的船才對。」奧雷亞自言自語地說。他知道,罪犯也會從自己的錯誤中汲取教訓,而且買一條速度能超過巡邏快艇的船也並不是什麼難辦的事。

  這艘快艇就目前而言還算可以,用她追捕一條小漁船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只要那個傻瓜警察不反對就行。但是,這種輕而易舉的事情不會永遠存在。

  那條船降低了速度,被陷在兩艘快艇中間。英格利希准尉停在一百碼之外,奧雷亞向她駛近。

  「停船!」奧雷亞對著喊話器叫道:「美國海岸防衛隊,我們要行使登船權進行安全檢查。請船上的人都站到甲板上來。」

  那些人就像剛剛輸掉一場足球賽的隊員,垂頭喪氣地走上甲板,他們知道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目前的處境,反抗是徒勞無益的。因此,他們沒精打采地站在那,接受命運的安排。奧雷亞在想,這種情況究竟能堅持多久?他們中間是否有人會突然反抗?

  兩名防衛隊員跳上漁船的甲板,接著快艇尾部也有兩名隊員上了那條船。英格利希先生也把自己的船靠攏。奧雷亞看到,這位准尉果然名不虛傳,是一位優秀的船員,他也命令自己的船員出來幫助,以防止那漁船上的人狗急跳牆,進行頑抗。

  那三個人低頭站在那,眼睛盯著甲板,心在希望這真的是安全檢查。奧雷亞的兩個隊員走進前艙,但不到一分鐘便又走了出來,其中一人用自己的帽子裝滿了鈔票、他把鈔票傾倒在甲板上,接著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問題清楚了,船上裝運的是毒品,一共五塊。

  「我們大有斬獲,長官。」奧雷亞平靜地說。

  巴爾的摩市警察局緝毒組的馬克。查倫巡官靠在艙門上,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今天穿便服,很容易被誤認為是一名身穿橙黃色救生服的海岸安全人員。

  「你來處理吧,這事該如何登記?」

  「日常安全檢查,但在船上發現了大量毒品。」奧雷亞用諷刺的口吻說。

  「完全正確,奧雷亞先生。」

  「謝謝。」

  「不客氣,船長。」

  他已向奧雷亞和英格利希說明了程序問題。為了保護他的線民,這次逮捕的功勞應該記在海岸防衛隊員的名下,這並沒使巡邏站的奧雷亞和英格利希感到不快。

  奧雷亞要在自己快艇的桅處或雷達室的上面印上一個勝利的標誌,即一個五葉大麻的圖形,他讓自己的隊員們也有可資誇耀的東西。他們還可能在聯邦地區法院出庭作證。但也可能沒有這種機會,因為這些小業主無疑會盡力找出一些哪怕是最小的理由給他們的律師。他們會放話說,告密者就是他們的收貨人,而這些收貨人現在碰巧又都失蹤不見了。這樣就使他查倫的工作變得輕鬆多了,並在毒品的生態結構中出現了一個缺口——生態結構是這位警官信口拈來的一個商業術語。至少在這一生態結構中,一個潛在的競爭者現在已經永遠破產。查倫巡官因此會受到他的隊長的誇獎,他還可能收到一封美國海岸防衛隊和美國檢察署措辭華麗動聽的感謝信,當然還有對這次機動、富有成效、沒有犧牲告密者的逮捕行動祝賀。我們最優秀的人物之一,他的隊長將會再次肯定他的部下。你是怎麼搞到這種告密人的?隊長,這你難道還不清楚?我必須保護這些報告情況的人。

  當然,馬克,我很瞭解,你只管繼續好好幹吧。

  我將竭盡全力,長官。查倫巡官心美滋滋地這樣想著,兩眼凝望著正在下落的太陽。

  他甚至用不著去觀看那些海岸防衛隊員如何拳打腳踢抓來的嫌疑犯,同時又手拿那個塑膠封面的卡片向犯人宣讀他們應享有的憲法權利。那些人一面這樣做,一面臉上掛著微笑,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場賞心悅目的遊戲。此時此刻,對查倫巡官來說,自然也是這樣。

  ◇◇◇

  那些混蛋直升機到哪去了?凱利自言自語地罵道。

  從這次倒楣的任務一開始,每件事情都不順利。皮克特平時都同他在一起,現在患了急性痢疾,躺在家不能出來。所以他只好單獨出來執行這次任務。這不是一件好差事,但任務很重要。他們必須一個小村莊一個小村莊地去查找。他一個人來到這,小心謹慎地從臭水中爬上岸來。地圖上說這是一條河,但它只有那麼寬,凱利很難認為它能算得上是一條河流。

  當然,這是他們要來的那個村莊。那些王八蛋。

  他觀察著,傾聽著,心在想,塑膠花,是他媽誰起的這個怪名字?

  「塑膠花」是北越軍隊的一個政治行動小組或其他差不多稱呼的小組的秘密名稱。這個小組還有其他幾個名稱,每個都互不相關。這個小組的成員當然不是凱利在印第安納波利斯選舉日所看到的那種選舉工作人員,也不是河內專門培養出來的那些負責收買人心和替人洗腦的人員。

  這個村子的村長可真是膽大包天,但實際上是個大笨蛋。現在他正在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凱利從遠處已經看到了這一點。政冶行動小組在半夜一點鐘就到達了這個村子,他們以極其文明禮貌的方式走進每一個人家,最後喚醒了全村的所有農民,把他們帶到村的一個公共場所,讓他們去觀看那個被引入歧途的「英雄」村長和他的妻子及三個女兒。這一家五口人的雙手部被反捆著,坐在航髒的土地上,等待著全村人的到來。塑膠花的領隊是一位北越軍的少校軍官,他用一種十分做作的聲音請大家坐下。凱利離開他們的場地不到兩百公尺,可以聽到少校講話的聲音。

  這個村子的人需要好好上一課,讓他們知道反對人民解放運動是多麼地愚蠢。他們並不是壞人,只是被引入了歧途。少校希望透過這種簡單的現場教育,使他們明白自己的行為是何等的錯誤。

  他們首先開始處置村長的妻子,一共花去二十分鐘時間。

  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才對?凱利對自己說。

  他們一共有十一個人,白癡。這位少校可能是個殘暴的色情狂,但隨他一起來的十個士兵並不一定是清一色的政治堅定分子。他們可能是可以信賴的、經驗豐富的和忠心耿耿的戰士。但一個人怎麼能對眼前的這種野蠻事情忠心耿耿呢?凱利簡直難以想像,無法理解。但他們確實是忠心耿耿的,這一事實他不能忽視。

  接應分隊現在在哪?四十分鐘以前他就向基地發出呼叫,從接應基地到這,直升機只需二十分鐘就可到達。他們想抓住這位少校,小組的其他成員也可能有用,但他們一定要活捉這個少校,因為他知道這個地區的政治領導人的所在地。六周以前,海軍陸戰隊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掃蕩作戰,但沒有找到這些領導人。塑膠花可能是對那次行動的一個反應,而且距離美軍的基地這樣近,顯然是故意這樣做的。

  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不,你們還沒有把我們抓完,你們永遠也做不到這一點。

  凱利想,他們的想法也許是對的,但今晚這麼進行的一切都遠遠超過了上述問題。

  大女兒可能有十五歲。這個嬌小瘦弱的越南姑娘的遭遇簡直叫人難以述說,她堅持了二十五分鐘,還沒有死去。她那痛苦的哭叫聲在場地上空迴盪著,一直傳到凱利所在的河邊。

  他的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CAR-十五卡賓槍,他真想衝上去把那些混蛋殺光。

  十名士兵分散站在少校周圍,兩個人站在他的旁邊。他們輪流在場地邊上放哨,以便使每個人都有機會去親自參加這次夜間的「晚會」表演。一個士兵最後用刀子刺死了那位姑娘。第二個女兒可能只有十二歲。

  凱利豎起耳朵對著陰霾的夜空聆聽著,希望它能傳來一架休伊式雙葉旋翼直升機清晰的鳴聲。空中有其他飛機的聲音:一架一五五式飛機從海軍陸戰隊軍火基地向東飛去,一些噴射機尖叫著從頭頂飛過,但這些飛機的鳴聲還蓋不過一個孩子的高聲啼哭。他們有十一個人,而凱利只有一個人,即使皮克特在場,雙方實力仍然十分懸殊,使他不能有所作為。他的卡賓槍面裝有三十發子彈,袋子中還裝有兩匣子彈,他還有四顆手榴彈,以及兩枚白磷燃燒彈(編註:WP,我國稱之為黃磷彈,美軍俗稱之為威利。彼得,因縮寫相同的緣故)和兩枚煙幕手榴彈。他最致命的東西是他的無線電通話器。他已經喊過兩次話,並收到了回話,命令他原地待命。

  回到基地,說起來容易,難道不是嗎?

  那女孩子也許才十二歲,這麼年輕,竟得忍受這樣的折磨,也許這是沒有年齡界限的,凱利對自己說。然而,他孤身一人,永遠也改變不了目前的局面,而且把自己同這家人一起葬送掉,也絲毫沒有任何意義。

  這些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難道他們不是人,不是士兵,不是像他一樣的職業軍人嗎?難道有什麼事情會那麼重要,以致使他們把人性人道拋棄不顧嗎?他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應該存在的,是令人難以想像的,然而,它就在你眼前發生著。遠處的炮聲繼續不斷,在向著一個估計的供應線(編註:北越軍利用小徑運送補送品)

  狂轟濫炸,頭頂上的飛機陸續飛過,海軍陸戰隊也許正在攻擊什麼地方,比如說一個空無一物的樹林,因為那一類地方常常就是打擊的目標。敵人在這兒,為什麼不朝這打擊?但是,那樣也毫無幫助,不是嗎?這些村民們已將自己的生命和家庭作為賭注,押在了某種行不通的東西上面。也許那位少校認為,他以這種生動的方式消滅一家人的生命,而沒有用最有效的方式結束他們的性命,還是很富有仁慈之心呢?另外,死人不會講故事,但他卻希望這個故事流傳下去。恐怖是他們利用的東西,而他們很會使用恐怖這種手段。時間在流逝,既慢又快。現在那個十二歲的女孩子也停止了哭聲,被丟到了一邊。

  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女兒,只有八歲,凱利從望遠鏡中可以確定她不過這個年齡。那些狂妄的暴徒,生起了一堆大火。他們不會讓任何人錯過這種機會,是嗎?

  只有八歲,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大聲哭喊。凱利看到衛兵又換崗了,兩個哨兵從村邊上移到了場地的中心。政治行動小組的成員在休假期間不能像凱利那樣可以到台灣去。距離凱利最近的那個人還沒有機會觀看這次夜晚「晚會」,也許是他不願意。那位村長沒有更多的女兒,這第三個小女孩可能要由少校親自處置了。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位少校自己還沒有親身體驗過一個,這一定使他感到十分沮喪。士兵的眼睛都在注視著場內,在觀看他們的頭目今晚會有什麼樣的精采表演。那位士兵的眼睛也朝場地中心張望,但他今夜沒有機會了,也許下一次吧……但至少,他可以從遠處張望。凱利看著這一切,怒火中燒,這天夜他第一次忘記了自己的任務。

  凱利在濕潤光滑的地上,悄悄地、迅速地向前爬行,他把身體盡量放低,他越爬越近,火邊傳來的哭聲在驅使著他,把他拉近,拉近。

  你早該如此了,約翰。

  那時不可能。

  啊,他媽的,現在同樣不可能!

  正在這時,命運之神帶來了休伊式直升機的吼聲,可能不止一架,正朝著東南方向飛來。凱利先聽到飛機聲,悄悄站起身,摸到那個哨兵的身後,拔出了刀子,一刀朝那士兵的後腦刺去,接著用力向下一拉。那是頸椎和腦髓交界的地方。這種刺殺法是他在一次講課中聽來的。廣場中間的人沒有聽到他的響聲。那哨兵像一個螺絲刀一樣扭曲了一下。凱利的另一隻手迅速堵住那士兵的嘴。這方法很奏效,那人的身體立即不動了。他輕輕把它放在地上,不是出自人道的考慮,而是避免弄出聲響。

  但是,天空中傳來了聲響,直升機已飛得很近。那位少校抬起頭。轉向東南瞭望,意識到危險已經來臨。他立即命令他的士兵集合,接著回頭一槍朝那孩子的頭部射去,當然他的私處已離開了那女孩。

  幾秒鐘之後,這班人便集合好了。少校迅速點了一下人數,少了一個。他朝凱利方向看去,但他的視線被射擊的火力擋住了,他只看到空中閃動的火光。

  「一、二、三。」凱利一邊射擊,一邊口中唸唸有詞。少校的士兵也開了火,雙方對射了大約五秒鐘之後,凱利扔出一顆手榴彈,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群士兵的中間。

  凱利也隨即趴在地上,只聽一聲巨響,接著便是驚叫聲和一陣淒慘的哀鳴。

  手榴彈炸死炸傷十個士兵中的七人。凱利手持卡賓槍對準第一個士兵的腦袋連發三槍,他顧不得觀看天上被映紅的雲彩,這是他的職業,而不是習慣。那位少校仍然活著,躺在地上,還想用手槍瞄準射擊,接著他的胸口又運中五彈。他的死亡是這個夜晚的一個勝利。現在凱利做的就是生存,他今晚採取了一次愚蠢的行動,把謹慎小心當作敵人。

  凱利跑向右邊,卡賓槍舉在手中。至少還有兩名北越士兵在運動,他們憤怒已極,而又迷惑不解,所以沒有逃走。空中的第一架直升機是一架照明機,正向地下投擲照明彈。凱利罵了一聲,此時此刻,黑暗才是他的朋友。他看見一個北越士兵,把他擊倒在地,但他的子彈打光了。他繼續向右運動,一面取下彈匣,想換上另一梭子彈,但他的目光停留在村子中央的那個場地。村民們在四處奔跑,有些人可能被他的手榴彈炸傷了,但他眼下顧不了那些。他的目光停在了那些受害者的身上。

  他們被火燒了很久。那些可怕的景像在凱利的腦海中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他聽到一架休伊式直升機正隆隆地降落在村莊附近,那聲音幾乎蓋過了村民們的嘶喊。凱利躲在一間房屋的後面,眼睛仍向場地中間張望,希望藉助場中的火光看清周圍的人們。至少還有一個北越士兵在活動,當然他不會朝著直升機發出響聲的方向跑去。凱利繼續向右運動,不過現在放慢了速度。他旁邊的一間房屋與另一間房屋之間大約有十公尺距離,在火光的照耀下像一條光亮的走廊。他先看了一眼屋角,然後飛快地跑過去。這次他的頭是低著的,看見一個晃動的身影。他正要回頭再看,腳下卻絆在什麼東西上面,他跌倒了。他的周圍塵土在飛揚,他弄不清聲音來自何方。他身體向左滾動,避開飛來的子彈。他接著又彎著腰向後退去,碰到了房屋的牆上,眼睛狂怒地搜尋著那子彈射來的方向。啊,在那邊!他端起卡賓槍,正欲射擊,兩顆子彈射中了他的胸膛。他身子一晃,又是兩槍,他手中的卡賓槍被打爛了。他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仰臥在地上,村子靜悄悄的。他想翻身站起來,但他只感到疼痛而動彈不得。接著,一支步槍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胸口。

  「在這兒,少尉!」接著又聽見一聲:「醫務兵?」

  他們把他拖向火邊,他感到世界在轉動。凱利的腦袋無力地歪向左邊,看著士兵們在清查這個村子,其中兩人繳下北越士兵的槍械,並在檢查他們。

  「這個還活著。」其中一人說道。

  「哦,是嗎?」另一個離開那個八歲女孩的體,走了過去,用槍口對準那個北越士兵的腦袋又開了一槍。「現在不了。」

  「嘿,哈利?」

  「你把那個雜種打死了?」少尉吼道。

  「看他們幹了些什麼,先生?」哈利也大聲吼道,說完彎著身子嘔吐了起來。

  「你怎麼回事?」醫務兵問凱利,他不能回答。「嗨,他媽的?」他又仔細看了一眼,「喂,這個人像是向我們喊話的那個。」

  一個人走了過來,可能是指揮這一直升機突擊小組的少尉軍官,他肩上的大臂章說明他們是第一騎兵師的人。

  「少尉,好像都搜遍了,還要搜查村子周圍嗎?」一個年長的聲音在問。

  「都死了?」

  「是的,先生。」

  「你是誰?」少尉問道,回頭看著凱利。「瘋狂的海軍陸戰隊員?」

  「海軍!」凱利喘著氣,幾滴血濺在醫務兵身上。

  「什麼?」歐圖爾問道。

  凱利的眼睛睜大了。他的右手迅速伸向胸部,同時偏起頭看著屋內。桑迪。歐圖爾坐在屋角,正在一盞燈下讀書。

  「在這做什麼?」

  「在聽你說夢話,」她回答道:「這是第二次了。你知道,你確實應該……」

  「是,我知道。」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0
第十章 驗屍報告
  「你的槍在汽車後面。」道格拉斯巡佐對他說:「沒上子彈,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持有它。」

  「帕姆怎麼樣?」凱利坐在輪椅上問道。

  「我們掌握了一些線索。」道格拉斯答道,他不想掩飾自己的謊言。

  事情很明顯,凱利想,有人向報界透露過帕姆曾因賣淫而被逮捕過,所以這案子被拖了下來。

  山姆親自把斯考特轎車開到了伍爾夫大街的入口處,車身已經修補好,駕駛座一邊的窗玻璃也已換過。凱利從輪椅上站起來,對著自己的斯考特凝視良久:車門框和聯結柱擋住了射擊的子彈,救了他的性命。那人的槍法實在太糟,凱利茫然地想著。他竟忘記去查看後照鏡。他怎麼會忘記那一點呢?他不止一千遍地問自己,那麼簡單的事情,他曾對自己的每一個新部下都說過,要隨時注意你的後方,以防止有人偷襲你,然而連他自己都忘了這一點。

  但這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是無法改變的。

  「回你的小島嗎,約翰?」羅森問道。

  凱利點點頭。「是的,我還有事要做,我必須盡快恢復起來。」

  「我希望你還能回到這進行一些後續治療,兩周以後怎麼樣?」

  「好吧,先生。我會來的。」凱利答應道。他謝了歐圖爾的照顧,她對他笑笑。

  在過去十八天的住院期間,他們幾乎成了朋友,幾乎?也許已經是朋友了,如果他願意這樣認為的話。凱利鑽進自己的汽車,繫上安全帶。道別永遠不是他的專長。

  他只是點點頭,微微笑了一下,便把車開走了。他將車右拐,朝著馬爾貝裡大街駛去。自從住進醫院之後,他第一次又一個人了。

  在他身旁的座位上那是他最後看到帕姆的地方放著一個硬紙袋,面裝有山姆。

  羅森簽署的病歷和帳單。

  「天哪!」凱利長歎一聲。他朝西行駛。他不只是在觀察路上的車輛,整個城市在他眼似乎改變了模樣,他覺得那街道好像既繁忙又空曠。他的目光以一種他彷彿已經啟動的方式掃視著四周,最後落在了那些無所事事而又裝作專注的人們的身上。他心想,他要慢慢觀察才能分辨出綿羊和山羊的區別。城中的車輛不多,在任何情況下,人們都不會到這些街道上來逛。凱利環顧左右,發現其他開車人的眼神都專注著前方,對周圍的事情漠不關心,只有碰上紅燈才將車停下來,顯出很不耐煩的樣子,在交通燈變換之後,才又猛踩油門向前駛去。他從前不也是這樣嗎?大家都希望把這的一切留在後面,這的問題永遠保持原樣,不會被帶到那些「好人」

  生活的地方。從這種意義上說,那豈不是越南情況的一種重現嗎?在那,人們把壞東西關在門外,不准它們跑進屋內。凱利意識到他回到家去將看到過去那種相同的愚蠢行為,和相同的失敗,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已。他像其他人一樣,既感到內疚,又感到愚蠢。

  他的斯考特汽車轉向左方,同南行駛,經過了另一座龐大的白色醫院。那些商業區、銀行和辦公大樓、法院、市政廳和城市的繁華部分,那些好人們白天到這來,晚上又離去。

  他們在這些地方可以安然無恙地來來去去,因為這有警察在守護。如果沒有這些好人和他們的商業活動,這座城市就一定會死亡。也許這並不是一個生或者死的問題,而只是一個時間快慢的問題。

  凱利驚奇地發現:只有一哩半的距離?他不得不查看地圖。在任何情況下,在這些人和他們所擔心的事情之間,這都是一個短得危險的距離。他在一個交叉路口停下來,可以看到一條很長的路,因為這些城市街道,像森林的防火線一樣,給人提供了又長又窄的視野。交通燈變換顏色,他繼續向前行駛。

  二十分鐘後,他看見自己的逆戟鯨號遊艇仍停留在原來的地方。凱利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上了船。

  學德。梅德韋傑夫《與蓋世太保周旋的人》新增一章?獨家推出:軍事其它《第二次世界大戰百科詞典》新增一章?獨家推出:科幻小說《大西洋底來的人》新增《海底地窖(上)》?當代文學張國《風雅南開》新增十章?當代文學連峰《活在當下》新增十章?當代文學李馮《十面埋伏》新增十章?報告文學趙秉志、王志祥、王文華《「9?11」委員會報告》新增十章?報告文學威廉。H麥加菲《成長的智慧》新增十章?報告文學《劍橋中國晚清史》新增十章?報告文學《劍橋中華民國史》新增十章?當代文學王山《血色青春》新增十章?言情小說喬南儀文選新增《水精漣漪》(全)?言情小說鄭妍文選新增《都是千金惹的禍》(全)?言情小說張榆文選新增《王爺的滅火器》(全)?言情小說於媜文選新增《賤賣的嫁娘》(全)?言情小說夢蘿文選新增《霸情之姐妹大不同》(全)?言情小說夙雲文選新增《爆料小甜甜》(全)?言情小說偌兒文選新增《求愛》(全)?言情小說偌兒文選新增《逃婚記》(全)?言情小說凌嘉《情願相思苦》(全)?言情小說水藍《絕色貴公子》(全)?言情小說易瓊《要嫁不嫁隨便你》(全)?言情小說夏宛《玻璃魚之戀》(全)?言情小說顧盼《不合法婚姻》(全)

  又過了十分鐘,主機響了起來,冷氣機也打開了。他又回到了自己喜愛的海上,準備啟航。他已停服止痛藥,因此感到想喝點啤酒,以便鬆弛一下,這是他恢復正常的表現。但他不再飲用烈酒。近一周來,他的左肩儘管已可以活動,但仍然感到麻木僵硬,這使他感到十分痛苦。他在主艙周圍走了一圈,甩動著肩膀,想活動一下,減少一些左臂的疼痛,然後才走上駕駛台,準備開船。默多克出來觀看,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看著。凱利的事情在報紙上登過,但沒有涉及帕姆,可能是報導的記者忘記了這一點。

  遊艇的油箱裝滿了,各個系統似乎都在運行,但不知為什麼沒船場的帳單。

  凱利的左臂不靈活,不能像往日那樣自如地聽憑大腦的指揮,使他的收纜、繫纜動作顯得十分扭。最後纜繩終於收拾停當,逆戟鯨號開始啟動。出了船塢之後,凱利坐在駕駛艙控制位置,享受著空調帶來的舒適和在船艙內的安全感,沿著直線,將遊艇駛進了海灣。一個小時之後,遊艇離開航道,他才仰起頭,開始向遠處瞭望。

  他用無酒精飲料把幾片藥送下喉嚨,然後靠在船長的坐椅上,打開了山姆留給他的信封,自動駕駛儀控制著船一直向南行駛。

  信封中的照片露了出來,其中一張他過去已經看過,那已經足夠了。信中每一頁都是複印本,只有第一頁封面是手寫的一個說明,那意思是說,這些影印本是病理學教授從他的一個州醫療檢查員的朋友那搞來的,並請山姆小心使用。凱利認不清簽名是誰。

  封面上的「虐待死亡」和「謀殺」兩欄做有核查記號。報告說,死亡原因是人為窒息,受害者的頸部有一道很深很細的勒痕。這一點加上勒痕的深度和嚴重程度,都說明在肺部停止呼吸之前,受害者因為缺氧已經腦死了。皮膚上的印記表明,使用的凶器可能是一根鞋帶,喉頭周圍有些被指關節勒過的傷痕,說明兇手的手掌很大,而且行兇時受害人呈仰臥姿勢。除此之外,報告還月五頁的篇幅敘述了受害者在死前還受過粗暴的傷害和侮辱的情形。一張單獨的表格提到,受害人曾被強姦,陰部顯示出確定無疑的損傷,在找到她的體後的驗過程中,發現她的陰道中仍存有大量男子的精液,說明了兇手在強姦受害者時不只一人,所附血清報告註明是O型Rh陽性、O型Rh陰性和AB型Rh陰性三種血型。受害人手部和臂部的傷痕確定為反抗致傷。帕姆曾拚命反抗過,她的牙齒被打落,另外還有三處骨折,其中一處穿破骨折位於左尺骨。凱利把報告放在一邊,眼睛凝視著水面,過了很久才繼續讀下去。他的手沒有顫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他不忍心再看那些冷漠的醫學術語。

  「山姆,從這些照片你可以看到,」在手寫的一頁的背面,凱利還讀到:「這一切是一群惡棍所為,是一種故意凌虐。做完這一切至少需要幾個小時。有一點報告中沒有記載。請你查看一下第六張照片,她的頭髮梳理得很整齊,幾乎可以肯定是死後進行的。處理這個案子的驗員忽略了這一點,他是個年輕人。

  案子發生時艾倫不在城內,不然他一定會親自處理這件事的。這似乎有點奇怪,但照片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很可笑,怎麼會沒有注意到這麼明顯的事情呢?也許是他第一次碰上這種案子,也許他過於集中注意力去登記主要情況而忽略了次要情況。我想你認識這個女孩,很對不起,朋友。布倫特。「這頁的簽名比封面要清晰得多。凱利把說明裝回信封。

  他拉開儀表台的一個抽屜,打開了一盒點四五手槍子彈,為自己的自動手槍裝了兩匣子彈,然後又將手槍放回抽屜。沒有什麼比一把沒上子彈的手槍更沒用的了。

  接著他走進庫房,找到一個最大的罐頭,然後坐回駕駛台,把罐頭握在左手中,繼續他一周來一直進行的鍛。他把罐頭當作啞鈴,上下左右地舉動著。他忍著臂膀的疼痛,兩眼凝視著水面。

  「再也不會了,小伙子,」他大聲對自己說道:「我們再也不會犯錯誤了,再也不會了。」

  ◇◇◇

  C-一四一在完成了預定的八千哩的日常飛行之後,於中飯後降落在北卡羅來納布拉格堡附近的波普空軍基地。這架有四部發動機的噴氣運輸機沉重地落在地面上。儘管中途曾經休息過幾次,飛機上的乘客也沒有要求什麼特別照顧,但機組人員仍然十分疲倦。在這種長途飛行中,幾乎不裝載什麼有生命的貨物。執行任務的軍隊回來時一般都乘坐客機,或免費乘坐商用航空公司的班機,在他們返回現實世界的長途旅行中,可以享受到空中小姐的笑臉和熱情款待。但是在飛往波普的班機中,可完全沒有這樣的享受。機組人員吃的是美國空軍標準的飯盒,而且在大部分飛行中也沒有年輕機務人員的歡聲笑語。

  著陸後的滑跑使飛機的速度慢了下來。在跑道的末端,飛機拐上一條滑行道。

  機組人員開始在座位上伸展四肢,活動一下筋骨。駕駛員是一位上尉,他對路線很熟悉,但仍有一輛色彩鮮明的吉普車前來引路,他跟隨它將飛機開到接待中心。他和他的機組人員很長一段時間已不再過多地思考自己任務的性質,那是工作,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如此而已。在他們離開飛機去享受自己的休假時,他們都是這樣想的。在對三十小時飛行中飛機發生的情況進行簡短說明之後,他們會直奔俱樂部去喝上兩杯,然後洗一個淋浴,再睡上一覺。誰也不再去回想飛行的情況,甚至不回頭看一眼自己的飛機。因為再過不久,他們會回來再次飛行的。

  這種任務的例行規律也有被打破的時候。在過去的戰爭中,美國士兵死在哪就埋葬在哪,在法國和其他地方的美國公墓就是證明。但在越南就不是這種情況。似乎人們覺得,沒有任何美國人願意留在那,不管是死是活,都想回到本國,所以每一個被找到的體都被運回了國內。它們在西貢外經過處理,在被轉運到它們的家鄉之前,還要經過一次處理。

  它們的家人將做出把它們埋葬在什麼地方的決定。所以,飛機上的每一個體都要確定出姓名,等著對它們安排作出指示。

  在接收站等待這些體的是民營的葬儀業者。那是一種專門的職業,軍隊中因為其他訓練機構繁多,所以沒有設立這一行。認過程中總有一位軍官在場,因為那是職責之一,他要保證每一個體確實被自己的家人認定,儘管離開接收中心的靈陋都是密封的。大多數家庭都不願意看到親人的體因戰爭或因熱帶氣候造成慘不忍睹的情景,因此,大家通常只是檢查一下死者的遺物,但要做到準確辨認這些遺物,實在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因此部隊對這件事看得十分認真。

  這是一間大屋子,許多體可以同時在面進行處理,但現在這不像過去那樣繁忙。

  在這工作的人員一般都不苟言笑,有的人甚至能藉著觀察世界哪個地區的氣象報告來預測下一周的工作量。僅是那氣味就足以使觀看的人退避三舍,所以很少看到高級軍官來到這,更不用說國防部的行政官員了。這兒的景象會使他們的平衡器官無法忍受。但是,每個人會漸漸習慣這種氣味的,而且,防腐劑的氣味總比與死人有關的氣味要好聞的多。有一個體,也就是四級技術下士杜安。肯德爾的體,在軀幹部位有許多傷口。葬儀人員看到,他曾經進過野戰醫院,有些傷痕顯然是戰地外科醫生的傑作。那開刀的切口遠比彈片留下的傷口要小得多,但仍會使民間醫院的醫生火冒三丈。葬儀人員心想,外科醫生也許為了救這個人的命至少工作了二十分鐘,但他不知道手術為什麼會失敗,也許是傷及了肝臟,他從切口的位置和大小可以做出這種推斷。不管醫生多麼高明,人沒有肝是活不成的。使他更感興趣的是,在死者的右臂和胸部之間有一個白色的標籤,與裝載這一體的盒子上的一個卡片上所打的記號完全相同。

  「這種確認方法很好。」葬儀人員對上尉說,上尉正手持登記簿同一位士官在四處查看著體。上尉對照自己的記錄查對了必要的數據,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進行自己的查對工作,留下葬儀人員在那兒做自己的活兒。

  每天都有一定數量的工作要完成,葬儀人員從容地幹著自己的事,既不著急也不偷懶,偶爾抬頭看一眼上尉是否還在屋子的另一端。然後他從工作線另一端的某位葬儀人員做的縫線中抽出了一根線,縫線馬上就開了,他立即將手伸進那體被掏空的體腔,取出四個包有白色粉末的塑膠袋,並很快地放入了自己的提包之中,然後重新把杜安。肯德爾體上的裂口合上。這是他這一天的第三次發現。他在另一個體上又花了大約半小時之後,他這天的工作就算結束了。這位葬儀人員朝自己的水星牌美洲豹小轎車走去,接著便開車離去。他在一家溫。迪克西超級市場前停下,買了一塊麵包,並在回去的路途中停下來,在一個公共電話亭中塞了幾個硬幣。

  ◇◇◇

  「喂!」亨利。塔克一聽到鈴聲馬上抓起話筒。

  「八公斤。」電話中斷了。

  「好。」塔克說道,把話筒放下。對他來說這的確很好。這個人八公斤、那個人七公斤。這兩個人誰也不認識誰,而且兩個交貨的時間不同。東西可以很快拿到,他可以解決手上的供貨問題了。

  計算十分簡單。一公斤一千公克,每公斤可以用乳糖之類的無毒稀釋劑加以稀釋。這種無毒稀釋劑是他的朋友從一家雜貨店弄來的。經過仔細的混合之後,整個貨物可以攪拌得十分均勻,其他人再將大塊的白粉分成小塊加以出售。他的產品的品質和日益成長的聲譽可以使他的價格略高於一般價格。他從白人朋友那兒搞到這東西是以批發價進貨的。

  他們買賣的規模在日益擴大。塔克經營此道是從少量開始的,因為他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但隨著規模的擴大,他的貪婪也隨之增長,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他的上等純海洛因的供應來源比他的夥伴瞭解的要廣泛得多。到目前為止,他們一直很滿意貨的品質,他將慢慢地把貨源供應的規模向他們透露一些,但絕不告訴他們貨物輸送的方法,他為此感到十分得意。這種方法十分巧妙、高雅,他自己也覺得頗新奇。政府方面的統計,美國每年從歐洲——主要是從法國或西西里的管道——進口的海洛因大約在一公噸左右。

  塔克對此一直十分關注。他估計這個數量還會增加,因為對美國來說,毒品生意才剛剛開始,大有方興未艾的勢頭。如果他每週能弄進二十公斤的毒品,他就可以打破那個數字,而他的運輸方式完全有這個能力。另外,他不用擔心海關檢查,因為他的組織十分注意安全問題。他的組織中,不管什麼重要的人物,初涉此道,一律不得接觸毒品,違者就得處死,這點他在一開始就講得十分明確。這種買賣的國外部分只需要六個人,其中兩人負責從當地貨源購進毒品,其安全性可以用通常的方式,即把大宗現金交給適當的人,得到保證。四位現場的葬儀人員也得到很高的報酬,他們是經過嚴格挑選的,相當可靠。美國空軍負責運送,這樣可以減少費用及避免進口過程中許多最複雜最危險的麻煩事。接收站約兩個人,同樣也是十分謹慎的人,他們曾不止一次地報告說,當時的情況迫使他們不得不把海洛因留在體,而體已經按時埋葬。

  這種情況當然很糟糕,但是,一筆好的生意必須是小心謹慎的,這種損失很容易從街頭交易中得到補償。

  另外,如果有人想留下九公斤自己私吞,他們也知道那會有什麼後果。

  東西從接收站弄到之後,即需要用汽車運到一個方便的地方,這事由一個可靠的人進行。此人也會得到較高的報酬。為了安全,他從不超速行駛。塔克認為,在海灣一帶搞這種事,就像喝啤酒和看棒球賽一樣是他的拿手好戲。除了這一地點給他帶來的各種方便之外,他還使合夥人相信,這些毒品將用船從契沙比克灣運往巴爾的摩港。他們覺得這種方法十分聰明。實際上,貨物是由他親自從一個隱蔽的接頭地點加以運送的。安吉洛。沃雷諾已經由購買那條小帆船和提供接頭地點證明了這種辦法是安全可行的。而且讓埃迪和托尼相信安吉洛要將他們出賣給警方也是輕而易舉的。

  他的運氣不錯,只要美國人繼續在越南死亡,他就可以掌握東海岸的海洛因市場。他知道,某一天可能會出現一個和平計劃,這不過是時間問題。同時他也需要考慮找到一種方法來擴大他的銷售網絡。原來的方法儘管仍然切實可行,也使他的新合夥人對他另眼看待,但正在迅速地變得過時。對他的野心而言,這些方法顯得有點小氣,在短期內必須加以重新考慮,採用新的方法。但也不能操之過急,事情必須一件一件地辦。

  ◇◇◇「看,這就是官方報告。」道格拉斯把案件卷宗往桌上一放,眼睛看著自己的上司說。

  「情況怎麼樣?」雷恩巡官問道。

  「第一,沒有任何目擊者;第二,沒有人認識她的老闆;第三,甚至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父親說已有四年沒跟他的女兒說過一句話,他現在纏著我不放。她的男朋友被打傷之後和之前什麼也沒有看見。」

  刑警說完便坐在椅子上。

  「而且,市長對此已不感興趣。」雷恩對案件做了總結。

  「你知道,艾米特,我並不反對進行秘密調查,但那樣會降低我的破案率,萬一下次委員會開會時我無法晉陞怎麼辦?」

  「又開玩笑,湯姆。」

  道格拉斯搖搖頭,眼睛看著窗外。「他媽的,難道真的是那兇惡的殺手干的?」

  巡佐沮喪地問道。那兩個持槍搶劫犯前天夜又殺了人,這次被殺的是一個艾塞克斯的律師。五十碼以外有一個目擊者,證實說是兩個人幹的,這已不是什麼新聞。警察工作中普遍認為槍殺律師根本不能算犯罪,但沒有人取笑這次調查。

  「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認為的。」雷恩平靜地說。當然,他們兩人都很清楚這點。這兩個僅僅是搶劫犯,他們已經殺了幾次人了,而且兩次把受害者的跑車開到幾個街區外,也許每次都是為了兜兜風而已。警方除了知道車子的大小、顏色以外,其他情況一無所知。但是,這對殺手像是職業殺手。誰殺了帕梅拉。馬登之後願意留下個人的指紋呢?再不然就是又有一個新的凶狠的殺手,這種可能性只會使他們已十分繁忙的工作變得更加複雜。

  「我們已經很接近了,是嗎?」道格拉斯問道。「那個女孩知道罪犯的姓名和特徵,而且她是一個目擊者。」

  「但我們從不知道她的存在,直到那個笨腦袋把她帶來送死之後,我們才知道有她這個人。」

  「啊,他現在已回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我們也回到了我們從前所在的地力。」

  道格拉斯拿起卷宗,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

  凱利把逆戟鯨號停泊好時已經天黑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頭頂上一架直升機正從附近的海軍航空站飛來,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不管怎麼說,直升機沒有盤旋停留。室內的空氣很悶很潮。觀測所內情況更槽,花了一個小時冷氣機才開始作用。「房屋」比以前顯得更加空蕩,這是一年間第二次出現這種情況,因為屋內缺少了第二個人去佔據一定的空間,自然會顯得大些。凱利在屋內來回走了大約十五分鐘。他的行動毫無目的,後來他的目光落在帕姆的衣服上面。這時他的大腦才意識到他正在尋找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他把衣服疊好,整齊地放在原來蒂茜當作梳妝台的地方,那個地方本來可能成為帕姆的梳妝台的。也許最令人傷心的是那地方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只有一條牛仔褲、一件運動背心、幾件內衣,以及一件她晚上穿的絨布襯衫,還有她的一雙舊鞋。使人覺得她的東西太少了。

  凱利坐在床邊上,兩眼盯著這些衣物。這一切才過了多長時間?只有三個星期嗎?一切就這樣結束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查日期的問題,因為時間不能用那種方法來衡量。時間是一種填補你生活空間的東西。他同帕姆相處的三個星期,要比蒂茜死後的整個時間都更長、影響更深遠。但這一切都成為過去。他住院的時間似污只是眨眼的功夫,但它好像一堵牆,隔斷了他生活中最寶貴的時光與他現在的聯繫。

  他可以走到牆邊去看一下牆那邊的一切,但他永遠不能伸手去觸摸它,抓住它。生活可能是如此殘酷,記憶可以成為詛咒,成為對過去的一種嘲弄和提醒。如果他當時採取別的行動,那過去又可能會是如何發展的呢?

  最糟糕的是,隔斷他的現在與他可能發展的未來的那堵牆卻是他自己建造的。

  這就像他剛才疊好帕姆的衣服一樣,因為它們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他閉上眼睛,可以看見她的形象。在靜寂中他可以聽見她的聲音。但是那氣息消失了,她的觸摸消失了。

  凱利從床上伸過手去,撫摸著那件絨布襯衫,回想起它曾經覆蓋過的身體,回想起他那粗大笨拙的雙手如何解開它的鈕扣去尋找面他所心愛的東西。但現在它只是一件空蕩蕩的衣服,面除了空氣一無所有,而且空氣也只有那麼一點點。於是,凱利開始抽泣起來,這是他得知她的死訊後的第一次落淚。他的身體顫抖著,他一個人在這經過加固的水泥牆內,呼喊著她的名字,希望她在什麼地方能夠聽見,並原諒他因自己的愚蠢而使她遭到殺害的過錯。她也許已經在安息,凱利祈禱上帝能夠理解她從未得到過一次機會,能夠承認她性格中的善良,並對她做出仁慈的評價。

  但那只是一個謎,他永遠不能解開的謎。他的目光受到屋子的局限,始終不能離開那一件衣服。那幫混蛋甚至沒有給她的體應有的尊嚴,竟然把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眾目睽睽面前。他們想讓大家知道他們是怎樣懲罰她的,怎麼樣把她像一堆垃圾一樣扔掉,讓鳥獸去任意啄食。帕姆。馬登對他們來說是無足輕重的,只不過是他們生活中的一件玩物,即使她的死,也成為他們的權勢和兇惡的一種展示。儘管她是凱利生活的中心,但對他們來說卻一文不值,就像越南那位村長的家人一樣。

  凱利終於明白了,這是一種示威,誰膽敢反抗,誰就要倒楣,而且如果別人看到了,那豈不更好?那正是他們的自豪的象徵。

  凱利躺在床上,一周來的臥床休息和一天來的勞累緊張,把他搞得精疲力竭。

  他兩眼望著天花板,燈還亮著,他想入睡,想再次夢見帕姆,但他最後有意識的想法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他的自尊可以消滅,那他們的也同樣可以消滅。

  ◇◇◇

  達奇。麥斯威爾像通常一樣於六點十五分來到辦公室。儘管他身為海軍航空作戰助理參謀,已不再屬於任何業務領導階層,他仍然是一名海軍中將,他目前的工作仍要求他把美國海軍的每一架飛機當作他自己的事情加以考慮。因此,在他日常的文件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項仍是關於前一天空軍對越南行動的總結,實際上也是當天行動的總結,只不過由於國際時差的關係,有關事件都發生在前一天而已。

  儘管他曾經實地參加過跨越太平洋那條無形的分界線的一場空戰,但現在的事情似乎總令他感到無法忍受。他至今仍清楚地記得那次戰鬥的情景:將近三十年前,他身為一名海軍少尉,駕駛一架美國海軍勇往號航空母艦的F四F-四型野貓式戰鬥機。當時他新婚燕爾,一頭短髮,渾身有著使不完的精力,已經飛行了三百個小時。

  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下午,他發現了三架日本瓦爾(編註:日本彗雪星式的西方代號)俯衝轟炸機。這三架日機本來應該跟隨一個日本空軍中隊去進攻約克鎮號的,但是因為迷了路,錯誤地朝著他的航空母艦飛去。他的一個突襲就擊落了其中的兩架,第三架則花了他一點時間。他仍然記得當時陽光照射在敵機機翼上放射出來的光芒以及敵機向他發射的炮彈的火光。四十分鐘後,他降落在自己的母艦上,他的中隊長不相信會擊落三架敵機,後來這一情況被攝影槍所證實。第二天,他的公家發的中隊咖啡杯上的綽號從他不喜歡的「溫尼」變成了「達奇」,這種綽號通常用紅漆印在咖啡杯的瓷面上。這個名字一直跟隨了他的後半生。後來他又參加四次空戰,他的飛機機身側面又增加了十二個擊落敵機的標誌,後來他開始領導一個飛行中隊,接著他又不斷地陸續升為航艦航空聯隊隊長,航空母艦艦長,飛行大隊長,美國太平洋艦隊司令,直至目前的工作。如果運氣好,今後他還可能再領導一個艦隊,他自己似乎也能看到這一點。

  麥斯威爾的職位與他的地位、經歷是十分相稱的。在龐大的辦公桌左面的牆上,掛著他曾在菲律賓海和在日本沿海駕駛過的F六F地獄貓式機的側板。

  在它的深藍底色上印有十五面初升的太陽旗,以免人們忘記這位老資格的飛行員兼政冶家往日的功績。他在勇往號航艦上用過的那隻老咖啡杯也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當然已不用它來喝咖啡,也不是用來放鉛筆。麥斯威爾的事業幾乎達到了頂峰,他應該感到十分滿意了。但是,他的目光落在了關於北佬航空站每日損失的報告上面。又有兩架A-七A型海盜式輕型攻擊式轟炸機損失了,說明上寫道,它們屬於同一艘航艦,同一個飛行中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麥斯威爾問波杜爾斯基海軍少將。

  「我查過了,」卡西米爾回答說:「可能是空中事故,安德斯是飛行小隊長,他的僚機羅伯遜是個新手。飛機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還沒有人發現,也沒有聽到防空飛彈的警告聲,飛機飛得很高,防炮對它們不起作用。」

  「沒有跳傘?」

  「沒有。」杜波爾斯基搖搖頭。「分隊長看見一個火球,接著飛機就變成了碎片。」

  「他們在執行什麼任務?」

  卡西米爾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一個可疑的卡車停車場。其他的攻擊仍然在進行,擊中了目標,投彈落點不錯,但沒有後續轟炸。」

  「因此整個行動完全是浪費時間。」麥斯威爾閉上眼睛,想不出這兩架飛機究竟哪出了問題,他的使命,他的生涯,他的海軍,他的整個國家,究竟什麼地方出了毛病。

  「絕非如此,達奇,有人認為那是一個重要目標。」

  「卡西米爾,在清晨去做那種事太早了,是吧!」

  「是的,長官。空軍大隊委員會正在調查這一事件,也許會採取某些象徵性行動。如果你需要一個解釋,那可能就是羅伯遜是個新手,他有點緊張,這只是第二次執行戰鬥任務……也許他以為自己看見了什麼,閃避得太厲害。但是他們是尾部小隊,沒人看見他們。達奇,過去我們也有這種事發生的。」

  麥斯威爾點點頭。「還有什麼情況?」

  「一架A-六在海防以北被擊落,中了防空飛彈,但他們把它弄回船上了。」

  波杜爾斯基報告說:「不然的話,那天南中國海會很平靜。大西洋也沒有什麼情況。

  在中東方面,據說敘利亞人困得到了新的米格戰鬥機而十分活躍,但目前這還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明天要跟格魯曼公司談談,然後上國會山莊和我們那些可敬的公僕討論F-十四的計劃。「「你覺得這種新型戰鬥機的預算怎樣?」

  「我希望我們能夠更年輕些好夠格去飛它,達奇。」卡西米爾強作笑容。「可是,天哪!我們過去建造航空母艦的錢也沒有製造現在這玩意兒花得多。」

  「這就是進步,卡西米爾。」

  「是呀,我們有很多進步。」波杜爾斯基停了一聲。「還有一件事,帕克斯河來了一個電話。你的朋友可能回到家了。他的船停在碼頭上。」

  「你讓我等了這麼久才告訴我?」

  「你急什麼。他現在是一個老百姓,對吧!可能一覺要睡到九點鐘或十點鐘。」

「那很好嘛!什麼時候我也要試一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0
第十一章 改造
  五哩可能是很長的散步距離,但永遠是很長的游泳距離,一個人單獨遊泳尤其顯得漫長,特別是對幾周來的第一次游泳而言。凱利游到一半時便清楚地感到了這一點。儘管他的小島以東的水面很淺,很多時候他可以站起身來休息片刻,但他仍然沒有停下來,不敢稍有懈怠。他換了一種游泳姿勢,以加強左臂的鍛煉,把疼痛當作進步的訊息。海水的溫度正合適,使他既不覺得過熱,也不感到寒冷,這樣可以節省體內的能量。游了半哩之後,他放慢了速度,但很快地又聚集起體內的力量,重新加快了游速,直到他的腳部接觸到了炮台島以東的泥底無法再繼續游動為止。

  他立即感到肌肉有些緊張,他強迫自己站起來,散了一會兒步。正在此時,他看到一架直升機已降落在島上。在他游泳時曾聽到飛機的隆隆聲,但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過去長期與直升機打交道,那聲音對他來說不過像鳴一樣自然。但直升機來到他的小島卻有點不同尋常。他朝它走過去,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喊他。

  「在這兒呢,士官長!」

  凱利回過頭。那聲音很熟悉,他揉了揉眼睛,看見一位身著白色軍便服的海軍高級軍官,那金色的肩章在接近中午的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麥斯威爾將軍!」凱利很高興有人來島上,看到這個人他尤其興奮,但他剛從水中走出來,小腿上沾滿了泥。「你可以先打個電話的,長官。」

  「我打過,凱利。」麥斯威爾走到他跟前,握住它的手繼續說:「我們給這兒打了兩天電話。你跑到哪去了?又出去幹活了?」將軍看到凱利的臉色迅速起了變化,感到有些驚奇。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你先去洗一洗,我也得弄點飲料喝喝。」這時,麥斯威爾才看到凱利背上和脖子上面的新傷痕。老天爺!怎麼搞的?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美國小鷹號航空母艦上,那是三年前的事情。當時麥斯威爾是太平洋艦隊航空司令,凱利是一個生病的帆纜上士。那件事是具有麥斯威爾這種地位的人不會忘記的。凱利曾經參加過營救新星麼麼號機的機組人員的行動,該飛機的駕駛員是美國海軍中尉溫斯洛。霍蘭,麥斯威爾三世。他經過兩天的爬行搜索——因為那一地區天氣炎熱,營救的直升機不可能降落。最後他終於把受了傷但仍然活著的達奇三世救了出來,凱利本人卻因髒水的浸泡受到嚴重的感染。現在,麥斯威爾將軍仍在問自己應當如何感謝一個救過自己獨生子生命的人。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起來那麼年輕,多麼像他自己的兒子,臉上洋溢著戰士的自豪感和睿智。在一個公正的世界上,凱利本應該以自己隻身完成任務的事獲得一枚榮譽勳章,可是麥斯威爾甚至未能把他的情況上報給有關當局。對不起,達奇,太平洋總部最高司令一定會說,關於這個問題我敢和你打賭,那只是浪費精力,而且還會引起懷疑。因此,他只能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談談你的情況吧。」

  「姓凱利,長官,名叫約翰。特倫斯,帆纜上士……」

  「不。」麥斯威爾搖著頭打斷他的話,說:「不,我覺得你更像是一位士官長。」

  麥斯威爾在小鷹號航空母艦上多留了三天,堅持說要親自視察一下那的飛行情況,而實際是想多看看他受傷的兒子和救回他兒子的這位年輕的海豹隊員。他看到了凱利收到自己父親死訊的電報時的情景,當時凱利的父親是一名消防隊員,在工作時心臟病發作而死。現在,凱利意識到,將軍的到來一定是另有目的。

  凱利洗完淋浴,穿了一件T恤和一條短褲走了出來,身體顯得有些疲倦,但眼睛中流露著堅強有力的神情。

  「你游了多遠,約翰?」

  「剛好五哩,長官。」

  「很大的運動量。」麥斯威爾說道,隨手遞給他一罐可口可樂。「你趕快坐下來涼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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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長官。」

  「你出了什麼事?肩膀上的傷疤是新的。」凱利把事情簡要地同將軍講述了一遍,談話的口氣就像一個戰士對另一個戰士一樣,儘管他們在年齡上和地位上有著巨大的差異。達奇。麥斯威爾第二次像一位父親一樣坐在那,傾聽著。

  「傷得不輕吧,約翰?」將軍平靜地問道。

  「是的,長官。」凱利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麼,一時低著頭看著地上。

  「謝謝你為蒂茜的去世寄來的明信片。你對我們太好了,長官。您兒子現在怎樣?」

  「在達美航空公司飛七三七。我很快就要作祖父了。」將軍滿意地說道,但他馬上意識到這句補充對這位年輕的單身漢是多麼殘酷。

  「太好了!」凱利微笑著說,為這好消息而高興。他所做的事情終於有了美滿的結果。

  「你今天來這兒是為了什麼,長官?」

  「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麥斯威爾打開自己的文件夾,打開了幾張地圖中的一張,放在凱利的咖啡桌上。

  年輕人哼了一聲。「哦,是的,我記得這個地方。」他的目光停留在幾個用手畫的標誌上面。「這有機密情報,長官?」

  「士官長,我們要談的問題非常敏感。」

  凱利轉臉看了一下周圍。將軍每次外出總有副官跟隨,通常是一位體面的年輕上尉為他拿著公事包,給他的上司帶路,招呼汽車停在什麼地方,以及做一些初級軍官都不願去做的雜活。凱利突然意識到,雖然直升飛機有自己的機組人員,但現在他們都在外面亂逛,而只有麥斯威爾海軍中將一個人在同他談話,這種情況顯然十分不同尋常。

  「為什麼找我,長官?」

  「你是我們國家唯一踏上過這塊土地的人。」

  「如果我們精明一些,最好讓它保持原狀。」凱利對那個地方的回億是痛苦的。

  看到這張平面地圖立即引起了他不愉快的回憶。

  「這條河你深入到什麼程度,約翰?」

  「大概在這個位置,」凱利用手在地圖上指著。「第一次掃蕩時,我錯過你的兒子了,所以找又回去,在這個地方找到了他。」

  情況不錯,麥斯威爾心想,大致接近這次行動的目標。「我們出了十六次行動,已經把連接道路的橋樑都炸壞了,但現在這次是在河裡。」

  「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是吧!他們修了徒步區,或是兩座水下橋樑,你想問我有什麼主意摧毀這些水下橋樑,是嗎?」

  「那樣做沒用。我的目標在這。」麥斯威爾的手指在一個用紅筆標過的地方點了下。

  「那要游很長一段時間,長官,為什麼?」

  「士官長,當你退役時,你應該看一下自己是否列入了艦隊的備役名單之中。」

  麥斯威爾和藹地說道。

  「請繼續講下去,長官。」

  「不要緊張,孩子,我不是現在就要你復役。」但是,麥斯威爾想道。「你有最高機密等級。」

  「是的,我們都有,因為……」

  「這件事比最高機密還要機密,約翰。」接著麥斯威爾說明了原因,同時從文件夾中抽出另外的資料。

  「這些混蛋……」凱利從偵察照片上抬起頭來。「你想進入那個地區,把他們救出來,像那次西江行動一樣?」

  「你知道些什麼事情?」

  「只是一些公開的事情,」凱利解釋說。「我們大家在一起談過這件事,聽起來有點老生常談。那些特種部隊的小伙子幹起事來真有點聰明能幹。但是……」

  「但是,沒有一個人在國內。這個人……」麥斯威爾指著照片說:「被認出可能是位空軍上校。凱利,我們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我知道,長官。你計劃怎麼進行?」

  「我們無法肯定。你瞭解這個地區的情況,我們希望你的情報能有助於制訂出行動方案。」

  凱利開始回想往事。他在那個地區不眠不休地度過了約五十小時。「用直升機插入很危險,那有很多防空炮兵陣地。上次西江行動有一個好處,那地方較為偏僻,不靠近大城市,但這個地方距海防很近,有不少公路和防空設施。這次任務很困難,是塊燙手山芋,長官。」

  「誰也沒有說過它很容易。」

  「如果從這兒迂迴,可以利用這道山脊作為掩護,但必須在什麼地方越過這條河……在這兒,你會闖進防炮群……按照這些說明,那樣會更糟。」

  「海豹部隊曾計劃過對此地的空中任務嗎?」麥斯威爾問道,心有些高興,只是被下面的回答嚇了一跳。

  「長官,第三特種行動大隊缺少軍官,不斷有人被擊斃。我在那代理了兩個月的部隊行動指揮官,我們都知道如何計劃深入行動。我們必須那樣,那是大多數行動中最危險的部分。你不要誤解,長官,即使是普通的士兵也知道如何考慮問題。」

  麥斯威爾有點不高興。「我從未說過他們不會考慮問題。」

  凱利強作微笑說:「並不是所有軍官都像你一樣開明,長官。」他又回頭觀看地圖。「你要從反向開始規劃這件事,先弄清楚想要到目的地去做什麼,然後再反過來找出完成的方法。」

  「等一會兒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先把河谷的情況告訴我,」麥斯威爾下令。

  凱利又想起那難熬的五十個小時。他從峴港乘直升機,來到美國魚號潛艦,接著被運至那條臭水河的入海口。在那兒,他離開潛艦,開始逆流向上潛泳,把潛艦留在後頭,如果沒有漁船的漁網或漁線纏住她,她會一直停在那。凱利一直在水下行進,直到他的氧氣筒的氧氣用完為止。他憶起他不能隱藏在水面下時是多麼地可怕。他只好躲藏在河邊的草叢中,看著來往的車輛在河邊公路上奔馳,耳朵聽著山頭高射炮隆隆的炮聲,在這種情況下向前運動是相當危險的。他擔心如果碰上北越的偵察兵,他們那種三十七公厘的機炮會給他帶來什麼後果是可想而知的,可能會送他去見他死去的父親。現在這位旗艦的指揮官要他冒著生命的危險去營救被關在同一個地方的其他美國人的性命,而他應該怎麼辦。他那樣信任他,像帕姆一樣信任他。這種突然的想法使這位退役的帆纜士官長感到身上一陣寒冷。

  「那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長官,你的兒子曾見過那的許多清況。」

  「從你的經驗來看的確不是個好地方。」麥斯威爾指出說。

  凱利記得,那是真的。小達奇當時躲在一個茂密的樹叢中,一隻腳受了傷,疼痛難忍,焦急地等待著營救人員來救他出去,耳朵聽著防空炮兵群的隆隆炮聲。他的A-六戰鬥機就是被這些高射炮?落的。同時,其他飛機正企圖炸毀他的炸彈未曾?中的那座橋樑。五十個小時,凱利永遠不會忘記,沒有休息,沒有睡眠,只有恐懼和任務。

  「什麼時候進行,長官?」

  「我們說不準。說老實話,我還不知道這次行動能否被批准。我們一旦有什麼計劃,只能向上呈報。

  在計劃批准之後,我們才可以召集人員,進行訓練,然後執行任務。「「天氣方面有什麼考慮?」凱利問道。

  「這次行動必須在秋天進行,今年秋天,不然,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你是說,我們不去救他們,他們就永遠回不來了?」

  「他們以後不會再有機會處於這樣利於搭救的形勢了。」麥斯威爾答道。

  「將軍,我身體很好,但我只是一個士兵,你不要忘了這一點。」

  「你是接近過這個地方的唯一的人。」將軍把照片和地圖收好,又把另一套遞給凱利。

  「你三次拒絕了特別行動大隊,為什麼?約翰?」

  「你想知道真實的理由嗎?如果我答應了他們,那就意味著回去。我的運氣夠壞了。」

  麥斯威爾表面上接受了他的說法,暗暗希望他這位最佳的當地情報來源者能取得與其專長相符合的軍階,但麥斯威爾也記得在勇往號上用新招募的飛行員執行戰鬥任務的事,至少有一個人曾經表現出了一個飛行大隊長所應有的才能。他知道最好的直升機駕駛員也許就是部隊找遍拉克堡所挑選出來的那些應急准尉。那種時刻不容有過多的其他考慮。

  「西江行動中有一個錯誤。」凱利停了一會兒說。

  「是什麼?」

  「隊員們訓練時間過長。時間太久,銳氣也沒有了。挑選合適人選,最多訓練兩周就司以了。超過兩周等於畫蛇添足。」

  「別人也這樣說過。」麥斯威爾說道。

  「這次也是一個海豹部隊的行動嗎?」

  「我們還不能肯定,凱利。你可以先休息兩周,等我們做好這次任務的其他方面的準備。」

  「我怎麼聯絡你,長官?」

  麥斯威爾把一個五角大廈通行證放在桌上。「不要打電話,不要寫信,面對面直接聯絡。」

  凱利站起身,陪他走到直升機旁邊。將軍剛走出屋時,機組人員就將這架SH-二式海妖直升機發動起來。將軍正要登機,凱利突然抓住他的臂膀問道:「西江行動的資料燒燬了嗎?」

  問題打斷了麥斯威爾的思路。「你問這幹什麼?」

  凱利點著頭說:「請回答我的問題,將軍。」

  「我們不能肯定,士官長。」麥斯威爾低頭鑽進直升機,在後排坐下。飛機起飛之後,他又發現自己希望凱利能接受軍官培訓學校的邀請。這個小伙子比他想像的還要精明能幹,將軍決定拜訪凱利原來的上司,以便對他作出進一步的評估。他還想到凱利被正式徵召後會做些什麼。辜負這個小伙子的信任似乎是一種侮辱,事情對他可能是這樣。海妖直升機轉向東北方向飛去時,麥斯威爾這樣想著,但他的思想仍在考慮被認為囚禁在綠色發報機戰俘營中的那二十個美國軍官,他對國家的忠誠使他必須首先考慮到他們的安危。另外,也許凱利需要從他個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想到這,將軍感到一點安慰。

  ◇◇◇

  凱利注視著直升機消失在中午的雲霧之中,然後他朝自己的工具間走去。

  他曾期望今天這個時候他的身體應該感到疼痛,而自己的思考可以鬆弛一下,但奇怪的是,現在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在醫院的復健收到了預期的效果,但體力和精力上還有點問題,而他的肩膀,在經過平時的首發性疼痛之後,已經有了十分驚人的好轉。現在,除了在運動後通常有短暫的疼痛感之外,已經進入了精神愉快的第二階段。

  他一天都感到舒適愉快,儘管他晚上還要早點上床,以迎接第二天更艱苦的鍛煉。明天,他要戴一個表在手上,嚴格地按照時間進行鍛煉。中將給了他兩周的時間,到時候他應該做好體力方面的準備。現在該進行另外一種鍛煉煉了。

  各種海軍站儘管規模和目的不同,但大體結構都差不多。有些東西是所有海軍站必不可少的,其中之一就是機器間。六年來炮台島一直都有營救船停泊,為了修理和加工損壞的機器零件,必須有機器加工工具。凱利收集的工具大致上和一艘驅逐艦上應有的工具不相上下,也許他就是按照這種需要購進這些工具。就他所知,即使空軍也有這類設備。他開動一台銑床,開始檢查它的各個部件和儲油器,看它是否運轉正常。

  與機器相配的還有各種手工工具,量規和裝滿各種鋼片的抽屜。這些鋼片都是些粗加工過的金屬零件,以備今後製造什麼特殊需要的東西時使用。凱利坐在一個小凳上,考慮他的具體需要,他忽然想到首先要搞點什麼別的東西。他取下掛在牆上的點四五自動手槍,取出子彈,再把槍拆開,然後又仔細地查看了槍機和槍管。

  「每樣東西你必須有兩套。」凱利對自己說。但什麼事也都要有個先後次序。

  他將手槍的滑座按在一個結實的夾具上,開始用銑床在滑座的上面鑽出兩個小孔。

  這種南本德出品的銑床有著出色的鑽孔功能,四把手的操作輪還沒有轉到十分之一圈,那細小的鑽頭就鑽進了自動手槍的鋼座之中。凱利重複了這一過程,在距第一個孔一點三五的地方又鑽了一個孔。在孔中攻牙是十分容易的,用一個攻牙鑽頭就可以解決問題。就這樣,今天工作的容易部分結束了,使他熟悉了一下機器的操作。

  這種事他已有一年多沒有做了。最後他又檢查了一下經過改造後的槍機滑座,發現沒有損傷其他部件,現在該進行另一部分更精細巧妙的工作了。

  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設備進行真正像樣的工作。他懂得如何熟練地使用焊接工具,但缺乏必要的工具製造他想製作的某種儀器的特殊部件。那樣做,他必須到一個小型鑄造廠去,那的工匠就會懷疑他的目的,他不願意去冒這個險,他自我安慰地想,差不多就行了,要想達到十全十美總是件麻煩事,而且常常得不償失。

  有些事情也不值得花那麼大的精力。

  首先,他找到一個堅硬的鋼質空炮彈,形狀像只罐頭,只是細一些,周圍的壁稍厚一些。他在空彈的底部中心鑽了一個小孔,正好位於這個罐頭形的空彈的軸心,孔的直徑為0點六,他事先用兩腳規量過。

  另外,他又找來七個類似的空彈殼,只是外圍直徑小些。他把這些空彈殼截成四分之三長的小彈殼,並在它們的底部都鑽上0點二四的小孔,最後把它們做成一個個小杯子的形狀,像是右徑漸縮的花瓶一樣,而每一個小杯子底部都有一個小孔。

  這每一個小杯子可作為一個「隔層」,他想把它們放進那只較大的罐頭形彈殼之中,但太粗,放不進去。凱利哼了一聲,不得不在機床上重新加工這些「隔層」,把每一「隔層」的外圍做了統一的減少,使之比「罐頭」筒的內徑剛好小一公厘。這項工作整整花了他五十分鐘。他一邊做一邊罵粗話,最後終於完工了。他先喝了一罐可樂,然後把「隔層」放進「罐頭」之中。不大不小,正好合適,既不搖晃,又可以自由地一個一個地抽出來。接著他又為「罐頭」做了一個帽蓋,中間也鑽孔攻牙。

  做完帽蓋之後,他把「隔層」取出來試了一下,然後又裝上「隔層」試了一下,一切都很合適,他為自己慶賀。但他突然想到蓋板還沒有鑽眼,於是他又回到鑽床。

  這個孔的直徑為0點二三。做完之後,他對著小孔看了看,整個裝置不偏不斜,每個眼都鑽得合適。

  下一步是工作的最重要部分。凱利從容地把機器安裝好,在最後拉動操縱時,他至少檢查了五遍。因為這部分工作他雖然看過幾次,但從沒有自己親手做過。雖然他擅長使用工具,但他只是一個退役的帆纜士官長,而不是一個機械師。工作完成之後,他將槍管從機器上卸下,重新裝配在槍上,然後拿著一盒點二二的長槍子彈走出了屋外。

  凱利從沒有被那種又大又重的柯特自動手槍所嚇倒,但點四五自動柯特手槍的子彈要比點二二的小號子彈昂貴得多。因此他前一天買了一套改裝工具,以便使這種小型子彈也可以以手槍射擊之。他把一個可樂罐扔到十五以外,然後在槍膛中上了三發子彈。他沒有帶護耳,站在那,身體放鬆,兩手垂肩,接著迅速舉槍,兩膝稍向前弓。凱利屏息,突然停了下來,意識到在槍管上的「罐頭」擋住了他的視線,這是一個問題。

  他把槍放下,接著又舉起,他沒有看目標就射出了第一發子彈。果然不出所料,可樂罐沒有動。這是一個很不好的訊息。而好消息是,他的消音器卻發揮作用了。

  電視和電影的音效工程師常常製造錯誤的效果,比方說像是「咻」。但一個真正的消音器可以使噪音得到輻射,比較像用一把金屬刷子刷過一塊刨光的木頭一樣。槍膛中的煙氣得不到擴散,被阻隔在隔層之中,因為子彈通過小孔時,堵塞了絕大部分小孔內的空間,迫使氣體向「罐頭」內擴散。面約五個隔板層,加上外面的帽蓋,足以使射擊發出的噪音變得低如細語。

  凱利心想,總體說來還不錯。但是如果沒有打中目標,對方也可以聽到槍機來回滑動發出的聲響,而且武器的機械聲不可能被誤認為是什麼無害的聲音。沒有擊中一隻十五外的汽水罐子說明他的槍法還不精。當然人頭要大一些,但人頭面的目標區並不大。凱利休息了一會兒又試了一次。他從側面迅速舉起手槍,劃出一個弧形。這次,當消音器「罐頭」

  剛要遮住目標之時,他就扣動了扳機,一槍正中遠處的罐頭筒,子彈穿過筒底上面一的地方,留下了一個點二二的彈孔。凱利擊發的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他又射了一槍,這次擊中了罐頭的中間部位。凱利臉上露出了笑容。他退出彈匣,又裝上五發空心彈。一分鐘後,那只罐頭便成了一個佈滿彈孔的廢物。七個彈孔中,六個集中在罐頭的中心一帶。

  「槍法仍然不減當年,約翰小子!」凱利一邊對自己說,一邊把槍放好。但是這是在白天對準一個紅色的金屬目標射擊,凱利很清楚這一點。他走回自己的工具間,重新把手槍拆卸開來。消聲器沒有任何明顯的損傷,但他還是把它擦洗了一遍,並在內壁塗上了油。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他用一把小刷子蘸著白色琺琅釉在滑座的頂端靠下的地方畫了一條直線。現在已是午後兩點鐘。凱利簡單吃了午飯,又開始了他的下午練習。

  ◇◇◇

  「哦,那麼多?」

  「你在抱怨?」塔克問道:「有困難?你處理不完嗎?」

  「亨利,你有多少我都能夠處理。」皮亞吉回答說,開始對塔克的傲慢有些不滿,但後來考慮到那樣做的後果,便又緩和下來。

  「我們要在這兒待上三天啦!」埃迪。莫雷格也咕噥了一句。

  「你的老太婆會等你那麼久嗎?」塔克對他做了鬼臉。埃迪將是下一個,他已經做出這種決定。莫雷格沒有多少幽默感,他的臉一下紅了。

  「聽我說,亨利……」

  「就這樣定了,大家記住。」皮亞吉看了看桌上的八公斤貨,然後轉身對塔克說:「我想知道你從哪弄到的這些東西。」

  「我肯定你想知道,托尼,但我們事先談過這個問題。你能處理嗎?」

  「你必須記住,你一旦開始做這種事,就很難收手。每個人要你的貨,就像是當作你向警察報備要賣的是糖一樣,懂嗎?」皮亞吉已經在考慮,他在費城和紐約有一些關係,都是像他一樣的年輕人,已經厭倦了為一個墨守成規的老傢伙幹事。

  搞這行賺的錢是驚人的,亨利與什麼人有聯繫他不知道。他們一起做這買賣才兩個月時間,只處理過兩公斤,其純度經過化驗可以與上等西西里白粉比美,但價格只是後者發貨價的一半。但與發貨有關的問題是由塔克負責,而不是由他負責,這就加倍地增加了買賣的吸引力。最後,具體的安全安排給皮亞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亨利不是個傀儡,不是一個志大才疏的暴發戶。他事實上是一個商人,既穩健又老練,是一個可以共事的認真的合夥人。皮亞吉現在是這樣想的。

  「我的供應沒有問題,這事不用你們操心,鄉巴佬。」

  「好吧。」皮亞吉點點頭:「現在有一個問題,亨利。這次東西較多,要湊齊現金可能得花點時間,你本應該事先告訴一聲的。」

  塔克大聲笑起來。「我不想把你嚇著,老兄。」

  「錢的事你相信我嗎?」

  他點點頭,看了皮亞吉一眼。「我知道你是一個認真的人。」這話說得很聰明,皮亞吉不會錯過這次與他的客戶建立一個固定供貨關係的機會。從長遠來看,這種方式掙錢挺不錯,安吉洛。沃雷諾可能沒有懂得這一點,但他給皮亞吉拉上了線,這就足夠了。另外,安吉洛現在可能已經變成螃蟹的糞便了。

  「這是純貨?與上次一樣嗎?」莫雷洛的問題使另外兩個人很不高興。

  「埃迪,別人不可能同時信任我們的錢又欺騙我們吧!」皮亞吉反問道。

  「各位,讓我告訴你們現在這正發生著什麼事情,好嗎?我找到了一個很大的貨源。

  在哪找到的,怎麼找到的,那是我的事。我甚至找到了一個國家,但我不想要你們介入。

  我們在街頭交易中仍然不能沖昏頭腦,仍然還要像從前一樣。「兩個意大利人都點頭表示同意,但塔克看得出埃迪有點傻乎乎的,而托尼是帶著理解和尊敬。

  皮亞吉以同樣的語氣說道:「你需要銷貨,我們可以辦到。你有自己的領域,我們也尊重這一點。」

  該進行下一步了。「我不會蠢到那種地步,今天以後,這兒的活兒你們不要做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用再來船上了,你們不用再接手處理這貨了。」

  皮亞吉笑了。他已經這樣做過四次了,已經沒有了什麼新奇感。「這一點你我之間沒有分歧。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我的人在你希望的任何地方提貨。」

  「我們把貨物和錢分開,也像商業上的做法一樣,」塔克說:「就像期貨交易那樣。」

  「貨必須先到。」

  「很公平,托尼。由你挑選可靠的人,怎麼樣?這就是說,你我都盡量不去接觸毒品本身。」

  「我聽說有些人被逮捕了。」莫雷洛指出。他覺得自己被排除在談話以外了,而且並沒有十分理解談話的意義。

  「我的人不會。」塔克平靜地說:「我的人沒那麼笨。」

  「那是你本人,對吧!」皮亞吉問道,他接上談話並點了點頭。「我喜歡你的作風,亨利。下次再小心一些,好嗎?」

  「為了建立起這一切,我用了三年時間,花了很多錢。我想把這一業務長期經營下去,我不想像以前那樣碰運氣,憑僥倖。現在,告訴我你們準備什麼時候付清這批貨的款項?」

  「我剛好帶來一百。」托尼對著甲板上的帆布包做了個手勢。這種小買賣在以驚人的速度發展擴大,但頭三批貨的價錢不錯。皮亞吉認為塔克是一個可以依賴的人,正如在這一行動中你可以信賴的任何人一樣。但他想到,如果塔克想要的是一場狂濤的話,那已經出現了。這麼多的毒品,對一個剛開始經營這種生意的人來說恐怕是太多了。「那是給你的,亨利。似乎我們還欠你……五百對嗎?我需要一點時間,大概一周左右。對不起,老兄,但你已經把我的腰包掏空了。要搞那麼多錢需要時間,這你是知道的。」

  「四百就行了,托尼。不要第一次就把朋友逼死。讓我們還是先建立一點友誼,怎麼樣?」

  「特別介紹費?」皮亞吉大笑起來,順手扔給亨利一罐啤酒。「你的身上應該也有點意大利的血統,老弟。好吧,我們就照你說的做就是了。」不知道你那個貨源究竟有多好呢?

  皮亞吉不能向亨利提出這樣的問題。

  「現在該辦事了。」塔克撕開了第一個塑膠包,把它倒進一個不銹鋼的攪拌碗中。他很高興自己不用再為這事操心了。他的銷售計劃的第七步現在已經完成。從現在開始,他可以讓其他人來做這種廚房的活了。當然,開始時還在他的監督之下進行。但從今天開始,亨利。塔克就可以像一個已經上任的經理那樣進行工作了。

  把中性的物質混合在碗中,他很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自豪。他已經以一種十分正確的方式開始了自己的事業,有些冒險,但經過了深思熟慮:從底部建立起自己的組織,親自動手,把自己的手也弄髒了。塔克心想,也許皮亞吉的前輩就是這樣起家的。可能托尼已經忘了這一點,也忘了它的影響和意義。但塔克用不著為此擔心。

  ◇◇◇

  「聽我說,上校,我只是一個助手,我已經多次向你說過這一點。我做的事也同你們的將軍的助手做的事一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尼古拉。葉夫格尼耶維奇。格裡沙諾夫上校想,一個人要經歷這一切是很悲慘的,但扎卡賴亞斯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敵人。這位俄國人有點不太情願地提醒自己說,他仍然想使這個美國人講話。

  「難道這和在你們空軍不一樣嗎?你得到了一位將軍的賞識,會晉陞得很快。」

  那位美國人停了一會兒。「我也寫過發言稿。」那不會給他惹麻煩吧?

  「在我們空軍,那是政委的工作。」格裡沙諾夫手一揮,結束了這場無聊的談話。

  這是他們的第六次談話。格裡沙諾夫是唯一可以與這些美國人面談的蘇聯軍官,越南人在小心翼翼地打自己的牌。二十個美國人,大家都一樣,大家又各不相同。

  扎卡賴亞斯既是情報官,又是戰鬥機飛行員,他的檔案上是這麼說的。他曾花了二十多年時間研究防空系統,曾獲柏克萊加州大學電機工程學碩士學位。檔案中甚至包括最近搞到的一份他的學位論文的復本。那論文的題目是:「扇形地面的微波傳送與擴散」,復本是透過某個有用的人——即提供有關扎卡賴亞斯上校的情報三個人中的一個——從大學檔案庫中偷偷複印來的。格裡沙諾夫知道,這類論文如果是在蘇聯,一俟完成馬上就會被當作機密儲藏起來。該論文出色地研究了低頻搜索雷達能量的情況。碰巧,飛機可以利用山室作為掩護避開雷達的搜索。三年之後,他跟隨一個飛行中隊執行任務,來到奧弗特空軍基地,剛好在內布拉斯加的奧馬哈附近。作為戰略空軍司令部戰爭計劃參謀的一名成員,他進行了關於飛行剖面圖的研究,可以使美國B-五二型轟炸機深入到蘇聯防空網中去。他把自己的物理學理論知識應用到了世界上實際的戰略核戰之中。

  格裡沙諾夫無法使自己去恨這個美國人。他本人也是一名戰鬥機飛行員,剛剛結束了蘇聯防空司令部本土防空軍一個團的領導工作,並已被選定來進行另一項工作。這位蘇聯上校從某種奇怪的角度來看,正好是扎卡賴亞斯的同行對手。他的工作在戰爭中是防止敵人的轟炸機侵犯自己的國土,在和平時期則是制定方案使敵機難以侵入蘇聯的領空。這種身份使他目前的工作變得既困難又必要。他不是國安會軍官,當然更不是那種小個子黃種野蠻人,他一點也不願意傷害其他人,即使是陰謀消滅他的國家的美國人亦然。

  當然把他們擊落完全是另一回事。但是,那些知道如何搾取情報的人並不知道如何分析他正在尋找的東西,甚至不知道應該問什麼問題,連把問題寫下來也不會有什麼幫助。當那個人說話時你必須看他的眼神,一個人若有足夠的聰明制訂出上述計劃,也一定有足夠的聰明以足夠的信心和權威去說謊和欺騙別人。

  格裡沙諾夫不喜歡他現在看到的情況。這是一個有技術的人,也是一個勇敢的人,他曾經為培養美國人稱之為野鼬的反防空飛彈專門人才而努力過。這個名詞俄國人也可以用來稱呼這項任務,稱呼那些把自己的獵物趕盡殺絕的陰險、卑鄙掠奪者。這位戰俘已經執行過八十九次這樣的飛行任務,如果越南人能找回他的飛機的殘骸的話——美國人也像俄國人一樣,在飛機上記錄下自己的戰績——這正是他需要交談的人。格裡沙諾夫心想,那也許是他要寫下的一次教訓。這種自豪感告訴了你的敵人他們俘虜的是誰,以及他掌握多少知識。但是,那是戰鬥機飛行員的表達方式,格裡沙諾夫本人也許不能把自己反對自己國家的敵人的事隱瞞下來。然而這個俄國人也極力告訴自己,他正在避免傷害桌子對面的這個人。也許扎卡賴亞斯殺過許多越南人,而且不僅是農民,而是訓練有素的俄國培養的技術人員,這個國家的政府一定想為此而懲罰他。那不是他所關心的事,而且他不願意讓政治感情來妨礙他的職業上的任務。他的任務是國防問題中最科學、也是最複雜的方面。制訂出對數百架飛機進行反擊的計劃是他的責任和義務,而每架飛機都有其經過高級專門訓練的機組人員,他們的思想方式、戰術原則,像他們的計劃一樣重要。就他而言,美國人可以殺死他們希望殺死的所有混蛋。那些可惡的小法西斯分子同他的國家的政治哲學之間的關係,就像食人族對美味佳餚的態度一樣。

  「上校,我知道的比那還多,」格裡沙諾夫耐心地說,他把最新到達的文件放在桌上。

  「我昨天晚上讀過這個文件,寫得非常出色。」

  俄國人的目光從沒有離開過扎卡賴亞斯上校。這個美國人的具體反應也十分明顯。儘管他本人是一名情報軍官,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越南竟有人可以把消息傳給莫斯科,然後把美國人置於他們的控制之中,弄成現在這種局面。他的臉色說明了他正在想的問題:他們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關於我的情況?他們怎麼會對我的過去瞭解得那樣清楚?這是誰幹的?難道有人這麼高明、這麼專業化嗎?這些越南人不都是些傻瓜嗎?格裡沙諾夫像許多俄國軍官一樣,是一個認真而富有鑽研精神的軍事史學者。他躲在團部的戰情室閱讀了各種書籍。有一本書他永遠不會忘記,他從中瞭解到納粹德國空軍如何審問被俘的空軍,那種方法他也想在這試用一下。體罰只能使這個人更加堅強,而一張紙卻能使他的靈魂動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也有自己的弱點,而聰明的人知道其中的差別。

  「這份文件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列入機密?」格裡沙諾夫問道,同時點燃一根香煙。

  「它只是理論物理學,」扎卡賴亞斯說,聳了聳他那削瘦了的肩膀,想盡量隱藏自己的絕望。「電話公司對它最感興趣。」

  格裡沙諾夫用手指敲了一下桌上的論文。「啊,我對你說,昨天晚上我從中學到了一些東西。根據地形圖預測假回波,用數學計算設計盲區!你可以用那種方法規劃進攻的路線,從一點到另一點設計偽裝。

  太棒了!告訴我,柏克萊是個什麼地方?「

  「只是一所學校,就像加州一般的大學一樣。」扎卡賴亞斯回答之後才瞭解他的意思。

  他在談話。他不應該談話。他受過訓練不講話。他受過訓練知道要期待什麼,他可以做什麼最安全,以及如何迴避問題和偽裝。但那種訓練從來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啊,上帝,他是累了,還是害怕了,還是厭倦了按照一種對別人來說一文不值的行動準則去生活?

  「我對你的國家知道得很少,當然有些專業問題除外。你們各個地區差別很大嗎?你來自猶他州,那是個什麼地方?」

  「扎卡賴亞斯,羅賓G,上校……」

  格裡沙諾夫舉起了雙手。「啊,上校,那些我都知道!我還知道你出生的時間和地點。

  在鹽湖城附近沒有你們的空軍基地。這都是我從地圖上學來的。我也許永遠不會拜訪這個地區,或者說你們國家的任何地區。在加利福尼亞的柏克萊區,大地是一片蔥綠,對吧!曾經有人告訴我,人們在那栽種葡萄,用來釀酒。但我對猶他州一無所知,那兒有一個大湖,但它叫做鹽湖,是吧!是鹹水湖嗎?「「是的,所以……」

  「怎麼會是鹹水湖呢?那兒離海有一千多公里,兩邊是大山,對吧!」他沒有給美國人回答的時間。

  「我對海很熟悉,我曾在那的一個基地住過。那海不是鹹的,但這個湖是鹹的?

  好奇怪。「他熄了香煙。

  美國人的頭稍稍抬起。「我也不清楚,我不是地質學家。我想可能是歷史上某個時期形成的吧。」

  「也許是這樣。那兒也有山,是嗎?」

  「瓦薩契山脈。」扎卡賴亞斯證實。神情有點恍憾。

  格裡沙諾夫認為,越南人有一點是很聰明的,那就是他們對待戰俘的方法,他們給戰俘吃的食物連豬狗都不如。他不知道他們是有意這樣做,還是他們的野蠻殘忍的本性所致。古拉格群島的政治犯比這吃得都要好些。這些美國人的膳食降低了他們對疾病的抵抗力,使他們沒有足夠的體力去嘗試任何逃跑的企圖。這種做法與法西斯對待蘇聯戰俘的方法毫無二致,儘管令人厭惡,但對格裡沙諾夫來說是十分有用的。

  不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的反抗,都需要精力,現在你看到這些人在審訊過程中體力不支、意志消沉,因為他們體力的消耗也極度地影響到他們的心理意志。他也在學習如何做到這一點。這需要時間,但它是一個轉變的過程,它可以瓦解那些與自己不一樣的人的思想。

  「滑雪是一種很好的運動,是嗎?」

  扎卡賴亞斯眨了眨眼睛,這一問題似乎把他帶到了一個遙遠的時間和地點。

  「啊,是的。」

  「但這個地方永遠無法進行那種運動,上校。我恨喜歡野外的滑雪運動,那樣可以遠離塵世。我有木製的滑雪板,但我原來的防空團的維修官利用飛機的零件為我做了一副鋼質的滑雪板。」

  「鋼的?」

  「是不銹鋼,比鋁制的重些,但更有彈性,我很喜歡,是用我們的E-二六六項目所研製的一種新型攔截機的翼板做成的。」

  「那是什麼飛機?」扎卡賴亞斯對這種新型米格-廿五攔截機一無所知。

  「你們的人現在把它叫做狐蝠式攔截機。這種飛機速度很快,是專門為對付你們的B-七0轟炸機而設計的。」

  「但我們已經取消了那個計劃。」扎卡賴亞斯反駁道。

  「是的,我知道。但你們的計劃使得我得到了一種更好更快的戰鬥機。我回國之後,就要領導一個這樣的飛行大隊。」

  「用鋼製造的戰鬥機?為什麼?」

  「它比鋁具有更高的抗空氣摩擦加熱的能力,」格裡沙諾夫解釋說:「你可以利用廢棄的零件做出很好的滑雪板。」扎卡賴亞斯現在思想很亂。「所以,你可以完全想像得到我們鋼鐵戰機會如何對付你們的鋁皮轟炸機。」

  「我想那要取決於……」扎卡賴亞斯剛想說下去,突然又停下。他的目光看著桌子對面,開始有些迷惑,但馬上又充滿了決斷力。

  操之過急,格裡沙諾夫失望地對自己說,他太性急了。這是一個勇敢的人,難怪他能八十多次地駕駛自己的野鼬戰機「到市兜風」,他的勇氣足以抵抗很久。但格裡沙諾夫有的是時間。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1
第十二章 準備
  一九六三年福斯車待售,低里程,帶收音機,暖氣……凱利在公用電話中塞了一枚硬幣,撥了一個電話號碼。這是一個炎熱的星期六,溫度和濕度同時升入三位數字(編註:此指華氏一百度以上,約為攝氏三十八度)。凱利滿頭大汗,很為自己的愚蠢行為感到氣惱。有些事情如此顯而易見,你卻看不見它們,直到你碰得頭破血流才如夢方醒。

  「喂,你好。我打電話是因為看到了你的賣車廣告……對,」凱利在電話中說:「現在可以嗎?……好,十五分鐘以後……好,我馬上就來……再見!」他掛上話筒。至少這件事還算順利。凱利愁眉苦臉地看了一眼電話亭。他的逆戟鯨號遊艇停靠在波多馬克河邊的一個小船塢中。他需要買一輛新車,但如何去舊車的地方呢?

  如果開車去,便可以把新車開回,但開去的車怎麼辦呢?這簡直有點可笑,他開始嘲笑自己。正在這時,一輛計程車來到船塢的入口處,這才使他沒有對那位瘦小的老太婆失約。

  「艾塞克斯大道四五00號。」他對司機說。

  「那是個什麼地方,朋友?」

  「貝塞斯達區。」

  「那要多收車費的,朋友。」司機開了價碼,同時轉向北行駛。

  凱利遞上一張十美元的紙幣。「如果能在十五分鐘趕到再加十元。」

  「夠酷。」汽車猛然加速,凱利跌靠在座椅背上。計程車避開了威斯康辛大道。

  在遇上紅燈停車的當兒,司機在地圖上找到了艾塞克斯大道,並提前了二十秒鐘到達目的地,又多得到十美元的車費。

  這兒是一個高級住宅區,那房子很容易發現。那輛車就停在那,是一輛難看的土黃色金龜車,車身有些地方已經繡蝕。它本來可以保養得更好一些。凱利登上門前的四層木階,在門上敲了幾下。

  「是誰呀?」隨著聲音露出一張臉來。她大概有八十歲左右,身體嬌小瘦弱,一雙綠眼睛在厚厚的近視鏡片後面顯得很大,頭髮灰中帶黃。

  「博伊德太太嗎?剛才我打電話問過汽車的事。」

  「你叫什麼名字?」

  「比爾。墨菲,夫人。」凱利和藹地笑著說:「天氣真熱,是吧!」

  「熱得可怕!」她表示同意。「請等一下。」格羅麗亞。博伊德消失了,不一會又回到門口,手拿著汽車鑰匙。她甚至走出門來陪他朝汽車走去。凱利抓住她的胳膊,扶她走下台階。

  「謝謝你,小伙子。」

  「不客氣,夫人。」他豪爽地回答。

  「這車是為我孫女買的。她上大學以後,肯用過它。」她說完,等著凱利問她肯是誰。

  「對不起,您是說……?」

  「我丈夫,」格羅麗亞沒有回頭。「他一個月前死了。」

  「聽到這消息我很難過,夫人。」

  「他病了很久。」老婦人說。她似乎仍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也接受了這一現實。

  她把鑰匙遞給他。「車在那兒,你看看吧。」

  凱利打開車門。汽車看上去像是大學生用過,後來又被老年人用過。座位已經用舊,一個座椅上有一道裂縫,可能是被箱子或什麼帶鉤的東西劃破的。他把鑰匙插入車鎖內,汽車馬上發動起來。油箱還是滿的。關於里程數字,廣告沒有說謊,里程表上標明是五萬二十哩。他要求並得到允許在周圍開車試一試。這車機械方面不錯,他把車開回主人面前。他決定買下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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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上的繡是怎麼搞的?」他問道,同時把鑰匙還給老婦人。

  「她到芝加哥去上學,在西北地區,雪和鹽太厲害。」(編註:下雪地區,公路保養單位常在路面鹽,以免路面結冰,但所的鹽會侵蝕金屬,使車身生銹。)

  「那是個好學校。我們回屋去吧。」凱利扶著她的臂膀,領她回到屋內。屋有一股老年人的氣味,空氣中佈滿灰塵,她沒有精力去打掃。還有食物發霉的味道,她仍然準備了兩個人的飯,而不是一個人。

  「口渴嗎?」

  「是的,夫人,謝謝您。水就可以。」她去到廚房,凱利打量著屋內。牆上掛著一張照片,一個男人身穿高領制服,腰間繫著黃皮帶,用手臂挽著一位身穿緊身白色婚禮服的年輕女子。其他照片反映了肯尼思。博伊德和格羅麗亞的婚後生活: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海上旅行,一輛舊汽車,孫兒孫女,以及一種充實健康的生活中所包括的各個方面。

  「請喝水!」她遞給他一杯水。

  「謝謝您。您丈夫以前是做什麼的?」

  「他在商業部工作了四十二年。我們準備搬到佛羅里達,但後來他病倒了,現在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妹妹住在皮爾斯堡,她也是個寡婦,丈夫原來是個警察……」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一隻貓走進屋來,看著新來的客人。這使博伊德夫人又起勁了。

  「我下周就要搬到那去了。這房子已經賣掉,下週四就得搬出。我把它賣給了一位年輕醫生。」

  「希望您能喜歡那,夫人。這車您想買多少錢?」

  「我的眼睛患了白內障,不能再開車了。我去什麼地方都得人開車送我。我的孫兒說這輛車能值一千五百美元。」

  您孫子那麼貪心,一定是個律師。凱利心在想。「一千二百元怎麼樣?我可以付現金。」

  「現金?」她的眼色又變得像死人一樣。

  「是的,夫人。」

  「那你可以把車開走了。」她伸出手,凱利小心地把它握在手中。

  「你有關於車的各種文件嗎?」凱利感到很內疚又使她再次上樓。只見她扶著欄杆慢慢走上樓去。凱利取出錢包,數了十二張一百元的鈔票。

  本來十分鐘就可以了,但凱利卻花了三十分鐘。他已經查對過如何將汽車轉手的具體手續。另外,他不準備把手續全部辦完。汽車保險單和產權證明都放在同一個硬紙信封面,名字都是寫著肯尼思。W?博伊德。凱利答應替她保管好,當然還有牌照。但最後發現,博伊德太太對保管這麼多現金十分緊張,因此凱利幫她填好了一張存款單,並開車把她送到銀行。她把存款單丟進夜間存款機內,然後他又帶她到超級商場買了牛奶和貓食,最後把她送回家,陪她走到門口。

  「謝謝您的車,博伊德太太。」他分別時說。

  「你要用這車做什麼事情?」

  「做買賣。」凱利對她笑笑,然後便離去了。

  ◇◇◇那天晚上九點一刻,兩部汽車開進了第九十五號州際公路的服務區,前面那一輛是道奇車,後面一輛是普利茅斯的越野車。在前面大約五十處,他們把車停在一家飯店北面不太擠的地方。這家飯店名叫馬利蘭商店,是約翰,甘迺迪高速公路中段的一個休息加油站,一天二十四小時供應各類飯盒和加油服務,包括很好的咖啡,不過當然沒有烈性酒,這是大家能理解的。那輛道奇車在停車處打了幾個轉,最後停在一輛白色奧斯摩比牌轎車旁邊,中間相隔三輛車的位置,這輛車有賓夕法尼亞牌照和黃色塑膠車頂。

  越野車停在第二排,一個女人走下車來,朝飯店走去,她從那輛奧斯摩比牌轎車旁邊走過。

  「嘿,寶貝!」一個男人喊了一聲。那女人停了一下,朝那有塑膠車頂的汽車走去。那男人是一個白種人,長長的黑髮整齊地梳向後面,白色襯衫領部沒扣扣子。

  「亨利派我來的。」她說。

  「我知道。」他伸出手來摸她的臉蛋,她沒有抗拒。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後把手伸向下方。

  「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寶貝兒!」

  「帶來了。」她笑笑。那是一種強做出來的不安笑容,充滿恐懼,但並沒有不好意思。

  多麗絲幹了幾個月了,現在已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感覺。

  「漂亮的小奶頭,」這人的聲音中毫無感情。「把貨拿來。」

  多麗絲回到自己的汽車,做出好像忘了什麼東西的樣子。回來時她手中拿著一個大錢袋,幾乎像一個小帆布包。她走過奧斯摩比轎車時,那人伸出手來把錢包接了進去。多麗絲繼續朝前面商店走去,一分鐘後手拿著一瓶汽水走了回來,眼睛盯著越野車,心希望這一次能一切順利。奧斯摩比又開動了,司機向她飛吻,她還了他一個毫無表情的微笑。

  「這事真是輕而易舉。」亨利。塔克說道。他站在五十碼以外建物另一邊的餐廳大門口。

  「是上等貨嗎?」另一個人問托尼。皮亞吉。這三個人坐在同一張餐桌旁,「享受」著沉悶的午後天氣,而飯店的老闆都躲在設有空調的室內。

  「貨是最好的,和我們兩周前給你的貨一樣,是同一個地方運來的。」皮亞吉向他保證說。

  「如果運貨的人被抓住怎麼辦?」費城來的那人問道。

  「她不會說的。」塔克請他放心。「她們都看到過走露風聲的女孩子的下場。」

  他們看到一個人從越野車中走下來,接著鑽進了那輛道奇轎車,坐在駕駛台上。

  「很好。」李克對多麗絲說。

  「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她問李克。事情做完了,但她仍在發抖,神情緊張地喝著汽水。

  「當然,寶貝,我知道在想什麼。」李克笑笑,把汽車發動。「現在乖點,該對我表示一下了吧!」

  「周圍有人。」多麗絲說。

  「是嗎?」

  多麗絲沒再說什麼,解開了襯衫的扣子。那是件男人的襯衫,她把下擺塞進自己褪色的短褲內。李克笑著伸過手來,一面用左手轉動方向盤。幸好沒有出事,多麗絲對自己說。她閉上雙眼,假裝她是另外一個人,在另一個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生活,希望越快越好。

  「錢在哪?」皮亞吉問道。

  「我需要一杯咖啡。」另一個人站起來,走進店內,把皮箱留在原處,皮亞吉把皮箱拿在手中。接著,他和塔克離開餐桌,朝自己藍色的凱迪拉克轎車走去,沒等那個男人出來。

  「不數一下嗎?」走過停車場時,塔克問道。

  「如果他敢騙我們,他知道會有什麼結果。這是生意,亨利。」

  「那好吧。」塔克同意道。

  ◇◇◇

  「比爾。墨菲,」凱利說:「我知道你們有一些空房間要出租。」他手拿著一張星期日的報紙。

  「你需要什麼房間?」

  「單人房就可以。我的確需要有個地方掛衣服,」凱利對那個人說:「我走了很遠的路。」

  「你是商人?」經理問道。

  「不錯,機床商人。初次來這兒,我的意思是說,剛進入這一行。」

  這是一個老式的花園公寓,是二次大戰後為回國的老兵修建的,清一色約三層樓磚石結構。周圍綠樹成蔭。樹木是人們當時栽種的,現在已經枝高葉茂,面有松鼠出沒,樹蔭剛好遮住停車場。凱利四處看了看,感到很滿意。經理帶他到一樓設有傢俱的房間。

  「這一間很好,」凱利說道。他在屋子周圍查看一遍,檢查了廚房的水槽和其他管道。

  傢俱顯然是用過的,但很雅致,每間屋的窗戶上甚至都安裝冷氣機。

  「我還有其他房間……」

  「這一間很合我的要求。多少錢?」

  「一百七十五元一個月,外加一個月定金。」

  「水電費怎麼算?」

  「你可以付現款,我們也可以收支票。有些房客喜歡後者。大約四十五美元一個月。」

  「一次付清更好些。讓我算一下,一百七十五加上四十五……」

  「二百二十,」經理說道。

  「四百四十,」凱利糾正說,「兩個月,對吧!我可以開給你一張支票,但銀行在城外。我還沒有當地帳號。現金可以嗎?」

  「現金什麼時候對我都沒有問題。」經理向他保證說。

  「很好。」凱利取出錢包,把錢交給他。他突然又停住說:「不對,是六百六,我們還是定為三個月,可以嗎?我需要一張收據。」經理從口袋中掏出收據本,當場開了一張收據。「能裝部電話嗎?」凱利問。

  「星期二給你安裝行嗎?還有一個人預定。」

  「好,那就請你費心了。」凱利又給了他一些錢。「我的行李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到達。

  我在什麼地方可以買到床單和其他物品?「

  「今天很多商店不開門,明天可以。」

  凱利通過臥室的門看到床上只有一張墊子,上面積滿了泥土,他聳了聳肩。

  「好吧,我睡過更糟的地方。」

  「你是位老兵?」

  「海軍陸戰隊。」凱利答道。

  「我從前也是。」經理說道,這使凱利十分驚異。「你不會做什麼出軌的事吧!」

  作為一個退役的海軍陸戰隊的士兵,他原本沒想問這種問題,但他還是問了。回答是溫馴的,然後又是一個令人放心的微笑。

  「我打軒很厲害,這是別人告訴我的。」

  二十分鐘後,凱利搭乘一輛計程車朝市中心開去。他在佩恩車站下了車,乘坐下一班火車到了哥倫比亞特區,在那又搭乘計程車到達他的泊船處。夜幕降臨時,他已駕駛自己的逆戟鯨號朝著波多馬克河下游駛去。如果有一個幫手,這些事情本可以進行得更快些,凱利對自己說。他的很多時間都被換車耽誤了。

  但換車這些事並不是徒勞無益的。這期間他考慮了很多問題,這和身體上的準備是同等重要的。在經歷了連續六個小時的思考和計劃,他終於在午夜而回到了自己家中。

  一個週末以來他幾乎部在毫無停頓地奔波。他沒有時間休息。他把衣物收拾好,大部分東西都是在華盛頓的郊區購買的。亞麻製品和食品是在巴爾的摩買的。他把自己的四五自動手槍連同自己做的點二二-點四五子彈轉換裝置以及兩盒子彈用舊衣服包好。凱利認為這些子彈就夠用了,子彈多了會太重。他又做了一個消音器,這回是用於伍茲曼手槍的。他從頭至尾考慮了一遍自己的準備工作。他的身體情況很好,幾乎和他在部隊時不相上下,而且他每天都在進行射擊練習,槍法比以前更熟練。凌晨三點鐘,他把新做的消音器安裝在伍茲曼手槍上,試射了一次。三十分鐘後,他又回到逆戟鯨號,一直向北行駛,想在駛過安納波利斯後能睡上幾小時。

  這是一個孤寂的夜晚,天上有零星的散雲。他的思緒不寧,過了很久才能靜下來集中精神思考問題。

  他不再是一個懶散的平民百姓。幾周來他第一次允許自己喝了一滴啤酒,以使自己能夠集中思考一下各種變化的情況。他沒有忘記什麼吧!他沒有想到什麼遺忘的東西,這才放下心來。令他不太滿意的是他瞭解的情況太少。比利和他的紅色普利茅斯車,一個叫做亨利的黑人。他知道他們的活動區域。僅此而已。

  可是……可是,儘管瞭解的情況不多,但他曾與那些帶武器和訓練有素的敵人戰鬥過。儘管他會強迫自己像從前一樣小心謹慎,但他內心知道他一定會完成自己的使命。這一部分是因為他比他們強大,而且具有更多的主動性。另一方面,凱利驚奇地認識到,是因為他可以毫不考慮事情的過程,他只考慮它的結果。他想起了自己在天主教學校學過的東西,古羅馬偉大詩人維吉爾的史詩《埃涅伊德》(編註:或譯《阿伊尼流浪記》,敘述羅馬史祖阿伊尼建國的神話史詩)的一段詩句早在兩千多年以前就為他的使命下了定義:抱定死亡決心的人不懷生還的希望。這種思想的嚴酷性使他面帶微笑在星光下航行,來自廣闊天際的智慧之光早在凱利,甚至維吉爾降生之前就開始了它漫長的旅程。

  ◇◇◇

  麻醉藥物可以幫助人逃避現實,但並不能永遠如此。多麗絲沒有這種想法,而只是傾聽它,感覺它,就像承認某種她不願意面對而又不能逃避的東西一樣。

  她現在已經離不開毒品,她不能入睡,在空蕩蕩的屋中,她無法逃避自己。如果可能,她一定會服用更多的麻醉藥品,但是那些人不讓她為所欲為,甚至不能滿足她更多一點的要求。她只能希求從自己的恐懼中得到短暫的忘卻和解脫,而且就連這麼一點希望他們也不願意給她。她可以偷偷地多看到一些東西,她可以對未來抱一線希望,但那並不能對她有多少安慰。她遲早會被警察抓住,她從前就被逮捕過,但不是為這麼嚴重的事。如果她因現在的事被抓住,她會坐很長時間的牢。警方會設法讓她吐出一些情報,並答應保護她的安全。她知道的很清楚,她已經兩次看到自己的朋友死去。朋友?關係那麼親密,可以說知心話的人,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人。事情就是如此,甚至在這種被囚禁的情況下——幾乎沒有任何歡笑可言,哪怕是為反對控制她生存的勢力所取得的一點微小勝利,都像是陰霾天空中的一線遙遠的天光。那些可以與之同哭的人,已經死了兩個,而且她親眼看到了她們的死,坐在那,毒癮發作,不能睡覺,最後死去。如此恐怖,慢慢變得麻木,看著她們的眼睛,感覺著她們的痛苦,但知道自己無可奈何,而且那些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噩夢是可怕的,但沒有人能伸出手,也碰不著她。你可以醒來,從他的手中逃走。

  這次不行。她可以作為一個旁觀者觀察自己,似乎她是一個機器人,不受自己指揮,而受別人的操縱。別人指揮,她的身體才能移動,她甚至還必須隱藏自己的想法,即使在自己的腦海中也不敢有所表示,生怕那些人聽見或從她臉上的表情看出來。

  但是現在,儘管她費了很大勁,仍不能把這些想法趕跑。

  李克躺在她旁邊,在黑暗中緩慢地呼吸著。從某些方面來說,她喜歡李克。他是那些人當中最文雅的一個。有時她甚至認為他也喜歡她,可能有一點,因為他打她不那麼凶狠。當然她不得不循規蹈矩,因為他發起火來和比利一樣。因此在李克旁邊她總是極力表現得順從。但是從另一方面說,她知道上述想法是很蠢的。但是,她的現實生活是由別人來決定的,而且她已經看到了反抗的後果。在度過了一個特別難熬的夜晚之後,帕姆抱著她,悄悄告訴了她自己想逃跑的事。後來,多麗絲曾為帕姆祈禱,希望她能逃掉,給她們的生活也帶來一點希望,但是結果卻看到她被拖進屋來,讓大家看著她死去。大家坐在那兒,離帕姆只有十五,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遭受那些人的折磨。看著她的生命在慢慢結束,她的身體因為缺氧而抽搐,而那些人用眼睛瞪著她,在她面前嘲笑她。當時她唯一的反抗行動就是替自己的朋友梳頭,一面哭著希望帕姆知道還有一個人在關心她,哪怕是在她死了之後。幸好,她這些舉動沒有被那幫人看到。但是,這些動作似乎是毫無作用,只是使她流了更多更苦的眼淚。

  她做了什麼錯事?多麗絲不知道帕姆什麼地方得罪了上帝,竟會使她的生活變得這樣悲慘,難道有什麼人能夠忍受這種痛苦無望的生活嗎?

  ◇◇◇

  「你好像脫胎換骨一般,約翰。」羅森說,眼睛凝視著自己的病人。凱利坐在檢查台上,襯衫已經脫下。「這段時間怎麼過的?」

  「為了恢復臂力,每天游泳五哩,比舉重效果好些,但在晚上也進行一點舉重練習。另外也跑跑步。

  基本上恢復到我過去的水準。「

  「我希望能有你的血壓。」外科醫生說,同時取下手上的橡皮手套。這天上午他做了一個大手術,但仍抽出時間為他的朋友檢查身體。

  「加強鍛煉,山姆。」凱利勸道。

  「我沒有時間,約翰。」外科醫生說。兩個人都覺得他的聲音很弱。

  「你是醫生,更知道該怎麼辦。」

  「是啊!」羅森承認道:「你的情況怎樣?」

  回答只是一個表情,既沒有喜也沒有憂,而是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但羅森從中看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於是他說:「常言道:要想去報仇,先挖好兩個墳墓。」

  「只挖兩個?」凱利輕鬆地問。

  羅森點點頭。「我也經常看報紙,不是憑空亂說。」

  「莎拉好嗎?」

  羅森感謝他的問候。「整天鑽在她的專案頭。她現在談起專案,激動得很呢!

  很有意思。「

  正在這時,桑迪。歐圖爾走進屋來。凱利拉起自己的汗衫,露出他的胸部,這一突然的動作使桑迪和羅森都吃了一驚。「請!」凱利說道。

  桑迪大笑起來,山姆也大笑起來。他想凱利確實已經為自己的計劃做好了準備:身體狀況佳,輕鬆的態度,嚴肅穩定的眼神隨時充滿了歡樂。羅森想道,一切都像一個外科醫生,這個想法真奇怪,但他越看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越覺得凱利的身上充滿了智慧。

  「以一位兩個禮拜前受過傷的人來說,你看起來確實已很健康。」歐圖爾友好地說。

  「這都是因為生活有規律,夫人。三十多天來我只喝過一次啤酒。」

  「羅森醫生,洛特太太現在醒過來了,」桑迪報告說:「一切正常,她看上去情況不錯。她丈夫來看她了,我想他會放心的。我原來還真有點沒把握。」

  「謝謝,桑迪。」

  「好了,約翰,你現在已恢復健康,快穿上你的襯衫,不然桑迪要臉紅了。」

  羅森笑著說。

  「這附近有吃午飯的地方嗎?」凱利問道。

  「我來指給你看,但我十分鐘後有一個會議。桑迪,方便嗎?」

  她看了一下表。「我快下班了。你想在醫院吃,還是去外面吃?」

  「聽的,夫人。」

  她帶他來到醫院餐廳。面都是適合醫院的淡而無味的食品,但自己可以加鹽或其他佐料。凱利選擇了幾種有益健康的佐料,以彌補味道的不足。

  「一直很忙嗎?」他們在一張餐桌上坐下後,他問道。

  「總是這樣。」桑迪答道。

  「住在哪?」

  「在洛赫。雷文林蔭大道那邊,在郡內。」凱利覺得她一點都沒有變。桑迪。

  歐圖爾的工作一直表現得不錯,但她生活的空虛從本質上說同他沒有什麼區別。實際的差異是有些事情他可以做,而她不能。她很大方,不乏幽默,但也同時壓抑自己的悲哀。悲傷真是一種強大的力量,一個人有要尋找和消滅的敵人還算是有某些好處。而和影子戰鬥要艱難得多。

  「公寓,和這一帶差不多,是嗎?」

  「不,是一座老式宅院平房,四四方方,兩層樓,面積有半畝。這倒提醒了我,這個週末我又得割草了。」接著她又想起蒂姆原來很喜歡割草,並已決定第二次從越南回國之後就退役離開軍隊,然後去完成自己的法律學位課程,過正常人的生活。

  但這一切都被那些遙遠的敵人從她身邊奪走了。

  凱利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也無需知道。她表情的變化,她說話的語調,都已經說明了。怎麼讓她提起精神,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奇怪的問題,因為以後的幾周內,他還有自己的計劃。

  「我在住院時,對我很好,謝謝。」

  「我們應該照顧自己的病人。」她友好而不自然地說。

  「那麼漂亮的臉蛋還可以幫我一點忙。」凱利對她說。

  「做什麼?」

  「微笑。」

  「很難。」她說,聲音又變得嚴肅起來。

  「我知道,夫人。但我過去確實見笑過的。」凱利說。

  「那是在你使我吃驚時。」

  「是因為蒂姆,是嗎?」他的問題使她一時無語。人們不應該談那些事情,不是嗎?

  她盯住凱利的眼睛可能有五秒鐘。「我只是不懂。」

  「某些方面是容易明白的,而在某些方面來說仍然很難。」凱利說,心思考了一番。

  「困難的部分是懂得為什麼人們要那樣做,為什麼他們要那樣想。其結論是,世界上有壞人存在,有的人必須對付他們。如果你不設法對付他們,有一天他們就會來對付你。你可以不理睬他們,但不起什麼作用,行不通。而且有時你會發覺,有些事情是無法迴避的。」凱利靠在椅背上,搜尋著談話的內容。「桑迪,在這兒看到了許多不幸的事情,我看到的事情更糟。我親眼看見有的人做出……」

  「你是說你的噩夢嗎?」

  凱利點點頭。「不錯,那天晚上我差一點把自己害死。」

  「那是……」

  「說老實話,不會希望知道。我是說,連我自己也沒弄懂,人怎麼能做出那種事情。

  也許由於他們相信某種東西太深,以致於忘了做人的重要性,也許他們太想得到某種東西,以致不擇手段,不顧一切,也許是他們什麼地方出了毛病,在他們的思想感情方面出現了異常狀況。究竟是什麼原因,我不知道,但是他們的所做所為是實實在在的,千真萬確的。所以必須有人設法制止他們。「即使知道並不能做到這一點。凱利沒有敢說出這句話。他怎麼能告訴她說,她的丈夫是為了一件無法實現的事情而送了命的呢?

  「我的丈夫是一位身穿銀甲騎著白馬的武士嗎?你是那個意思嗎?」

  「穿白色衣服的人是,桑迪。在和一種敵人爭鬥。還有其他敵人,也有人在和他們戰鬥。」

  「我永遠也不懂蒂姆為什麼會死。」

  凱利想,問題確實在這兒。這不是什麼偉大的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每個人都要生活,都有生命,在經歷二上帝或命連運的一定時間之後有一個自然的結束。這是人自身所無法控制的。他曾經看到年輕人死去,在這些死亡中他也有過一份責任,每一個生命對它的所有者和別人都具有一定的價值。你如何向別人說明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你又如何向自己說明這一切呢?但那只是從外面看問題。從面來看,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也許這就是答案。

  「的工作有時很困難,是嗎?」

  「是的。」桑迪點點頭答道。

  「為什麼不做點容易一些的?我是說,行政工作是不是輕鬆些?我不知道……

  也許育嬰房比較好,那種地方很愉快,是吧!「「愉快得多。」桑迪承認道。

  「但也同樣重要,是吧!每天例行的公事就是照顧嬰兒,但仍需要有正確的方法,是吧!」

  「當然。」

  「但不在小兒科,而在神經外科,卻挑選了困難的工作。」

  「總得有人做……」賓果!凱利想。

  「太難,工作太難,對太難,有時感到很痛苦,是嗎?」

  「有時是這樣子的。」

  「但照樣要去做。」凱利指出說。

  「是的。」桑迪說。不是表示承認,而是表示她是個強者。

  「這也就是蒂姆為什麼要做自己的事情的原因。」他看出她開始理解,但只有那麼一瞬間,很快地,她那長留不去的悲哀又把那理智的推理推到了一邊。

  「但那仍然沒有什麼意義。」

  「也許這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但人們認為有意義。」凱利提示。他的思考也只能想得這麼深遠。「對不起,我不是個牧師,只是一個殘廢的海軍士官長。」

  「還不太殘廢。」歐圖爾說道。她吃完了午飯。

  「有一半是的功勞,夫人,謝謝。」她對他報以微笑。

  「並不是所有病人都能痊癒,我們為那些康復的病人感到驕傲。」

  「我們也許都在努力拯救這個世界,桑迪,一點一滴地進行著。」凱利說。他站起身,堅持要送她回醫院。整整花了五分鐘,他終於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知道,我想請一起吃晚飯。不是現在,但……啊……」

  「我考慮一下。」她沒有拒絕,一半是打消這一念頭,一半是拿不定主意。她知道,凱利的舉動對他們兩個來說都來得太快,也許對她來說還沒那麼快。他到底是個麼樣的男人?

  她問自己,認識他有什麼危險?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2
第十三章 行程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造訪美國國防部五角大廈。凱利感到很不安,不知道自己應該不應該穿那套士官長的卡嘰軍服,不過現在已不是他該穿那種服裝的時候了。結果他穿了一套藍色軍常服,翻領上有一個縮小的海軍十字勳章。到達車輛過道,他走上一個斜坡,想找到這幢巨大建的指示圖。他很快弄清楚要走的路線。五分鐘後,他走進了要去的辦公室。
  「有事嗎?」一位士官長問道。
  「我是約翰。凱利,麥斯威爾將軍約我來的。」於是他請凱利坐在一張椅子稍候。咖啡桌上有一份海軍時報。離開部隊後,他一直沒再讀過它,但是凱利忽然產生了一股懷舊情緒。報上的內容與他過去讀過的東西沒有什麼差別。
  「凱利先生請進。」一個聲音喊道。他站起來,走進已經打開的門。他走進門後,「請勿打擾」的紅燈亮了,告訴別人別進來。
  「現在身體感覺怎樣,約翰?」麥斯威爾首先問道。
  「很好,長官,謝謝你。」身為平民也好,身為軍人也好,凱利在這位海軍將官面前不禁有點心情不安。當另外一個門打開,走進另外兩個人時,凱利更加緊張了。進來的兩個人之中,一位身穿便服,另一位是海軍少將,也是位飛行員,凱利從他的榮譽勳章可以看出,也使他更加感到敬畏。麥斯威爾做了介紹。
  「我聽說過很多你的事。」波杜爾斯基說道,同時握住這位年輕人的手。
  「謝謝,長官。」凱利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卡西米爾和我都喜歡回憶過去。」麥斯威爾看到凱利的窘狀,便接著介紹:「我得到十五個。」他指著掛在牆壁的飛機機板上的標誌說:「卡西米爾得了十八個。」
  「都有影片為證。」波杜爾斯基補充說。
  「我一個也沒有得過,」葛萊說:「但我也沒讓氧氣搞壞我的腦子。」這位將軍除了身著便服以外,手還提著地圖箱。他抽出一張地圖。在他的家中牆上也掛有一塊飛機機板,上面的標誌更多。接著,照片又拿了出來,凱利又看看刊卡賴亞斯上校的面孔,這次更清楚了一些,和葛萊將軍放在旁邊的那張扎卡賴亞斯的識別證照片十分相似。
  「我曾經離那個地方不到三哩,」凱利說:「沒有任何人告訴我……」
  「那時它還不在那兒。這是個新地方,成立還不到兩年。」葛萊解釋道。
  「還有其他照片嗎,詹姆士?」麥斯威爾問道。
  「只有一些SR-七一拍的垂直和大角度傾斜的空照偵片,沒有什麼新內容。
  我已經叫人檢查有關這一地區的每一張底片。是個不錯的小伙子,空軍退役人員,他只向我報告。「「你要變成一個老練的間諜了。」波杜爾斯基笑著說。
  「他們那需要我。」葛萊答道,輕鬆的語調中包含著嚴肅的意味。凱利看著面前的三位將軍。在水手當中開玩笑不會是這樣,那語言絕不像現在這樣文明。接著,葛萊轉身面對凱利問道:「你談談那道河谷的情況。」
  「那是個好地點,很容易避開……」
  「首先說一下你是怎麼救出小達奇的,講一下每一步的做法。」葛萊下令。
  凱利講了約十五分鐘,從他離開美國軍艦魚號開始,一直講到直升機把他和麥斯威爾上尉從河口載到小鷹號航艦上為止。這故事講起來很輕鬆。使他吃驚的是三位將軍不斷交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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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利當時還不能理解這些眼神。他並不認為這些將軍已經年邁,甚至認為他們是和芸芸眾生不同的一種人。他們是將軍,像神一樣,是一些永遠年輕的生靈,他們做出重大決策,永遠是一種表情,即便是那位身著便服的也是如此。凱利也不認為自己還年輕。他親眼目睹過戰爭,每個人在戰爭之後都變了,但他們的觀點各不相同。對麥斯威爾、波杜爾斯基和葛萊來說,這位年輕人與三十多年以前的他們完全不一樣。一眼就可以看出,凱利是一位戰士,在他的身上,他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們那些詭秘的眼神很像一個祖父看著自己的孫兒在客廳的地毯上蹣跚學步時所表露的神色。不過他現在要邁出的步子要大得多、重要得多。
  「那件事不容易。」凱利講完後葛萊接著說道:「那麼說這個地區人口很稠密嘍?」
  「你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長官。我的意思是,它不是個城市,但有一些農村。我曾經聽到也曾看到公路上有車輛行駛,但汽車不多,有很多自行車和牛車。」
  「軍車不多嗎?」波杜爾斯基問道。
  「將軍,那種東西是走另一條公路。」凱利指著地圖說。他看到那兒注有北越軍事單位的符號。
  「你們計劃如何進入該區?」
  「這不容易,約翰。我們在考慮用直升機滲透,甚至可以從水空兩路發起攻擊,控制住這條公路。」
  凱利搖了搖頭。「太遠,公路不容易守住。長官們,你們必須知道,越南是一個全面武裝的國家,真正做到了全民皆兵,每個人都是軍人,他們手中都有槍。從這條路進攻,那會有許多帶槍的人造成阻礙,使你永遠不能成功。」
  「人民真的支持共產黨?」波杜爾斯基問道,他實在難以相信這一點。但凱利相信。
  「老天,將軍,你可以想一想我們為什麼會在那兒打這麼久?為什麼我們的飛行員被擊落之後得不到任何人的幫助?他們不喜歡我們在那!這是我們永遠不能理解的。但是,如果你讓海軍陸戰隊攻佔了海灘,沒有任何人會去歡迎他們。長官,放棄控制這條路的想法吧!我曾經去過那,那根本算不上什麼公路,甚至比照片上的樣子還差。幾棵樹就可以把它堵塞住了。」凱利抬起頭:「還是得使用直升機。」
  他可以看出自己的話並不受歡迎,但不難理解其中的原因。那個國家的這一地區佈滿了防空高炮群。很難將一支突擊隊送進去。面前這三位將軍,至少有兩名當過飛行員。如果說他們認為地面進攻有希望,那麼,解決那些防空炮兵陣地這個問題要比凱利預計的難得多。
  「我們可以壓制那些高炮。」麥斯威爾認為如此。
  「你指的是B-五二轟炸機吧!」葛萊問道。
  「新港新聞號幾周以後就要回來。看過它射擊嗎,約翰?」
  凱利點點頭。「當然。我們在沿海附近工作時它幫過我們兩次忙。那些八口徑的大炮威力可真大。長官,現在的問題是,究竟要有多少先決條件才能使這次任務得以成功?事情越複雜,越容易出問題,而且即使是一件事也可能是十分複雜的。」
  凱利靠在沙發上,提醒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不僅是供將軍們參考的。
  「達奇,五分鐘後我們還有一個會。」波杜爾斯基不很情願地說。這次會晤並不成功,葛萊和麥斯威爾沒有多大信心。他們瞭解了一些情況,這還是有些價值的。
  「我可以問一句你們為什麼要對此保密嗎?」凱利問道。
  「你之前已經猜到了。」麥斯威爾看著對面的葛萊將軍,點了點頭。
  「西江行動失敗了,」葛萊說道:「我們本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後來我們透過自己的一個管道瞭解到,對方事先得知了那次行動,至少他們有所懷疑。他們預計我們的行動還要再遲些。最後,我們攻擊那個地方時,他們已將戰俘全部轉移了,但他們的伏擊還沒佈置好。所以那次行動是好壞參半。但另一個月的大頭針行動他們就沒有預料到。」
  「我的天!」凱利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有人出賣了他們嗎?」
  「歡迎你參加真正的情報行動界,士官長。」葛萊帶著嚴肅的微笑說。
  「可是為什麼?」
  「如果我遇見那位先生,我一定問他。」葛萊看著其他人說:「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有用的引子。查對一下那次行動的記錄,就像一般的低調研究,對嗎?」
  「它們在什麼地方?」
  「埃格林空軍基地,大頭針行動人員的訓練地。」
  「派誰去取?」波杜爾斯基問道。
  凱利可以感到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他的身上。「長官們,請記住,我只是一個士官長。」
  「凱利先生,你的事停在什麼地方?」
  「在城內,長官。我來這坐的是公共汽車。」
  「隨我來。這裡有一輛交通車,你可以坐它回去。」
  他們默默地走出大樓。葛萊的水星牌轎車停放在河流入口處的一個遊客停車位內。他請凱利上車,然後直奔喬治。華盛頤公園路開去。
  「達奇抽調了你的檔案,我讀過了,給了我很深刻的印象,孩子。」葛萊沒有說的是,在他的入伍智商測試中,他三次測驗的平均分數為一百四十七分。「你的每一個指揮官都對你讚不絕口。」
  「我的上級都是些好人,長官。」

  「看來是這樣的,他們之中有三個人想把你弄進軍官培訓學校。達奇問過你這檔事。我地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有接受那筆大學獎學金。」

  「我厭倦了學校生活。而且那是一筆游泳獎學金,將軍。」

  「我知道,在印第安納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你的成績完全可以得到一筆學術獎學金。你進的是一所很好的預備學校……」

  「那也是靠獎學金的。」凱利聳了聳肩。「我的家人中沒有一個進過大學。戰爭期間,我父親在海軍中服過役,我想他也只是為了找個工作干。」服役是他父親最失望的一件事,他從未向任何人談過這件事情。

  葛萊考慮過這一點,但沒有得出答案。「我指揮的最後一條船是一艘潛艦,叫做丹尼爾。韋柏斯特號。那條船上的士官長,也是首席聲納員,曾獲得物理學博士學位。很棒的小伙子,他對他的工作比我對我的工作都熟悉,但並不是領導人物,他不想當領導人,所以避開了它。你沒能迴避得了,凱利,你想逃避,但沒能辦得到。」

  「聽我說,長官,當你出門在外,事情發生了,總得有人去做,去完成。」

  「並不是每個人都那樣想,凱利。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需要別人告訴他去做些什麼,另一種人自己獨立思考要去做什麼。」葛萊說。

  路標的指示凱利沒有看懂。但與中央情報局無關。在他看到那過於龐大的警衛室前,他沒被嚇著。

  「你在那邊時和情報局的人打過交道嗎?」

  凱利點點頭。「有一些接觸。我們……啊,你知道的,鳳凰計劃,對吧!我們是其中的一部分,一小部分。」

  「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其中有兩三個人相當不錯。其他的……你想聽真話嗎?」

  「正是如此。」葛萊肯定地說。

  「其他人大概是鎮定劑吃多了,天塌下來了都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凱利的話說得很平靜,葛萊則大笑了起來。

  「是呀!這的人都這樣。」葛萊找到自己的停車處,打開車門。「跟我來,士官長。」這位便服將軍領著凱利走進前門,給了他一張特別通行證,可以單獨出入。

  對凱利來說,他彷彿是一位旅遊者,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異國。建物內的常態情況就給了人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雖然中央情報局的總部是一座普通且相當新的政府辦公大樓,但卻有一種特殊的氣氛,不大像我們接觸的實際世界。葛萊看到凱利臉上的表情,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把他領到一座電梯面前,最後來到他在大樓的辦公室。關上了那扇木製門之後,他才說道:「你下一周的行程是怎麼安排的?」

  「很靈活,我現在沒有什麼纏身的事情。」凱利謹慎地回答說。

  詹姆士。葛萊點點頭。「達奇也向我說過,真對不起,士官長。但是我現在的工作涉及到二十個人,除非我們完成任務,否則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他把手伸進辦公桌抽屜去。

  「長官,我現在真有點迷惑不解了。」

  「噢,我們做這事可難可易。難的方法是由達奇打個電話,把你召回復役。」

  葛萊嚴肅地說道:「容易的方法是,你到我這來工作,作為一名普通顧問,我們付給你車馬費,數目超過一個士官長的薪資。」

  「要我做什麼?」

  「你飛往埃格林空軍基地,經過新奧爾良和阿維斯,我想是這樣。這個——」

  葛萊扔給凱利一個折好的證件。「憑這個你可以查閱他們的檔案。我希望你仔細閱讀那些行動計劃,作為我們這次行動的參考。」凱利看著證件上的照片。他們居然搞到了他過去在海軍時的照片,那照片只是一個頭像,與護照上的那種一樣。

  「等一等,長官,我沒有資格……」

  「事實上我認為你有,但從外面來看,你似乎沒有。不,你只是一名初級顧問,為一份不很重要的報告搜集資料,給一些不重要的人閱讀。我們這個倒楣的情報局所花的錢有一半就是這樣出去的,只是沒有人會說出去而已。」葛萊說道,他對中央情報局工作的憤怒使他有點誇大其辭。「所以看起來,我們的一切都按部就班,但毫無目的。」

  「這件事你是認真的嗎?」

  「士官長,達奇。麥斯威爾願意為那些人犧牲自己的前程,我也是這樣。如果有辦法救他們出來……」

  「和平談判的情況怎樣?」

  我怎麼向這個小伙子解釋呢?葛萊問自己。「從官方文件上看,扎卡賴亞斯上校已經死了。越方是這樣說的,甚至登載了他的體的照片。有人去拜訪他的妻子,還帶去了基地的一位隨軍牧師和另外一位空軍的妻子,以便使事情進行得順利些。

  接著,他們給了她一周時間搬出軍官宿舍,以便事情合乎規定,「葛萊補充說:」根據文件記載,他已經死亡。我和一些人非常認真地談過,我們……「下面的話很難說下去。」我們擁有的照片,加上放大的,不宜於拿到法庭上去,這就是大家都在使用的標準。這種公認的標準我們不能遵守,做出決策的人瞭解這一點,他們不想使和平談判走入歧途,如果需要二十個人的生命來結束這場該詛咒的戰爭,那也是值得的。那些人正在逐步走向死亡。「凱利簡直不能相信。每一年美國有多少人被犧牲?他們並不都是軍人,對吧!

  有些人是在自己的家,在美國各個城市之中。

  「情況真的那麼糟嗎?」

  葛萊臉上露出明顯的倦容。「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接下這項任務嗎?我要退休了,我已經服役期滿了,我指揮過艦艇,完成了我的使命。我可以享受舒適的住宅,一周兩次高爾夫球,站在邊上提供一點參考意見,知道嗎?士官長,很多人到這來,現實生活對他們只是一種備忘錄。他們集中精力研究『程序』,但忘了在那一連串的公文旅行的背後還有人的問題。這就是我為什麼要重新復出的原因。必須有人試一下把一點現實放回這些方法程序之中。

  我們現在搞的是一個『黑』項目,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不,長官,不知道。」

  「這是人們造的一個新名詞,意思是說它不存在。簡直是瘋了,本不應該這樣,但事實確實如此。你參加不參加?」

  新奧爾良……凱利瞇著眼想了一會兒,大約有十五秒鐘,最後他慢慢點了點頭。

  「如果你認為我可能有幫助,先生,那我願意參加。我還有多少時間?」

  葛萊露出一個微笑,把一個證件夾丟給凱利。「你的身份證使用的名字是約翰。克拉克,很容易記。你明天下午就起飛。回程機票時間未定,但我希望下週五能看到你。希望你工作順利,馬到成功。我的名片和專線電話號碼都在證件夾內。現在去收拾東西吧,孩子。」

  「明白了,長官。」

  葛萊站起身,陪凱利走到門口。「記住每樣東西都要收據。為山姆大叔幹活,每個人都應該得到合適的報酬。」

  「一定按你的吩咐去做,長官。」凱利笑著說。

  「你可以乘坐藍色的交通車回五角大廈。」凱利離開之後,葛萊又開始工作。

  他走上交通車停車處後,不一會兒車就來了。車上有一半是軍人,另一半是文職人員。

  沒有任何人交談,似乎彼此點個頭打招呼,或對華盛頓參議員隊繼續在美國聯盟墊底之事發表一點評論會破壞這的安全一樣。他笑了笑,搖搖頭。後來他想到自己的秘密使命,葛萊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任務。凱利靠在自己的座椅背上,兩眼望著車窗外面,而車上的其他乘客都正襟危坐,兩眼直視前方。

  ◇◇◇「他們真幸福。」皮亞吉說道。

  「我都對你說過,老兄。這有助於在街上搞到上等好貨。」

  「不是每個人都高興。有的人囤積了兩百公斤法國毒品,而我們因為得到了特別介紹費便把價格壓低了許多。」

  塔克大笑起來。這位「老衛兵」多年來一直高價賣出,壟斷著這兒的價格。人們會把這兩個人當成商人或律師,因為這兒距新的加馬茨法院大樓不到兩個街口,店有不少商人和律師在這吃飯。皮亞吉今天穿得很考究,是一件意大利絲綢衣服。

  他想向亨利介紹自己的裁縫。至少這傢伙已經學會如何打扮自己。下一步他還要學習如何不要穿得太花俏。穿著得體才符合要求,才不會引起別人的特別注目。衣著太鮮艷花俏,像那些皮條客一樣,就是在玩危險的遊戲,實在愚蠢至極。

  「下一批貨是這次的兩倍,你的朋友能夠處理嗎?」

  「那容易。費城的人會特別高興,他們的主要供應者出了點小問題。」

  「是的,我看了昨天的報紙。粗心大意。他們那幫人太多了,是吧!」

  「亨利,你現在是越來越精明了,但不要聰明過頭了,懂嗎?這是忠告。」皮亞吉十分強調地說。

  「別挖苦人,托尼。我要說的是,我們自己不要犯那種錯誤,好嗎?」

  皮亞吉放鬆了,喝了一口啤酒。「你說得對,亨利。我要說,和一個會組織的人做生意很令人高興。很多人很好奇,想知道你的貨從哪弄來的?我都為你遮掩過去了。今後,如果你需要更多的錢……」

  塔克的眼睛突然一亮:「不,托尼。現在不要,將來也永遠不要。」

  「現在沒問題?但應該想一下未來。」

  塔克點點頭,顯然不想說下去,但他搞不清楚他的這位「合夥人」究竟有什麼動機和打算。幹這種事,信任是一個可變量。他信任托尼會按時付款,他答應了皮亞吉的優惠條件,他也從中得到了好處,這只鵝下的蛋就是他生活的保障。他現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即使有哪一次收不到錢,也不會使他的業務受到損害。只要他有穩定的上好海洛因來源,他們就會實實在在地做生意,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和他們搞在一起的原因。但是,他們之間沒有真正的忠誠,一旦他失去用處,就不會再有信任。亨利從未有過更多的希望。但是,如果他的合夥人開始向他施加壓力……皮亞吉懷疑自己是否逼得有些過分,懷疑塔克是否知道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控制整個東海岸的銷售,建立縝密安全的組織,那猶如要實現一個夢想。他肯定需要更多的資金,他的接觸人已開始詢問他是否需要他們提供更多的幫助,但他也可以看到塔克並不懂這種詢問的意義。如果他進一步討論這個問題,拒絕他的好意,那會使事情變得更糟。於是,皮亞吉回去吃午飯,決定暫時把這事放一邊。真糟糕,塔克是一個非常精明的零售商,但究竟只是一個零售商。也許他已學會發展自己的事業,但亨利永遠不會成功,永遠不會變成一名可信賴的人物,他只能做這個組織中的一個重要成員。

  「下禮拜五,好嗎?」塔克問。

  「好,不要聲張,放精靈點。」

  「放心,老兄。」

  ◇◇◇

  這是一次極平常的飛行,一架皮德蒙特七三七客機離開了國際友誼機場。

  凱利乘坐的是二等艙,空中小姐給了他一頓簡單的午餐。飛越美國完全不同於他的其他空中經歷。他驚異地看到下面有那麼多的游泳池。不論你飛往哪,離開機場之後,甚至飛過田納西州那些起伏的山丘時,頭上的太陽光都會映照在綠草圍繞中的一些小塊的碧藍水池上,閃爍出耀眼的光芒。他的國家看上去是如此美好、如此舒適的一個地方,直到你走近它為止。至少,你不用擔心有被高射炮彈擊落的危險。

  在阿維斯租車公司的櫃檯旁有一輛車等在那,還有一張地圖。現在看來他可以飛往佛羅里達的巴拿馬城,而不是新奧爾良。他覺得這樣也好。凱利把兩個手提箱都扔進車後的行李廂內,然後向東開去。這很像在駕駛他的遊艇一樣,儘管稍為緊張一些。他的大腦又開始工作,思考各種可能性和方法。他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車輛,但腦海想到的卻是另外的東西,他開始微笑,臉上掛著淡淡的、安詳的表情,他從未想到會這樣,同時他把今後幾周的工作做個審慎有度的計劃。

  飛機降落後,他已開了四個小時的車,經過了密西西比河和阿拉巴馬河的下游地區,最後把車停在了埃格林空軍基地的大門口。這真是個訓練大頭針行動人員的好地方,這兒的溫度和濕度和他們最後要進入的國家完全一樣,又熱又潮。凱利站在崗哨外面,等待一輛藍色的空軍轎車來接他。車到達後,一位軍官走下車來。

  「是克拉克先生嗎?」

  「是的。」他遞過自己的證件。這位軍官向他行了一個軍禮,這對他來說真是一個新鮮的經歷。很顯然地,人們對中央情報局確實另眼相看。這位年輕軍官也許從未與中央情報局的人打過交道。當然,這次凱利也不嫌麻煩地繫了一條領帶,希望看上去盡可能體面一些。

  「請跟我來,先生。」這位年輕軍官格裡芬上尉把他領到單身軍官宿舍的一間底層房間。這種宿舍有點像一個中等水準的汽車旅館,背面靠近海灘,十分宜人。

  那位軍官幫助凱利收拾好行李之後,又陪他走到軍官俱樂部。他對凱利說,作為客人,他有權進出該俱樂部,他僅需出示自己的寢室鑰匙就可以了。

  「我不能辜負你們的款待,上尉。」凱利覺得應該買杯啤酒請格裡芬上尉。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這兒嗎?」

  「我也做情報工作。」格裡芬答道。

  「也屬於大頭針行動嗎?」像在電影中一樣,那位軍官回答之前先看了看周圍。

  「是的,先生。我已經把你需要的所有文件都準備好了。我聽說,你在那邊也是為特別行動工作。」

  「不錯。」

  「我有一個問題,先生。」上尉說道。

  「說出來。」凱利邊喝啤酒邊說,長途駕駛使他感到十分口渴。

  「你知道這個任務是誰提出的嗎?」

  「不知道。」凱利答道,但突然又補充說。「我也許可以從資料上得點什麼啟示。」

  「我的大哥可能就在那個訓練營,如果沒別的事,他現在該回家了……」

  「他媽的。」凱利順口說了句粗話,上尉的臉色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你認出了他,那會怎麼樣?」

  「不在我的部門,」凱利答道,很後悔不該說剛才的話。「我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上午,克拉克先生,但文件都在我的辦公室。」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房間,一壺咖啡,或者再加一點三明治。」

  「我想我們可以安排,先生。」

  「那就讓我開始工作吧。」

  十分鐘後,凱利如願以償。格裡芬上尉給了他一本黃色的便條紙,一盒鉛筆。

  凱利開始研究第一套偵察照片,這些照片走出一架RF-一0一巫毒式拍攝的。像綠色發報機的情況一樣,西江戰俘營的發現完全是一次偶然事件,原來以為那兒是一個次要的軍事訓練站,結果無意中發現是一個秘密戰俘營。在戰俘營的院子,有人在泥土上踩出了一些字線,或用石塊或涼衣竿拼成了一些字母。比如說字母用K以表示「快來救我們逃出這兒」等等,還有其他一些符號和標記都是在哨兵的眼皮底下搞出來的。所涉及的名單是一個特別行動團體的真名真姓,凱利只是因為這些人的名聲聽說過他們的名字。

  這個戰俘營的結構與他現在感興趣的這一個完全不同,他做了適當的筆記。有一份材料使他感到非常驚喜,那是一位三星將軍給一位兩星將軍的備忘錄,說明西江行動儘管本身很重要,也是為實現某個目的的一種手段。那位三星將軍想要證實自己有能力組織一支特別行動隊深入到北越去,他說那樣可以開闢各種可能性,其中之一就是建造一個帶有發電室的堤壩……唔,凱利突然明白了。這位三星將軍想得到許可,撥幾個小分隊到鄉村去,玩一場與二次大戰期間美國戰略情報局在德國戰線後面玩過的相同遊戲。備忘錄末尾有一個註解,說是政治因素已使這次北極圈行動——這是後來成為大頭針行動的最初幾個掩護名稱之一——的最後部分變得十分敏感。有的人會認為它會導致戰爭的擴大。凱利抬起頭,喝完他的第二杯咖啡。

  這件事與政治家們有什麼關係呢?他想不出來。敵人可以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情,但我們這一方卻總是害怕被別人看成在擴大戰爭,在這個問題上他已經看到一些端倪。鳳凰計劃,有意把敵人的政治基礎結構當作打擊的目標,是具有最大敏感性的問題。簡直是胡說八道!他們穿著軍裝,不是嗎?一個人在戰爭地區穿軍裝,在任何地方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難道不是嗎?另一方可以把村長拖出來示眾,把學校教師弄出來,野蠻地折磨至死。戰爭進行的方式具有雙重標準。考慮這個問題很頭痛,凱利把它放在一邊,轉向第二份資料。

  組織突擊隊和規劃行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當然,都是精兵悍將。布爾。西蒙斯上校,他只是聽人說過,知道他是一名最勇敢、最精明的軍隊指揮官;迪克。梅多斯是一個同一類型的年輕人。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給敵人帶來傷害和痛苦,而且善於以少勝多和在暗中消滅敵人。他們會多麼渴望參加那次行動啊!凱利心這樣想著。但是他們還必須小心謹慎……凱利查看了十份珍貴的資料,它們都是呈報給更高一級當局的,主要說明這次行動一定會取得成功的理由,似乎一份備忘錄就可以決定這樣嚴酷的戰鬥行動的勝負。後來,凱利累了,不想再看下去。這些文件使用的語言幾乎相同,他懷疑一定是由某個單位的職員事先寫好了一個本。可能是有人江郎才盡,寫不出什麼新詞,於是每次都使用了相同的詞語,希望他的重彈老調不會被人發現。結果確實如此。凱利花了三個小時在埃格林和中央情報局的大批文件中搜尋著,以圖找到一些有益的提示。當然所有這一切都要從那些帶槍的人的行動中得到印證……就這樣,大頭針行動從一個相對次要的滲入任務,發展成了一個多次提交白宮審查如史詩般的行動報告,受到總統的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注意。

  凱利一直工作到凌晨兩點半鐘,終於在下一批文件面前敗下陣來。他把所有文件資料鎖在一個箱內,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留下了一個字條,要求在七點鐘把他喊醒。

  在有重要工作需要完成的時候,你會驚奇地發現自己需要的睡眠很少。電話在七點鐘喚醒了凱利,他從床上跳起來。十五分鐘後,他已經光著腳,身穿短衣短褲奔跑在海灘邁上。

  他並不是一個人跑,他不知道埃格林空軍基地究竟有多少人駐守在這,但他們與他沒有多大區別。有些人好像也是在執行什麼特殊任務,但到底是什麼任務他也只能用猜的,從他們那些寬闊的肩膀上,你也許能夠看出一點蛛絲馬跡。跑步只是他們訓練活動的一部分。他們的眼神相遇,彼此打量著對方,評估著對方,面部表情的交流使大家知道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麼……他多麼強悍。真的嗎?這是一種自動的腦力練習。凱利對自己微笑著,覺得自己也成了這個團體的一部分,值得受到那種競爭性的尊敬。一頓豐盛的早餐和長時間的淋浴又使他感到精神煥發,足以使他回到自己的伏案工作上去。在他走回辦公大樓的路上,他吃驚地問自己,他為什麼要離開自己的團體。歸根究底,在離開了印第安納波利斯之後,那才是他所知道的唯一真正的家啊!

  時間一天天在繼續。有兩天他讓自己睡了六個小時,但吃飯從未超過二十分鐘,而且自從那次喝過啤酒之後,竟是滴酒末沾。但是他的運動時間每天都增加到了幾個小時。他對自己說,這主要是為了鞏固身體的健康。但真正的原因他從未承認過。

  他希望自己成為那些早上在海灘訓練的人中最強壯的一個,而不只是這個高貴的小團體中的一員。凱利又變成了一名海豹隊員,不僅如此,還是一頭牛蛙,一條蛇。

  到了第四天早晨,他看到了變化。他的面孔和身影已經變成了晨間鍛煉中大家所熟悉的內容。大家彼此不認識更好一些,不然別人看到他身上的戰鬥傷疤,一定會懷疑他哪曾經出過毛病,或犯過什麼差錯。那樣他們就會想到,他仍然在幹這一行,而不知道他已經退役,而且是毫無遺憾地退了役。

  文件工作令人吃驚地富有刺激性。他過去從未像這樣想過問題,而且他發現自己具有這方面的天賦。他看到行動計劃制訂得很完美,只是由於耽誤了時間和過多的繁文褥節,使它最後失掉了機會,就像一個美麗的少女被嫉妒的父親長期關在屋內一樣。每一天,演習者都要把西江戰俘營的實體模型樹立起來。每一天,而且不止一次,又要把它放倒,以免被蘇聯的偵察衛星發現這的活動,那只會對自己的士兵造成不利。事情進行如此之久,士兵在這演習了又演習,而那些上層人物卻在那優柔寡斷,猶豫不決,過分考慮情報資料……以致最後消息走露,戰俘被轉移了地方,貽誤了軍機。

  「真該死!」凱利低聲罵了一句。本來這次行動不該被出賣的,主要是時間拖得太久了……也就是說,如果行動被露,露者一定是最後的知情者。他把這一問題用鉛筆做了一個記號,暫時放在一邊。

  這次行動本身計劃得十分周密,每件事情都做得不錯,一個主要方案,幾個預備方案,隊員的每一步行動都進行了充分培訓,每個人都十分熟悉自己的職責,即使在睡夢中也不會出錯。使用大型希科斯基直升機直接降落戰俘營,讓突擊隊立即攻擊目標,使用小型武器像用鏈鋸鋸掉小樹一樣拿下營地的崗樓,不用什麼巧計,不用偷偷摸摸,不用電影中的那套胡說八道,只用軍隊進行直接的野蠻的攻擊。後續行動的報告說明,營地守軍很快就被消滅。

  在行動的最初幾分鐘,由於進展比預計的順利得多,隊員們十分高興,可是後來,當他們聽到無線電中反覆傳來「否定項目」的呼號時,他們又是多麼吃驚、多麼痛苦失望啊。「項目」是用來表示美國戰俘的一個簡單代號。那天夜,一個戰俘也沒有被救出來。突擊隊員們的攻擊只解放了一座空營房。不難想像飛機在飛回泰國的過程中,飛機上是多麼安靜,每樣事情、每一步驟都準備的那麼充分和完備,結果卻以令人垂頭喪氣的失敗收場。

  然而,從中還是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凱利記著筆記,手指寫疼了,鉛筆也用了好幾枝。

  不管大頭針行動有什麼樣的結果,它都是一個十分寶貴的教訓。他看到,其中很多地方是做得不錯的,都可以加以倣傚,而不會有任何害處。它之所以失敗,實際上是時間的問題。具有那種素質的軍隊應該早些行動。在行動方面,儘管對那些年紀較大或已失去青春活力與機警的隊員提出了較高的要求,但並沒有要求他們做到十全十美。任務結果失敗,並不能責怪布爾。西蒙斯,迪克。梅多斯或那些戴綠扁帽的特種部隊士兵,他們每個人為了解救那些素不相識的人都會心甘情願地獻出自己的生命。任務的失敗是因為其他的一些人,他們害怕犧牲了自己的前程,丟了自己的烏紗帽。對他們來說,這些東西自然要比那些在遙遠的異國浴血戰鬥的人們的鮮血和生命重要得多。西江的情況代表了整個越南的情況,儘管它是一個幾分鐘就可以說完的事,一支經過精心訓練的特殊部隊失敗了,他們不僅是被隱藏在聯邦官僚機構中的某個叛逆或走入歧途的人出賣了,也是被那些繁瑣的程序和延誤的過程出賣了。

  綠色發報機絕不會這樣,凱利對自己說。正是為了這種原因,所以它現在是作為一個私人遊戲在進行。如果這次行動的真正災難是粗心大意,那麼為什麼不消除這種粗心大意呢?

  ◇◇◇

  「上尉,你這次幫了我很大的忙。」凱利說道。

  「找到了你需要的東西嗎,克拉克先生?」格裡芬問道。

  「是的,格裡芬先生。」凱利回答道。他不自覺地使用了海軍對年輕軍官的稱呼。「你對第二戰俘營的分析是第一流的。如果不是受到其他人的千擾,這幾個人的生命可能已經得救了。就我個人而言,如果我去執行這種任務,我希望有你這樣的情報人員為我們工作。」

  「我不會飛行,先生。我應該盡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格裡芬回答說,為凱利的稱許感到不好意思。

  「你做得很好。」凱利把自己的筆記交給他。那是一個用紅蠟封好的信封。

  「把這包東西按照上面的地址發出去。」

  「是,先生。你應該休息一下了。你的睡眠時間很少吧!」格裡芬上尉問道。

  「噢,我想我在新奧爾良會休息一下,然後再乘飛機回華盛頓。」

  「對,新奧爾良是個休息的好地方,先生。」格裡芬陪凱利走到車旁,凱利的東西已經裝好。

  凱利把汽車開出後,心想,情報工作的某些方面原來也十分容易。他在空軍基地的宿舍中有一本新奧爾良的電話簿,使他感到驚喜的是,其中有一個名字正是他在中央情報局詹姆士。葛萊的辦公室時決定要找的人。

  ◇◇◇

  這批貨將使他聲譽大振,塔克一面想,一面看著李克和比利把貨裝好。

  有些貨要運往紐約。時至今日,他一直是一個無照經營者,一個野心勃勃的局外人。

  為了使人們對他本人和他的合夥人發生興趣,他已準備了足夠的海洛因。除此之外,他擁有合夥人這一事實也增加了外界的興趣。但是現在,情況更不同了,現在他正在採取行動要成為這個幫派中的一員。

  他很快就會被看成是一個認真的商人,因為這批貨將能滿足巴爾的摩和費城的所有需求。他估計至少一個月內沒有問題。當然,如果他們的銷售網暢通無阻,也許供應不了那麼長時間。剩下的貨將開始用來滿足紐約日益增長的需要,因為那兒歷經一次重大損失,需要給予幫助。在經歷了長久的小本經營之後,終於有了這次大宗的買賈。比利打開收音機收聽體育新聞,卻聽到天氣預報。

  「我很高興我們現在就要走了,暴風雨很快就會來臨。」

  塔克看了看外面,天空依然晴朗無雲。「我們不用擔心。」他對其他人說。

  ◇◇◇

  他很喜歡新奧爾良,這是一個具有歐洲傳統的城市,既有老世界的魅力,也有新世界的活力。它有豐富的歷史遺跡,曾先後歸屬於法國人和西班牙人,但它從未失去自己的傳統。

  它甚至保留了一部法典,其他四十九個州幾乎部不能理解,經常成為聯邦當局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當地的方言也是如此,很多人談話中混雜了許多法語,或者他們乾脆就稱那是法語。皮埃爾。拉馬克的祖先曾經是阿卡迪亞人,他的一些遠房親戚仍然居住在當地的河流附近。但是,對旅遊者來說古怪有趣的風俗,和在別人眼中富於傳統的舒適的生活,拉馬克都沒多少興趣,他只把它作為一種參考,一種區別同類人的個人標誌。他的職業往往需要衣履光鮮,和一種個人的風格,但對他來說要做到上述情況是相當困難的。為了突出自己的獨特性,他身穿全套亞麻西服,內配背心和一件白色長袖襯衫,並繫上一條深紅色領帶,把自己打扮成一位可尊敬的或者說浮華的當地商人模樣。這一點同他那輛蛋殼形的白色凱迪拉克牌私人轎車倒十分相配。他不像其他老鴇,在汽車上搞了過多的裝飾,如一些無用的排氣管。

  有人說,特克遜甚至在他的林肯車上裝飾了一些長角牛的牛角,但這個人實際是來自阿拉巴馬下流社會的一個貧窮的白人,一個不知道如何對待他的姑娘們的小伙子。

  在對待女孩子方面,拉馬克具有極高的天賦,他對自己這一點十分滿意。他為自己最新得到的獵物打開車門,這次是一位十五歲的女孩,最近才被他搞到手。她具有天真無邪的面容,文雅端莊的舉止,足以使她成為拉馬克所擁有的八名妓女中最能賺錢和最有吸引力的成員。在這一天的早些時候,她用自己特殊的服務贏得了老闆的特殊青睞。豪華的車子發動了,才七點三十分,皮埃爾。拉馬克就出發去進行另一夜的工作了,因為這個城市的夜生活開始得很早而結束得很晚。城內有一個各種批發商人的集會,新奧爾良吸引了許多集會。透過這些來來往往的商人,他可以瞭解他這一行的資金流動情況。這天晚上一定是一個溫暖的、有錢可賺的夜晚。

  ◇◇◇

  凱利想,前面一個街區遠的地方正開著一輛租用車的那個人一定是他。

  有誰會穿三件一套的西裝,由一個身穿緊身迷你裙的年輕女孩陪伴呢?肯定不會是保險業務員。那女孩的首飾從遠處就可以看出是一些外觀花俏的廉價品。凱利加大馬力,跟隨它行駛。他靠在椅背上想,這會有多少凱迪拉克牌轎車呢?駛過橋後,前面有三輛車開來,他一面用眼睛盯住前面的目標,一面注意其他車輛。有時他不得不在紅燈前停下,否則跟蹤會更容易一些。那輛轎車停在了一家大型旅館的門前,他看見那女孩下了車,朝門口走去,她走路的樣子有點隨便。他不想靠近去看清她的面部,擔心那樣會引起他痛苦的回憶。這不是一個抒發感情的夜晚。感情給了他現在的生命,如何完成它必須使用其他東西,那將是不斷的鬥爭,而且這次鬥爭他必須爭取成功,凱利這樣告誡著自己。因為歸根到底,這是他今天夜晚來到這兒的原因。

  凱迪拉克繼續向前行駛了幾個街口,在一個破舊而浮華的酒吧間附近停了下來。

  那地方靠近那些漂亮的旅館和商店,出出進進十分方便,而且也不乏安全和舒適的享受。連續不斷的計程車流告訴他,當地這方面的生活具有堅實的組織基礎。他盯住那家酒吧,在相距三個街區的地方把車停下。

  把車停在距離目標這樣遠的地方,具有雙重的目的。沿著狄凱特大街散步既可以使他領略這兒的風味,又可以找尋採取行動的合適地點。這肯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在車燈的映照中,他看到一些穿短裙的女孩子向他機械性地微笑,但他繼續向前走,目光不停地掃視著周圍,而他的耳朵卻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在向他呼喚,使他想起了這一類的表示。他用一種更現實的想法驅逐了那個聲音。他的衣著很隨便,很適合目前這種潮濕炎熱的氣候和沉悶的氣氛,顏色深暗,式樣寬鬆,既舒適高雅,又不過分炫耀。他的步履告訴人們,他不是一個可以隨意輕視的人物,而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在夜遊風化區。

  八點十七分他走進野貓酒吧,他產生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到處充滿煙味和噪音。

  酒吧的一端,一支小型但熱情的搖滾樂隊正在演奏,旁邊有一個舞池,大約有二十五平方,面有一些年齡同他相仿或更年輕的男女在隨著音樂移動。皮埃爾。拉馬克和幾個熟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邊。從那幾個人的舉止來看,都像是拉馬克一類的人。凱利走進男廁所,一方面是需要,另一方面他想趁機查看一下這個地方的情況。旁邊還有一個入口,但這個入口距拉馬克的桌子比剛才凱利進來的入口要遠些。

  通向白色凱迪拉克最直接的路要通過凱利所在的位置。凱利選定自己的座位,要了一杯啤酒,側著身觀察著樂隊的演奏。

  九點十分,兩個年輕女人來到拉馬克身邊,一位坐在他的大腿上,另一個在他耳邊嘀咕著什麼。桌邊的另外兩個男人沒有表情地看著兩個女人把一樣東西交給了他。凱利不知道那是什麼,因為他正朝著樂隊觀看,不可能一直注意到拉馬克那個方向。拉馬克很快解決了問題,不出所料,是現款,他把錢捲成一卷。炫耀有錢,凱利知道這是這些皮條客在公共場合中表明自己形象的重要標誌。頭兩個女人離開後,接著又來了一個,形成了一種間歇性的人流。凱利看到同桌的另外兩個人一邊喝著飲料,一邊欣賞著眼前的情景。他們相互嘲笑著,偶爾去摸一下過來服務的女服務生,然後又表示道歉,送給她一大筆小費。凱利不時地移動著身體,他脫下外衣,挽起袖口,換一個姿勢,把酒量限制在兩杯啤酒以內,這是他努力養成的習慣。

  儘管非常枯燥乏味,但他不顧這些,密切注意著事情的變化。這些來來去去的是些什麼人?誰走了?誰留下?誰在一個地方待著不動?很快凱利便開始確認這些人的行動方式和他們每個人的特點。當然,他觀察的重點是拉馬克,他從未脫下自己的外衣,總是背靠牆壁而生,他和兩位同座親切地交談著,但那表情並不像是熟悉的朋友。他們的玩笑矯柔做作,手勢動作有些過分,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與錢有關。凱利想,就是皮條客也有孤獨的時候,儘管他們可以找到同夥,但他們之間並沒有友誼,而只是一種例行的聯繫。他把自己這種富於哲理的思考放在一邊。假如拉馬克脫掉外衣,他身上一定帶有武器。

  剛過午夜,凱利穿上外衣,又去了廁所。在馬桶間內,他把自己藏在運動褲內的自動手槍掏出來,繫在皮帶上。四個小時喝了兩杯啤酒,他想自己的腎臟已經清除了自己身體內的酒精,即使沒有完全清除,兩杯啤酒對他這樣一個健壯的人來說也不會有多大影響。這一點很重要,他希望自己沒有說謊。

  他的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凱利在鏡子中看到門打開了,他的第五次解手。他只看到那人的後腦,但是在黑髮下面是白色的西裝。凱利等待著,直到聽到撒尿的聲音。這傢伙還挺愛乾淨的。那人轉過臉,他們的目光在鏡中相遇。

  「對不起。」皮埃爾。拉馬克說。凱利讓開洗手池,用紙巾擦著雙手。

  「我喜歡那些姑娘。」他悄悄地說。

  「嗯!」拉馬克至少喝了六杯啤酒,他的腎臟已經承受不了,但這並沒有影響他在那骯髒的鏡子欣賞自己尊容的興趣。

  「就是找過你的那些姑娘。」凱利更壓低自己的聲音。「她們為你工作嗎?」

  「可以那麼說,朋友。」拉馬克掏出一把塑膠梳子,梳理了幾下他的頭髮。

  「你問這幹什麼?」

  「我也需要幾個。」凱利不好意思地說。

  「幾個?你肯定能搞這種事嗎,朋友?」拉馬克問道,臉上掛著狡猾的笑容。

  「我城還有一些朋友,一個在過生日,所以……」

  「開晚會。」拉馬克高興地說。

  「對。」凱利故意做出難為情的樣子,但表現得很笨拙。這種情況反而幫了他的忙。

  「唔,那你剛才為什麼要那樣說呢?你需要幾個,先生。」

  「三個,也許四個。我們到外面去說好嗎?空氣好些。」

  「當然。讓我洗洗手。」

  「我在前門外面等你。」

  街上很安靜。儘管新奧爾良是一個繁華的城市,現在仍沒到週末,人行道上雖說不是空無一人,但也說不上擁擠。凱利等待著,從酒吧的門口望著遠處。突然,一隻友好的手摸了一下他的背。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想我們大家都應該有點歡樂,尤其是我們遠離家鄉的時候,對吧!」

  「我會出高價。」凱利答應說,臉上掛著不安的笑容。

  拉馬克笑笑,像一個飽經世故的人,讓這位膽小的鄉巴佬放心。「我這些姑娘,你不會吃虧的。你還需要其他東西嗎?」

  凱利咳嗽兩聲,向前走幾步,拉馬克高興地跟在後面。「也許可能,比如說對晚會有幫助的。」

  「我也可以提供。」拉馬克說道。他們已走近一個巷子。

  「我想我以前見過你,兩年前。我記得那個女孩,她的名字是……帕姆。對,是帕姆,身體很瘦,黃褐色頭髮。」

  「噢,對,她很有趣。她現在不在我這兒了,」拉馬克輕鬆地說:「但我有了更多的,那些人喜歡年輕的、新鮮的,我向他們提供……」

  「我知道,」凱利說,伸手去摸他的背部。「她們都有……我是說她們都用那種東西……」

  「好東西,朋友。所以她們永遠都有參加晚會的興致。一位姑娘應當有適當的舉止。」

  拉馬克停在巷子的入口處,朝外面看了一眼,也許是擔心被警察看見。這種情況正適合凱利。他的背後是一道黑暗的、燈光稀少的巷子,兩面是磚牆,巷內堆滿了垃圾筒,住著找不到家的野貓。巷子的另一端也通馬路。「我們來算算,四個女孩,晚上剩下的時間,幫助把晚會搞起來……五百美元差不多。我的姑娘不便宜,但你的錢……」

  「把手舉起來!」凱利說道,自動手槍離那人的胸口只有十二的距離。

  拉馬克的第一個反應是一聲迷惑不解的驚叫:「老兄,這樣做很愚蠢……」

  凱利的語氣一本正經。「和槍辯論更加愚蠢,老弟。轉過臉去,一直朝前走,你甚至可以回到酒吧再喝一杯睡前酒。」

  「你一定是很需要錢才做這種蠢事。」皮條客說道,暗含著威脅的口吻。

  「你那卷錢,不值得你為它去死吧!」凱利問道。拉馬克考慮了一下得失,轉過身去,朝黑影走去。

  「站住!」走出五十碼後,凱利喝道。他們仍在那家酒吧的大牆後面,也許是另外一家的背後。他用左手抓住那人的頸部,推他貼在磚牆上。他用眼睛朝巷子兩頭看了三遍,耳朵在搜尋著不同於車輛和樂隊發出的聲音。此時此刻,這是一個安全和安靜的地方。「把你的槍交出來……小心點。」

  「我沒有……」槍機扳動的聲音離他的耳朵很近,他不會誤會那可怕的聲向。

  「你騙得了我嗎?」

  「好,」拉馬克說,聲音失去了原有的流暢和銳氣。「我們大家都冷靜一點,只是為了錢嘛。」

  「這樣很聰明。」凱利滿意地說。一把小型自動手槍露了出來。凱利右手的食指扣緊了扳機,他並不想扣響手中的武器,他這樣的機會很多。儘管此時此刻他十分小心謹慎,他的這一行動仍然十分危險。他把那人的手槍放進自己的衣袋中。

  「再把錢交出來。」

  「在這,老兄。」拉馬克開始失去信心。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說它好,因為只是搶劫而已,說它壞,因為一個驚慌失措的人可能會狗急跳牆。凱利不僅沒感到輕鬆,反而覺得更加緊張。

  「謝謝你,拉馬克先生。」凱利有禮貌地說,為的是使這個男人安靜下來。

  正在這時,那人動了一下,他的頭轉過了幾。大概是他今晚的六杯啤酒勁已過,頭腦又突然清醒起來。「等一等……你說你認識帕姆。」

  「是的。」凱利答道。

  「可是為什麼……」他轉過臉,在黑暗中看著面前的這張面孔,但只看到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周圍是一團白色的臉的輪廓。

  「你是毀滅了她的生活的那幫人中的一個。」

  「不,老兄,是她來找我的。」

  「但你讓她吸毒,以便更好地控制她,對不對?」凱利的語調都變了。拉馬克此時幾乎忘記了面前這個人的模樣。

  「那是生意。這麼說你遇見過她,她不錯,是吧!」

  「她當然不錯。」

  「我應該把她訓練得更好一些,你可以再把她買走……」

  「她死了。」凱利告訴他說,伸手去摸自己的衣袋。「有人殺死了她。」

  「什麼?不是我做的!」拉馬克覺得自己彷彿面臨著最後的考試,但他不知道考試的內容,考試的規矩他也不懂。

  「這一點我知道。」凱利說道。他把消音器安在手槍上。拉馬克看見凱利的動作,眼睛在黑暗中猜測著。他突然失聲叫了起來。

  「你在搞什麼?」他驚慌失措,四肢癱軟,在這堵無窗的磚牆後面,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走向結束,但他想知道為什麼,想得到一個答案。那比逃跑更為重要,因為他知道逃跑是徒勞的。

  凱利考慮了一兩秒鐘。他可以有很多種回答。但他決定,把真情告訴他是公平的。隨著那迅速的最後一聲槍響,他說道:「練習。」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3
第十四章 學到的課程
  從新奧爾良飛回華盛頓簡直快如電影。凱利現在已經吃過早餐,正坐在自己靠窗戶的座位上喝著柳橙汁。他很高興地看到這班飛機只有三分之一的乘客。他像每次戰役以後一樣,在回憶著事情的每一個細節。這是他在做海豹隊員時養成的一個習慣。在經過每次訓練之後,都要進行一項活動。對此不同的指揮官都有自己不同的稱呼,但就此刻來說,行動檢查似乎最合適。
  他的第一次行動是有得有失。為了使拉馬剋死在黑暗之中,他站得太近,同時忘記了槍擊頭部會搞得血花四濺。他試圖跳開,避免血液濺在自己身上,但並沒有完全避開。好的方面是,他只犯了這樣一個錯誤。而他選擇黑色衣服減少了這方面的危險。拉馬克的傷是致命的,他像一團棉花癱軟在地上。凱利在手槍上面鑽兩個小孔,小孔上栓著兩個自己縫的小布包,小布包接住了跳出槍膛的兩個彈殼,這樣就沒有給調查的警察留下任何證據。他的這次狙擊任務執行得很成功,只在那間寬大陌生的酒吧留下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他在倉促中選定的殺人地點也相當合適。他記得自己走出巷子回到人行道的情況,以及從巷子口回到汽車旁和把車開回旅館的經過。在汽車旅館中,他換了衣服,把濺上血的褲子、襯衫,甚至內衣內褲都捆好塞進一個塑膠袋中,然後把它丟進街道對面超級商場的垃圾桶內。如果衣服被發現,也會被認為是某個懶散的屠戶丟棄的髒衣服。他在公共場合沒有和拉馬克見過面。他們交談中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就是酒吧的男廁所,他成功地計劃了行動的每一個步驟。他們行走過的人行道當時太黑,不會有人認出他。也許某一個認識拉馬克的人會給調查者提供一個像凱利身材的大概情況,其他方面他就很難說了。凱利判斷著,那就看運氣了,他俯視了一下阿拉巴馬北部的山林,這是一樁明顯的搶劫案,皮條客的一千四百七十元的鈔票不翼而飛。現金畢竟是現金,如果不拿走這錢那就等於告訴警察,這件事除了一些容易理解和被認為意外的因素之外,還有一個真正的殺人動機。這件事的具體方面,他不認為是犯罪,他覺得自己做得乾淨俐落。
  心理狀況?凱利問自己。凱利特別檢查了自己的精神狀況,消滅皮埃爾。拉馬克是一種實地試驗。在這當中凱利對自己感到很吃驚。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戰鬥了,因此在這次事情發生後,他曾一度感到渾身顫抖。這種情況他以前也發生過多次。
  他離開拉馬克的體時,步履顯得有一點不安定,但他仍以一種沉著冷靜的緊張心情逃離了現場,正如他在越南多次完成任務後的情況一樣。過去的很多東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可以歸納分類他業已恢復了的感覺,就像在看一部他自己製作的訓練影片一樣:他的感官能力已經大大加強,彷彿他的皮膚經歷了風沙的吹打,每一根神經都暴露無遺,他的聽力、視力和嗅覺都加強了。當時我是如此清醒和充滿了活力,他心這樣想著。這種情況的發生是由於一個人的生命結束而引起的,想到這,他不禁感到一絲朦朧的悲哀。但是拉馬克早就失去了他生存的權利。在任何正義的世界,一個人——凱利簡直不能認為拉馬克是一個男人——殘害了孤苦無援的女孩,就無權呼吸人類共同呼吸的空氣。也許他本人的命運和遭遇不好,他的母親不愛他,父親毒打過他,也許他被社會拋棄,在窮困中長大,被剝奪了上學的機會。但是,這些是精神病醫生和社會工作者該解決的問題。拉馬克在他的社會中曾經發揮過一個正常人的作用,凱利唯一感到不解的問題是,他是否是按照自己的自由意願而生活的。情況清楚地說明正是如此。他一直認為,那些採取了不正當行動的人應當考慮一下那些行動可能產生的後果。他們糟蹋蹂躪的每一個女孩,都可能有一個父親,或母親,或兄弟,姐妹,或者情人,他們都會為她的受害而憤怒,而鬥爭。拉馬克知道這一點,並決定冒險,也就是在某種程度上拿自己的生命做了賭注。而賭博意味著你有時會輸,凱利這樣對自己說。如果他沒有精確地估量過這方面的危險,那可怪不著凱利,對吧!
  對!他對著二萬七十呎下面的地面說。

  凱利是怎麼感覺的呢?他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思考著這個問題,樣子卻好像在睡覺。一個平靜的聲音,也許是良知,對他說,他應當有所感覺,他在搜尋自己真正的情感。在考慮了幾分鐘之後,他什麼也沒有發現。沒有損失,沒有悲哀,沒有怨尤,也沒有悔恨。拉馬克對他來講一文不值,也許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損失。

  也許他手下的女孩——凱利在酒吧看到有五個——會失去一個老闆,但她們當中的一個人也許會抓住這次機會改過自新,重新作人。當然不一定,但有這種可能性。

  現實告訴凱利,他不可能解決世界上的一切問題,不可能一個人包打天下,但就是這同一個現實告訴他,上述情況並不能阻止他去昭雪個人的冤屈,共糾正個別的缺陷。

  但是,所有這一切使他脫離了第一個問題:他對消滅皮埃爾。拉馬克有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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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能找到的唯一回答是:什麼感覺也沒有。完成了某件困難任務所感到的那種職業性成就感完全不同於滿足,因為性質不同。結束皮埃爾。拉馬克的生命,他只是從地球表面清除了某種有害的東西,並沒有使他感到充實、富有,因為拿去他的錢只是一種方法,一種偽裝的措施,絕對不是一種目的。它並不能抵償帕姆的性命,對現況的改善也沒有多少影響。它像用腳踩死一隻向你進攻的害,你踩死它之後,繼續走自己的路。他只能這樣對自己說,但他的良知也沒有使他感到煩惱。對現在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他這次小小的試驗成功了。在經歷了一切思想和物質準備之後,他已經向自己證明了這件事是值得的。凱利閉著眼睛,思想又集中到擺在他面前的任務上面。在殺死了許多比皮埃爾。拉馬克好的人之後,他現在可以滿懷信心地考慮如何殺死比這個新奧爾良的老鴇更壞的人了。

  ◇◇◇

  這一次是他們來拜訪他,葛萊感到很滿意。總體上來說,中央情報局比其他機關來得好客。詹姆士。葛萊為他們在重要訪客停車處安排了停車位——這在五角大廈極為少見——和一個安全會議室。卡西米爾。波杜爾斯基有意選擇了一個較遠的座位,靠近冷氣機,這樣,他抽煙就不會干擾別人。

  「達奇,你對這個小伙子的看法是對的。」葛萊說道,一面拿出兩天前凱利寄來的筆記的打字稿。

  「有人應該拿槍逼著他進入軍官培訓學校工作。他本該像我們從前一樣,成為一名初級軍官。」

  波杜爾斯基在桌子另一頭嘿嘿笑了起來。「怪不得他要退役。」他的口氣輕鬆而挖苦。

  「我會小心謹慎地用槍逼他的,」葛萊也笑起來。「上周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看他的筆記。這個小伙子在外地簡直是瘋了。」

  「瘋了!」麥斯威爾問道,聲音中有一種不滿的暗示。「你是說精力旺盛,詹姆士,是嗎?」

  也許是二者的中和,葛萊想道:「一個自行其是的人。他有三個上司,他們都支持他的每一個行動,只有一次除外。」

  「是塑膠花行動嗎?他把那個政治行動小組的少校給殺了,是吧!」

  「不錯。他的長官為此大發雷霆。但是他看到的情景是真的,你可以挑毛病的唯一地方是他的判斷,他不該以那種方式衝進去。」

  「我讀過那件事的報告,詹姆士,我懷疑我自己是否能夠忍受下去。」卡西米爾說道,從筆記上抬起頭來。一副一日為戰鬥機飛行員,終生為戰鬥機飛行員的樣子。「你們看看這個,甚至他的文法都無可挑剔!」波杜爾斯基帶有波蘭口音,他學習這個國家的語言時是十分刻苦的。

  「他是耶穌會高級中學的畢業生,」葛萊指出:「我讀過我們對大頭針行動的內部評估報告。凱利的分析涉及了每一個主要問題,只是有個別地方他有點直接了當。」

  「中央情報局的估價是誰做的?」麥斯威爾問道。

  「羅伯特。賴特。他是他們調來的一名歐洲專家。是個好人,不囉嗦,而且他知道如何把工作圍之內的事作好。」

  「是個適合參與外勤工作的人員嗎?」麥斯威爾問道。

  「是的。」葛萊點點頭。「在布達佩斯站工作時幹過幾件漂亮的事。」

  「可是,」波杜爾斯基問道。「他們為什麼從那邊調人來評估大頭針行動?」

  「我認為你知道問題的答案,卡西。」麥斯威爾指出。

  「如果綠色黃楊木行動得到批准,我們需要中央情報局派一名行動人員參加。

  必須這樣,我不可能把一切都包下來。這一點各位同意嗎?「葛萊看了一下桌子周圍,看到大家都勉強地點了點頭。波杜爾斯基先埋頭看了一眼文件,然後才說出了大家的想法。

  「我們能信任他嗎?」

  「他不是毀掉大頭針行動的那個人。卡西,我們讓吉姆。安格雷頓負責這件事,是他出主意把賴特弄來的。各位,我剛到這兒不久,賴特比我更瞭解這個官僚機構。

  他是一個行動者,我只是個分析型的人。而且他的心很公正,為了保護一個人,他差一點丟了自己的工作。他有一個情報員在軍情局面工作。當時到了應該把這個人弄出來的時候了。樓上的決策者不喜歡選定的時間,因為當時裁軍談判正在進行,便告訴他不要行動。但賴特還是把那個人弄了出來。結果證明這個人掌握有美國需要的情報,這樣才挽救了賴特的前程。「那對樓上那個喝馬丁尼混合酒的人並沒什麼幫助,葛萊沒有說出來,但是沒有這個人,中央情報局的工作會進行得更順利些。

  「他對我們的行動計劃會保密嗎?」麥斯威爾問。

  「他對自己的情報機關很忠心。有時這的人會忘記這種美德。」葛萊說。

  波杜爾斯基將軍抬起頭來。「聽起來像我們這類人。」

  「讓他進來,」麥斯威爾命令道:「但你告訴他,如果我發現在這座樓有某個文職人員把我們救這些人出來的機會搞砸了,我會『親自』駕車開到帕克斯河下游,『親自』駕駛一架A-四,『親自』去轟炸他的家。」

  「你應該讓我來做這些事,達奇。」卡西微笑著補充說:「丟炸彈我可是一流好手,另外,我還在船上幹過六百個小時。」

  葛萊不知道這些話中有多少是幽默成分。

  「凱利怎麼樣?」麥斯威爾問道。

  「他的中央情報局身份是『克拉克』。如果我們需要他進來工作,最好以文職身份。他的軍階從未超過士官長,而文職人員不必擔心級別問題。」

  「那好吧,」麥斯威爾說。他想:一個海軍退役士官長在一名中央情報局人員手下工作會比較方便。穿著老百姓衣服,但仍然服從軍隊的紀律。

  「喂,將軍。我們如果要訓練,能在什麼地方進行?」

  「匡蒂科海軍陸戰隊基地,」麥斯威爾答道:「楊將軍是我過去的戰友和飛行員,他會支持的。」

  「馬蒂和我一塊視察了飛行員學校,」波杜爾斯基解釋:「從凱利所說的情況來看,我們不需要很多部隊,我一直認為大頭針行動人員過多。你知道,如果我們這次成功,我們應該把凱利的獎章給他。」

  「各次算各次的,卡西。」麥斯威爾把這話題放在一邊,回頭看著葛萊。「如果安格雷頓發現了什麼,你一定要通知我們,行嗎?」

  「看情況吧,」葛萊答應了。「如果面有壞人,我會消滅他的。我和這個人一起釣過魚,他會變魔術般地釣上一條魚來。」大家走後,他安排在下午和羅伯特。

  賴特會面。那意味著得把凱利的事延後了,因為賴特的事現在更重要些。雖然這個任務比較緊迫,但也用不著那麼著急。

  ◇◇◇

  飛機場有許多電話,無數陌生人來來往往,是一個值得利用的地方。他在等候行李的當兒,撥通了華盛頓的電話。

  「我是葛萊。」話筒傳來對方的聲音。

  「我是克拉克。」凱利回答說,臉上掛著微笑。好像詹姆斯。龐德也有一個代號。「我在機場,長官。你今天下午還要見我嗎?」

  「不,我另有約會。」葛萊迅速翻動著他的記事木。「星期二……三點半鐘,你可以開車進來,把你車子的型號和牌照號碼告訴我。」

  凱利告訴他後,忽然發現自己很蠢,差一點忘了主要的事情。「我的筆記收到了嗎,長官?」

  「收到了。你的工作很出色,克拉克先生。我們星期二再討論,大家對你的工作很滿意。」

  「謝謝你,長官。」凱利對著話筒說。

  「星期二見。」電話掛斷了。

  「這也謝謝你。」凱利說道,但對方已無法聽見。二十分鐘後,凱利取到自己的行李,朝自己的車子走去。一個小時之後,他回到了自己在巴爾的摩的房子。現在是中飯時間,他做了兩個三明治,就著可口可樂把它們吃下了肚。他今天還沒有刮臉,鬍子長了老長,他在鏡子看了自己一眼。留著以後再刮吧,他得先回臥室好好地睡上一覺。

  ◇◇◇

  民間承包商並不真正懂得他們的任務,但他們一直收到報酬。他們想得到的也無非是錢,因為他們要養家餬口,要交房租。他們剛剛建起的房屋完全是斯巴達式的光禿禿的水泥結構,毫不講求實用,比例也奇特,除了建材料之外,其他方面與美國建毫無共同之處。

  它們的大小和形狀似乎都是根據某些外國建樣式確定的。一個工人注意到,所有尺寸都是公制,但實際規劃又都是用奇怪的、數字標明的,和美國建規劃完全一樣。工程本身十分簡單。他們到達之後,場地已經清好。有些工人原先當過兵,大多數是退役陸軍,但也有一些海軍陸戰隊隊員。來到位於北維吉尼亞山林中這個海軍陸戰隊基地工作,他們感到又高興又難受。在通向建工地的汽車路上,他們可以看到官校學生沿著道路在跑步,所有這些聰明的年輕人都剃著光頭。一位原先在第一海軍陸戰隊幹過的下士心想:在這些小伙子中,有多少人會被任命為軍官呢?有多少人會被調到越南?有多少人會提前退役,躺在那些鋼盒子被送回家?當然,這些他都不能預言,更不能左右。他曾經歷過那種地獄般的服役生活,並完整無損地回到家鄉。對這個經歷過槍林彈雨的老兵來說,他仍覺得這是奇跡。能活著回來確實令人感到驚喜。

  屋頂已經蓋好。在經過了三個星期報酬優厚的工作之後,他們很快地就要離開工地,永遠不會再回到這兒來了。每週七個工作日,每天都有很長的加班時間。有人希望盡快完工,還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停車場就是一例,有一百個停車位,場棚頂漆成黑色,有人甚至在面用漆畫上線條。建面沒有使用設施。但是最奇怪的還是他目前進行的工作,他之所以能得到這個工作主要是工地的工頭欣賞他。那就是負責運動場的設備安裝。一套很大的鞦韆、一套大型露天兒童玩具、一個沙箱,面起碼裝有半卡車的沙土。所有這些東西都是他那兩歲的兒子在往後進入費爾法克斯郡中學的幼稚園時將要盡情玩樂的遊樂設施。但是,這是建工程,需要安裝。這位退役的陸戰隊隊員和其他兩個人拿著藍圖看了又看,研究了又研究,考慮著如何進行安裝。他們不能追問原因,這不同於執行政府合同的工會建工人。另外,他想,這工作的報酬也令人不解。他們工作所依據的計劃沒有人真正搞得懂,如果他們要付給他加班費,那數目正好等於他來這兒工作三天的報酬,也就是一個月的房租。像這樣的工作簡直有點不近情理,但他當然喜歡那工錢。他唯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上下班來往的距離太長。他希望趕快完成露天遊樂場的最後一個項目,然後也許應該在貝爾沃堡搞點相對應的建設。從他家到那個地方開車要花二十多分鐘,但是陸軍要比陸戰隊理智一點,不是嗎?

  ◇◇◇

  「有什麼新鮮事?」彼得。韓德森問道。他們從國會山莊出來,正在一起吃飯。這兩個人是來自新英格蘭的舊識,一個是哈佛的研究生——參議員的基層助理,另一個來自布朗大學——白宮的基層工作人員。

  「永遠不會變,彼得。」沃利。希克斯無可奈何地說道:「和平談判沒有任何進展,我們正繼續殺他們的人民,他們也正在殺我們的人。我認為在我們這個時代根本不會有和平,你知道嗎?」

  「必須有和平,沃利。」韓德森說,伸手去拿第二杯啤酒。

  「如果沒有呢?……」希克斯悲觀地問。一九六二年十月,他們二人都是安多弗學院的高年級學生,又是同住一室的密友,分享筆記和女朋友。但是,一個星期二的晚上,他們二人真正的政治生涯開始了。當時,他們正在宿舍大廳內透過黑白電視收到美國統所作的一次緊張的全國性演說。他們得知在古巴已部署了飛彈,報紙上幾天前就有了這方面的暗示。

  當時的電視尚在發展的初期,當時發生的時事還是透過真空管收音機進行傳播。

  對他們兩個來說,現實世界中一些遲來的消息,他們也感到新奇、驚異,因為即使是一些遲來的消息,也只有他們這種昂貴的寄宿學校才能比較迅速地提供給他們。

  但是,他們所處的時代正是美國青年養尊處優、好吃懶做的時代,更有甚者,有錢的家庭利用金錢可以買到的特權使他們的子女進一步和現實隔絕起來,而不考慮把智慧及其他有用的知識傳授給他們。

  一種突如其來的令人震驚的想法同時出現在他們兩人的腦海之中:一切都要完了。寢室中一些神經緊張的人談的情況更令人感到可怕:他們周圍都是飛彈打擊的目標——東南方有波士頓,西南方有韋斯托弗空軍基地,方圓兩百哩之內還有兩個戰略空軍司令部基地(皮斯和洛林),還有駐有核子潛艦的次茅斯海軍基地。如果飛彈久來,他們兩人都不會倖免,不是受到直接轟炸,也會受到放射性污染。他們二人甚至還沒有經歷過性生活,宿舍裡的其他男孩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們之中有些人也許真是那種情況——但是彼得和沃利彼此沒有說謊,而且儘管他們不斷努力,但二人都沒有成功。這個世界為什麼不考慮他們的個人需要呢?難道他們不是有尊嚴的人嗎?難道他們的生命就沒有意義嗎?

  那是一個不眠的夜晚,十月的一個星期二,韓德森和希克斯坐在床上,低聲談話著,想弄清楚為什麼這個世界沒有提出適當的警告就使一個舒適幸福所在突然變成一個充滿危險的地方。顯然,他們必需找到改變事物的方法。畢業之後,儘管二人進了不同的學校,但布朗大學和哈佛大學只有一街之隔,他們的友誼和他們的人生使命仍在繼續和發展。兩個人都主攻政治學,因為它幫他們透徹理解世界局勢中真正發揮作用的方法和其運作過程。兩個人都獲得碩士學位,而更重要的是,兩個人都受到重要人物的賞識,當然在這當中他們的父母有所影響,並幫他們在政府部門找到一份工作,而不必去受服兵役之苦。徵兵的時間下達得很早,只要給一位有關的官僚悄悄打個電話,問題就解決了。

  於是,兩個年輕人現在都實現了進入敏感部門工作的願望,兩個人都當上了重要人物的助手。但是,他們進入仍短缺三十人的決策單位的希望碰到了現實這堵大橋的阻攔,儘管事實上他們已經十分接近這種職位,比他們預計的情況要好得多。

  在為上司篩選情報,並決定這些資料的先後順序提交主子的過程中,他們已經對決策過程起了實際的影響力,他們也能接觸到廣泛的、多種的甚至敏感的資料。因此,在許多方面,兩個人甚至比他們的上司知道的還多。希克斯和韓德森認為這種情況很適合他們,因為他們對重要事情的認識比他們的上司還要深刻。事情已經十分清楚,戰爭是一件壞事,應該完全避免,或者當它不可避免時,就盡快把它結束。因為戰爭消滅生命,那是一件很壞的事情。一旦戰爭讓開了路,人們便可以學會用和平方式解決他們的分吱。事情是如此顯而易見,他們二人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竟不能理解他們在中學時就已發現的這一簡單明瞭的真理。

  實際上,他們兩人之間只有一點分歧。作為白宮的工作人員,希克斯是在這個系統內工作,但他一切都與他的同學共享,這一點沒有什麼問題,因為他們兩個都可以接觸到高級安全機密等級的資料。另外,希克斯也需要一個他既瞭解又信任且訓練有素的大腦來回饋。

  希克斯不知道韓德森領先他一步。韓德森在入侵柬埔寨之後的憤怒時期已下定決心,如果他不能在內部改變政府的政策,他將從外部尋求幫助,因為某個外部機構可以幫助他阻止政府採取危及世界的行動。世界上還有其他一些人像他一樣厭惡戰爭,這些人認為,不能強迫人民接受一種他們實際上並不需要也不喜歡的政府形式。這種接觸最早發生在哈佛時期,那是一個和平運動中的朋友。現在他和另外的人聯繫,他應當把這一事實告訴自己的朋友,韓德森對自己說,但時機尚未成熟,沃利可能還不理解。

  「一定有,必須有。」韓德森說,同時招呼女侍再上一些飲料。「戰爭將要結束,我們要離開越南,越南將會有一個它自己需要的政府。我們將輸掉這場戰爭,這對我們國家是一件好事。我們將從中學到一些東西,將瞭解到我們力量的局限。

  我們將學會生活,並學會讓他人生活,這樣我們就有機會贏得和平。「◇◇◇凱利五點後起床。頭一天的事件使他感到十分疲倦。另外,每次旅行都使他覺得精疲力竭。但他現在已經恢復過來。十一個小時的睡眠使他得到了很好的休息,渾身又充滿了活力。在鏡子中,他看到自己的鬍子在兩天中長得很長。很好。

  接著,他挑了幾件要穿的衣服:深色、寬大且陳舊的。他曾把這包衣服拿到洗衣房,用熱水和漂白粉洗了一遍,使纖維和色彩都受到很大損傷,使本已破舊的衣服變得更加難看,加上白色運動短襪和膠底帆布鞋,便構成了他的整個形象,儘管它們並不像表面所顯示的那樣不結實。襯衫太寬太長,正符合他的要求:一個由粗糙的亞洲人黑髮做成的假髮完成了他需要的化妝。凱利想,他還得想個辦法使它發出應有的氣味。

  又是自然界為他提供了更多的隱蔽條件。晚間暴風雨來臨了,狂風捲起樹葉。

  他在風雨中駕車前進。十分鐘後,他將車停在附近的一家酒店附近,他在店買了一瓶廉價的黃酒和一個紙袋,把酒裝在袋中。然後,他把瓶蓋檸掉,把大約一半酒倒在溝中,接著便離開了那兒。

  凱利想,現在一切看起來都變了樣。這不再是一個他可以對危險視而不見逕自通過的地區。現在這裡只是一處他曾遭遇危險的地方。他把車駛過他曾經引誘比利和他的越野車追蹤他的那個地方,他把車轉彎,想看一看原來的輪胎印子是否還在那兒,結果發現它們早已消失了。他搖了搖頭。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的思想已被未來佔滿。

  在越南,似乎到處都可以看到林木界線,從那兒你可以從農田的缺口處進入叢林。你心會想到,在這種地方,只有危險而沒有安全可言,因為敵人就住在林中。

  這只是一種想像,而不是實際情況。但是在這個地區,他也好像看見了同一種情況,然而此時他的身邊並沒有五個或十個自己的同伴走在一起。他正在駕駛著自己已經生繡的汽車前進。他加快了速度,凱利感到自己好像就是在叢林之中,重新又進入了戰爭狀態。

  他將車停在一些同樣破舊的汽車中間,很快下了車,並筆直走進一個放滿垃圾桶和廢棄電器的巷子,就像他過去匆忙離開直升機降落地點,以免被敵人發現一樣。

  他的感官都處在緊張警戒狀態。凱利身上已經出了汗,這樣很好,他希望出汗,身上有氣味。他喝了一口酒,在嘴角抹了抹,然後吐出來,擦在臉上、額上和衣服上。

  接著他又彎下腰,抓起一把泥土,抹在手上和小臂上,並也在臉上擦了一點。事後他又想起頭髮,於是又在假髮上塗了些泥土。他走出巷子之後,已經變成了一個酒鬼,一個街頭流浪漢。這種人平時滿街都是,比那些推銷毒品的人要多得多。凱利調整了自己的步伐,故意緩慢下來,變得步履蹣跚,但他的眼睛卻在找尋一個較好的有利地形。這並不困難。這地區有幾間房子都是空的,只要找一個有較好的視野的房子就行了。這件事花了他半小時,最後他選擇了街角的一幢房子,樓上有凸出的窗戶。凱利從後門走進房內,兩隻老鼠從兩年前廢棄的廚房中跳了出來,把凱利嚇了一跳。這些討厭的耗子。害怕老鼠是愚蠢的,但他討厭它那又小又黑的眼睛、光滑的皮毛和赤裸的尾巴。

  「狗屎!」他低聲對自己說。他怎麼沒有想到會有老鼠呢?一般人突然看見蜘蛛、蛇或高大的建,都會感到毛骨悚然。但對凱利來說,他就是怕老鼠。他朝門口走去,小心翼翼地和老鼠保持一定距離。那兩隻老鼠看著他,從側面溜走了,但不像他怕它們那樣怕他。「他媽的!」他悄悄罵了一聲,讓它們去吃自己的食物去了。

  接下來便是憤怒。凱利沿著沒有欄杆的樓梯走上樓去,來到那間有凸窗的臥室之中,對自己剛才的愚蠢和膽怯感到惱怒。難道他沒有一件對付老鼠的好武器嗎?

  他們要幹什麼?難道要把耗子集中起來對他發動進攻嗎?這種想法最後使他的臉上在黑暗中露出難為情的微笑。凱利俯身靠在窗台上,估計了一下自己的視線和能見度。窗戶很髒,有裂縫,一些玻璃框已經掉了,但每扇窗戶都有一個舒適的窗台,他甚至可以坐在上面,而這座房子位於兩條街的街口,給了他很寬的視野,因為這個地區的建方向很正,不是東西走向,就是南北走向。這兒沒有多少街燈,站在下面看不見樓上。在這間破房內,加上他的破舊的黑色衣服,應該不容易被人發現。

  他拿出雙筒望遠鏡,開始他的偵察活動。

  他的首要任務是熟悉這兒的環境。陣雨已經過去,空氣很潮濕,蚊聚集在街燈周圍,狂飛亂舞。空氣仍然很溫暖,溫度約在華氏八十四、五度,不過在慢慢降低。

  凱利感到身上黏黏的,他這才想到應當帶點水來的。不過沒關係,以後再說吧,幾個小時不喝水是常有的事。他帶了幾塊口香糖,也能解決點問題。街道上的聲音很奇怪。在叢林中他聽過兒的叫聲、鳥兒的啼鳴和蝙蝠的飛舞聲。這則是遠近的汽車聲,偶爾的煞車聲,高高低低的談話聲,狗吠聲和傾倒垃圾桶的聲音,他在努力辨識著這些聲音,同時用望遠鏡四下觀察著,考慮著自己今晚的行動。

  星期五晚上,週末的開始,人們購買東西的時間。對小毒販來說,這似乎是一個繁忙的夜晚。在一個街口之外,他看到一個商人模樣的人,年齡大概二十出頭。

  他觀察了二十分鐘,終於認清了那的兩個人:商人和他的代理人。兩個人在那怡然自得地活動著,似乎在自己的地盤,一切都既熟悉又安全。凱利不知道他們在佔領這塊地盤和保護這塊地盤時是否也經過一番戰鬥。可能兩種情況都有。他們的生意不錯,也許有一些固定的客戶,凱利一邊想,一邊看到那兩個人正向一輛進口車旁邊靠近。他們與駕駛和旁邊的行人先開了幾句玩笑,然後進行交易,最後握手告別。

  兩個人的體型和個頭都差不多,凱利給他們分別起了個名字,叫做阿爾奇和賈格赫德。

  啊,上帝,過去我的頭腦是多麼簡單啊!凱利對自己說,眼睛看著下面的街道。

  他想起了過去在第三特別行動大隊抓住一個傻瓜抽大麻的事。那時他們正要出去執行任務,就是凱利所在的分隊,他手下的人。儘管那人也是從海豹培訓學校來的,但那根本不是理由。他向那人講道理,從正面向他說明,出去執行任務沒有百分之百的警覺性,就意味著給整個全體帶來死亡。「嘿,老兄,你很酷,但我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麼。」這並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答覆,三十秒鐘後,另一隊員覺得有必要把凱利從那位馬上就要離隊的隊員身邊拉開。那個人第二天便離隊而去,以後再也沒回來。

  就凱利所知,那是整個部隊所發生僅此一次的吸毒事件。當然,沒有任務時,他們可以盡情喝啤酒。當凱利和另外兩個人飛到台灣休假時,他們有時也喝得爛醉如泥。凱利認為那種情況不同,所以盲目地遵從著這種明顯的雙重標準。但他們在執行任務之前卻從不喝啤酒,這是一種常識,也是一個團體的士氣所在。凱利知道,沒有任何真正優秀的團體出現過毒品問題。他聽說,這種問題確實非常嚴重,主要發生在後備部隊和新兵單位。新兵單位都是年輕人,大多數都不願意到越南。他們的軍官無法解決這種問題,或者是因為他們自己有缺點,或者是因為他們對此並不反感。

  不管什麼原因,凱利沒有想到吸毒問題這件事既合理也荒謬。他現在用不著再多想這些。儘管他學到這個問題的時間比較晚,現在他的眼前就正在發生這種事情。

  在另一條街上,有一個跑單幫的毒販,他既不想,也不需要,更沒有代理人。

  他身穿花條襯衫,有自己的顧客。凱利把他叫做查理。布朗。在其後的五個小時內,他在自己的視野內,看到了另外二起買賣活動。接著,選擇過程開始了。阿爾奇和賈格赫德似乎在做著的是最大的生意,但他們那兒還有另外兩個人。查理。布朗似乎有自己專有的地盤,但幾碼以外也有一個公車站。達格伍德和維扎德在街道的兩面,兩個人都有代理人為他們照顧生意。大個兒鮑勃長得比凱利還高大,而他的代理人個子更大。這可不容易對付。凱利現在還不想對付誰。

  我需要弄一張這個地區的好地圖,並把它記住。再把它分成小區域,凱利心在想。我需要弄清公車路線、警局的位置、瞭解警察換班的時間和他們的巡邏方式。

  我必須熟悉這個地區,有十個街區的圍就差不多了。我永遠不能把車重複停在一個地方,兩次停車的地點應拉開距離,彼此不能看得見。

  你每次只能打擊一處地方,也就是說,選擇目標時你必須十分仔細,除了天黑時,其他時候不要在街上走動。準備一件備用武器……不用槍……一把刀,要好刀,找一兩根繩索。

  手套,像女人用來洗碗碟的那種橡膠手套。還要找一件衣服,比如說綠色外套,要有口袋,啊,口袋要在裡面。一瓶水、吃的東西,吃飽了才有勁、多帶點口香糖……或許是泡泡糖?

  凱利任想像馳騁。他看了看表:三點二十分。

  街道慢慢地冷清了下來。維扎德和他的代理人從他們的人行道走開了,消失在一個角落。達格伍德接著也離開了,他鑽進自己的車,由代理人為他開車。轉眼間查理也走了。現在只剩下阿爾奇和賈格赫德在他的南邊,大個鮑勃在他的西邊,他們都還在做著零星的買賣,仍然吸引著不少買主。凱利繼續又觀察了一個小時,直到阿爾奇和賈格赫德最後收攤離去為止。這兩個人消失得很快,凱利不知道他們怎麼就突然走了。要檢查一下其他事情了,他站起來,發現兩腿發僵。這使他注意到他不能坐得太久。他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他沿著樓梯悄悄地走下樓,因為隔壁的房子仍有人在活動。值得慶幸的是,老鼠已經不見了。凱利從後門朝外張望了一下,發現巷子空無一人。他從房中走了出來,仍然裝作一個喝醉了酒的流浪漢。十分鐘後便看見了他的車停在五十碼以外。凱利意識到他沒花腦筋想想,以致把車停在離街燈不遠的地方。這種錯誤今後可不能再犯。他責備了自己,然後慢慢地、步履踉蹌地朝自己的車走去。還有幾就到了,他朝已經變得空蕩的街道的四周看了一眼,很快地鑽進車內,打開引擎,把車開走了。開出兩個街口之後,他才把車燈打開,然後將車左轉,再次進入那寬大空曠如走廊般的大道,離開了他這個想像中的叢林,朝北行駛,直奔自己的房間。

  重新回到安全舒適的車中,他回想了一下過去九個小時中他所看到的一切。這些商人都吸煙,他們點煙時,打火機的火光會照得他們的眼睛短時間看不清周圍的事物。夜越深,生意就越清淡,商人們的情緒也隨之變得低落下來,顯得無精打采。

  他們是人,他們也會疲倦。有些人比別人待得久些。他看到的一切都是有價雁的,都是很重要的。這些販子儘管營業特點各不相同,但他們的脆弱性是共通的。

  凱利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夜晚。他駛過了市內的棒球場,然後轉入洛克。雷文林蔭大道,慢慢地放鬆下來。他甚至想喝一口酒,但現在不是放縱自己的時候。

  他取下假髮,擦去頭上的汗水。啊,老天,他感到口渴了。

  十分鐘後,他解決了這個矛盾。他把車停在合適的地方,悄悄回到自己的住房。

  他用渴望的眼光看著浴室,在被灰塵和臭氣包圍了九個多小時之後,他多麼想趕快把自己清洗一遍啊!還有那些老鼠……想到這,他渾身打了一個冷戰。那些該死的耗子!他為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他一連喝了幾杯,一面用另一隻空著的手脫下衣服。冷氣使他感到奇妙的舒適,他站在牆邊,讓冷風吹拂著自己的身體。從那時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小便,他想以後一定要隨身帶水。凱利從冰箱內取出一塊臘腸肉,做了兩個三明治,用另一杯冰水送下了肚。

  我多麼想沖個澡啊,他告訴自己。但他不能這樣做。他必須使自己適應那種黏黏的感覺,他必須喜歡它,培養它,因為只有如此,他才會更加安全。他的髒亂和臭味是他的偽裝的一部分。他的醜陋和身上難聞的氣味才會使人們避開他,遠離他。

  現在他不能把自己打扮得像個人樣,他應該像一個街頭的流浪漢,叫化子,躲起來,不讓人看見。鬍子已變得更長更黑了。他照了照鏡子,然後直奔臥室。他今天最後一項決定就是睡在地板上,他不能把新被單弄髒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4
第十五章 課程的應用
  地獄般的生活早晨七點鐘就開始了,不過扎卡賴亞斯上校無法知道正確的時間。
  熱帶的太陽似乎永遠在頭頂照耀,把它的炎熱無情地向大地,即使在這個無窗的地窖也無法躲開,就像他無法躲開因炎熱潮濕而滋生的那些子一樣。他搞不清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有些東西還能滋生繁殖,而且這裡的一切彷彿都與他為敵一樣。
  他覺得這大概就是他年輕時在教堂聽到的地獄的情況吧。扎卡賴亞斯曾經受過應付可能的被俘情況的訓練。他曾在飛行員求生學校上過生存、迴避、反抗和逃跑方面的課程。如果你以飛行為生,就必須學會這些技能。這是軍隊中有意設置但卻最令人討厭的課程,因為在這期間,那些嬌生慣養的空軍和海軍軍官要忍受難以想像的折磨訓練,經常受到那些陸戰隊訓練教官的呵斥和責罵。如果是在其他情況下,這些事情會訴諸軍事法庭,也許會往利文沃思或次茅斯坐上很長一段時間的監獄。扎卡賴亞斯的經歷與大多數軍官一樣,是他從不願向人提起的。但是他目前的處境可不是出自他個人的意願。他正在複習在求生學校所經歷的一切。
  老早以前,他也曾考慮過被俘的事情。當你聽到那可怕的、絕望的無線電緊急信號,看到那些降落傘時,你不可避免地要想到這些事情,併力圖組織救援行動戰鬥空中巡弋,希望那種大型的綠巨人直升機會突然從寮國的基地飛來,或者一架海軍的營救飛機突然從海上飛來。扎卡賴亞斯曾經看到過這種情形,但多數是失敗的。
  他聽到過飛行人員在被俘前發出的那種驚恐的、悲慘的和沒有氣概的叫聲:「快救我出去!」一位少校就這樣絕望地喊叫過,但接著無線電中會傳來另一個聲音,說了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但是他們畢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們心中充滿痛苦和極大的憤怒。直升機和海軍的同伴盡了最大的努力,儘管扎卡賴亞斯是一個摩門教徒,一生中滴酒不沾,他還是為那些直升機的機組人員買了足夠的酒,對他們的勇敢表示感謝和尊重。結果那票陸戰隊的人員都醉了,這是戰士在彼此間表示敬意的方法。
  但是,他也像軍隊中所有其他人一樣,從未真正想到自己也會被俘。死亡,他倒是想過這種可能性。扎卡賴亞斯曾有過「野鼬之王」的美譽。他曾經協助創建了這門專業兵科。他用自己的智慧和高超的飛行技術創造了自己的理論並在實戰中加以運用,他曾經駕駛自己的F-一0五闖入最密集的防空網,向世界上最危險的武器挑戰,並用自己的技術和智慧和它們較量,以戰術對戰術,技術對技術,嘲弄敵人,蔑視敵人,引誘敵人和他進行一場空前且最激動人心的比賽,一場以他和他駕駛的雙座戰鬥轟炸機為一方,以俄國製造的雷達和飛彈為另一方,在三度空間用超過或低於一個馬赫數的速度所進行的象棋比賽。像獾和眼鏡蛇一樣,他們因私人的世仇,每日為爭個輸贏高低而爭鬥不休。扎卡賴亞斯憑藉自信和技術認為自己一定會贏,或者做最壞的打算,以一股黃煙結束自己,那也是一個飛行員正當的歸宿:立即的、戲劇性的、天上白雲般。
  扎卡賴亞斯從未認為自己是一個特別勇敢的人。他有自己的信仰,如果他一定要死在空中,他將有希望面對面地看到上帝,謙卑地站在那,並為自己的一生感到自豪。因為扎卡賴亞斯是一個正直的,幾乎從來沒有偏離過道德的規。對自己的士兵來說,他是一位忠實的朋友,一個關心下屬的好長官,作為一個正直的有家室的人,他有著身體健壯、聰明自信的子女。更重要的是,他是自己教會的一位長老,他把自己薪資的十分之一奉獻給教會,因為他在耶穌基督的末日聖徒教會的地位要求這樣做。由於這些原因,他從未畏懼過死。他充滿信心看待死後的一切。生活才是不確定的東西。而他的現實生活是其中最不確定的部分。
  儘管他有堅強的信念,但信念本身也有局限,那是包含著信念的身體強加給它的。這樣一個事實他既不能充分理解,也不完全相信。上校對自己說,他的信仰應能使他度過一切困難和災厄。這一點他在孩提時期就從自己的老師那兒瞭解到了。
  但是那些課程是在面對瓦薩契山脈的舒適的課堂中學到的,教師身穿白色潔淨的襯衫,繫著領帶,手拿著課本,娓娓動聽地講授著。他們的聲音中充滿了教會的歷史及賦予全體成員的信心。
  這兒的情況卻完全不同。扎卡賴亞斯聽到一個小聲音這樣說,他盡量不去理睬它,不去相信它。因為相信它與自己的信仰是矛盾的,他的思想不允許有這樣的矛盾。約瑟夫。史密斯已經為他的信仰死去,在伊利諾州慘遭殺害。其他人也有著同樣的經歷。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歷史充滿了殉道者的名字,他們都是羅賓。扎卡賴亞斯心目中的英雄,因為那也是他的這行所使用的口號。這些殉道者曾經忍受了羅馬人和其他人的折磨,口念著上帝的名字而死去。
  但他們愛的苦沒有你的長久。那個聲音提醒他說。幾個小時。這地獄般的幾分鐘就像忍受火刑一般,再過一天或者兩天,也許會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那是一回事;你可以看見它的結束。如果你知道結束之後的情況,你就可以集中精力去思考它。
  但是,要想知道死後的情況,你必須先知道死在什麼地方。
  羅賓,扎卡賴亞斯是孤獨的。這兒還有其他人。他看見了,但沒有聯絡。他試過通訊密碼,但沒有任何回答。不管他們在哪,都太遠了。或者是這房子的設施使回答傳不進來,再不就是他的聽力出了問題。他不能和任何人交流思想。即使祈禱對他這樣的頭腦也是有一定限制的。他害怕祈禱有人來救自己,他甚至不能承認這種想法,因為一旦承認自己有這種想法,就等於在內心承認自己的信仰動搖了,他不允許有這種情況。但是他仍想知道,是否不去祈禱得救,就等於承認了某種不存在的東西;如果他祈禱了,但過了一段時間,並沒有得救,那他的信仰就可能開始破滅,隨之他的靈魂也將毀滅。對羅賓。扎卡賴亞斯來說,那將是絕望的開始,再也不會去想上帝,而且再也不願意去請求上帝給予任何不可能的東西。
  他不可能知道以後的情況。他的伙食很糟,與世隔絕的生活使他這樣一個有思想的人感到非常痛苦,還有那令人難以忍受的肉體疼痛,因為信仰並不能解除疼痛,所有人都害怕疼痛。那猶如負載一件重負,不管一個人多麼健壯,他的力量總是有限的,而重力是無限的。
  身體的力量很容易理解,但在來自他的信仰的自尊和正直當中,他卻沒有考慮到身體的作用是取決於心理的狀況,就像重力一樣,而且要隱蔽得多。他把精神的疲憊解釋為一種不會崩潰的弱點,他為自己是「人類」而責怪自己。和另外一位長老商量一下也許會搞清楚所有的問題,但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否定自己逃出的可能性就等於承認自己人性的脆弱。扎卡賴亞斯強迫自己越來越深地陷入了自己製造的陷阱,無形中幫助和支持了那些想從肉體和靈魂上消滅他的敵人。
  這時,更槽的情況出現了。囚禁他的地窖的門開了,兩個穿卡嘰軍服的越南人看了他一眼,彷彿他是他們國家領空中的一個污點似地。扎卡賴亞斯知道他們來這兒幹什麼。他盡量勇敢地面對他們。他們把他拉起來,一邊一個人抓住他的胳膊,第三個人拿著槍跟在後面,把他押進一個較大的房間。但是,還沒等他走到門口,後面的槍口便用力地戳在他的背上那個一直在疼痛的地方。自從跳傘以來,已經整整九個月了。他痛得叫了一聲。對他的痛苦,那些越南人甚至沒有表示任何的快樂。
  他們也沒有問任何問題。他們的刑罰並沒有什麼計劃,只是五個人一窩蜂地拳打腳踢。扎卡賴亞斯知道,反抗就意味著死亡。儘管他希望自己的囚禁生活早點結束,但以這種方式去死實際上等於自殺。他不能那樣做。
  沒關係。幾秒鐘後,他使失去了任何的活動能力,他癱倒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覺得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就像加在帳單上的數字一樣。他的肌肉由於疼痛而變得麻木,四肢幾乎不能移動。他希望這種拷打能夠停止,但知道這種希望很渺茫。現在他聽到了他們的獰笑,他們像禽獸和魔鬼一樣在折磨他,因為他們知道他是一個正義的人,但現在落在了他們的手中。這種折磨和拷打一直在繼續著,繼續著……一聲尖叫從外面傳到了他緊張的神經之中。又一腳踢在他的胸部,接著他看到他們的靴子收了回去,他們的臉色變了,目光一起轉向門口。他們最後吼叫了一聲,便很快離開了房間。聲音變了,是……一個白人的聲音。他怎麼會知道?兩隻有力的手把他拉了起來,讓他靠著牆坐在地上。他看見了那人的臉。是格裡沙諾夫。
  「老天爺!」俄國人說道,他白色的雙頰因憤怒變得通紅。他轉過身去用一種奇怪的越南語喊叫了幾聲。很快地,一個水罐拿了進來,他把水潑在美國人的臉上。
  接著他又叫了幾聲,扎卡賴亞斯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
  「喝吧,羅賓,喝一點。」他把一個小的金屬杯子遞到美國人的嘴唇邊。
  扎卡賴亞斯很快地吞了一口,他還沒來得及嘗出伏特加的酸味,那酒已經到了他的肚中。他大吃一驚,舉起手來把酒推開。
  「我不能……」美國人喘著氣。「……不能喝酒,不能……」
  「羅賓,這是藥。現在不是喝酒作樂。你的宗教對藥沒有約束力。我的朋友,你需要吃藥,我只能幫你這點忙。」格裡沙諾夫的聲音因沮喪而顫抖。「你一定要喝下去,羅賓。」
  那也許是藥。扎卡賴亞斯心想。有些藥用酒當保存劑,教會並不反對這一點,是吧!
  他記不得了。他不知不覺地又喝了一口。他不知道由於被毆打而大量湧入身體的腎上腺素揮發之後,喝點酒可以加速身體的自然鬆弛。
  「不要喝得太多,羅賓。」格裡沙諾夫把杯子拿開,接著開始查看他的傷口。
  他叉開兩腿,用一塊濕布擦美國人的臉。
  「野蠻人!」俄國人罵道。「血腥的野蠻人。我一定要教訓一下永少校,我要掐斷他那瘦猴一樣的脖子。」俄國上校挨著他的美國同行坐在地板上,同他說著心話:「羅賓,我們是敵人,但我們也是人。就是戰爭也有一定的規矩。你為你的國家服務,我為我的國家服務。這些……這些人不懂得沒有榮譽感便沒有真正的軍人這個道理,那只是一群野蠻人。」
  他再次舉起杯子。「在這,我找不到別的治疼痛的藥,對不起,朋友,但我沒有辦法。」
  扎卡賴亞斯又喝了一口,仍然麻木,不清醒,甚至更加迷惑不清。
  「朋友,」格裡沙諾夫說:「我從沒有對人說過這些。但你是一個勇敢的人,我的朋友,你竟能這樣反抗這些小畜牲。」
  「我必須這樣。」扎卡賴亞斯喘著氣說。
  「當然是這樣,」格裡沙諾夫說,一面像對孩子一樣輕輕擦乾那人的臉。「我也會這樣的,」他停了一會兒,又說:「天哪,真想再飛!」
  「是的,上校,我希望……」
  「叫我柯裡亞,」格裡沙諾夫說:「你已經認識我很久了。」
  「柯裡亞。」
  「我的教名是尼古拉,柯裡亞是綽號。」
  扎卡賴亞斯仰起頭,靠在牆上,兩眼緊閉,回想起飛行的感覺。「是的,柯裡亞,我希望再次飛行。」
  「沒有多少區別,我想,」柯裡亞說,坐在美國人身邊,像兄弟一樣用手臂摟住他傷痛的肩頭,他知道這是這個人近一年來第一次感覺到人的溫暖。「我最喜歡米格-十七,雖然現在已經過時了,但是,上帝,飛行是多麼愉快啊!只要用手指按一下操縱鈕,你只需用腦子一想,飛機就會按照的意志行動。」
  「軍刀機也是這樣,」扎卡賴亞斯回答說:「它們也都過時了。」
  俄國人嘿嘿笑道:「就像你的第一個情人,對吧!當你還是孩子時看見的第一個女孩,也是使你第一次像男人一樣思考的女孩,對吧!但是作為第一架飛機,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則更好些。儘管它不像女人那麼溫暖,但操縱起來也沒有那麼複雜。」
  羅賓想笑,但被嗆了一下。格裡沙諾夫讓他又喝了一口酒。「別急,朋友,告訴我,你最喜歡哪種飛機?」
  美國人聳了聳肩膀,感到一股暖流經過心頭。「我幾乎什麼飛機都飛過,我也很想念F-九四和F-八九。就我所知,我沒飛過的飛機很少。F-一0四很討人喜歡,像一輛跑車,只是沒有腿。啊,不,F-八六H可能是我最喜歡的,很容易操縱。」
  「那雷鳴呢?」格裡沙諾夫問道,他使用了F-一0五雷長式飛機的綽號。
  羅賓咳嗽了幾聲。「如果說它在低空飛行速度不快的話,我可以拿整個猶他州同你打賭:我曾經用超過紅線一百二十節的速度飛行過。」
  「聽說那不是一種真正的戰鬥機,實際上是一種轟炸機。」格裡沙諾夫曾苦心研究過美國飛行員的俚語。
  「可以這樣說。它可以很快地使你脫離危險。你肯定不會希望駕駛這種飛機時陷入纏鬥。第一次攻擊最好能夠順利一些。」
  「但是就轟炸來說,那要看飛行員技術如何。你對這個倒楣地區的投彈是第一流的。」
  「我們在試驗,柯裡亞,我們一定要試驗。」扎卡賴亞斯說道,他的聲音急促而含混。
  俄國人驚奇地發現酒這麼快就發揮了作用。在二十分鐘以前,這個人一生中從未喝過酒。一個人願意一生中不喝酒,多麼了不起啊!
  「還有你們和飛彈基地作戰的方式,你知道,我從頭到尾都在觀察著。羅賓,我們是敵人,」柯裡亞接著說,「但我們又都是飛行員。我看到了你們的勇敢和技術,我從來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情況。在家你一定是個職業賭徒,對吧!」
  「賭博?」羅賓搖搖頭:「不,我不能幹那種事。」
  「但是你在你的『雷鳴』內所做的……」
  「那不是賭博。是計算好的冒險。你計劃好了,就知道你可以做什麼,你堅持自己的計劃,就可以感覺到對方在想什麼。」
  格裡沙諾夫心想了一下,又在杯子倒滿了酒,以進行他的下一步計劃。他考慮了幾個月了,但他最後發現有些辦法是可行的。可惜的是那些蠻橫的北越兵智力太低,不知道傷害一個人反而會使他的勇氣增長。他們似乎不會學習,也不知道接受教訓。格裡沙諾夫懂得這些教訓。最奇怪的是,這位俄國人是從納粹德國空軍中的一個法西斯軍官那兒學來的。同樣令人遺憾的是,那些越南人只讓他一個人進行這種特別審訊,而不要其他人參加。他很快就要寫信向莫斯科報告這種情況。施加一定的壓力,他們便可以真正利用這個戰俘營。這些野蠻人竟然會聰明地建立起這個戰俘營,但他們卻不知道如何使用它,這實在令人失望。他感到非常不愉快,自己竟不得不生活在這個炎熱、潮濕、到處都是害的國家,周圍都是些傲慢的小人物,他們思想狹隘、高傲,心胸卻如毒蛇一樣險惡。但是他需要在這弄到他所需要的情報。儘管目前的工作非常艱苦,但他已在自己讀過的一本當代美國小說中找到了一個適合它的短語。那也是一個非常美國化的短語。他現在所做的「只是一種買賣」。
  這是他很容易理解的一種看待世界的方法。傾聽著一個野鼬機駕駛員對生活的看法,柯裡亞心想,他旁邊的這位美國人也許認為這是一種侮辱。
  鏡子中的面貌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很好。真奇怪,習慣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他已經在洗臉池中加入了熱水,手上已經擦了香皂,這時他忽然想到自己不應該洗臉刮鬍子。凱利刷了牙。他不能忍受體垢的氣味,在這方面,他以喝酒來壓下那味道。那是什麼東西?凱利想道,又甜又重,顏色奇怪。凱利不是一個品酒家,但他知道餐桌上的酒不會像尿一樣。他必須離開盟洗間,他不能在鏡中看自己看得過久。
  他讓自己好好吃了一頓,吃的都是味道淡的東西,既能增加體力,又不使胃感到難受。
  接著,他又開始運動。他可以在自己屋內跑步而不必擔心會打擾鄰居。當然這算不得真正的跑步,但也可以達到同樣的目的。跑完步,他又接著做伏地挺身。最後,他左臂疼痛的現象終於沒有了,肌肉的痛也因習慣而沒有感覺了。他的最後一個運動項目是拳擊,除為了實戰需要之外,這運動主要是鍛煉敏捷度和快速反應的能力。
  前一天白天,他離開住所,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去了一家商店,看到一件套頭的衣服。
  衣服很大,可以套在其他衣服上面。凱利發現要掩蓋他的大個子和強壯的身體狀況是困難的,而這件肥大的衣服可以滿足這種需要。他還趁此機會把自己和商店的其他顧客比較了一番,發現自己的化裝相當有效。儘管他看上去算不得最典型的街頭流浪漢,但肯定屬於低下階層。那位店員把衣服免費交到他手上的表情,既是同情他的生活狀況,也有想盡快把他打發走的意思。從好的一方面來說,這是一種改進和進步。在越南時,他常常化裝使別人把他當成村民。現在他又可以等待那些壞蛋上當了。
  前一天夜他又繼續進行了自己的偵察工作。他在街上行走時,沒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似乎在路人的眼,他只是一個又髒又臭的酒鬼,根本不值得搶。這樣,他可以完全不用擔心會被人看出他的真面目。他在自己的隱蔽處觀察了五個小時,躲在那座空房子的凸窗內注視著下面的街道。警察照常出來巡視了一番,路上車輛的聲音比他原先估計的正常許多。
  在射擊練習之後,他把手槍拆卸開清洗乾淨。自從他從新奧爾良飛回來之後,一直沒有使用它。他同時也把消音器擦洗了一遍。洗淨上油之後,他又將槍安裝好,同時檢查了一下各個部件是否活動自如。他做了一點小變動:他在消音器頂端的下方畫了一條很細的白線,作為夜間射擊時的標記。這對遠距離射擊沒有多大作用,但他並不準備作遠距離射擊。檢查完畢之後,他在槍膛壓上子彈,又將保險拉好。
  他還得另外準備一把匕首。在他前天夜觀察街道的時候,他將一把七長的獵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很久。有的人對刀比對子彈還害怕。這東西看上去很笨,但很有用。
  他將手槍和獵刀插在腰的兩邊,外面穿上寬大的衣服和外套,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在外衣口袋中裝有一個盛滿自來水的瓶子,另一隻口袋中裝上四個點心。腰間纏有電線,褲袋中藏有一雙膠橡皮套,手套是土黃色的,不易被看見,戴在手上不會留下指紋,所以他決定把手套也帶上。汽車中已有一雙棉布工作手套,那是他用來開車的。他買下這輛車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把玻璃、金屬和塑膠表面都擦得亮晶晶的,希望能去掉一切指紋痕跡。凱利回想了他看過的各種警匪片電影,暗暗祈禱自己在各方面都做好了充分準備。
  還有什麼?他問自己。他隨身沒帶任何身份證明,錢包有幾塊錢,也是他從那家商店要來的。凱利會考慮多帶點錢,但那沒有什麼意義。水、食品、武器、繩索,都帶齊了。他不準備再帶望遠鏡,因為東西已帶得太多,而且望遠鏡用處不大。他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打開電視機,想看一下天氣預報,陰天,有陣雨,華氏七十五度左右。他喝了兩杯咖啡,等待著夜晚的降臨。
  離開住所的大樓是他這種行動中最困難的一部分。凱利先把屋內的燈關掉,然後看了看窗外,看到外面確實沒有人時,才敢走出門外。走出大門後他又停下來,聽一聽,看一看,然後朝自己的汽車走去。他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立即戴上工作手套,關上車門,隨後馬上將車發動。兩分鐘後,他駛過停放自己的斯考特轎車的地方,覺得那輛車現在是多麼孤獨啊!凱利選調了一個廣播電台,該台專門播送當代音樂:輕搖滾樂和鄉村音樂。他一面聽著這些熟悉的樂曲,一面向南朝著市區駛去。
  他開著車,心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到達目的地後他便平靜了下來。但這次開車進城,他覺得就像駕駛一架休伊眼鏡蛇攻擊直升機進行一次空襲一樣,一路上都在考慮著那未知但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告訴自己要冷靜謹慎,要使自己的臉色保持鎮定,而他的雙手在手套內已經在出汗。他遵守每一項交通規則,注意紅綠燈,不去計較那些超速行駛的車輛。他感到二十分鐘的路程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一樣。他這次採取的路線稍有不同。頭一天夜他已偵察好了一個停車地點,距目標大約兩個街區。他心想,在目前的環境中,一個街區相當於叢林中的一公里。他把車停在一輛黑色轎車後面。像上次一樣,他迅速離開自己的汽車,鑽進一個黑暗的巷子,把自己隱蔽起來,進行一番偽裝。很快地,在行人的眼,他又成了一個步履踉蹌的醉鬼。
  「嘿,哥兒們!」一個年輕的聲音喊道。三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坐在一堵舊牆上喝啤酒。凱利想從另一邊悄悄走過,但是不可能,那三個人當中的一個從牆上跳下,朝他走來。
  「你在找什麼,叫化子?」那男孩高傲地問道:「嗨,你身上怎麼這樣臭?難道你媽媽沒有教你洗臉嗎?」
  凱利一直向前走,連臉也沒有轉。這不在他的計劃之列。不理他,一直走,盡量躲開他。但那男孩卻跟在他後面,保持一定距離。凱利把酒瓶換到另一隻手中。
  「喂,老兄,給我喝點。」那年輕人說,伸手去抓那酒瓶。
  凱利沒有給他,因為一個街頭酒鬼是不捨得把酒瓶交給別人的。那小伙子上前一步,用力推了他一把,使他碰倒在左邊的矮牆上。但那年輕人沒有進一步逼他,而是大笑著走回自己的夥伴面前。凱利站起身,繼續走自己的路。
  「你別給我回來了,老兄!」凱利走到街口時聽到那個小伙子說道。他不想節外生枝。
  在其後的十分鐘內,他又碰上兩個這樣的年輕人,大家都嘲弄他一頓了事。他要躲的那座房子的後門還半開著。今天晚上很幸運,老鼠沒有出現。凱利停在那,聽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接著他站直身子,讓自己鬆弛一下。
  「芝加哥的蛇。」他自言自語地說,回想起自己過去的代號。「滲透成功,進入觀察點。」凱利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爬上那搖晃的樓梯,找到自己東南角落的老地方,坐下來,向外觀察著。
  阿爾奇和賈格赫德仍在自己的老地方,只有一個街區的距離。他看見他們在和一個開車的人談話。此時是夜晚十點二十分,凱利吃了一塊點心,喝了一口水,然後靠在牆角,觀察著他們的活動有什麼變化。但觀察了半個小時,他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同的地方。大個子鮑勃和他的代理人也站在原來的位置。現在凱利把他的代理人叫做小個子鮑勃。查理。布朗今夜也在街上,仍然是單獨一人,達格伍德也來了,他的代理人凱利沒有給他起名字。但這晚上卻沒有看見維扎德。最後證明他來得很晚,十一點才到,也帶了代理人,凱利把他叫做托托,因為他像一條小狗一樣在那兒晃來晃去。凱利覺得很有意思。
  不出所料,星期天的夜市此頭兩夜進行得要久些。阿爾奇和賈格赫德似乎比別人更忙些,這也許是因為他們的地點比別人優越一些,位於一塊高台之上。雖然這些小販的服務對像既有本地人也有外來人,但阿爾奇和賈格赫德往往吸引一些乘坐大型轎車的顧客。那些車很乾淨,擦得很亮,凱利覺得它們不是這一帶的。這種估計儘管沒有什麼根據,但對他的任務也沒多大關係。真正重要的事情他在頭一天晚上已經觀察清楚,今天晚上也得到了證實。現在他正等待機會的到來。
  一切計劃都安排好,凱利感到很舒適,心情也放鬆下來。他注意地看著下面,注意著每分鐘的變化。十二點四十分,一輛警車從街上駛過,不過是亮了亮燈號而已,也許兩點過幾分後它還會回到這兒來。市內公共汽車也開了過來,發出巨大的聲響,一定吵得這條路線兩旁的人們無法安睡。凱利認出是第一一0路公車。兩點之後,車輛稀少下來。抽煙的毒販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開始聊起天來。大個子鮑勃走到街對面對維扎德說了些什麼,他們的關係似乎很親密,這使凱利很吃驚。他過去沒有發現這一點。也許那人是想換點零錢。警察巡邏車定時從這兒經過。凱利吃完第三塊點心,開始收拾東西。他檢查了一下周圍,發現沒有遺留什麼東西,也沒有什麼地方會留下指紋或其他痕跡。這兒的灰塵很多。他一直很注意沒有去碰那窗台。
  一切順利。
  凱利走下樓梯,走出後門。他穿過大街,走進一條與大街平行的巷子,仍然在陰影中行走。他走得很慢,腳步也放得很輕。
  第一夜的那個謎今天看來並不是什麼難事。阿爾奇和賈格赫德幾秒鐘之後便消失不見了,但這次他卻很快地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他們並沒有開車走遠,而且走路也不可能走出這街區。凱刊頭一天夜就想到了這一點。這一長排房子修建得很巧妙。
  在許多連在一起的房子的中段都建有一個拱形通道,人們可以很容易地從那兒進入巷子,這樣就為阿爾奇和賈格赫德提供了很好的逃走路線。每次成交那種買賣時,他們都離這種通道不遠,最多二十左右,但他們從來都不露聲色。
  凱利弄清楚了這一情況,他靠在一個突出的建後面。他找到兩個啤酒罐,用線把它們連接起來,橫置在過道的水泥路面上。這樣一旦有人從後面靠近他,一定會弄出聲響。接著,他輕手輕腳地向前移動,一面用手摸出他那裝有消音器的手槍。
  通道只有三十五長,但傳聲效果很好。凱利小心翼翼地朝前移動,兩眼注視著前面的每一樣東西,生怕一腳踩在什麼東西上面弄出聲饗。他避開地上的舊報紙和碎玻璃,最後接近了通道的末端。
  那兩個傢伙現在完全變成另外一種人。阿爾奇身子靠在紅磚牆上在抽煙,賈格赫德坐在一輛車的保險上,也在抽著煙,同時注視著街道上的情況。香煙一暗一亮,映照出他們的面部,凱利可以看清他們的面目,但他們看不見凱利,儘管他們相距只有十的距離。
  「不要動。」他低聲對阿爾奇說。那人的頭扭了過來,表現出一種不耐煩的樣子,直到他看見對準他的無聲手槍時,才大吃一驚。他用眼色向自己的代理人示意,但賈格赫德眼睛還在看著另外的方向,嘴還哼著小曲兒,似乎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來的顧客。凱利趁機上前兩步。
  「都不准動!」他聲音雖然不高,但在夜深人靜的街上仍清晰可辨。賈格赫德轉過臉來,看見一把槍正對準自己老闆的腦袋,一時驚嚇得呆在那。手槍、錢和毒品大都在阿爾奇身上。他看見凱利揮手讓他過去,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好朝前靠近。
  「今晚生意不錯,是嗎?」凱利問道。
  「還可以,」阿爾奇小聲回答說:「你想幹什麼?」
  「你覺得呢?」凱利笑著反問道。
  「你是警察?」賈格赫德問道。這問題提得實在愚蠢。
  「不是,我來這兒並不是要抓什麼人。」凱利讓他們走進通道十左右,街道上已看不見他們。他首先搜出他們身上的武器,只有阿爾奇帶有一支生繡的點三二口徑的左輪手槍。
  凱利把它裝進自己的衣袋中,接著他拿出電線把他們二人的手捆住,然後把他們拉轉身來,說道:「你們倆一直合作得不錯,是吧!」
  「你最好不要再來這個地方,老兄。」阿爾奇對凱利說,他不知道凱利並非意在搶劫。
  賈格赫德點著頭,嘴嘟噥著什麼。但凱利的回答卻使這兩個人迷惑起來。
  「實際上,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什麼幫助?」阿爾奇問道。
  「找個人,一個叫比利的人,駕駛一輛紅色越野車。」
  「什麼?你想害死我!」阿爾奇不高興地說。
  「請回答我的問題。」凱利耐心地說。
  「你給我離開這。」阿爾奇不屑地說。
  凱利把槍口稍微偏了一下,對準賈格赫德的腦袋開了兩槍,那傢伙身體一陣痙攣,鮮血噴了出來,不過這次沒有濺到凱利身上,相反卻濺了阿爾奇一臉。凱利看到賈格赫德的兩眼圓睜,充滿恐懼和驚慌,在黑暗中像兩隻電燈泡一樣。阿爾奇沒想到會這樣。賈格赫德似乎不太會說話,這兩槍確實發揮了作用。
  「我說過請,是吧!」
  「太可怕了,老兄。」阿爾奇態度軟了下來,知道再反抗下去就意味著死亡。
  「比利,駕駛一輛紅色普利茅斯越野車,喜歡招搖過市。他是一個供貨者。我要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活動。」凱利輕聲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
  「你將得到一位新的供貨人,那就是我,」凱利說:「如果你告訴比利說我來過這,你就會去見你的這位朋友。」他指了指旁邊賈格赫德的體,補充說道。他必須給對面這個人一線希望,哪怕是一點欺騙的希望。凱利接著說:「你懂得我的話嗎?比利和他的夥伴與一些壞人攪在一起,我要把事情弄清楚。對你的朋友的死,我很抱歉,但我這樣做是要向你說明,我是認真的。」
  阿爾奇盡量裝出平靜的樣子,他在尋求那剩下的一線希望,「聽我說,老兄,我不能……」
   「我不能一直請下去,」凱利停了片刻:「你懂得我剛才的話的意思嗎?」
  阿爾奇當然懂得。他開始按照凱利的要求講出了他知道的情況,但最後仍未逃脫與他的代理人相同的命運。
  凱利迅速搜查了一下阿爾奇的衣包:一大疊現鈔,幾小包毒品。他從二人的體旁離開,走出了巷子口,同時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自己沒有踩上血跡才放下心來。
  但不管怎樣,他還是得把這雙鞋扔掉。他把拴罐頭的繩子解開,把罐頭放回原處,然後又裝做醉漢的樣子,繞道走回自己的車子旁。他向北駛去,心想,今晚可以洗個澡,刮一下臉了。可是那幾包毒品如何處置呢?這個問題只有命運可以回答。
  剛過六點鐘,汽車就陸續到達,這個時間對一個軍事基地來說並不是開展任何活動的合適時刻。這些車輛大都年久失修,共十五輛,車齡至少都在三年以上,而且所有的車都出過交通事故,是作為舊貨被賣掉的。唯一不比尋常的地方是:儘管這些車輛不能再駕駛,但從外觀看來,似乎都還可以使用。工作隊由海軍陸戰隊士兵組成,由一位炮兵上士領導。他並不知道也無需知道這項工作的目的。這些汽車將被停放在預先安排的地方,這件工作並不容易,共花了九十分鐘。工作結束後,工作隊便離開了。第二天早晨八點鐘,另一個工作隊又來了,他們帶來許多服裝模型。這些模型大小不一,都穿著舊衣服。小孩的模型被放在鞦韆上和沙箱內,成人模型用鐵棍支撐著立在那。工作結東之後,他們也離去了,但在其後的日子,他們每天來兩次,按照某位無所事事的白癡軍官所擬定的一套指示和說明,把這些模型擺成各種形式。
  凱利的筆記曾經評論到這樣的情況:大頭針行動最處心積慮最耗時間的就是每天必須把目標樹起放倒兩三次。他並不是第一個注意到這一問題的人。如果蘇聯偵察衛星發現了這個地方,它們將會看到一些奇怪的、用途不明的建,還有一個兒童遊樂場,面聚集著不少兒童和家長,周圍還有不少汽車停放在那。而所有這些內容每天都在變化。但是,稍微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這中間的一個問題:距這一娛樂設施半哩之內沒有一條正規的公路,而且與其他居民的住所完全隔絕。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4
第十六章 練習
  雷恩和道格拉斯向後退開,讓法醫進行自己的工作。兩具體是在早上五點鐘後發現的。查克。門羅巡佐在進行日常巡邏時來到這條街上,在兩座樓房之間的過道中看到一堆黑影,便打開車燈射去。那黑影很容易被當成是某個酒鬼昏倒睡在地上,但在那燈光的照射下,門羅發現有紅色的血跡,他覺得不對勁,馬上將車停下,走上前去看個究竟。接著,他便將情況報告了警局。他靠在自己的車旁,抽著煙講述著他發現這兩具體的經過。對他來說這種事極為平常,一點也不可怕。他甚至沒有呼叫救護車,這兩個死人根本沒有醫治的必要。

  「流血過多。」道格拉斯說道。這種話已沒有任何意義,只不過是為了打破當時的冷場而已,因為在拍照完畢之後,大家一時沒有什麼話說。而那地上的血跡恰似某人把兩筒紅漆傾倒在地上一樣。

  「死亡時間?」雷恩問驗站的代表。「時間不久,」那人說道,抬起一隻手。「體尚未僵硬。肯定在午夜以後,可能在兩點左右。」

  死亡原因用不著問,兩個人頭上的彈孔已說明了一切。

  「門羅在哪兒?」雷恩問道。那位年輕警官走了過來。「你瞭解這兩個人的背景嗎?」

  「兩個都是毒販,右邊年長的一個是梅西奧。唐納德,外號祖祖。左邊那一個我不認識,但知道他和唐納德是一道的。」

  「你發現它們很不錯,還有其他情況嗎?」道格拉斯巡佐問道。

  門羅搖搖頭。「沒有,沒有任何其他情況。事實上,這個城區夜一向很安靜。

  我在這一帶值過四次班,從未發現過異常情況。一般都是毒販做生意。「這種大家都承認的事情無需回答,但今天畢竟是星期一,這對大家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好了。」攝影師說道。他和自己的助手離開了體。雷恩四處打量著。現在過道中已有亮光,他手中的手電筒更增加了這的亮度,他沿著路邊查看,想發現點什麼痕跡。

  「有彈殼嗎,湯姆?」他問道格拉斯,道格拉斯也在四處查看著。

  「沒有。你認為它們是從這個方向射擊的嗎?」

  「體沒有動過,」驗員說道:「毫無疑問,兩次都是從這邊射擊的,這兩個人被擊中後都躺在地上。」

  道格拉斯和電恩不慌不忙,連續把過道檢查了三遍,因為仔細認真是他們必備的專業態度,而且他們有的是時間,至少有幾個小時。這樣的犯罪現場是他們求之不得的:沒有草叢可以掩蓋任何證據,沒有工具,只有一條五寬的磚路,應當說,檢查這種現場花不了多少時間。

  「什麼也沒有,艾米。」道格拉斯檢查了第三遍之後,說道。

  「也許是一支左輪手槍。」這一推測是符合邏輯的。因為點二二輕型子彈用自動手槍射出可能飛得很遠,有時難以找到,但是罪犯一般不太可能在黑暗中連發四枚點二二的子彈。

  不,這不太可能。

  「會不會是搶劫犯用一把爛槍……」道格拉斯說道。

  「有可能。」二人彎下身子,第一次接近體查看。「沒有火藥的痕跡!」

  警官驚奇地說。

  「這些房子有人住嗎?」雷恩問門羅。

  「都沒有人住,長官。」門羅說,他指的是過道兩邊的房屋。「大多數人都住在街道的另一邊。」

  「四槍,在半夜之後,你認為會不會有人聽見槍聲?」這種磚牆通道應該產生很大的共鳴,而且點二二子彈聲音較大,這次卻沒有任何人聽見槍聲,真是怪事。

  另外,這一帶的人分成兩種,一種人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另一種人認為多管事只會給自己找麻煩。

  「有兩個警官去詢問這附近的住戶,什麼也沒有發現。」

  「射擊技術很高明,是吧,艾米?」道格拉斯掏出鉛筆,指著死者額上的彈孔說。

  兩彈之間相距不到半,剛好在鼻樑上面。「沒有火藥痕跡。兇手一定是站著,最多距離四。」道格拉斯退後兩步,伸出手臂比到著。這是一種自然射擊,伸出手臂,直接瞄準目標。

  「我想不是這樣。也許有火藥痕跡,只是我們看不見。湯姆,這就是我們需要驗檢查的原因。」他的意思是說,兩個死者皮膚較黑,而且光線又不太好。如果傷口附近有火藥痕跡,他們無法看出來。道格拉斯蹲下來,又看了傷口一眼。

  「有人欣賞我們的工作,我很高興,」驗員站在十之外,正在記筆記。

  「無論如何,兇手射擊時手很穩。」他的鉛筆指著梅西奧。唐納德的腦袋。他頭上的兩個彈孔比另一個人的位置要高一些,但兩孔的距離更近些。「這有點不正常。」

  雷恩聳聳肩,開始搜查體。儘管他的階級高些,但他寧可自己動手,而讓道格拉斯記錄。他在兩人身上都沒有發現武器,但兩人身上都有錢包和身份證,知道另一個人名叫查理。巴克,二十歲,他們身上的錢不多,也沒有發現毒品。

  「等等……這兒有三個裝有白色粉末的玻璃紙袋,」雷恩說道:「零錢,一元七十五美分、打火機:另一個玻璃紙袋……」

  「可能是毒品搶劫,」道格拉斯分析道。儘管手段不高明,但十分明顯。「門羅!」

  「什麼事,長官?」這位年輕的警官一直未改掉在海軍陸戰隊養成的習慣。道格拉斯注意到,他幾乎每句話中都要加一個「長官」。

  「我們這兩位朋友巴克和唐納德都是很有經驗的毒販,對嗎?」

  「我來這個區後,祖祖一直在這,沒有聽說過他和任何人發生過麻煩。」

  「手上沒有鬥毆的痕跡。」雷恩把他們身子翻過來。「手被電線捆住,白色絕緣銅線,商標看不清楚。沒有搏鬥的明顯痕跡。」

  「祖祖破人殺了?」是馬克。查倫的聲音。他剛剛到達現場。「我有一個案子和他有關。」

  「唐納德先生的後腦有兩個出彈孔,子彈打穿了頭顱,」雷恩繼續查看著,對有人打擾他感到很不高興。「我想,要找到子彈是大海撈針了。」他苦笑著說。

  「忘了彈道分析吧。」道格拉斯說道。點二二子彈出現在這種情況並不是不可能。

  首先這種子彈是用軟鉛製成,很容易變形,從槍管射出後造成的條痕極難辨認,另外這種子彈具有很大的穿透力,最後碰到堅硬的物體上會炸得粉碎。像目前這種情況,一定是撞在水泥牆上擊碎了。

  「好吧,把他的背景告訴我一下。」雷恩命令道。

  「大街毒販,生意不錯,駕駛一輛漂亮的紅色凱迪拉克,」查倫補充:「人很精明。」

  「沒有其他消息了。六小時之前,腦袋開了花。」

  「搶劫殺人?」查倫問道。

  「看起來像是那樣,」道格拉斯答道:「沒有槍,沒有毒品,也沒有錢。兇手看來很在行,真正的職業殺手,艾米。不像是癮君子干的。」

  「我不得不說,這種事一般發生在早上,湯姆。」雷恩回答。他站起身。「可能是左輪手槍。但這些人在星期六晚上應該不會出來鬧事。馬克,一般有經驗的搶劫者在大街上搶劫有什麼特點?」

  「兩人進行,」查倫說:「但他們使用散彈鎗。」

  「這很像是黑社會鬥毆死亡,看那眼神……」道格拉斯又想到,但也不太像。

  黑社會有組織的鬥毆致死不會這樣文雅。那些人槍法不會這麼好,而且大都使用廉價武器。

  他和雷恩曾經調查過幾起械鬥兇殺案,其典型特點或是從腦後射擊,法醫檢查身上到處佈滿傷痕。而這兩個人的死亡情況說明兇手是一位行家,像是狡猾且訓練有素的黑手黨殺手所為。有人說過,兇殺案調查是一門實用科學。這次犯罪現場既有普遍性特點,也有不同尋常之處。毒品和錢財一起不見,看上去是一樁普通搶劫殺人案,而兇手射擊技術如此高明老練,又說明案情不同一般。械鬥致死何必要用搶劫或其他形式加以偽裝呢?械鬥槍戰都是公開進行的。

  「馬克,你有沒有聽說街上有什麼黑社會為爭奪地盤發生公開械鬥的事?」道格拉斯問道。

  「沒有,沒聽說有什麼組織性的行動。毒販之間為爭奪地盤雖鬧過一些事,但那不是什麼新聞。」

  「你可以再問問周圍的居民。」雷恩巡官建議道。

  「好吧,艾米。我會叫人調查瞭解一下。」

  雷恩心想,這個案子不可能馬上破案,可能永遠也弄不清楚。只有在電視上的警探影集,能在廣告間的半小時內偵破這類案件。

  「我現在可以檢查體了嗎?」「都交給你了。」雷恩對進行驗檢查的人說。他的黑色警車已經準備好,白天就要來臨了。蒼蠅被血跡的腥味吸引,開始在體旁邊嗡嗡叫了起來。雷恩朝自己的車走去,湯姆。道格拉斯跟在他的後面。

  基層警員將負責進行其餘的工作。

  「這個人射擊技術甚至比我還高明。」道格拉斯說道,一面駕車朝城中駛去。

  他曾在警察局的手槍隊進行過專門訓練。

  「唔,現在不少人都有很高的射擊技術,湯姆。也許有些人僱用了我們組織中的人。」

  「你是說職業殺手?」

  「我們現在稱做技術殺手,」雷恩說道:「我們可以讓馬克去做些情報方面的調查工作。」

  「這話我聽了渾身舒服。」道格拉斯說道。

  凱利十點半起床,幾天來第一次感到自己身體清潔舒適。他返回住所後立即沖了澡。現在他可以刮臉了,甚至可以補一下眠。吃早飯前,他將車開到半哩以外的一個公園,在那跑了三十分鐘的步,然後開車回家,又痛痛快快洗了一次澡,並吃了一些東西。還有一些事情要做。他把昨天夜用過的所有衣物外衣、襯衫、內衣、鞋襪都塞進一個黃色的食品袋中。丟掉那件套頭衫他真還有點捨不得,它的大小和口袋的確很實用。他還要再弄一件,也許幾件。他很肯定這次衣服上沒有濺上血跡,但由於衣服顏色是深色的,他又不敢保險上面一定沒有血跡,也許也沾染了火藥味道,現在可不能絲毫粗心大意,可不能心存僥倖。他把吃剩下的食品和衣服一起丟進了垃圾箱內。凱利曾經考慮把它們丟進遠一點的垃圾桶內,但那可能惹出不必要的麻煩。萬一被人看到,注意到他的行為,引起了懷疑豈不是更糟。處置那四個空彈殼比較容易,他把它們丟進了下水道中。午間新聞報導了發現兩具體的事情,但沒有說明細節,也許報紙上會有較詳細的報導。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嘿,山姆。」

  「喂,是約翰嗎?你在城嗎?」羅森在自己的辦公室問道。「是的,我到你那兒去幾分鐘可以嗎?兩點鐘左右怎麼樣?」

  「有什麼事嗎?」羅森在電話問。「我想要幾雙手套,」凱利說道:「就是你用的那種,很薄的橡皮手套。很貴嗎?」

  羅森想問他要手套做什麼用,但他又覺得沒有必要知道。「嗨,箱子有上百雙。」

  「我不需要那麼多。」

  凱利身穿藍色中央情報局人員的西裝制服,內穿白色襯衫,繫著領帶。羅森第一次見他打領帶,說:「你今天打扮得很不錯嘛!」

  「不要笑我,醫生,」凱利笑著說:「有時我不得不這樣。我甚至有了一份新工作。」

  「幹什麼?」

  「顧問一類的。」凱利聳了聳肩:「我也說不清楚,但要求我穿著講究點。」

  「感覺不錯吧!」

  「還可以。你最近怎麼樣?」

  「老樣子。手術不多,文件不少。我有一個部門要負責,夠忙的。」山姆用手摸了摸辦公桌上的一堆文件。這種聊天使他感到不安。他的朋友似乎有某些事隱瞞著,儘管他知道凱利要幹什麼,但並不瞭解具體內容,他盡量控制自己不去問。「你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醫生。」

  「桑迪的汽車壞了,我要送她回家,但我現在有個會要開到四點才結束,而她三點下班。」

  「你現在讓她上正常班了嗎?」凱利笑著問。

  「她沒有教學任務時,有時是這樣。」

  「如果她同意,我沒意見。」

  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三點,他到餐廳吃了一份快餐。桑迪。歐圖爾在餐廳找到了他。

  「現在喜歡吃東西了嗎?」她問他。

  「即使醫院也壞不了我的胃口,聽說的車壞了。」她點點頭。凱利現在明白了羅森為什麼要她上正常班了。桑迪看上去很疲倦,白色的皮膚顯得憔悴,眼圈有一層黑暈。「引擎有毛病,拿去修理了。」

  凱利站起來。「那麼,請夫人上車。」他的話引她笑了起來,那笑容中禮貌多於逗樂。

  「我第一次見你穿得這麼正式。」她邊說邊朝車子走去。

  「不要為此太高興,我穿得再好也會搞得一身泥土的。」他的笑話實在並不高明。

  「我的意思不是……」

  「輕鬆點,夫人,在辦公室坐了一天了,只怪的司機不夠幽默。」歐圖爾停下來,回過頭說:「這不怪你。這一周我過得很槽,我們有一個小孩要照顧,是車禍。羅森醫生盡了很大努力,但傷勢很重,結果那孩子死了,在我值班時,就是前天的事。我有時很討厭這種工作。」桑迪說道。

  「我理解。」凱利說,打開車門讓她上車。「我不用多說什麼。總之這種事誰碰上都是一樣。」

  「也只好這樣想了。你總是想讓我高興,不是嗎?」她勉強地微笑了一下,那不是凱利想看到的微笑。

  「我們大家都想把事情辦好些,桑迪。和自己的噩運鬥爭,我也和自己的噩運鬥爭。」凱利不假思索地說道。

  「你成功了嗎?」

  「有一兩次。」凱利不著邊際地說,努力控制自己的語言,但使他吃驚的是這樣做很困難。桑迪是一位很隨和的人,反而使他感到語言拘謹。

  「那有沒有使你的運氣好轉呢,約翰?」

  「我父親是一個消防隊員。我在越南時他就死了。是一次火災,他衝進屋內,發現了兩個孩子被煙火困在那。父親把孩子救了出來,但他當場心臟病發作。別人說他是跌倒在地上死去的,他死得有意義。」凱利說到這,想起了自己在美國海軍小鷹號航艦養病時麥斯威爾將軍說過的話:人應當死得有意義,而他父親的死就有意義。

  「你殺過人,是嗎?」桑迪問道。

  「戰爭中這種事無法避免。」凱利答道。

  「那有意義嗎?有什麼意義?」

  「如果需要冠冕堂皇的回答,我沒有。但我救出的人並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他對自己說,塑膠花行動肯定是這種情況。再也不會有什麼村長和他們的家人了。

  也許其他人已經接替了那種工作,也許沒有。

  桑迪注意著路上的車輛。「殺害蒂姆的那些人,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們也許會這麼想,但這中間有區別。」凱利幾乎要說他從未見過自己的人殺害過其他人,但他現在不能再這樣說,不是嗎?

  「如果大家都相信這一點,那我們又算是什麼人呢?這不像疾病。我們和傷害大家的疾病抗爭,這沒有政治,沒有欺騙。我們不是在殺人。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做現在的工作的原因,約翰。」

  「桑迪,三十年前有一個人叫希特勒,他大肆屠殺像莎拉和山姆這樣的人,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姓名不好,是猶太人而已。這個人應當被殺掉,結果他被殺了,儘管他死得晚了點,但他還是被殺死了。」這難道不是一個簡單明瞭的教訓嗎?

  「我們現在有許多問題。」她指出說。這從他們經過的道路兩旁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因為約翰。霍普金斯醫院所處的就不是一個很好的地段。

  「我知道,忘了嗎?」「對不起,約翰。」她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是,」凱利停頓了一下,考慮自己的用詞。「這面有差別,桑迪。有些人是好人,我認為大多數人是正派的人,但也有一些壞人,你不能對他們存有幻想,不能希望他們變成好人,因為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是不會改變的。必須有人出來保護另一部分人。這就是我所做的事情。」

  「但是你怎麼保證自己不變成他們當中的一個呢?」

  凱利需要時間來考慮這個問題,他後悔不該帶她來這,他不需要聽她說這些,也不需要來檢查自己的良心。過去兩天的事情已經十分清楚。你一旦確定這有一個敵人,那就要採取行動,運用你的知識和經驗,這種事用不著多花時間去想。

  檢查自己的良心是困難的,不是嗎?

  「我從沒有碰上這種問題。」他最後說道,迴避了上面的問題。他已經看到了這中間的差別。桑迪和她的世界正和一種事情戰鬥,並且戰鬥得十分勇敢。他們為了反抗某些力量的行動不惜犧性自己的健康。凱利與自己的世界是正和人戰鬥,但他們能夠找到自己的敵人,和他們直接面對面交戰,並在有利的情況下把敵人消滅。

  一方面具有絕對純潔的目的但卻缺乏滿足感,而另一方面可以得到消滅敵人的成就感,但卻要以敵人的失敗為代價。戰士和醫療人員都在作戰,都有相似的目的,但他們的行動卻是多麼不同啊。身體上的疾病和人類本身的疾病,這就是它們之間的差別。但問題應該這樣看待嗎?

  「也許情況是這樣,不需要和敵人打仗,而是要為保護人類的健康而戰。」

  「我們在越南究竟是為什麼而戰呢?」桑迪再一次向凱利提出這個問題。自從她收到那封不幸的電報之後,她每天不只十次地問自己這個問題。「我丈夫死在那,但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

  凱利慾言又止。這個問題實在是沒有任何答案。壞運氣,壞決定,各種不合時宜的行動導致了無數士兵死在異鄉的戰場。即使你在那兒,也無法說出個什麼道理。

  也許,她也不只一次聽到自己死去的丈夫過去講過各種理論,也許尋找那種答案只是一種無聊的舉動,也許那根本就沒有什麼道理。他把她送到家之後,仍然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的房子需要漆一下了。」凱利對她說。「我知道。但我請不起油漆工,我自己又沒有時間。」

  「桑迪……我有一個建議。」

  「是什麼?」

  「應當好好地過日子。我很難過蒂姆不在了,但他既然已經死去,已無法挽回。在越南我也失去了不少朋友。必須繼續生活下去。」看到她臉上的倦容真令人難過。她的眼光以一種職業性的方式審視著他,絲毫沒有流露出她內心的真實感受和真實的想法。但她盡力掩飾自己的這一事實,已使凱利感到了什麼。

  你身上已經發生了某種變化,我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桑迪心這樣想著。

  有些問題本身已經得到解決。他一直彬彬有禮,他那過度的文雅幾乎有點滑稽可笑。但是她從中看到的悲哀幾乎同她自己永不消失的痛苦不相上下。然而這種痛苦悲哀已被她無法確定的某種東西所代替。他覺得很奇怪,他從沒有想對她隱藏自己的想法,她也認為自己可以看透他可能樹起的任何偽裝。但就這一點而論,她的估計是錯誤的,也許她並沒有掌握規則。

  她看著他走下車,繞到車子的這一邊,為她打開車門。

  「夫人,到家了。」他朝著她的家做了個手勢。

  「你為什麼這麼好,是不是羅森醫生……?」

  「他只對我說需要有人送回家,這是真的,桑迪。另外,看上去十分疲倦。」

  凱利陪她走到門口。

  「我不知道為什麼很願意和你談話。」她說道,朝台階走去。

  「我不知道,這是真的嗎?」

  「我想是的。」桑迪答道。她臉上的微笑瞬即消失。「約翰,對我來說,這太快了。」

  「桑迪,對我也太快了。但作為朋友也太快了嗎?」

  她曾想過這個問題。「不,那不算太快。」

  「找個時候一起吃晚飯好嗎?我原來就問過,記得嗎?」「你常進城嗎?」

  「現在比較常去。我有了一份工作,我在華盛碩有些事要做。」

  「做什麼?」

  「沒什麼重要的。」桑迪知道他在說謊,但並不是有意傷害她。

  「下周也許可以吧!」

  「我會打電話給,但我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餐廳。」「我知道。」

  「好好休息一下。」凱利對她說。他沒敢吻她,也沒敢拉她的手,只對她友好關切地笑了笑,然後便走回自己的車旁。桑迪注視著他把車開走,仍然在想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不同之處。她永遠忘不了他躺在醫院病床時臉上的表情。但不管那表情意味著什麼,她都無需擔心害怕。

  凱利一面駕車前行,一面暗暗責罵自己。他不該說這麼多的,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呢?他要想知道些什麼呢?在戰場上是容易的,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確定誰是敵人,或者更多的情況下有人告訴你應該幹什麼,敵人是誰,敵人在哪。儘管很多時候情報不準確,至少你知道從何開始。但是每次任務從來沒有人告訴你,如何去改變這個世界,如何結束這場戰爭。那是一些你在報紙上看到的東西。那些不負責任的記者連篇累牘地報導著各種消息,那些播報員或政治家們大談什麼「下部結構」,什麼「疇」這些空洞的字眼。但他要對付的是人,不是什麼結構。下部結構是一樣東西,正如桑迪所反對的東西一樣。那不是做壞事的人,也不是一隻要被射獵的野獸。這與他目前要做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呢?凱利告訴自己要控制自己的思想,做那些容易做的事情,記住自己要對付的是人,就像從前一樣。他不是要改變整個的世界,而只是清掃其中的一個角落而已。

  「身上還痛嗎,朋友?」格裡沙諾夫問道。

  「可能我的肋骨有幾根斷了。」

  扎卡賴亞斯坐在椅子上,渾身疼痛,呼吸緩慢。這使這位俄國人很擔心。這種傷害可能導致肺炎,而肺炎可能損害一個人的健康。那些衛兵對這個人的體罰有些過分。儘管那是在格裡沙諾夫的指示下進行的,但他並不想把他搞成目前這個樣子。

  一個死亡的戰俘並不能說出他需要瞭解的東西。

  「我已對永少校說過,但那個小蠻子說他沒有多餘的藥物,」格裡沙諾夫聳了聳肩膀。

  「他的話可能是真的。你身上疼得厲害嗎?」

  「每次呼吸都痛。」扎卡賴亞斯答道。他顯然說的是真話,他的面色十分蒼白無力。

  「我只有這唯一的方法治療你的疼痛,羅賓。」柯裡亞道歉地說,同時把酒杯遞給他。

  這位美國上校搖搖頭,即使搖頭也使他感到疼痛難忍。「我不能再喝了。」

  格裡沙諾夫感到沮喪,但仍然以一個朋友的口吻說:「那樣你就太傻了,羅賓。

  疼痛對你沒有好處,對我也沒有好處,對你的上帝也沒有好處。請聽我的話,讓我幫助你再喝一點。「不能再喝。扎卡賴亞斯對自己說。喝酒是違背他的宗教誓約的行為。他的身體就是一座聖殿,他必須保持它的純潔,但是這聖殿已經破損,他擔心會造成內部出血。他的身體能夠自己痊癒嗎?它應該自己痊癒,在任何情況下,它都能很容易地做到這一點,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糟糕,他的背部仍在疼痛,現在肋骨也在痛。疼痛現在成了他的伴侶,疼痛可以使他變得更堅強,去抵禦各種質問,因此,他必須用自己的宗教去衡量自己反抗的職責。情況變得越來越不明瞭。舒解身體的疼痛可以使自己更容易痊癒,更容易堅持自己的職責。那麼,怎麼做才對呢?本來應當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現在被罩上了煙霧。他的目光凝視著那盛酒的金屬杯子。那面裝著解痛的藥劑。假如他想控制自己,他就得解除自己的疼痛。

  格裡沙諾夫打開了酒瓶的蓋子。「你滑雪嗎,羅賓?」

  扎卡賴亞斯對這個問題感到吃驚。「是的,我小時候學過滑雪。」

  「越野的?」

  美國人搖搖頭。「不,下坡滑雪。」

  「瓦薩契山上的雪適宜滑雪嗎?」

  羅賓笑了,他想起往事。「很適宜,柯裡亞。那雪又乾又細,就像細沙一樣。」

  「哦,那是最好的條件啦!給你。」他把酒杯遞給他。

  扎卡賴亞斯心想,只喝這一次,只是為瞭解痛。他吞下一口。把疼痛壓下去一些,以便我可以提起一點精神。

  格裡沙諾夫看著他喝下去,看到他眼中流出了淚水,希望他不要咳嗽,免得更加疼痛。

  這是上等的伏特加,是從河內的使館弄來的。這個國家永遠大量供應這種酒,所以蘇聯使館永遠也不缺少這種東西。上等伏特加是柯裡亞的心愛之物。這點這位美國人不可能注意到。

  「你是一個優秀的滑雪手嗎,羅賓?」

  扎卡賴亞斯感到一股暖流在他心中流過,傳遍了全身,使他感到特別地舒服,疼痛隨之減輕了,身體又有了一些活力。如果這位俄國人想要談滑雪,那沒有什麼傷害,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滑雪下坡的技術不錯,」羅賓滿意地說:「我從小就開始了,好像是五歲時父親就帶我學習滑雪了。」

  「你的父親也是飛行員嗎?」

  美國人搖搖頭。「不,他是位律師。」

  「我父親是莫斯科國立大學的歷史學教授,我們有一座鄉下別墅。我小時候冬天可以在森林滑雪,我喜歡那的安靜,你只聽到刷刷的聲響,那是在雪中的滑雪聲,其他什麼聲音也沒有。大地像一塊白色的地毯,沒有任何噪音,只有寂靜。」

  「如果起得早,山峰也是一片白色。你可以在剛剛停止下雪以後去滑雪,風也不大。」

  柯裡亞笑了。「很像飛行一樣,是吧!在一個單座飛機中飛行,天空晴朗,萬里無雲。」他身子前傾,臉上掛著狡黠的微笑。「告訴我,你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也打開收音機聽上幾分鐘?」

  「他們讓你那樣做嗎?」扎卡賴亞斯反問道。

  格裡沙諾夫嘿嘿笑了兩聲,搖了搖頭。「當然不行,不過我有時會聽聽收音機。」

  「你太舒服了。」羅賓笑著說。他想起了一個下午。那一九六四年二月的一天,他從山地中的空軍基地飛出來。

  「那是真有上帝一般的感覺。似乎宇宙中就只有你一個人。你可以不去聽發動機發出的聲響。剎那間我真有飄飄欲仙的感覺。你也有過那種感覺嗎?」

  「是的,如果你的飛行衣穿著合身的話。」

  「這就是我為什麼選擇飛行的原因,」格裡沙諾夫在說謊。「其他事情都無需一顧,什麼文件工作,技術問題,聽課,這些都是代價,為了能飛上天的代價。在天上飛行,獨自一人,正如我小時候一個人滑雪一樣,在樹林中,但是在空中感覺更好一些。在晴朗的冬天,你可以看得很遠。」他又將酒杯遞給扎卡賴亞斯。「你認為這的那些野蠻人能懂得那些嗎?」

  「可能不懂。」他身子搖晃了一下。啊,他已經喝了一杯了,再喝可能有害的,是吧!

  扎卡賴亞斯又喝了一口。

  「羅賓,我只需用指尖抓住操縱,就像這樣。」他用酒瓶的頂端示著。「我閉著眼睛,當我睜開眼睛,周圍的世界完全變了樣。我覺得自己不再屬於這個人世間了,我變成了其他物類,也許是天使吧。」他興致盎然地說著。「我佔有了整個天空,就像我佔有了一個女人一樣,但又完全不同。最好的感覺就是獨自一人,凌駕整個宇宙。」

  這個人確實懂得飛行是怎麼一回事,不是嗎?「你真像是一位詩人。」

  「我很喜歡詩歌,但我沒有詩人的天賦。當然這不妨礙我去讀詩,去背誦詩,按照詩人的感情去感覺世界。」格裡沙諾夫安靜地說,好像真是那麼回事一樣。他看到美國人的眼神變得恍憾起來,朦朧起來,彷彿進入了一種夢幻的境界。「我們是一樣的人,朋友。」

  「祖祖是怎麼回事?」塔克問道。

  「像是搶劫。他太不小心了。他是你的人嗎?」查倫問道。

  「是的,他為我們推銷了不少貨。」

  「是誰幹的?」他們躲在伊諾克。普拉特開放圖書館的藏書架後面。這是一個理想的地方,別人很難悄悄接近而不被發現,也很難被竊聽。儘管這地方很安靜,但這周圍有許多壁龕。

  「不清楚,亨利。雷恩和道格拉斯負責調查此事,我覺得他們掌握的情況不多。

  喂,你是否打算把這生意交給另一個販子?「「這你知道得很清楚,但這次使生意受點影響。從前我從未遭受過損失。」

  「這方面你更清楚,亨利。」查倫翻動一本書,接著說:「這種買賣有很大風險。

  有人想弄點現金,或者想搞點毒品,會很快進入這一行的。也許你可以再找一個人為你推銷。「「我有足夠的經銷商。出了這種事對生意不利。這件事他們處理得怎麼樣了?」

  「非常職業化。他們每人頭上中了兩彈,道格拉斯認為這是黑社會械鬥所致。」

  塔克轉過身來。「真的嗎?」

  查倫平靜地說,他背對著亨利。「亨利,這不是什麼團體干的。托尼不會幹這種事,是吧!」

  「他可能不會。但是埃迪有可能。」

  「我需要點什麼。」查倫接著說。

  「需要什麼?」

  「一個經銷商,你以為是什麼?」

  「現在許多經銷商是我的人,你不要忘了。」利用查倫來消滅主要的競爭對手倒是個不壞的主意。但是由於塔克加強了對當地毒品生意的控制,他能找到的獨立代銷人越來越少,尤其是重要的代銷人更是難找。他排除了那些他無意合作的人選,剩下的少數人有可能成為有用的同盟者,而不會成為競爭對手,只要他和他們談好條件就可以。

  「如果你希望我去保護你的利益,亨利,那我必須控制所有的調查。而如果做到這一點,我必須經常破獲一些大案。」查倫把書放回書架。他為什麼要對這個人解釋這種事呢?

  「什麼時候?」

  「本周開始,要作點績效。我想搞點有希望的案子。」

  「我會支持你的。」塔克放回他的書,離開了圖書館。查倫又花了幾分鐘,找到自己要借的書。最後他找到了那本書和放在旁邊的那個信封。這位警察局的巡官沒去數面的數額,他知道不會有錯的。

  葛萊為大家作了介紹。

  「克拉克先生,這位是馬蒂。楊將軍,這位是羅伯特。賴特。」

  凱利和二人握了握手。楊將軍也是一位海軍陸戰隊的飛行員。麥斯威爾和波杜爾斯基沒有在場。凱利對賴特一無所知。賴特首先開始講話:「你的分析不錯,說話的口氣沒有官僚作風,而且抓住了主要結。」「長官,找出這些問題其實並不困難。陸地進攻比較容易。在這種地方用不著使用第一線士兵。每一個崗樓由兩個人負責就可以解決問題。你可以利用那一排樹林作掩護盡量接近M-七九的投擲距離內。」凱利用手指著圖說:「這是營地,只有兩個門,我想面不到四十個士兵。」「從這兒進去嗎?」楊將軍用手指著西南角的位置說。

  「是的,長官。」作為一名飛行員,這位海軍陸戰隊軍官領會得很快。「突擊隊首先靠近。你需要天氣幫忙,在這種季節不會有太大困難。兩架炮艇機,M-七九正規火箭和小型武器加在一起即可以解決這兩座建。然後直升機可以降落在這。

  開始射擊後五分鐘之內就可以解決戰鬥。這是陸地上的情況,剩下的問題可以交給飛機解決。「「也就是說,問題的關鍵是將進攻力量放在從陸地接近這方面。」

  「不,長官。如果你想讓西江事件重演,你可以重演整個計劃,把直升機降在院子中,但我一直聽你說不希望把聲勢搞得太大。」

  「完全正確,」賴特說道:「必須這樣,我們絕不能把這次行動搞得太大。」

  「兵力不多,長官,那你就得採用不同的戰術。幸好這次目標也不大,要救出的人員不多,也沒有多少阻力。」

  「但也沒有安全係數。」楊將軍皺著雙眉說道。

  「是沒有什麼安全係數。」凱利同意:「一共需要二十五個人,把他們降落在這個山谷之中,他們越過這座小山,進入自己的位置,攻佔營地的崗樓,炸開這個大門。然後炮艇機參加戰鬥,轟擊這兩座建,與此同時突擊隊進攻這兒的建物。

  最後直升機開始行動,把被營救的人員救上飛機……「「克拉克先生,你是一個樂觀主義者。」葛萊說道,同時提醒凱利不要忘了自己的假名字。如果楊將軍發現凱利只是一位士官長,他可能不會支持這一行動。因為楊將軍已經為他們做了不少工作,用了他一年的建設經費來建造匡蒂科森林中的模型。

  「這些事情我以前都做過,將軍。」

  「誰來負責營救那些被俘人員?」賴特問道。

  「我們還在研究。」詹姆士。葛萊請他放心。

  賴特坐回椅子上,看著照片和地圖。他和葛萊及其他人一起都把自己的前途押在這次行動上了。如果不進行這次行動就是放棄,就是意味著至少有一個好人,或者是二十多個好人永遠不能返回自己的國家。但是,賴特不得不承認,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別人已經做出決定,那些人的生命不是至關重要,而且這些別人以後還可能再做出同樣的決定。那種想法有一天會摧毀他的機構,如果傳出消息說美國並不保護為她工作的人,那今後就再也別想招募到任何人員。堅持信義是極為重要的,這也是良好事業的基礎。

  「在工作正式開始之前最好先行動起來,」他說:「如果我們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事情就容易辦起來。要使這件事看起來這是唯一的機會,否則我們就要犯大頭針行動所犯過的錯誤。那次過分明顯想獲得一張許可證,但那永遠不能實現。

  我們現在要進行的是唯一的一次營救行動。我不能把它交給我那些安全委員會的朋友們去討論。那樣可能會失敗,但我們必須準備行動起來。「「鮑勃,那就是說你站在我們這一邊啦!」葛萊問道。

  賴特停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是的。」

  「我們還需要一個安全係數。」楊將軍說,眼睛看著那張大比例尺地圖,考慮著直升機如何進入那一地區。

  「是的,長官,」凱利說道:「應該有人先走一步把事情弄清楚。」這還有兩張羅賓。扎卡賴亞斯的照片,一張是這位美國空軍上校的全身照,一隻手拿著帽子,胸前飾有空軍徽章和勳章,笑容可掬地和家人在一起。另一張是他在戰俘營被衛兵用槍托猛擊背部的照片。他媽的,為什麼不再多一個十字軍呢?他心在想。「我想,那就是我。」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5
第十七章 節外生枝
  阿爾奇知道的情況不多,但足以滿足凱利的需要。他現在實際需要的是多睡一會兒。

  他發現,駕車跟蹤一個人遠比電視上描寫的要難得多,比他在新奧爾良那次也難得多。

  如果跟得太近,就有被發現的危險,如果距離拉得太遠,又會失去目標。公路上的車輛使問題變得更加複雜。卡車會擋住你的視線,相隔半條街的距離觀察一輛汽車必然會使你忽視靠近你的車輛,而這些車輛可能會給你造成巨大的麻煩。儘管如此,他要感謝比利的紅色越野車。那車顏色很鮮艷,很容易發現。即使司機喜歡在街道上或拐角處開快車而使道路上留下痕跡,但他仍不可能違犯太多的交通規則而不引起警察的注意。

  這種事他不可能做得太多。

  晚上七點鐘後,凱利在遇上阿爾奇的那家酒吧附近發現了比利的車。凱利想,不管他這個人如何,他都不大懂得隱蔽自己,從他的車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他的車才洗過沒多久,又打了蠟。從上次碰面。凱利就知道比利是一個愛惜車子的人。這就為凱利跟蹤他提供了一些有趣的可能性。但是,很顯然,比利盡量避開大街,因為他很熟悉側街。

  這一情況對凱利十分不利。好在凱利駕駛的車沒有什麼人注意,因為街道上金龜車很多,增加他一輛也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特別。

  四十分鐘之後,狀況已經明朗化了。紅色越野車迅速右拐,朝著街區盡頭的一個停車站駛去。凱利估計了一下形勢,繼續慢慢向前行駛。就在他接近那車的當兒,他看見一個女孩從那輛車中下來,手拿著一個錢包。她朝那位老朋友維扎德走去。

  維扎德在幾幢樓之外。

  凱利沒有看見他們交換什麼。那兩個人走進一座樓房,在面躲了兩三分鐘。

  後來那女孩又走了出來,而維扎德沒有出來。這種情況符合帕姆所說的。他將車左轉,前面是紅燈。現在,他明白了兩件他過去不知道的事情。從他的車後照鏡中,他看見比利的越野車穿過了街道,那女孩也朝相同的方向走去。等到紅燈消失之後,她已從凱利的視野中消失了。凱利向右轉又向右轉,發現比利的普利茅斯正向南行駛,車內坐著三個人,而後座上的一個男人他以前似乎沒有見過。

  夜幕在很快地降臨,這是約翰。凱利的好時光。他繼續跟在比利的紅色越野車後,盡量不打車燈。後來他看到越野車停在街角的一幢紅石房子前面。三個人下了車,把貨交給了四個毒販。凱利把車停在幾幢房以外的地方,然後步行回到那座紅石房子附近觀察他們的行動。現在他又化裝成了一個街頭醉漢。這一帶的建為他的觀察提供了有利條件。街道對面的房屋都有大理石階梯,巨大的長方形石塊有利於掩蔽和隱藏。只需坐在人行道上背靠這片大理石,別人就不可能從後面看到他。

  他選擇了一個合適的台階,離街燈不遠不近,在一個有陰影的地方坐下。另外,有誰會去注意一個醉臥街頭的流浪漢呢?他模仿其他醉漢的樣子,偶爾舉起紙袋內的酒瓶喝一口。就這樣,他一直觀察了那座紅石房子達數小時之久。

  他想起了那份解剖報告中所說的血型O型陽性,O型陰性和AB型陰性。遺留在帕姆陰道中的精液就是這三種血型。他不知道比利是什麼血型,他坐在離那幢房屋五十碼以外的地方,心在想著這一問題。街上的車輛呼嘯而過,行人來來往往。

  他坐在那兒,假裝在打瞌睡,用眼角觀察著那座房子,傾聽著可能出現的任何危險的聲響。在他身後二十碼左右的地方,一個毒販正在人行道上忙自己的生意,他聽著他的叫賣聲和與顧客討價還價的聲音。凱利的聽力一向很好,這聽力曾不止一次地救了他的命,現在將再次發揮作用,使他對環境做出分析和判斷。一條喪家犬來到他的跟前,友好而好奇地在他身上嗅來嗅去。凱利沒有把狗趕走,那樣做不符合他的性格。但如果是一隻老鼠,那又另當別論,他認為維持自己的偽裝是重要的。

  這周圍的環境怎樣,凱利並不清楚。在他這一側,住家都是普通的磚房。街的對面有所不同,多為褐石結構的巨大建,比另一面至少寬出一半。也許這條街曾經是普通工人和本世紀初所出現的中產階級的一個分水嶺,也許那些褐石樓房是某些商人或船長所修建的高級住宅,那面在週末曾經傳出富家閨秀悠揚的鋼琴之聲。但是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而今這些建之中已經荒草叢生。他對面的一座三層樓房早已空無人居。街道很寬,令他感到驚奇,可能在它形成之時,人們已經普遍使用馬車。凱利排除了這些念頭,這些事情都是無關的往事,他必須集中思想考慮面前的問題。

  四小時過去了,那三個人又走出建物,兩個男人走在前面,那女孩跟在後面。

  凱利冒險抬起頭觀望,發現那女子比帕姆略矮,但身體顯得更粗壯一些。他需要仔細觀察一下比利,他可能是駕車的那個人,身材並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大約五九高,體形瘦削,可能只有一百五十磅左右的體重,手腕上明晃晃的,可能戴有金錶或手鐲之類的名貴飾物。他走路步履敏捷,態度高傲。另一個男人略高,身體健壯,但從他的舉止可以看出是比利的手下。那女孩低著頭,跟在後面,看得出地位更低。她的衣扣全都扣緊,頭也沒抬就鑽進車,甚至沒有看周圍一眼,似乎對這個世界漠不關心。她的步履緩慢不穩,也許是吸毒所致,但也可能還有其他原因。一定還有其他原因,但凱利猜不出她在為什麼煩惱……也許是過度疲倦。

  她的動作不是懶散,那神態凱利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啊,是在越南那個小村莊,在那次塑膠花行動中,那些村民被召集到村中廣場時的情景就是這樣,無精打采,行動機械化,像一些被控制的機器人一樣。

  那情景就像是在走向死亡。這女孩的樣子就是這樣,她也是在走向自己的死亡嗎?

  凱利心想,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那些傢伙確實在利用女孩為他們輸送貨物……當然還干其他的事情。車子發動了,開車的果然是比利。車開出幾,拐過牆角,朝左駛去,很快便從凱利的視線中消失了。比利,身高五九,體形瘦長,手戴金錶或手鐲,態度傲慢,加上那臉型和頭髮,整個形像印在凱利的腦海之中。他不會忘記,另一個男人的形象也同樣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什麼命運很快就要落在他的頭上。

  凱利從口袋中摸出手錶看了一眼,一點四十分。他們剛才在那究竟在幹什麼?

  他突然記起帕姆說過的其他情況。一個小型聚會,很有可能。那個女孩,不管她是誰,她的體內很可能也會有那些O型陽、陰性或AB型陰性的精液。可是,凱利並不能拯救整個世界,而且拯救這個女孩的最佳方式也不是直接把她救出來。他自己的思想放鬆了一些,靜靜地等待著,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的行動被別的事情幹擾,以免被別人看見。現在一些房子仍然亮著燈光,因此,他在自己的位置又徘徊了半個小時之久,忍受著渴和其他不便,最後才抬起身子,悄悄向街角走去。今天夜,他的行動一直十分小心謹慎,所以也十分安全。現在應當採取第二步行動了,他決定改變自己的行動路線。

  他鑽進一些小的巷道,慢慢行走著,在那些曲曲彎彎的道路上漫步,走過了幾個街口,臉上掛著微笑,最後又回到大街上,稍事停留,把那雙橡皮手套戴在手上。

  他從幾個毒販的身邊和他們的代理人旁邊走過,尋找著自己要尋找的人。他的行動路線可以稱為四等分搜索,他走過了許多九十度的街角,但實際上是圍繞著自己停車處在運動。他不得不像往常一樣小心行事。他是一個隱蔽的獵手,獵物全然不知,以為自己仍然是森林的主宰者,這些人總是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

  凱利找到自己的對象時已將近凌晨三點了。按照凱利的說法,這是一個獨立戶,沒有助手,可能剛剛涉入此行,是一個初學的新手。這個人看上去年紀不大,從四十碼以外看去,樣子很年輕,他做完了一夜的買賣,正在清點錢鈔。他的右臂處鼓起一團,肯定是手槍,他的頭低著,但仍沒放鬆警覺。聽到凱利走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轉過身,迅速地打量了凱利一眼,但馬上又低下頭繼續清點自己的錢鈔,不去關心正在走近的身影。

  在白天時,凱利曾回到自己的船上一趟,當時他駕駛的是自己的斯考特轎車,為的是不讓人知道他還有另一輛車。他向這位「新手」——這是他為這位年輕的毒販起的代號——靠近,同時將酒瓶從右手移到左手。接著,他右手伸進沒扣扣子的外衣,解開鎖住手槍的布套的銷針。銷針是一根簡單的金屬棒,長約十八,頂端有一個可以鎖緊的圓筒,銷針吊在一根較短的鏈子上。凱利用右手將手槍從布套中取出,握在手中,繼續朝毒販走近。

  毒販不高興地扭了扭頭,可能是清點出了差錯。接著他將鈔票按面額分門別類。

  也許是凱利的接近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也許是他自己頭腦笨拙,看起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凱利突然故意絆了一下,身子跌倒在人行道上。他站起來,低著頭,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他站穩身子後,順勢朝後面看了一眼,一百碼內沒有其他行人,只有少數紅色車燈在閃動,但燈光都是直射前方或瞬息而過。他抬起頭,視野內除了「新手」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別人。「新手」已經結束生意,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睡覺。

  現在只剩下十了。毒販沒注意到凱利已漸漸靠近,就好像他不曾在意一隻無家可歸的野狗一樣。敵人已進入打擊圍。凱利知道自己的時機已經到來,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不由得內心一陣狂喜,感到一種激動人心的滿足。此時,他覺得熱血在血管內奔流,寂靜馬上就要被打破了。他上前一步,右手向外伸出一些,繼續向目標逼近。但他做出要從那人的身邊走過的樣子,而不是正對著他走去。罪犯再次抬起頭,但眼神中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反感,當然也沒有移動身子,因為人們一般是繞過他,而非他讓路。

  對他來說,凱利只是一個目標,一個街頭的過客,不會比柏油路面上的一個油跡,引起他更多的興趣。

  只剩下三了。這種距離在海軍中稱為「最近的接近點」,是兩艘船之間所允許的最短的接近距離。還有半步之遙,凱利的右手突然從衣內抽出手槍,左腳固定,右腳向前,揮動右臂,向前逼去,似要進行打擊,同時將自己的一百九十磅的身軀壓了過去。

  手槍的尖端正頂在小販的胸骨下面,然後向上瞄準他的腦袋。隨著凱利體重慣性的衝力,手槍的彈膛被推向後面,發火機被擠壓在固定的槍機的撞針上面。子彈出了膛,綠色的塑膠蓋帽重重地貼在小販的襯衫上。

  那聲饗猶如一隻紙箱被摔砸在木質地板上一樣,聽起來絕對不像一聲槍響。槍彈所散發的煙霧也隨著槍聲進入了毒販的體內。這種輕型的無聲槍彈,就像那種競賽用的射擊彈一樣,只能射殺十五碼以內的目標,但是直接接觸目標的胸部,那威力就不可低估了。槍擊的力量將子彈和空氣一起壓入目標的體內,產生了巨大的共鳴。小販的口大張著,他確實大吃一驚,他還沒有死去,兩眼死盯著凱利,但他的心臟已經像一個氣球一樣遭到了徹底的破壞,肺部的底層已被炸成碎片。效果很滿意,沒有留下外傷,而且槍彈爆炸的力量使毒販的身體直立了數秒鐘之久。時間很短暫,但對凱利或「新手」來說,卻像過了幾個小時。軀體慢慢倒下,一股腥臭夾雜著火藥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小販的嘴仍然張著,兩眼依然凝視著凱利的面部,似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他什麼也沒有說出,便停止了一切活動,留下了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凱利從死者手中取下沒有清點完畢的錢鈔,繼續沿街向前走去,眼睛和耳朵都在警覺地注意著周圍可能出現的危險。幸好,街上沒有任何人。

  他走到一個街角,找到一個水槽,把無聲槍槍口浸在水中,將上面的血跡洗淨。接著,他便起身,筆直朝自己的停車處走去,仍然步履蹣跚,踉蹌不穩,形似醉漢。

  四十分鐘之後,他回到家中,損失了一顆槍彈,卻換回了八百四十美元。

  ◇◇◇「這個人是誰?」雷恩問道。

  「真令人難以置信,死者竟是班達納。」警員說道。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巡警,白人,大約三十二歲左右。「毒販。其他情況不明。」

  死者的眼睛依然睜著,這在謀殺案中並不多見,但這個人的死亡卻更令人感到駕奇,是真正的創傷型死亡,儘管體十分乾淨,胸部有一個四分之三的圓形傷口,周圍有一圈被煙氣燻黑的痕跡,活像一個甜甜圈,有八分之一厚。那是由於火藥所致,彈孔的直徑毫無疑問說明使用的槍彈為十二口徑的滑膛槍彈。那彈孔宛如一隻空紙箱上扎的一個小洞,而所有的內臟器官不是被炸爛,就是被推移了位。艾米特。雷恩這是生平第一次檢查這樣的體,好像它根本不是一具體,而是一個服裝模特兒。「死因是,」驗員用頗具諷刺的口吻說:「心臟完全氣化。

  要進行鑒定的唯一方法就是用顯微鏡觀察其心臟組織,簡直成了蒙古烤肉。「那人補充說,一面搖著腦袋。

  「顯然是接觸射擊,兇手一定把槍管對著受害者的胸部,然後開槍把他殺死的。」

  「我的天,他甚至沒能咳出一點血來。」道格拉斯說道。因為沒有出口,血流不出來,人行道上竟沒有沾上一絲血跡。從遠處看,班達納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只有從那雙圓睜著的無神眼睛才分辨出他是個死人。

  「沒有擴散痕跡,」驗員解釋著,同時用手指著彈孔。「位置在心臟與這兒之間。我們還可能會發現,整個呼吸系統也完全被摧毀。你們知道嗎,我一生中從未見過這樣乾淨的體。」這位驗員幹這一行已有十六年之久。「我們需要照很多照片,這一案例應當寫進教科書。」

  「他很有經驗,是嗎?」雷恩問穿制服的警官。

  「是的,很有經驗。」

  巡官彎下腰,用手在死者的左臀部位摸了一陣。「這兒還有一把手槍。」

  「難道他認識兇手?」道格拉斯心在想。「兇手一定走近了他的身邊,這一點十分肯定。」

  「散彈鎗不是種容易隱藏的武器,難道沒有引起死者的任何警覺嗎?」雷恩離開體,讓驗員繼續工作。「雙手也很乾淨,沒有扭打的痕跡。是誰能這樣走近他而沒有引起他的警覺呢?」

  道格拉斯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他媽的,就算是手槍也應該有聲響啊,怎麼沒人聽見槍聲?」

  「死亡時間,大約在兩三小時之前。」驗員估計,話語中仍然不能十分肯定。

  「那時街道上應當很安靜,」道格拉斯繼續說:「而手槍會發出很大的聲響。」

  雷恩檢查了褲子的口袋,沒有現鈔。他向周圍看了看,在警察的外圍,大約有十五六個人在觀看。這種事總是引來大批旁觀者,人們臉上的表情既不關心也不冷漠,同驗員的表情大體相同。

  「也許是雙筒槍吧!」雷恩並不是在向具體的某人提問。

  「不,不會。」驗員立即答道:「是單管槍。如果是雙管槍,會在左邊或右邊留下記號,彈藥的分佈也會不同。散彈鎗距離這麼近,只需一槍就夠了。不管怎麼說,肯定是單管槍。」

  「好吧。」道格拉斯同意:「這個人真是神出鬼沒,兩天之內結束了三個販毒者,也算是替天行道吧。這樣下去,馬克。查倫可就要失業了。」

  「湯姆,」雷恩說:「今天還不會失業。」他心在想,又是一件搶劫毒販的案子,幹得乾淨俐落。但這次不是殺死祖祖的那個人幹的,手法不同。

  ◇◇◇

  衝過澡,刮過臉,他又來到青瓜坪公園散步。在這期間,他可以好好地想一想。現在他又可以開著自己的車以真實的面目出現了。凱利一邊想,一邊右轉走上貝爾維德大道,跨過小河,然後沿另一條街道返回。他這樣漫步著,一共走了三圈。公園令人賞心悅目,兒童遊樂場設備不多,這給孩子們提供了更多的自由活動的天地。一些孩子正在那遊戲,一些母親們漫不經心地觀看著孩子。有的孩子仍在襁褓之中,有些母親抱著熟睡的嬰兒,一面在讀書。這些嬰孩不久也會長大,在草地上和空地中自由地玩樂起來。還有一些兒童在進行一場不正式的棒球比賽。

  突然一個球越過一個九歲孩子的頭頂,落到了凱利的跟前。凱利沒有用腳踢球,而是彎下身子把球撿起來拋給了那孩子。那孩子把球接住,同時道了一聲謝。一個小孩在玩飛盤,但技術不佳,飛盤朝凱利方向飛來,他連忙躲避,這使孩子的母親很不好意思,但凱利只是善意地揮了揮手,報以微笑。

  他應當這樣做,他對自己說。這種情況與自己年輕時在印第安納波利斯的情景極為相似。爸爸當時在工作,媽媽在家帶孩子,因為如果媽媽也去工作她就不會成為一個稱職的媽媽,尤其是在孩子們還很小的時候。至少,有些母親如果必須工作或願意去工作,那就得把孩子托給可以信賴的朋友照顧,孩子們暑假在綠色的草地上或開闊的地方玩耍、打球,自然是安全可靠的。但是,我們的社會不得不承認,還有很多孩子享受這樣的權利。這兒的情景和他採取行動的地方是如此不同,這兒的孩子所享有的權利不應該是什麼特權。如果沒有眼前的這種環境,一個孩子又如何正常地長大成人呢?

  凱利對自己說,這些都是危險的想法,合理的結論是必須設法改變整個世界。

  但這是他力所不及的事情。他一邊回想思考著,一邊完成了他通常的三哩長跑,直至他感到渾身微有汗意並有些疲倦為止。於是他放慢腳步,開始慢步行走,等到身子涼爽下來,再開車趕回住所。遠處傳來孩子們嘻鬧爭論的聲音,可能是有人在遊戲時破壞了規矩,違反了規定,有的孩子在高喊「騙子」。凱利鑽進車內,把孩子們的爭吵聲留在身後。

  他自己也是一個騙子,不是嗎?他自己也違犯了規定——重要的法規,而且是明知故犯。可是,他這樣做,是為了伸張正義,至少他自己認為是這樣。

  復仇?他問自己,汽車越過了一條街道。守夜人,這是閃現在他腦海中的第二個詞語。

  這樣說比較合適。這個詞來源於羅馬文,他在聖伊格納蒂斯中學的拉丁文課中學過這個詞,說的是夜間守衛防止火災發生的人。他似乎記得是這個意思。但是羅馬人在守夜時可能都是要佩帶長劍一類武器的。他不知道羅馬的街道夜晚是否安全,是否比這個城市更加平靜。也許如此吧,因為羅馬的過去,有著嚴厲的法規……。

  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並不是一種愉快的死法。有些罪行,比如說謀殺父親,根據當時的刑法,要被捆綁起來,和狗和雞一起裝進麻袋之中,扔進羅馬的台伯河內。不是被淹死,而是被袋中的動物撕得粉碎。凱利心想,自己也許就是這些羅馬人的後裔,這些羅馬守夜人的後代。這比說自己犯了法更覺得好受些。然而,美國歷史書中所說的守夜人完全不同於報紙上所描寫的守夜人。在真正的警察機構成立之前,街道巡邏的任務是由市民們自行擔任的,以此來維持城市的和平和安寧。他現在不是在這樣做嗎?

  不,不完全是這樣,凱利心承認,同時把汽車停好。那麼,如果說自己在復仇呢?十分鐘後,他把自己昨天穿的那一套衣服裝進垃圾袋後又扔進了垃圾桶內。

  凱利又衝了一次澡,然後開始打電話。

  「護士站,歐圖爾。」

  「桑迪嗎?我是約翰。三點鐘還能出來嗎?」

  「你打來得正好。」她說,一面對他報以微笑。「我的車又出了毛病。」而計程車收費太高。

  「需要我幫檢查一下車嗎?」「我希望有人能把它修好。」

  「我不敢打包票,」凱利說:「可是我不收費。」

  「要什麼報酬?」桑迪知道回答是什麼。

  「允許我請你吃晚飯,怎麼樣?地方由定。」「那好吧。……可是……」

  「可是,對我們兩人來說尚為時過早。是吧,夫人,我知道這一點。的貞潔不會受到威脅,請相信我。」

  她大笑起來。這位大個子男人謙卑得簡直有點不合時宜。但她知道自己可以信賴這個男人。而且,她一個人做晚飯,實在令人厭煩。總是這樣獨來獨往,也非長久之計。

  不管是否為時過早,她有時確實需要有人作伴。

  「三點一刻,」她對他說:「在大門口等我。」

  「我可以佩戴我的病人手環。」

  「很好。」她又大笑起來。另一位護士正端著盛藥盤走過,吃了一驚。「好吧,我說過同意,是吧!」

  「是的,夫人,一會兒見。」凱利笑著說道,然後掛了電話。

  他心想,與人交往是多麼令人愉快啊。他走出門,首先來到一家鞋店,買了一雙十一號的黑色高筒皮鞋,後來他又去了四家鞋店,分別買了四雙同樣的鞋,但牌子不一樣,結果還是發現有兩雙是一樣的。他接著又去購買配有腰帶和口袋的外套,也出現了同樣問題。他發現這種衣服只有兩種不同的牌子,只是領內標籤有所區別而已。他原打算使自己的偽裝盡量多樣化,但發現這樣做並不容易。然而,這並不會影響他想繼續執行自己的計劃。一回到住所,他將買來的衣服的標籤全部拆下,然後和他在舊貨市場買的一些深色衣服放在一起,送到了洗衣店,一同進行了一番加熱處理。他現在只剩三套衣服,覺得自己必須再買幾套。

  這種想法也使他發愁,常跑跳蚤市場使他感到枯燥乏味,尤其是現在,他的時間表都安排了固定的行動。另外,凱利也像大多數男人一樣,討厭去逛商店和市場。

  特別是因為他目前的行動得持續進行,使他更不願意把時間花在買東西上面。繁雜的日常行動,使他嚴重缺少睡眠,並容易感到緊張,現在已經有些精疲力盡。實際上,他的行動都是在夜晚進行,而且充滿了危險,因此,白天他簡直不想再進行任何多餘的活動。儘管他已經慢慢習慣了目前的任務,但他並不想去冒無必要的危險。

  他處理事情總是小心謹慎,這固然是好事,但過度的緊張會不知不覺地加快一個人的心跳,增高他的血壓,最後導致疲倦,把身體拖垮。他為了控制這一點而加強了鍛,但睡眠仍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雖然這和他在第三特別行動大隊時的工作並沒有多大區別,但他現在畢竟沒那麼年輕了,而且目前他缺少別人的支持,沒有同伴與他一起度過空時光,減輕自己的疲勞和緊張。這使他不得不隨時提醒自己。他看了看表,心想睡覺。他打開臥室內的電視機,面正在播送午間新聞。「今天,在巴爾的摩西區,又發現一具毒販的體。」播音員宣佈。「我知道。」凱利嘴回答說,然後便漸漸睡去。「情況就是這樣,」北卡羅來納州勒忍營的一位海軍陸戰隊的上校說道。同時,加利福尼亞潘德頓營的另一位上校也在同一個時間做著同一件事情。「我們現在有一個特殊任務,就是要從偵察兵中挑選一批志願人員。我們需要十五個人。任務很危險,但十分重要。完成之後,你們都會為此感到自豪的。任務需要兩三個月時間。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

  在勒忍營,召集的大約有七十五個人,清一色的老兵,都是從部隊的特種部門挑選而來的。他們坐在硬靠背椅子上在聽著上校講話。這些海軍陸戰隊的偵察兵都是志願兵,沒有一個是義務役的,起初是當一般陸戰隊員,後來又志願當了偵察兵,成了精銳部隊中的特種兵。這些人的表現稍有不同,但在社會學家看來,那只是一種興趣問題。他們從頭至尾都是陸戰隊員,都穿著清一色的綠色軍服。很多人身上都負過傷,留下了傷疤,因為他們的任務比一般步兵更加緊迫,更加危險。他們專門以小分隊形式外出執行任務,去偵察,去學習,或進行具有高度機密性的戰鬥。

  許多人都是名副其實的神槍手和狙擊手,四百碼之外射擊人頭,一千碼之外射人的胸部,只要目標保持一兩秒鐘靜止不動,他們都能做到彈無虛發。他們都是獵手,執行任務時,沒有人會心虛膽怯,也從不會為此去做惡夢,因為他們都把自己看成是捕獵者,而不是獵物。雄獅是從不會有怯懦的心情的。

  可是,他們也都是血肉之軀。他們當中一半人以上都有妻室兒女,這些人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他們安全返回家園。其他人也大多訂了婚,有了對象,期望著能盡快結束這種動不安的生活,然後成家立業,安居鄉里。他們所有人都服了一期十三個月的兵役。許多人服了兩期,少數人甚至已經服了三期。這第三類人中沒有一個願意再充當志願人員。但是,如果他們瞭解這次任務的性質,有些人,或是多數人,也許還是願意的。因為在這些人中,大都有著強烈的責任感。當然,責任可以有不同的形式。他們認為,他們曾經為了一場戰爭盡過最無私的義務。現在,他們的工作是訓練新手,使其學習必要的技能,以便掌握其他人所不具備的能力,安全回到家園。這是他們對這支部隊應盡的義不容辭的組織義務。他們坐在自己的座位士,兩眼注視著台上的上校,但他們不清楚這次任務主要的目的是什麼,心懷著一種強烈的好奇心。然而,這種好奇心又不足以使他們在已經盡了自己夠多的義務之後再去冒一次生命的危險。一些人在左顧右盼,觀察著那些年輕士兵的神色,想從中知道哪些人會願意留在這間屋子,哪些人會畏縮不前,猶豫不決。很多人並不知道這次任務究竟是什麼,將來也許會後悔自己未能參加,從而在自己的良心上留下一個永遠的缺憾。儘管如此,他們仍想到自己的妻室兒女,從而做出決定:這次不參加。

  會議結束了,人們開始離開自己的座位,起身離去。二十五個人或者三十人留了下來,簽名願意充當志願人員。他們的人事檔案很快就被調來進行審查,從中將挑選出十五個人做為正式成員。這種審查程序看上去似乎是毫無目的的,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有些特殊行動需要特殊的技能。就志願這一點而言,有些人未被選中,但他們的實際技能可能比選中的更為有用,但有時可能是因為他們的技能在某些方面顯得多餘,而被更為專門的人員所代替。軍隊的生活常常就是如此,大家對此都習以為常。大家回到自己原來的日常崗位,有的人感到遺憾,也有的人為此感到欣慰。這天傍晚,被選中的人員開始集中,宣佈了出發時間。他們注意到,一輛大客車已經準備妥當,看樣子,他們不會走得太遠,至少目前是這樣。

  ◇◇◇

  凱利兩點鐘醒來,很快地梳洗完畢。這天下午的任務要求他穿戴講究一些。

  因此他穿了一件襯衫,繫上領帶,外面套夾克。他的頭髮本來需要修剪一下,但時間緊迫,已來不及了。他穿著整齊之後,便走出住所,朝自己的斯考特走去。

  他看上去像是一位公司經理,路過門口時,朝守門人揮了揮手。

  凱利的運氣不錯。在醫院的停車場有一個通道通往大門,他走進去,看到前廳中有一尊耶穌的大型雕像,足足有二十高。他在雕像周圍轉了一圈,感到自己十二小時前的所做所為與雕像慈祥的表情不太相稱,便將背轉向雕像的背面。因為他不需要向自己的良心提出什麼疑問,至少現在不需要。

  桑迪。歐圖爾在三點十二分來到下面,凱利看到她走出那橡木做的大門,臉上表情有些異樣。他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一個外科醫生走在她身後,那人個頭不高,滿臉鬍鬚,身著綠色衣服,兩條短腿邁著快步,正在大聲地和歐圖爾講話。

  凱利遲疑了片刻,好奇地看著桑迪停下腳步,轉回身子。可能是對爭辯感到厭倦,或者是當時的情況需要她那樣做。那醫生的身材大致和桑迪相差無幾,說話的聲音很快,凱利沒有完全聽懂他在說什麼,桑迪凝視著他的眼睛,沒有任何表情。

  「事故報告已經歸檔,醫生。」在他長篇大論的短暫停頓中她說道。

  「不能那樣做,沒有這種權利!」醫生的眼燃燒著怒火。他的臉色黝黑,凱利不禁仔細打量了他一眼。

  「不,醫生,我有這種權利,你的處力不正確。我是組長,有責任對醫療錯誤提出報告。」

  「我命令把報告撤回!沒權給醫生下命令!」其後的話語,凱利覺得不堪入耳,尤其是在耶穌的像前。他看到,醫生的黑臉變得更加陰沈,身子更走近桑迪一點,聲音也提高了許多。桑迪沒有退卻,並沒有被醫生的氣勢洶洶所嚇到,這使醫生更加火冒三丈。

  「對不起,」凱利開始介入他們的爭論,但並未過分介入,只是讓人知道他的存在。他看到桑迪臉上露出生氣的神色。「我不知道你們在爭論什麼,但是,如果您是一位醫生,而這位女士是位護士,那你們或許可以用比較專業化的方式爭論。」

  他用溫和的口氣提醒說。

  那醫生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自從凱利十六歲以後,還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冷落。

  他退後一步,希望桑迪自己處理這件事,但醫生的聲調越來越高,說的話也令他更加不解,那聲音中夾雜著英語髒話和法爾西語。在整個過程中,桑迪毫不讓步,凱利很為她感到自豪,但她的臉色越來越變得毫無表情,好像帶有某種實在的恐懼。

  她的冷漠和固執使醫生幾乎要動起手來了,聲音也更高了起來,甚至出現了髒話,那些難以入耳的名詞一定是從大街上學來的。凱利不得不上前制止他。醫生舉到桑迪面前的手縮了回去,在這個高大粗壯的男人面前,他不得不有所收斂。

  「對不起,」凱利說道,語氣仍然彬彬有禮。「樓上是否有人可以做接斷指的手術?」

  凱利抓住了那位醫生又小又細的手掌,輕輕向內彎曲。

  正在此時,一位保衛人員走出門來,他顯然聽見了剛才的爭論。醫生立即把目光投向來人。

  「他不會過來幫你忙的,醫生,人的手掌究竟有多少根骨頭?」凱利問道。

  「二十八根。」醫生機械地答道。

  「你想把它們變成五十六根嗎?」凱利開始用力。

  醫生盯著凱利的眼睛。這個小個子男人看到凱利的表情既不生氣也不高興,只是把他當成一件物品,那溫和的語氣中帶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嘲諷。他知道,這個男人的話是認真的。

  「向這位夫人道歉!」凱利命令。

  「我從不屈服於女人。」醫生的聲音變成嘶鳴。凱利手握得更緊,醫生的臉色變得煞白。凱利知道,他只需要再加一點力氣,可怕的情景就會發生。

  「先生,你太沒禮貌,你需要花點時間學習如何有禮貌地對待人。」凱利笑著說。

  「現在,」凱利再次說道:「請道歉。」

  「啊,對不起,歐圖爾。」那人終於表示了歉意。儘管他心並不情願,但眼前的屈辱仍然大大挫傷了他的自尊。凱利鬆了手,然後,抓起他的名牌,用嚴峻的目光先盯了醫生一眼,接著說:「這樣不是比較好嗎,科凡醫生?以後不准再對這位女士大喊大叫,尤其是在她對而你錯的情況下,懂嗎?當然,更不能對她有任何動武的企圖,同意嗎?」凱利用不著對他多講那樣做的後果。醫生用另一隻手揉了揉被捏痛了的手。「我們不希望在這兒發生那種事情,好嗎?」

  「是,先生。」那人答應道,企圖趕快離開。

  凱利又抓住他的手,臉上掛著笑容,稍稍用力一捏,算做最後的警告。「我很高興你能聽懂我的話,先生,現在你可以走了。」

  科凡醫生走了。他走過警衛人員身邊,眼皮也沒有抬一抬。保衛人員看了凱利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

  「你一定要那樣做嗎?」桑迪問道。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凱利回過頭,反問道。「我可以自己處理這件事。」

  她邊說邊朝門口走去。

  「我知道可以。但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凱利平和地問道。「他開了錯誤的處方。一位上了年紀的人脖子有毛病,對藥物過敏,這在他的病歷表上有記載。」她的話說得很快,但不再像剛才那麼緊張。「約翰斯頓先生會因此而受到傷害的。這對他來說已不是第一次開錯藥了。羅森醫生這次會開除他,但他希望留下來。他喜歡找護士們的麻煩,我們都討厭他。不管怎麼說,我都可以單獨對付他的。」

  「那麼下次我會讓他打斷的鼻樑。」凱利朝門口揮揮手。當然不會有下次,那個混蛋醫生的眼神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那以後又怎樣呢?」桑迪問道。

  「以後,他必須暫時停止執醫。我不喜歡看見有人像剛才那樣。我討厭有人耍流氓,尤其不喜歡在女人面前。」

  「你真的那樣打傷過人嗎?」

  凱利為她打開門。「不,不是經常。一般情況下,他們會聽從我的警告。比如說,如果他打傷了,我也會把他打傷。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不會有人真的動武,不過,難免會傷感情。當然更不會有人為此送命。」

  桑迪沒有進一步討論這個話題。部分原因是她對此已感厭煩,感到自己對那位醫生的態度是對的,因為他並不是一個好醫生,對工作不負責,醫術又差。他只為那些義診病人看病,也只能看些簡單的小病。當然這與眼下的問題無關。義診病人也是人,也應當得到很好的醫療。他的態度會使桑迪感到害怕,也很高興凱利保護了她。可這又總使她覺得有點委屈,似乎她個人未能抵擋住科凡的進攻。她的事故報告可能就此斷送了那個醫生的前程,醫院的護士會對此議論紛紛。在有些醫院中,尤其在軍隊醫院中,護士有很大的權限,只有那些愚蠢的醫生才會去找她們的麻煩。

  但是,今天的事使她對凱利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她所看到而一直不能忘記的表情並不是一個幻影。當他抓住科凡的右手時臉上所呈現的表情——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表情,在那個小個子可憐受到屈辱時,他也沒有愉快的表情。那表情幾乎使她感到害怕。「的車出了什麼毛病?」凱利問道。他把車開上大路,直奔北方而去。「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出毛病了。」

  「嗯,說得有理。」凱利微微一笑。

  他真是個多變的怪人,桑迪心在想,真是一會兒下雨,一會兒颳風。對待科凡,他樣子活像個凶神惡煞。開始時,他想講道理,弄清楚狀況,後來他的行為簡直就想把那人弄成終身殘廢,臉上毫無表情,好像要輾死一個臭一樣。如果那是他的真實面目,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那只是他的脾氣嗎?不,她心想著,可能不是這樣。他當時也在控制自己。是精神變態嗎?那太可怕了……不,也不可能。山姆和莎拉不會交上這樣的朋友,他們倆都是精明能幹的人啊。

  那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等我下次把工具箱帶來再幫修理。我對這事很在行的。啊,除了那個小個子醫生,其他方面工作怎樣?」

  「一整天都很愉快。」桑迪說道。她的心情開始變得開朗起來。「一個令我十分擔心的病人出院了,是一個黑人小女孩,才三個月大,從嬰兒床上跌了下來。羅森醫生為她動了手術,非常成功。一兩個月之後,她就會完全復原,根本看不出是個受過傷的人。」

  「山姆實在了不起。」凱利稱讚說:「他不僅是位好醫生,也是個好人。」

  「莎拉也一樣。」了不起,蒂姆活著也會這樣說的。

  「是位了不起的女人。」凱利點頭表示同意,同時把車左轉開上北大街。「她為帕姆操了不少心。」他這次只說明了事實,卻並沒有陷入思索。但很快地,桑迪看到它的臉上的表情又起了變化,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臉上的表情凝住了。

  那痛苦並沒有消失。會嗎?凱利內心在問自己。帕姆的形象又出現他的腦海之中。

  雖然時間十分短暫,只有一兩秒鐘,但那是痛苦且殘酷的。他感到她仍然坐在自己的身旁,就在右邊的座椅上。可是,那不是帕姆,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他的手緊緊抓住方向盤,手指的關節都變了顏色。他極力打消這種想法,然而這種想法就像雷區一樣,你無意中闖了進去,當你發現所存在的危險時,已經為時過晚。凱利想,人如果沒有記憶該多好啊!倘能真的如此,他會真的成為一個快樂的人。可是,如果沒有了記憶,那生活又會是什麼樣子呢?如果你忘記了那些對你有過重要影響的人或事,你自己會變成什麼呢?如果你失去這樣的記憶,其他事對你還有任何價值嗎?

  桑迪看到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一個多變的怪人,但不能永遠隱藏自己的情感。你不是個精神病人。你感覺到痛苦。而精神病人是不會有痛苦的感覺的——至少不會為朋友的死亡而痛苦。那麼,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5
第十八章 干擾
  「再試一次。」他對她說。

  噗噗噗噗。

  「好,我知道毛病出在什麼地方了。」凱利說道。他俯身貼近桑迪的普利茅斯牌衛星轎車,側耳聽著。然後,他脫去外衣,解下領帶,挽起袖口。經過半個小時的摸索,他的雙手已經沾滿了油污。

  「毛病不大吧!」桑迪跳下汽車,把車鑰匙也取了下來。細想起來,這一動作有些奇怪,因為汽車本來就無法發動起來。為什麼不把鑰匙留在車上,然後讓某個偷車賊一無所獲呢?她心在這樣想。「只有一點毛病,是電磁開關。」

  「到底怎麼回事?」她問道,一邊站在凱利身旁,好奇地注視著那沾滿油的藍色汽車引擎。

  「插入鑰匙的小開關所產生的電流不足以啟動引擎,所以改由這邊較大電流量的開關控制。」凱利用扳手指著開關說道,「它產生的電磁場封閉了這個較大的一個開關,使電流不能通向引擎。我的話聽懂了嗎?」

  「我想聽懂了。」這話大概不假。「有人對我說,我應該換一個新電瓶。」

  「我想有人告訴機械師總愛……」「取笑我們女人,因為我們不懂汽車上的東西,是嗎?」桑迪狡黠地一笑。

  「大概是這樣。得付我些什麼。」凱利一面對她說,一面在工具箱中摸索著。

  「為什麼?」

  「因為我渾身搞得很髒,不能帶外出吃晚飯。我們只好在這兒吃飯了。」他說完就鑽進了車下。一分鐘後,他又鑽了出來,渾身和雙手部沾滿油污。「再試一下。」

  桑迪跳上車,轉動鑰匙,引擎立即響了起來。

  「不要馬上熄火,讓車充充電。」

  「又是什麼問題?」

  「電線鬆了,我把它們上緊了一些。」凱利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了一笑。桑迪也笑起來。「應該把車送到廠去,在螺帽上面加一個墊片,這樣電線就不會再鬆了。」

  「你不必……」

  「明天要工作,對吧!」凱利問道:「我在什麼地方可以洗一下。」桑迪把他領進房內,對著盥洗間指了指。凱利把手洗乾淨,然後回到客廳。

  「你在什麼地方學會修理汽車的?」她問道,同時遞過來一杯葡萄酒。

  「我的父親是一位業餘的機械師。他曾是消防員,忘了?他必須學會這一切,而且他很喜歡這一行。我是跟他學的。」凱利舉杯向她示意。他不大喝葡萄酒,但酒的味道不錯。

  「曾經?」

  「他已經過世了,那時我正在越南。工作時心臟病發作。媽媽也死了,患的是肺癌,當時我在讀中學。」凱利的語調很平靜,這些痛苦早已成為過去。「當時我們生活很苦。母親去世後,我和父親相依為命。他香煙抽得多,那可能也損害了他的身體。我也病倒了,是在打工時受了感染。我留在學校不能回家,病好之後仍留在學校。」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沒有人來探望你,但我沒有問。」桑迪說道,她現在才知道凱利是多麼孤單。

  「我有兩個叔叔和幾個表兄妹,但大家不常見面。」

  情況終於清楚了一些。年輕時失去了母親,那是很痛苦的,很不幸的事情。可能這使他過早地成熟,獨立生活,但卻無力改變自己的處境。他生活中的所有女性都是在不可抗拒的種種外力之下一一離開了他:他的母親、妻子、情人,都是如此。

  他心多麼痛苦和憤怒啊。問題終於找到了答案。當他看到科凡威脅自己時,他不由得起而保護她。雖然她仍然覺得自己可以應付當時的局面,但她現在對他的行動的確有了進一步的瞭解。這使他內心的積憤得到了某種程度的發。他沒有對她表示過分的親近,沒有用眼神細細打量她。桑迫不喜歡別人那樣做,儘管她不拒絕病人審視的目光,因為她覺得那樣可以有助於病人的康復。她看得出來,凱利對她就像一個朋友一樣,和蒂姆的同事沒有多大區別,對她既親切又尊敬,首先把她看成是一個人,其次才是一個女人。桑德拉。歐圖爾很喜歡這樣。面前這個高大粗壯的男人並不使她感到恐懼。如果說他們之間正在建立起某種友誼,那麼,這種奇特的想法就是這種關係的開始。

  前廊的噗聲宣告了晚報的來臨。凱利拿起報紙,瀏覽了一下第一版,就放回了咖啡桌。

  報上登出了一則消息:又發現一名毒品販子橫死街頭。她發現凱利讀過這篇報導,自己也讀了一下其中的頭兩段。

  ◇◇◇

  亨利對當地毒品生意日益加強的控制實際上證明了新近死亡的毒販與他的關係並不十分密切。他只知道他的綽號叫做班達納,現在從報紙上才知道他真實的姓名叫萊昂內爾。霍爾。他們從未直接謀面,只是有人說過他是一個聰明的小伙子,值得考慮拉攏。但塔克認為這個人並不十分聰明。他在生意方面要成功,道路還十分險峻,還有失足的可能性,這是一種殘酷的物競天擇的過程。這個人的死亡是一件憾事,但關係不大。亨利從座位上站起來,伸了伸手臂。他昨晚睡得太晚,兩天前他才發出了整整十五公斤的「貨」。他開始這樣稱呼自己的買賣。用船裝運貨物的路線已經向他敲響了警鐘,他為此感到害怕。塔克知道,這些想法是危險的。

  這一次他只是親眼看到手下的人在工作。現在又有兩個人瞭解了事情的真相。

  然而,他又厭倦了自己親自去做這種卑賤的事情。他有做這種事的人手,這些人已經知道自己的地位有多卑微,只有聽從命令行事才能發財。

  女人在這方面此男人精明。男人們往往以自我為中心,而且必須在自己的思想中培養這種觀念。他們的心眼越小,這個自我中心的觀念越強。遲早有一天,他手下的人會起而反叛,變得有點尾大不掉。而他使用的娼妓卻容易對付得多,只需施點威嚇,她們就會俯首貼耳,使用這些人還有一些附加的好處。塔克想到這,臉上露出了笑意。◇◇◇多麗絲在五點鐘醒來。由於藥物的作用,她感到腦袋沈重,加上昨晚又喝了幾杯威士忌,此刻,她覺得頭暈腦脹。疼痛告訴她,她還會多活一天。藥物和烈性酒的作用並沒有完成她想做的事情。在吃下藥喝完酒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現在已記不清了。她現在腦子亂七八糟的,對往事已失去了分辨的能力。那幫人現在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了。帕姆的事情使他們得到了教訓。多麗絲坐起來,兩眼看著腳上的鎖鏈。鎖鏈的另一端被鎖在牆上的一個鐵環上面。如果她過去想到了這一點,她也許會設法掙脫的。但是逃跑則意味著死亡,而且是一種漫長而痛苦的死亡。

  在她考慮從這種可怕的生活中逃走的同時,身上的疼痛仍使她感到害怕。她站起身,鎖鏈發出了聲響,不一會兒,李克走了進來。

  「嘿,寶貝。」李克帶著微笑問道,那微笑中含著取樂的意味。他彎下身子,打開多麗絲腳上的鎖鏈,對著盟洗室指了指。「需要衝個澡。」◇◇◇「在哪兒學會做中國菜的?」凱利問道。「去年我和一位中國護士在一起工作過,她名叫南茜。吳,現在在維吉尼亞大學教書。

  你喜歡中國菜嗎?「

  「開玩笑!」如果說一個男人的心離他的胃的距離最近,那麼一個男人所能給予一個女人最好的恭維就是請求再來一份。他喝了一杯葡萄酒,但他對飯菜卻採取了狼吞虎的態度。「有那麼好吃嗎?」桑迪問道,話語中不無希望得到恭維的意思。

  「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但如果想寫一本有關烹調的書,那還得請一位美食家來幫鑒賞一下。」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我去過一次台北,在那兒待了一個禮拜,那兒的飯菜就是這種味道。」

  「你去那幹什麼?」「休假,一種特別的假期。」凱利沒有多說。他和自己的同伴所做的事不是什麼都可以向一個女人透露的。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

  「我和蒂姆在夏威夷見面時也曾經打算去台灣一遊,但是……」她突然停住了口。

  凱利想伸手去握住它的手,以表示安慰,但他感到這樣做會顯得過於突兀。

  「我知道,桑迪。那麼,還學會了做什麼?」「多著哩。南茜同我在一起住了十二個月,教給我做各種中國菜,她是一位傑出的老師。」

  「這我相信。」凱利吃完了自己盤中的飯菜。「平常的時間是怎麼安排的?」

  「通常五點一刻起床,六點鐘離家。我喜歡在換班前半小時到達辦公室,這樣我可以提前檢查一下病人的情況,並做好迎接新病人的準備。我的工作很忙。你的情況怎樣?」

  「唔,根據情況而定,當我射擊的時候……」

  「射擊?」桑迪吃驚地問道。

  「爆破。這是我的專業。要花很多時間進行計劃和安裝。通常有一些工程人員幫助我,告訴我應當注意的事項。他們總是忘記爆破本身要比準備工作容易得多。

  但我還有一項專職工作。「

  「是什麼?」

  「水下作業。在實際射擊之前,我先得發射一些空包彈,」凱利笑了笑,接著說:「主要為了把魚嚇跑。」

  她感到有點迷惑不解。「啊,不會傷著它們吧!」

  「不會。那只是有些人的奇怪想法。」

  又有另外一個新發現。他在戰爭中殺過人,在她和一位警衛人員面前威脅過一個外科醫生,說要把他搞成終身殘廢,但他卻令人意外地想要去保護魚類。

  「你真是個怪人。」

  他文雅地點了點頭。「我殺生並不是為了取樂。過去我打過獵,後來放棄了。

  我有時也去釣魚,但不用炸藥。我發射空包彈不會引起爆炸,距爆炸物有一定距離,所以不會產生實際的影響。槍彈的聲響會把魚嚇跑。為什麼要破壞一個很好的漁場呢?「凱利反問道。

  ◇◇◇

  多麗絲眼睛近視,身上的痕跡看上去像是髒東西,加上流水蒙住了她的眼睛,使她無法看清。但那痕跡並不是髒物,因為水流並沒有把它們沖洗乾淨,它們似乎永遠停留在那兒。

  她用手搓了搓,疼痛使她意識到那是前幾次聚會時留下的痕跡。她知道自己永遠洗不去這些斑點。淋浴後只會使她身上的氣味消失。李克早已說明了這一點。他是那夥人中最好的一個。他給她留下的痕跡慢慢地變成棕黃色,並不像比利所加諸的那樣疼痛。

  她走出浴室,把身體擦乾。淋浴間是屋子最乾淨的地方。沒有人清洗浴盆或馬桶,鏡子也是破碎的。

  「這樣好多了。」李克說道。他伸手遞給她一粒藥片。

  「謝謝。」於是,一天又開始了。一粒巴比妥酸鹽使她同現實又拉開了距離,使她的生活從不舒服不能忍受中到又變得可以忍受了。由於她的朋友的一點「幫助」,眼下的現實又繼續維持下來。多麗絲用一口水吞下了李克給她的藥片。希望藥物的效果快快到來。那樣,各種事情就會變得迎刃而解,鋒利的刀刃就會變得粗鈍些,割在身上不再感到那麼疼痛。她自己同現實的距離被拉得很大,使她一眼看不到對岸。她抬頭看了一眼李克那滿臉堆笑的面容。

  「你知道我是愛的,寶貝。」他邊說邊伸過手去撫摸她。「是的。」她感到他的撫弄,臉上露出慘然的笑意。

  「多麗絲,今天晚上又有特別的晚會,亨利要來。」

  ◇◇◇

  啪。車停了,凱利走出他的福斯車。這距褐石建的街角有四個街區的距離。在這其間,一連串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五六周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和另外一個人共進晚餐,他感到興致極高。晚飯後,他又開始進行手頭的工作。

  他在十字街口的另一邊找到一個地點,那兒仍有大理石台階可以隱蔽。他開始等待比利那輛越野車的到來。他不時地把酒瓶舉到嘴邊,啜上一口。這次是紅酒,而不再是白酒。與此同時,他用目光不停地掃射著街道的兩邊,以及二三層樓的窗戶。

  有些汽車他已經十分熟悉。從中他發現了曾參與謀殺帕姆的那輛黑色卡爾曼。

  吉亞轎車。他發現駕車人和他年齡相仿,留有山羊鬍。那人正在街上溜躂尋找自己的同伴或聯繫人。

  凱刊在想,這個人為了滿足自己的要求不得不離開家來到這冒著生命的危險從事販毒的勾當,以便從這種非法的買賣中謀取那不義之財。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這些毒品給這一帶所帶來的危害嗎?

  但是,有些事情是凱利壓根兒沒有想到的。在這些人中間,有的人實際是在為生計奔波。不論他們的境遇如何,他們確實是生活在這,生活中一直有危險,也許他們也希望能夠逃離這個地方,找到一個真正可以安身立命之所。他們盡力躲避那些真正的毒販,也無視像凱利這樣的街頭流浪漢。凱利覺得自己從內心來說並不討厭這些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像凱利一樣,主要是為了個人的生存。這的大多數人談不上有多少社會良知。一個人在吸取社會剩餘價值並把它放在比自己更需要的人之前,他必須先考慮自己的基本需求。而且,還有誰比他們本身更需要這種需求呢?

  ◇◇◇

  亨利在盥洗間自思自忖,有些時候,做一個男人只是一種樂趣。多麗絲有她自己的魅力。瑪莉亞是一個來自佛羅里達的又瘦又高的傻瓜,贊莎已經病入膏肓,離不開毒品,不值得多加考慮。還有羅貝塔和寶拉,都不到二十歲。這些女孩是是有點不同但也沒多大區別。他在自己刮過鬍子的臉上抹些刮鬍水。他應該有一個自己的女人,這個女人應當艷麗漂亮,能夠引起別的男人羨慕。但那樣做是危險的,那樣會招人注目。

  不,還是保持現狀為好。他走出房間,感到一陣輕鬆愉快。多麗絲仍在那兒,由於前幾天的經歷和兩顆藥丸的影響,她仍處於半昏迷狀態。她用充滿尊敬的微笑看著他。她在恰當的時間發出了恰當的聲音,未經要求就完成了亨利想要她做的事情。畢竟他還有能力可以隨心所欲地挑選自己要的女人和氣氛。獨處時營造的靜謐感雖是一種享受,然而如果屋的女人呆若木雞、默不作聲,那可又另當別論,那種靜默只會令人感到沈悶厭煩。他彎下身子,用手指去摸了一下她的嘴唇。她目光茫然地在他的手上親了親。

  「讓她繼續睡下去。」亨利對比利說完就走出了房子。

  「好吧。我今晚反正還有事。」比利提醒亨利。

  「噢!」一時情急,塔克竟忘了這事。塔克竟然也會良心發現。

  「小個子男人昨晚少了一千塊。我讓他溜了。這是第一次,他說他算錯帳了。」

  塔克點點頭。小個子男人犯這種錯誤還是第一次。他一直表現不錯,在他的地點做著不錯的生意。「告訴他,在我們這個圈子這種錯誤只限一次。」「是,先生。」比利點頭稱是,他自己也表現了應有的禮貌。

  「這件事不要露出去。」問題就在這。實際上有不少問題,塔克心在想。首芳,街頭販子都是些小本生意人,既愚蠢又貪心,他們不懂得生意中採取正規的方式是安全的必要條件,而安全可靠對大家都有好處。然而,街頭小販畢竟是街頭小販,這些人歸根究底都是罪犯。這一點他永遠無法改變。經常有人為了點蠅頭小利而把性命丟了,有的人甚至愚蠢到使用他們自己的東西的地步。亨利十分小心,盡量避免利用他們,而且在這方面一直十分成功。偶爾也有人超過限度,說是自己缺錢用而騙得幾百美元。對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補救辦法。亨利曾經訂了一條嚴格的規定,但這種辦法不必經常施行。小個子也許說的是實話,他寧願承受更大的懲罰這一點正可說明問題,還有一個證明就是他很看重自己源源不斷的供貨。由於生意興隆,這種貨在近幾個月增加了不少。另外,在以後的幾個月內,可以對他嚴加監督。

  最令塔克頭痛的是,他不得不親自處理像小個子算帳出錯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知道這不過是他日益增加的痛苦中的一個例子罷了。他應當學會把自己的權力放給下屬去做,比如說,讓比利擔負起更重要的職責。他可以這樣做嗎?亨利一邊想這個問題,一邊走出了房子。他遞給為他看守車子的小孩十美元做為小費,心仍在盤算剛才的事。比利在管理女孩子方面很有辦法。他是來自肯達基煤區的一個白人青年,沒有犯罪前科,而且雄心勃勃,又有團隊精神。也許他正等待著被提拔呢。

  ◇◇◇

  終於出現了,時間是凌晨兩點一刻。凱利足足等待了一個小時,他還以為那輛車不會來呢。他坐回陰影之中,身子稍微挺直了一些,轉過頭去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比利和他的夥伴正在為什麼事情大聲笑著。那位同伴突然絆了一跤,可能是喝得太多了。就在他跌倒在地的當兒,凱利看到他手中有一疊鈔票閃了一下。

  原來他們在這裡分贓?真是有趣,凱利心想。兩個人連忙彎下身子去遮蓋那落地的鈔票,但比利立即抓住了另一個人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了句什麼。凱利距他們有五十碼遠,聽不清楚他們說的話。

  在半夜的這個時間,公共汽車每隔四十五分鐘一班,但路線距凱利的所在地有好幾個街區的距離。警察巡邏車也十分準時,附近的活動也很有規律。每到晚上八點鐘,街上正常的交通便停止了,到了九點半,街上已見不到多少行人,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感謝上帝他們又度過了一天,但對第二天的危險仍然心存恐懼。

  街上只剩下一些非法交易的商人了。

  這種交易要進行到午夜兩點左右。凱利早已弄清了這些規律。他認真考慮了片刻,便決定了自己應該採取的下一步行動。還有一些其他因素需要考慮在內。這種偶然的因素隨時都可能出現,你簡直無法預計,只能做好準備迎接任何意外情況的發生。選擇退卻路線,時刻保持警覺,還有在必要情況下使用武器。有些事情只能隨機應變。儘管這種情況令人感到不舒服,但凱利不得不承認這也是正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且,在他眼下的任務中又有哪一項是正常的呢?

  他疲倦地站起身,跨過街道,以往常慣用的醉漢步伐朝褐石牆建方向走去。

  那建的大門沒有上鎖,他走過時發現門把下面的銅板已經歪斜。他把這一點牢記在心中。

  他一邊走著,心一邊盤算著第二天夜間的行動。突然,他又聽到比利的說話聲,從樓上的窗戶中也傳出了笑聲,那聲音很怪,相當刺耳。他很討厭這種聲音,他有專門的計劃對付這種聲音。

  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殺害帕姆眾人中的一個。可能是兩個人。這一點並沒有產生預期的身體效應。他的身體感到很輕鬆。他會正確地解決這個人的。

  等著瞧吧,老兄,他心中暗暗在說。下一步將是真正重要的一步,他不可莽撞從事。凱利沿著街道向上走,兩眼盯著兩個他稱他們為鮑勃的人。這兩個人離凱利有四分之一哩遠,由於這兩個人的身材特殊,加上街道又寬又直,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

  這又是一次檢驗。他必須把一切都搞定。他沒有跨過街道,而是一直向北走去。

  如果他沿直線跟蹤他們,他們可能曾發現,至少會引起好奇。所以,他必須小心行事。他走的路線不易被發現。只見他彎著腰,快步走到一排停放在路邊的汽車背後,接著穿過街道,向左轉走上人行道,朝四周看了一下,迅速朝自己的目標接近。他抓起掛在腰間的酒瓶,又裝作醉漢,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在一個角落面前他突然停止了腳步,佯裝無害的樣子,開始在垃圾桶旁邊撒起尿來。

  「狗屎!」他聽到有人罵了一聲,他來不及去看是年長的鮑勃,還是年輕的鮑勃。

  這種事,不論是誰,都會立即走開的。此外,凱利覺得自己也應該解放一下。

  兩個鮑勃的個頭都比凱利大。年長的鮑勃是毒販,足有六三高,小鮑勃是他的助手,身高六五,一身肌肉,由於過量飲用啤酒和食用澱粉類食品,肚子圓得像一口圓鍋。

  兩個傢伙都身強力壯。凱利對兩人又衡量了一番,最好從他們身邊走過,不去招惹他們?

  不行。

  但他還是先從他們身旁走了過去。小鮑勃正朝街道對面張望,大鮑勃正靠在牆上。

  凱利上前走了三步,然後慢慢向左轉去,為的是不驚動他們。與此同時,他把右手伸進自己半新不舊的上衣面,迅速掏出那支柯特自動手槍,接著他兩臂平伸,瞄準目標。大鮑勃看見凱利的舉動,意識到要出事了,他那警惕的本能迅速做出了正確的分析,大叫一聲,準備採取行動。但已為時過晚。他看清了凱利手中的槍,也順手朝自己的腰間摸去。如果不是這一舉動,他也許不會死得太快。

  凱利的手指扣動扳機,砰!砰!無聲手槍發出兩聲沈悶的響聲,目標應聲倒地。

  凱利連腳步也沒有變動,接著又把槍口對準了小鮑勃。那傢伙看到自己的老闆中彈,已經開始反抗,正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槍。說時遲,那時快,凱利接著又是兩槍。第一槍瞄得不太準,打低了一些,對小鮑勃的傷害不大,但第二槍卻擊中了他的太陽穴。小鮑勃也趴在了地上。凱利沒敢多耽誤時間,弄清兩人確實死亡之後,便拐進旁邊的街道,揚長而去。

  六個了,他一邊想,一邊朝角落走去。待稍微平靜之後,他把槍放回衣內匕首的旁邊。時間是半夜兩點五十六分,凱利開始撤退。

  ◇◇◇

  事情進展得不很順利,海軍陸戰隊的偵察兵這樣想。汽車在路上出了一次毛病,司機原想走近路,結果卻耽誤了時間。三點鐘以後,汽車才到達了匡蒂科海軍陸戰隊基地。陸戰隊戰士發現營房有一半已住進了人。他們不得不自己架起行軍床,以便能睡上一覺。不管眼前的任務多麼有趣,多麼激動人心,還是多麼危險,這次行動還剩一天就要開始了。

  ◇◇◇

  她名叫維吉尼亞,查爾斯。這天晚上她過得也不順利。她是聖艾格尼絲醫院的一位助理護士。醫院距她家有幾哩遠,因為接班的護士來得較晚,加上她不願意自己負責的那層樓的病人無人照顧,所以很晚才下班。她上這時段的班已有八年時間,但她不知道在她下班後的公共汽車已經改變了時刻表。她沒有趕上頭班車,而第一班車要等很久才會到來。今天她比平常下班時間又晚了兩個小時,因此沒法趕回家去看她平時必看的「今夜綜藝」電視節目。

  她今年四十歲,已經離了婚,有兩個孩子。大兒子是位軍人,駐守在法國,另一個孩子正在讀中學。她在醫院從事這種低下的工作,完全是為了兩個孩子,她時常為他們的前途擔心。

  她走下公車後,感到身體十分疲倦。她常常問自己為什麼不用自己辛苦節省下來的錢為自己買輛車。買汽車要保險,她還有一個小兒子,買車後的開支也不少,還有其他一些必不可少的開支,這些都使她發愁。也許幾年之後等小兒子畢業後有了工作,那時再考慮買車才有可能。小兒子的唯一願望是讀大學,她也希望這樣。

  但是讀大學靠她一個人的收入是遠遠不夠的。

  她拖著緊張僵硬而疲憊的變腿,迅速而警覺地向前走著。這一帶變化多大啊!

  她在這以三個街區為半徑的區域中度過了大半生,這的生活過去一直多彩多姿,而且平靜安全,附近的鄰居也很友善。她甚至記得,即使在不值班的星期三夜晚,她也能徒步走到新錫安教堂而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可是現在因為這個工作,儘管她仍然想去那教堂作禮拜,但她卻很難再到那去了。她可以安慰自己的一點是這兩個小時的加班可以使她的銀行帳戶中增加一些收入。她小心注意著街上可能出現的危險,好在只有三個街區的距離。她快步走著,點燃了一根香煙,這樣可以使她保持頭腦清醒,也可以更鎮定一點,打消一些內心的緊張和恐懼。

  去年她曾遭到過兩次搶劫,都是碰上了吸毒鬼向她勒索錢財。她的損失並不大,這卻使她從中得到教訓,對自己的小兒子嚴加管教,千萬不能染上這種惡習。維吉尼亞身上除了車費和中午的午餐費之外,從不多帶其他的錢。她所受到的傷害是心靈方面的和人格尊嚴方面的,尤其是當她回想起和那些遵守法紀的鄰里友好相處的日子,心就越發覺得痛苦。還有一條街的距離了,她對自己說,接著她轉過街角。

  「嘿,老媽子,給點錢吧!」突然她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她剛才似乎看到了一個身影,並從它旁邊匆匆走過。她故意沒有回頭,不去看它,希望對方也同樣不理睬。可是這種情況現在越來越少了。她繼續往前走,低著頭,心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停下腳步,因為街上的強盜通常不會從背後攻擊一個女人的。可是這次她估計錯了,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拿出錢來,老母狗!」那聲音變得粗魯,但並沒有動怒。聲調仍是那樣平穩,現在街上搶劫的方式也變得「文明」起來了。

  「我沒有錢,小伙子。」維吉尼亞說道,一面企圖掙脫對方的手,繼續往前走,因為只要不停下腳步,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接著,她聽見背後?一聲。

  「不拿錢我就把給宰了。」那聲音仍然平靜,但充滿威脅。那聲音使她嚇了一跳。她停住了腳,嘴暗暗禱告了一聲上帝,隨即打開了自己的小錢包。她慢慢轉過身,心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憤怒。她本可以喊叫。要是幾年以前,情況會完全不同的。男人們會聽見她的聲音,探出頭來張望,也許會出來把搶劫者趕走。她看清楚了那個人,只是一個孩子,年齡大約十七八歲,雙眼因為吸毒已變得大而無神,但臉上充滿了傲慢和粗野。她心想,算了,給他幾個錢,把他打發了,然後回家。她把手伸進錢包內,抽出一張五美元的鈔票。

  「怎麼,只有五元?」那青年嘲笑說:「不行,再加些,快!不然我就殺了,這個老母狗!」

  那眼神確實令她害怕起來,開始使她失去了原有的鎮靜。但她仍堅持說:「我只有這些。」

  「快拿出來,再不我就給放血了。」凱利剛剛轉過街角,離自己的車還有半條街的距離,正準備鬆弛一下。在轉過街角之前,他沒有聽見任何聲音。現在他看見在自己的停車處大約二十遠的地方有兩個人影,在夜光的反射下他看見一個人手中拿有一把刀。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不予理睬。對這類事情他早已下過決心。他不可能拯救整個世界,他也不打算那樣做。制止一次街頭的犯罪可以成為一條不錯的電視新聞,但他手頭有著更重要的事要做。然而,他沒有想過這種事竟發生在他的車子旁邊。

  他冷靜下來,停住了腳步,朝前方看去。他的大腦在迅速地思索著。如果這發生了嚴重事情,警察很快就會來到這,在這檢查幾個小時,而他在距這兒不遠的地方已經留下了兩具體。這樣不妙。他來不及做出決定,那年輕人已抓住那女人的胳膊,正背對著他揮舞著手中的刀。即使在黑暗中二十也是一個容易射擊的距離,但對於一把點二三的手槍來說殺傷力可能不大,而且那人和自己無冤無仇,至少並沒有在背後威脅自己的生命。那女人身上穿著某單位的制服,年紀較大,可能有四十歲左右。凱利看清楚了,開始朝前方走去。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那青年已用刀刺傷了那女人的上臂,在街燈昏黃的燈光下,他看見了鮮紅的血在流出。

  維吉尼亞痛苦地叫了一聲,丟下手中的五元鈔票,企圖掙脫逃走,而那青年的另一隻手卻抓住了她的脖子。從他的眼神中她看出他正準備刺下第二刀。正在這時,她看見十五以外一個人正朝這個方面走來。在痛苦和驚懼中,她用力喊出了呼救的聲音。那聲音儘管微弱。但馬上引起了搶劫者的注意。他看見那女人的眼睛正盯著背後,那是什麼?

  那年輕人回頭看見十以外有一個酒鬼,那短暫而本能的驚慌頓時變成一個無精打采的笑容。

  狗屎。這小子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凱利低著頭,眼睛上下打量著那個行兇的青年,他知道眼下的事他確實難以控制。

  「也許你身上帶著錢,老兄?」那年輕人問道,他顯然已陶醉在自己的行為之中,仍繼續朝來人走了過去。他認為凱利身上一定比眼前這個老護士更有錢些。

  凱利沒想到對方會採取這種行動,這倒給了他時間。他伸手去摸著自己的手槍,但消音器被卡在腰帶上了,而搶劫犯正來勢洶洶地朝他走來。只見那青年搶上一步,迅速伸出持刀的手,同凱利撲來。已經來不及掏槍了,凱利停下來,斜著身子,退後半步,挺胸迎著上來的罪犯。

  那搶劫犯儘管來勢洶洶,但技術並不高明。他殺過來的第一刀十分笨拙,凱利輕輕閃過,這使搶劫者感到很吃驚,看不出這個酒鬼還有兩手,他進入了凱利手臂的弧內,因此一記右直拳打中了他的太陽穴,使得他肺的空氣瞬即被擠了出來,但並未能完全制止他的行動。搶劫者站定之後,馬上又殺過來第二刀。凱利就勢抓住了他的手,就勢一擰一拗,然後把他朝牆邊推去。只聽見喀啦一聲,那年輕人的肩膀和手臂垂了下來,變得軟綿無力,無用地吊在肩頭。

  「你為什麼還不回家,夫人?」凱利輕聲對維吉尼亞說道,同時把臉朝向一邊,希望對方看不清他的面貌。他在想,她不應該看見他,而且,他自己也應該迅速地離開現場。

  那位助理護士彎下身子從路旁撿起那張落地的五元鈔票,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離開了那個地方。凱利回頭側眼看著她用右手抓住那只受傷的手臂,踉踉蹌蹌地朝回家的路上走去,也許還在為剛才的景象感到驚怕。謝天謝地,她並不需要別人扶她。

  她應當喊人幫忙,至少應該叫一輛救護車,他原本也應該幫助她料理一下傷口,但那樣會出現自己難以應付的危險局面。那個搶劫犯開始痛苦地呻吟起來了,斷臂的疼痛顯然超過毒品的麻醉效應。這傢伙離凱利很近,一定看清了他的面容。

  這個混蛋,倒楣鬼,凱利心想,他試圖傷害一位婦女,又持刀向他攻擊,二者都可以算是謀殺未遂。而且,他肯定不是初犯。今天夜,他是選錯了時間和地點,該他倒楣,他的這一錯誤必須付出代價。凱利奪下搶劫者手中的刀,從他的腦後猛烈地刺了進去,然後把刀留在了那兒。一分鐘後,凱利開著自己的福斯車,離開了現場。

  七個,他對自己說,然後驅車向東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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