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小說]冷血悍將 作者:湯姆.克蘭西(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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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in12354 2012-4-2 16:03: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 31149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6
第十九章 同情
  雷恩巡官心想,現在發生這種事簡直比他早餐桌上咖啡端來的時間更加準時了。又有兩個毒販被殺,兩個人都是頭部中彈,子彈仍是點二三口徑,但這次沒有搶劫現象,周圍沒有發現彈殼,也沒有搏鬥的痕跡。一位死者的手正抓住腰間的手槍,但槍尚未拔出槍套。儘管如此,案情仍有些不同尋常。死者至少看到了眼前的危險並做出了一定反應,儘管這種反應並未產生任何效果。他們正在檢查這的現場,幾個街口以外又傳來消息,雷恩和道格拉斯趕快驅車前往,留下幾位下屬警探繼續處理這的問題。另一處的案子看上去似乎更引人注目。

  「什麼事?」道格拉斯首先下車,問道。人們不常看到刀從頭部背後刺進的情況,而且那刀仍插在那兒,活像牆上插了一根棍子。「他們不是鬧著玩吧!」

  這個城市中,有些謀殺往往是由於一些無足輕重的爭吵所引發的。人們常常會因為一些小事而殺死另一家的什麼人或自己的朋友。上次感恩節時,一位父親僅僅為了一個火雞腿而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雷恩就親身處理過一個案子,僅僅為了一塊蟹肉餅卻發生了一起家庭謀殺的慘案。這絕不是為製造「笑果」而有意誇張。

  在這類案件中,起因往往是因為酗酒或家境拮,首先發生爭執,最後釀成慘劇。

  事情發生後,又常聽人們提出這樣的問題,當時大家為什麼不知道忍讓一點呢?

  這種事情的悲劇性像是一種慢性毒藥浸入到雷恩的心靈深處。更糟的是,所有這些謀殺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人的生命不應該這樣結束。這種代價太昂貴。殺人者都聲稱當時並不想這麼幹,而且馬上就承認自己的犯罪,並為由於自己的失手而失去了一位親人或朋友感到追悔莫及。這種事情的結果常常是兩條人命的喪失。

  這類犯罪的確是由於衝動或不理智的處理方法所造成的。大多數過失殺人都是這種情況,但目前的這起案子卻並非如此。

  「這個人的手臂是怎麼回事?」他問法醫。法醫發現手臂從肩肘開始被擰了一圈,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是檢查錯了方向。

  「受害者的胳膊似乎是被弄脫了臼。真夠可憐的。」法醫考慮了片刻才補充說。

  「手腕上有被抓傷的痕跡。兇手可能是用雙手抓住了死者的臂膀,差一點把它擰下來,就像從樹上折斷樹枝一樣。」

  「像是空手道嗎?」道格拉斯問道。

  「有點像。那使他有點難以招架,你可以看到死亡的原因。」

  「巡官,在這兒。」一位穿制服的警長喊道。「這是維吉尼亞。查爾斯,她住在附近,是她報的案。」

  「您的傷不重吧,查爾斯小姐?」雷恩問道。一位救護人員正在檢查維吉尼亞自己在膀子上纏的繃帶。她的兒子,一位頓巴高級中學的學生站在她的身邊,看著死者的眼光不帶一絲憐憫。不到四分鐘,雷恩就瞭解到相當多有關案件的情況。

  「您說是個流浪漢?」

  「是個酒鬼,那是他扔下的酒瓶。」她指著地下的酒瓶說。道格拉斯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撿了起來。

  「您能描述一下他的樣子嗎?」雷恩巡官問道。

  日常活動十分普通,從勒忍到沖繩,他們在任何海軍陸戰隊的基地都可以進行這種訓練。日常的十二套熟練操,接下來就是跑步,大家步伐十分整齊,由帶隊士官喊著口令。他們對這種練習感到振奮。他們要跑五哩的距離,跨越五百碼高的山脊障礙和其他訓練設施。所有這些設施都以陣亡的海軍陸戰隊戰士命名。在接近聯邦調查局學院之後,便離開大路往回跑,然後穿過樹林,朝訓練地點跑去。

  上午的日程只是使他們想到自己是陸戰隊的士兵,而長跑的距離則使他們認識到自己是偵察兵戰士,因為對偵察兵來說,那訓練的標準是按照奧林匹克的要求來進行的。使他們驚異的是,他們發現一位將軍在等待他們,另外還有一個沙箱和一架鞦韆。

  「陸戰隊員,歡迎來到匡蒂科。」他們停下來稍事休息之後,馬蒂。楊對他們說。

  在將軍的身邊,他們還看見兩名身著白色軍服的海軍將官,還有兩名穿便服的人,正在那兒觀看和聽將軍講話。大家都瞇起了雙眼,任務突然變得十分有趣起來。

  「就像看見的照片一樣。」卡西米爾輕聲說道,同時朝訓練場四周打量著,他們知道講話的內容是什麼。「運動場上的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是我的主意。」葛萊將軍說道:「伊凡(指俄國人)有衛星。往後六周飛越我們頭上的俄國衛星時間表已張貼在一號樓內。我們不知道攝影機的性能如何,我只能認為它們和我們自己的一樣好。如果你讓對方看見他想看的東西,他就很容易弄清你的目的。任何真正無害的地方都有一個停車場。」訓練已經確定,每天新來的人都將駕駛汽車在周圍無目的地移動一下位置。每日十點左右他們都要把人體模型從汽車上搬下,把它們擺在運動場的各種設備旁邊,在兩三點鐘時,汽車還要移動一次,把模型重新安排一次。他們的估計很正確,這種行動令人感到十分幽默。

  「等訓練搞完之後,這兒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運動場,是嗎?」賴特問道。接著他又自己做了回答:「他媽的,為什麼不這樣呢?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詹姆士。」

  「謝謝你,鮑勃。」

  「這個運動場看起來小了點。」麥斯威爾將軍說。

  「體積的精確度相差都在三以內,我們可以騙過他們的,」賴特說:「我們有蘇聯建手冊,你的楊將軍辦了一件漂亮的工作。」「三號建的窗戶沒有玻璃。」卡西米爾說。「查看一下照片,卡西。」葛萊建議:「那缺乏玻璃窗。

  那座建只有百葉窗,四面都有。那座停建的房屋……「他指著二號建說:」只有一些木欄杆,可以等到今後再運走。這種內部安排只是我們的猜想,但我們有一些從越南那邊放回的人員,我們是根據他們報告的情況設計這個模擬場地,並非完全憑空杜撰。「那些陸戰隊員正在東張西望,他們已經瞭解到這次任務的一些情況。計劃的大部分他們已經知道,他們在考慮如何把他們實戰的經驗應用於這一不像樣的運動場,讓這些兒童模型睜大藍色無神的玩具眼睛看著他們在這訓練,看著M-七九型手榴彈炸開那有衛兵把守的崗樓,士兵鑽進那些兵營的窗戶,炮艇機把各種建成廢墟……這些「妻子」和「孩子」

  將觀看這場演習,而不會告訴任何人。

  這一場地是經過認真挑選的,因為它和另一個地方十分相似——當然這一情況不必告訴那些陸戰隊員;也必須如此——幾個隊員的目光停留在半哩以外的一座小山上。站在那山上可以看清這的一切。致完歡迎詞之後,人們分成預定的小組去提取他們的武器。他們沒有用M-十六A一型步槍,而是使用較短的CAR-十五式卡賓槍。這種武器短小方便,適用於近戰。擲彈兵使用的是標準的M-七九型榴彈發射器,瞞准具上都塗有放射性氚,在黑暗中會發光。他們的子彈帶已裝得沈甸甸的,因為武器訓練馬上就要開始。他們將從白天開始,以增強感覺和提高效率。

  但他們的訓練很快就會進入完全夜間活動。這是將軍透露出來的。而且不論怎樣,這一點已十分明顯,這類行動只發生在夜間。隊員們已到達最近的射擊場去熟悉地形。那已經架起六個窗戶架。擲彈手們交換了一下眼神,扔出了第一批手榴彈。

  有一個士兵沒有投中目標,其他五個人立即補了上去。最後他們看到那些窗架後面升起一團團白煙。

  「好,好,我的身體剛剛才發熱。」中士說道,接著,他又對準目標在四十秒鐘內連發五彈。他射擊的速度很慢,他昨夜一晚沒有睡好。

  「不知道要多強壯才能這麼幹?」雷恩問道。

  「十分肯定不是沃利。考克斯,」檢驗員說:「匕首正好刺中脊椎,進入了骨髓,立即斃命。」

  「兇手已經將受害者打傷,肩膀被拉脫了臼,是吧!」道格拉斯問道,然後讓開道,以便攝影員拍攝下死者的鏡頭。

  「可能更嚴重些。我們將再檢查一下,但我可以保證,整個骨骼結構已經破壞,這種傷無法補救,在被刀刺之前他已完全喪失抵抗的能力。」

  白人,四十歲左右,頭髮黑而長,身材不高,衣著很髒。雷恩看了一下自己的筆記。「您可以回家了,夫人。」他對維吉尼亞。查爾斯說。

  夫人。

  「她離開時,受害者還活著。」道格拉斯走近他的上司說。「那兇手一定是奪下他的刀然後從後面把他刺死的。在上周,我們已經看到四起非常高明的謀殺案,有六個人死亡。」

  「四次謀殺的方式都不相同。有兩個人被捆住,遭到搶劫,並被槍殺。使用的都是點二二的手槍,沒有搏鬥的痕跡。一個死者是腹部中彈,也遭到搶劫,沒有自衛跡象,兩個是昨夜被槍殺的,可能使用同樣的手槍,但沒有被捆綁,也未遭搶劫,受害人在死前有所警覺。

  這些人都是毒販,但這一個卻是街頭流氓,行為不檢,湯姆。「但是巡官已開始在思索這個問題。」這個人有身份證嗎?「穿制服的警官回答說:「吸毒者,有前科,四次因搶劫被捕。其他情況不詳。」

  「情況不符,」雷恩說:「這無法說明任何問題。如果你是一個真正聰明的人,為什麼要讓別人看見他?為什麼他要把她放走?為什麼要和她交談?為什麼要把這個人殺死?這些都說明什麼?」這件事根本沒有規則可言,兩個毒販是被槍殺的,但這種子彈是街頭常用的,兩另外兩個遭到了搶劫,這兩個卻沒有。後兩個人射中的部位並非致命之處也不完全準確,儘管兩個人都是兩彈命中頭部。而另一個被搶劫殺害的人用的是滑膛槍彈。「我們知道了殺人的武器,還有這酒瓶,從中我們可以找出一些線索。這個人到底是誰?不管他多麼仔細,總還是留下痕跡。」

  「會不會是一位有正義感的酒鬼。」道格拉斯推斷說:「有誰會殺死街頭流氓呢?」

  「對,對,我知道了。他不是沃利。考克斯。」可是,他到底是誰?他是干什度的呢?

  凱利想,這次多虧了這副手套,他看到自己的右手上有傷疤。他當時出於憤怒,想制服對手,但那種做法實在不太聰明。現在回想起當時情景,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面臨到一種不利的局面。如果他當時讓那位婦女被殺死或者被殺成重傷,或者自己乾脆鑽進汽車離開那個地方,他將永遠不能原諒自己;第二,如果當時有人看見了他的車,他就會成為殺人的嫌疑犯。想到這,他心有一種說不出的厭煩的感覺。現在他成了殺人嫌疑犯。算了,總會有人被懷疑的。在回家之後,他在鏡子中看了看自己,還是那頭戴假髮渾身襤褸的模樣。不管那個女人看見了什麼,那都不是約翰。凱利。他當時的臉上長滿鬍鬚,一臉泥土,頭上頂著又臭又髒的假髮,他那彎腰駝背的形象使他的身材看起來也矮了一截。而且當時街燈昏暗不清,那女人當時只想盡快逃走,對其他事情不會太注意。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把酒瓶丟在現場。他記得當時為了奪刀把酒瓶丟在地上的情景,而且由於當時情況緊急,也竟忘了把酒瓶撿回。太笨了!凱利對自己感到憤怒不已。

  警方會瞭解到什麼情況?對他身體的描述不會十分清晰。他當時手上戴有手套,儘管手上受了傷,但沒有破皮,也沒有流血。更重要的是,他從未用摘下手套的手去摸這酒瓶。這一點他十分肯定,因為從一開始他對這一點就十分小心謹慎。警方知道的只是一個街頭流浪漢殺死了一名街頭流氓,但是街頭流浪漢和酒鬼有很多。

  而且,還有一個晚上他的計劃就可完成了。這意味著,即使如此,他也必須改變自己的行動方式。而且今晚的任務比想像的更加危險。他已經瞭解到有關比利的可靠情況,機會絕不能輕易放過。那個小混蛋很精明,很可能改變他的活動方式。

  萬一他改變了交錢的地點怎麼辦?

  他會不會經常改換接頭地點呢?

  如果是這樣,那他一旦延遲行動就可能導致他整個的偵察前功盡棄,而不得不改頭換面又從頭做起。如果他能找到一種同樣有效的方法,當然也可以,但這種方法目前很難找到。凱利對自己說,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殺掉了六個人,第七個是個意外,不能算在內,主要是為了那位太太,但她又是誰呢?凱利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他看著她身受重傷或被殺死,他簡直沒臉去照鏡子看自己一眼。他不得不告訴自己說,他已經用了最好的辦法來處理了那個最困難的局面。在那種情況下,他不得不鋌而走險。但他唯一考慮的是擔心自己的任務失敗,並不是害怕自己會有什麼危險。現在應當把別的念頭拋開。他還有其他的任務。想到這,凱利拿起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我是葛萊。」

  「我是克拉克。」凱利說道。至少,這件事仍使他有興趣。

  「這麼晚還沒有休息嗎?」將軍問道。這個電話本應在午飯前打的,凱利有些不好意思。「沒有關係。我剛才回到家。我們很快就要去工作了。事情已經開始。」

  凱利想,真快,該死!「好吧,長官。」

  「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達奇說你沒問題。」詹姆士。葛萊語調和藹。

  「我想沒什麼問題。」

  「你去過匡蒂科嗎?」

  「沒去過,將軍。」

  「把你的船帶去,那有一個遊艇碼頭,我們可以在那兒聊天。星期日上午,十點正,我們等你,克拉克先生,」

  「明白了。」凱利聽到對方掛斷電話的聲音。

  星期天上午。這他可沒有想到。事情來得太快,使他眼下的任務變得更為緊迫。

  是什麼原因促使政府採取了如此迅速的行動呢?不管什麼原因,反正對凱利已產生了直接影響。

  「我討厭這樣,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方式。」格裡沙諾夫說。

  「你真的和你們的地面雷達站聯絡得那麼好?」

  「羅賓,甚至有人說,飛彈全由地面管制官在他的位子上發射的。」他聲音中顯然流露出鄙夷不屑的語氣。

  「那樣一來,你不就只成了一個駕駛員了嗎?」扎卡賴亞斯說道。「你們應當信賴自己的飛行員才是。」

  我真的應該讓這個人講給參謀本部的人聽聽,格裡沙諾夫心在想,仍不無鄙夷的感覺。他們不聽我的話,也許他們會聽他的話。他的同胞對美國人的想法和做法十分尊敬,儘管他們計劃要打敗美國人。

  「這面有許多因素。新的戰鬥機團將在中國邊界部署,你可以看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我們今年已跟中國人打了三次仗,在阿穆爾河和西部邊界。」

  「啊,講下去!」這使美國人難以置信。「你們不是同盟國嗎?」

  格裡沙諾夫哼了一聲:「什麼同盟國?什麼朋友?從外面來看是這樣,也許所有社會主義國家看上去都是這樣子。朋友,你知道我們和中國人已經打了幾個世紀的仗了。

  難道你沒有讀過歷史嗎?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們曾支持蔣介石反對毛澤東,我們幫蔣介石訓練過軍隊,毛很恨我們,送給他核子反應爐是我們幹過最蠢的事,現在他們也有了核武器。你認為他們的飛彈能打到我們的國家和你們美國嗎?他們也有了圖波列夫十六型轟炸機,是吧!它們能飛到美國嗎?「扎卡賴亞斯知道答案是什麼。「不,當然飛不到美國。」

  「它們可以飛到莫斯科,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種飛機可以運載五十萬噸級的核彈,正是為了這種原因我們才把米格-廿五型戰鬥機團部署在中國邊界的。在這個方向我們沒有足夠的戰略縱深。羅賓,我們和這批中國人已經進行了實際的戰鬥,規模在師團以上。去年冬天我們粉碎了他們妄圖侵佔我們一個島嶼的企圖。是他們首先開的槍,殺死了我們一個營的邊防軍,並把體都損壞了。為什麼要這樣做,羅賓,是因為他們的紅頭髮和臉上的雀斑嗎?」格裡沙諾夫痛苦地問道,他引述了《紅星報》上一篇文章中的詞句。這是俄國人一個十分奇怪的轉折。他說的是事實,但這一點比他可能使用的任何謊言更難以使扎卡賴亞斯相信。「我們並不是同盟國,我們甚至停止了用火車向這個國家運送武器,這些中國人甚至偷盜了火車車廂中的貨物。」

  「用來對抗你們?」

  「不是我們是誰呢?難道是印度人嗎?是西藏嗎?羅賓,這些人和你我不一樣,他們對世界的看法不同。他們和我的父執輩所反對過的希特勒一樣。他們認為他們比其他人種優越,你們是怎麼說的?」

  「優秀人種?」美國人提示說。

  「就是這個詞,是的,他們相信這一點。對他們來說,我們都是動物,是畜牲,是有用的畜牲,但是他們恨我們,他們想得到我們擁有的一切,想佔有我們的石油,我們的木材和我們的土地。」

  「我怎麼從來沒聽人說過這些?」扎卡賴亞斯問道。

  「狗屎!」俄國人答道:「難道你們的國家有什麼不同之處嗎?當法國退出北大西洋公約集團時,當他們要求你們的人撤出你們的基地時,難道有人事先通知你嗎?我當時在德國作參謀工作,也沒有任何人告訴我正在發生的事情。羅賓,你用什麼觀點看待我們,我們也用同樣眼光看待他們,都是泥腳巨人,但是你們國家的內部政策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謎,正如我們國家的內部政策對你來說是個謎一樣。

  一切都那麼令人迷惑不解,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朋友,我們新的米格團就駐守在中國和莫斯科之間,我可以拿一張地圖來給你看看。「扎卡賴亞斯把背靠在後面的牆上,背上傳來一陣疼痛。這些話太過分,令人難以置信。

  「身上還疼嗎,羅賓?」

  「是的。」

  「來,我的朋友,」格裡沙諾夫把水瓶遞給他。這次扎卡賴亞斯沒有拒絕。他看著羅賓喝了一大口,才把水瓶遞了回來。

  「那麼說,這種新式飛機很好嘍!」

  「你是說米格-廿五?就像火箭一樣。」格裡沙諾夫興高采烈地說道:「可能比你們雷長式戰機差得多,除了直線飛行速度以外。恐怕沒有其他飛機能與它的速度媲美。

  它攜帶四枚飛彈,沒有機炮。上面的雷達是戰鬥機中最強大的,可以穿透任何干擾。「「航程很短吧?」扎卡賴亞斯問道。

  「大約四十公里。」俄國人點點頭。「為了可靠起見,我們沒法太顧及航程。

  我們會試圖解決這個問題,但還沒有成功。「「我們也很難做到這一點。」美國人歎了口氣,承認說。

  「你知道,我不希望在我們兩國之間發生戰爭,我真的這樣想。我們沒有什麼值得你們奪去的,我們所有的東西,比如像資源、空間和土地,你們都有,可是那些中國人,」他繼續說:「他們需要這些東西,而且他們和我們是鄰國。我們向他們提供武器,而他們用這些武器來對付我們,他們的人口是那麼多,那些中國人像這的越南人一樣,但他們人口更眾多。」

  「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格裡沙諾夫聳了聳肩膀。「我將指揮我的部隊,我將計劃保衛我的祖國,對抗中國的核子進攻。只是我還沒有做出決定如何進行。」

  「這不容易。這需要時間和空間,而且要有合適的人員。」

  「我們有轟炸機,但和你們的不能比。即使沒有抵抗,我懷疑我們是否有能力向你們的國家派出二十架轟炸機,它們都駐紮在離我兩千公里以外的地方,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甚至沒有人去訓練它們對抗防空部隊。「

  「你是說一個紅軍?」

  「你可以把它叫做藍軍,羅賓,我想你是知道的。」格裡沙諾夫笑了笑,接著臉色嚴肅地說:「是的,這只是理論上的說法,或者說,一些戰鬥機將充當轟炸機,但它們的耐航力太小,不能進行正常的訓練。」

  「都是這種水平嗎?」

  「羅賓,我不想要求你信任我,那樣太過分了。這一點你和我一樣清楚。你可以問問自己,你真的認為你的國家會向我的國家開戰嗎?」

  「可能不會。」扎卡賴亞斯承認說。

  「我問過你關於你們的戰爭計劃嗎?是的,肯定地說,它們是最有趣的理論上的演習,我可能認為它們是一些令人陶醉的戰爭遊戲。可是我並沒有問這方面的問題,是嗎?」他的聲音就像一位耐心的教師。

  「不,沒有,柯裡亞,這是真的。」

  「」羅賓,我不是為B-五二擔心,我擔心的是中國的轟炸機,我的國家在為此做戰爭準備。「他低頭看了一眼水泥地面,抽了一口煙,繼續輕言細語地說著:」我記得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德國人打到了莫斯科附近,當時不到一百公里,我父親加入了運輸團,那支部隊都是由大學教師組成的,有一半人都沒有回來。我同母親疏散離開了城市,到了東部的一個鄉村,我現在記不清叫什麼名字了。當時一切都十分混亂,什麼消息也沒有,我們都很擔心父親的安危。他是位歷史教授,負責駕駛一輛卡車。在德國人手中我們損失了兩千萬人,羅賓,兩千萬人啊!有些是我認識的,我的朋友們的父親,其中包括我岳父,都在戰爭中犧牲了。我的兩個叔叔也死了。我同母親穿過雪地,我暗自下定決心將來要保衛自己的祖國,所以找現在成了一位戰鬥機飛行員。我不會去侵略,也不會去進攻別人,我只是在自衛。你懂得我的意思嗎,羅賓?我的職責是保衛我的國家,使其他的孩子不會離鄉背井,在嚴寒的冬季不受風雪的侵襲。我的有些同學當時就是死在雪地,那時天氣多冷啊!

  這就是我要保衛我的國家的理由。德國人想奪去我們所有的東西,現在中國人也想這樣做。「他用手朝地窖的門口揮了揮。」那些人……像這些人一樣的黃種人。「沒等扎卡賴亞斯開口說話,柯裡亞已經看出他已經征服了這位美國人。格裡沙諾夫想,幾個月的工作終於有了成效,就像誘惑一位處女一樣,但情況卻要痛苦得多。這個美國人將永遠不能再回到自己的祖國和家庭。當這些人失去了利用價值之後,越南人一定會殺死他們。這是一種人才的巨大浪費。他對這位假設的同盟者的同情心是顯而易見的,已經沒有原有的虛情假意。從他到達河內那一刻開始,他就看到了越南人那股高傲的態度和令人難以相信的殘酷本性,也看到了他們的愚蠢。

  他只用了一些溫柔的話語和不到一公升的伏特加,所取得的成效就遠比他們所使用的酷刑所獲得的成果要高出許多倍。他沒有增加對方的痛苦,而是和他分享痛苦。

  他沒有侮辱身旁的這個美國人,而是以仁慈相待,尊重他的道德觀念,盡力撫慰他的痛苦,保護他免受更大的痛苦,他還為自己不得不充當越南人的翻譯員和他談話,和他講這些表示深深歉意的話。

  然而,事情也有不利的一面。為了打開這個美國人思想的缺口,他不得不敞開自己的思想,把許多真實情況告訴了對方,同他講述了自己痛苦的童年,重新闡明他參加軍隊的真正原因。他盡了一切可能,想了一切可以想到的方法,因為他知道,坐在他旁邊的這個美國人注定要孤獨地、無聲無息地死去,因為對他的家人和他的國家來說,他無疑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了。這個人並不是個希特勒主義者。他是個敵人,但他是一個直率的敵人,對非戰鬥人員來說不會有多大的傷害,因為他本人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在他身上沒有種族的優越感,甚至對這些北越人也沒有任何仇恨。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因為連他格裡沙諾夫本人也已經開始討厭起這些北越人了。扎卡賴亞斯不應該死,格裡沙諾夫真覺得這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柯裡亞。格裡沙諾夫和羅賓。扎卡賴亞斯現在成了朋友。

  「你覺得這東西如何?」道格拉斯把酒瓶放在雷恩的桌上問道。酒瓶是裝在一個透明的塑膠袋中的。酒瓶光滑透明的表面上很均勻地罩有一層薄薄的黃色的塵土。

  「沒有指紋。」艾米特仔細看了看酒瓶,也感到十分吃驚。

  「連一個污點也沒有,什麼也沒有。」其次是那把刀。那只是一把彈簧折刀,上面也滿是灰塵。

  「這有個污點。」「大拇指的部分指紋,與受害者的指紋相同,對我們毫無用處,指紋分析部的人說,上面還有一些污點,分佈很均勻。有兩種可能,一是他自己刺中自己的頸背,否則,就是兇手戴有手套。」

  可是現在天氣這麼熱,還不是戴手套的時間啊。艾米特。雷恩靠在椅背上,兩眼凝視著桌上的證據,然後又看了看旁邊的湯姆。道格拉斯。「好,說下去,湯姆。」

  「我們現在有四個犯罪現場,共有六個被殺,都沒有罪證留下。其中五個死者是毒販,發生在三起謀殺案之中,使用的是兩種不同的方法。但每起案件中,都沒有見證人,案發時間也大致相同,地點相距不遠,不超過五個街區。」

  「槍法高超。」雷恩點點頭,補充說。他閉上眼睛,想像著各次不同的作案現場,然後歸納情況。搶劫、沒有搶劫、變化手法,但最後一次有一個見證人。回家吧,夫人。他為什麼這樣彬彬有禮?雷恩搖了搖頭。「實際生活並不像克莉斯蒂的偵探小說,湯姆。」

  「艾米特,談談兇手使用的方法。」

  「刀子插在脖子後面,我很久沒見過這種情況。兇手一定年輕力大。我見過一次,那是五八年還是五九年。」雷恩停頓片刻,回想了一下:「一個水管工,大個子,身強力壯,發現他的妻子和別人睡覺。他讓那男人離去之後,拿起一把鑿刀,抓起他妻子的腦袋……」

  「用那種殘忍的方法,簡直是瘋了。是氣極了,對吧!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道格拉斯問道:「把喉嚨割破不是更容易些嗎?反正都是一死。」

  「可能會弄出響聲……」雷恩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地說。用刀割喉嚨會弄出很大的響聲,那不可取。好比說如果打開抽風機,一定會發出很大聲音,被殺的人會拚命叫喊的,而且那樣會流很多血,會噴得滿身都是,衣服上、手上都會沾滿血跡。

  另一方面,如果倉促中殺人,就像關上電燈開關一樣,而且如果兇手身強力壯,先把受害者打傷,頭骨底部——脊柱同大腦的連接處——就是下手的最好地方。迅速,沒有響聲,也不會出血。

  「兩個毒販死在兩個街口以外,時間大致相同。我們那位殺人兇手一定是先殺死這兩個毒販,然後走開,轉過街角,看見查爾斯夫人正在被勒索。」

  雷恩巡官搖搖頭。「他為什麼不繼續走自己的路呢?穿過街道,那不更聰明些嗎?

  為什麼要介入呢?難道這個兇手具有崇高的品德不成?「雷恩提出了問題。上述推理不能成立。

  「如果這位兇手要清除毒販,他的動機是什麼?除了昨天晚上死的兩個之外,其他兇殺案看上去都像是搶劫。這兩個人的情況,也許兇手還沒來得及搶劫他們身上的錢財和毒品,有什麼動靜把他嚇跑了,比如說是馬路上開來了一輛汽車,或是聽見有人講話。如果他是個搶劫犯,查爾斯夫人的情況又無法解釋。湯姆,你的看法只是一種推測。」

  「四件單獨的案情,沒有具體的物證,一個戴手套的人,一個街頭流浪漢或酒鬼會戴手套嗎?」

  「沒有足夠的證明,湯姆。」

  「我將要求西區警局協助偵破此案。」

  雷恩點點頭。那樣做很好。

  午夜時分,他離開了自己的住所。這個區域的夜晚安靜宜人,老房子的住戶們都忙著自己的事,很少彼此往來,凱利除了和房東打過一次交道,幾乎沒有跟其他人握過一次手。至多是友好地點點頭,如此而已。這座樓房沒有孩子,只有中年人,多數是結了婚的夫妻,還有少數的鰥夫寡婦。他們主要是一些白領工人,其中大多數乘公共汽車進城上班,晚上守在電視機旁,十點至十一點上床睡覺。

  凱利悄悄走出大樓,駕駛自己的福斯車沿洛奇。拉文大道疾駛而去,經過了教堂和其他的住宅區,以及城市的體育館。這一帶住著各色人等,從中產階級到工人階級,從工人階級又到貧民階層。最後,他駛過了黑漆漆的辦公大樓,進入市區。

  但是今晚情況有些不同。

  今天晚上將是他的第一次高潮。那意味著冒險。但是,凱利自己在想,又有哪一次不是在冒險呢?他的雙手靈活地掌握著方向盤。他不喜歡那雙橡皮外科手術手套。戴在手上雙手發熱,雖然手上的汗並不影響駕駛,卻使人感到不舒服。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他想起自己在越南戰場時,就做過許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比如說那些水蛭。想到這,他不禁打了幾個寒戰。那些東西甚至比老鼠更令人討厭,至少老鼠不吸人血。凱利一面不慌不忙地開車,漫不經心地繞著自己的目標行駛,一面也在對情況做出估計。今晚有點不尋常,他看見兩個警察正在和一名街頭流浪漢講話,一位離得近些,另一位有兩步遠的距離,看上去樣子很隨便,但這兩位警察之間的距離告訴他,他們是有所準備的,彼此可以隨時互相接應。他們把那位殺人的酒鬼看得十分可怕。

  凱利心想,他們在找你,約翰小子,他把汽車開進另一條街道。可是,這些警察會改變自己的行動嗎?尋找酒鬼和流浪漢,並和他們交談,只是他們這幾個夜晚增加的工作內容。還有其他一些更優先的工作嘛為比如說,回應酒店的報警啦,解決家庭糾紛啦,處理違反交通規則的事啦,等等。他們的工作已經相當繁重,何必又加上一項和酒鬼談話呢?這難道是為了調節他們平常的巡邏方式嗎?凱利曾經下過一些功夫瞭解他們的工作方式。這次行動的危險是顯而易見的,凱利分析到這會增添他這次行動的難度。只要這一次,他就會改弦更張了。下一步幹什麼,他還不清楚。但是,如果事情進行得順利,他很快就會知道他下一個任務的內容。

  謝謝你,他對命運說道。現在他距那座褐色石牆建只剩下一個街區了。那輛越野車正停在那旁邊。但時間尚早,今天是收錢的日子。那個女孩子不會在那。

  他開車駛了過去,繼續朝下一個街口駛去,然後右轉,駛過另一個街口,再右轉。

  他看見一輛警車,又看了看自己車上的鐘。離預計到達的時間還差五分鐘,而這輛警車是單獨行動的。兩個小時之內不會再有第二輛車開過這。凱利最後一次右轉,車子又朝褐石牆建奔去。他把車盡量靠近那樓房停了下來,然後走下車,從那樓房旁走開,重新回到前一個街口,最後又將自己偽裝了起來。

  這段街上有兩個毒販,都是常客。他們看上去真有點緊張。也許消息已經傳開,凱利不禁暗笑。他們的一些兄弟們消失不見了,那可能是他們擔心的原因。他在這段街上走著,和那兩個毒販保持相當的距離,但內心不禁好笑。這兩個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躲過死亡的威脅的?他們的生命還能維持多久,他們也不知道。他在街角處停了下來,朝四周看了看。現在已是凌晨一點鐘了。街上的活動正在減少,這同他偵察的情況完全一致。這條街上沒有要做的事,凱利朝南走去,他需要全力以赴保持自己踉蹌的步履,同時又要做出一副無害的樣子。離傷害過帕姆的那些人還有一百碼的距離。他們也許是兩個人。凱利又想到帕姆,似乎又聽到了她的聲音,又撫摸到了她那曲線分明的身體。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兩手緊緊絞在一起,兩條腿卻仍然搖搖晃晃地朝前走著。接著,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緒,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要小心行事。」凱利輕聲提醒自己。他放慢腳步,兩眼注視著前面的拐角,現在距那兒還剩下三十碼。凱利喝了一口酒,然後又把酒吐在自己的襯衫上。目標就在前方,芝加哥的蛇,開始行動。

  那有人,如果是放哨的,那他也暴露了自己。昏黃的街燈下,那門口閃動了一下香煙的火光。凱利知道那便是他的第一個目標。他把酒瓶交在左手上,空出右手,活動了一下腕關節,試試自己的臂力如何。走近寬大的石階時他突然趴在台階上,咳嗽起來。接著,他又匆匆朝門口走去。他知道那門半掩著,用身子往上面一靠,便順勢跌倒在地面上,正好跌在一個男人的腳下。凱利曾看見這個人陪比利走進這座建的。酒瓶摔在地上摔碎了,凱利沒管那男人,對著那酒瓶咕咕曠儂地說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話。那廉價的加利福尼亞紅酒在地上流消著。

  「你的運氣不好啊,老兄。」一個聲音在說,語氣十分溫和。「你還是走吧。」

  凱利仍在嘟噥著,兩隻手在地上摸索了起來,同時又咳嗽了幾聲。同時他側眼看了一眼這位把風人的兩腿和鞋子,確定他就是那個人。

  「起來吧,老兄。」一雙有力的手向他伸來,並把他拉了起來。就在那人準備把他送出門外的當兒,凱利就勢一歪身子,倒在那人的身上。幾周來的鍛和準備就在這一舉了。

  凱利抽出左手,用盡全力朝那人的臉上擊去。同時右手一拳朝他的肋部直擊過去,只聽叭地一聲,肋骨斷了。那人連忙用手護心,企圖反抗,但卻被一刀連手帶胸紮了個穿透。凱利順手將刀刃一擰,放開了手。那身體抖動了幾下,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恐懼的神情,雙膝開始彎曲。凱利讓他慢慢地,悄悄地倒在地上,一手護著胸口,上面插著一把刀。

  「記得帕姆嗎?」凱利對著垂死的男人輕聲問道。他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那人的眼睛滾動了一下,痛苦地流露出承認的意思。

  凱利等待著,數完六十下之後,他抽出了那把刀,在死者的襯衫上擦了擦。那是把好刀,可不能被這髒血玷污了。

  凱利休息了片刻,大口呼吸著。他沒有搞錯目標,那只是個小角色。主要目標還在樓上。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他花了一分鐘使自己鎮靜了一下,以便積蓄力量。

  樓梯發出吱吱的響聲,凱利連忙將身子貼近牆壁,以減少對樓梯的壓力,慢慢向上攀登。他沒有後顧之憂,兩眼盯著上面。他已經把匕首放回套內,那支自製的無聲手槍提在右手,消音器已經安上,他用左手扶著牆壁,一步一步走上樓去。

  半路上,他聽到了聲音:一記耳光,一聲叫罵,一聲呻吟。好像是遠處傳來的動物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殘忍的狂笑。他走到樓口,左拐,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低沈、迅速,心跳在加快。

  啊……狗屎!他現在絕不能就此罷手。

  「求求你……」一聲絕望的乞求,使凱利握槍的手捏得作響。他沿著走廊慢慢朝前走,仍用左手扶著牆壁。一間大臥室中透出了燈光,其實那是那些髒舊的窗戶中射進來的街燈的光亮。由於他的眼睛已適應了黑暗,所以他此時可以看見牆上的陰影。

  「怎麼樣,多麗絲?」凱利已走到門口,聽見一個男人在問。他透過門板的縫隙慢慢朝室內窺望。

  房內有一張蓆子,蓆子上面跪著一個女人,低著頭,一隻手在她的胸脯上亂抓,亂搖。

  凱利看著那女人痛苦地張著嘴,他突然想起那位警探拿給他看過的那張照片。

  你也曾這樣對待過帕姆,有沒有?這個小雜種!眼淚從那女孩子的臉上流下,那男人用邪惡的笑臉看著她。凱利一步闖進屋內。

  他的聲音很輕鬆,也有些滑稽:「這看來很好玩,我也可以參加嗎?」

  比利轉過身,看著剛才說話的身影,一把大型的自動手槍正朝他伸來。比利連忙朝旁邊的一堆衣服看去,因為他此刻全身赤裸,左手拿著一樣東西,但既不是刀也不是槍。槍和刀都放在房間的角落,距他有十遠,他眼睛看著那些武器,但無法拿到它們。

  「別想反抗了,比利。」凱利用一種熟悉的口吻說。

  「你他媽的!」

  「把臉轉過去,舉起手來,不然我就叫你的腦袋開花。」凱利把槍口對準了他的下身,令人奇怪的是,一個人究竟為什麼對那種器官如此重視,它怎麼那麼容易屈服於外來的威脅,難道是因為它的體積太小的緣故嗎?腦袋要大得多,也更容易被擊中。「現在,跪下!」

  比利很聽話。凱利把那女孩推到一邊,從自己的皮帶上解下帶來的電線。幾秒鐘之後,比利的雙手被牢牢地捆了起來,但他左手中仍握著一把傢伙。凱利奪下傢伙,用它又緊了緊捆綁的電線。比利疼得叫了一聲。

  鉗子?上帝!

  那女孩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她大口喘著氣,但動作十分緩慢,頭有點歪斜,服毒已過量了。她見過凱利,現在正在觀看他,正在努力記憶。

  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這只會把問題弄得更麻煩,我應該……應該……如果你那樣做,約翰,到底是為了什麼?

  啊,狗屎!

  凱利的雙手開始發抖。這確實十分危險。如果他讓面前這個女孩活著,別人就會知道他是誰。她會供出他的相貌特徵,那他就會遭到通緝而無法完成自己的任務。但是,更大的危險是眼下的思想鬥爭。如果他殺了她,這種危險就不存在了,這一點他十分肯定。凱利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到目前為上,一切都進行得如此順利。

  現在出現了麻煩,約翰小子。

  「把衣服穿上,」他對那女孩說,同時把衣服扔給她。「快點穿,不要說話,待在那兒。」

  「你是誰?」比利問道,想讓凱利消消氣。這個毒販感到腦袋後面有一個又圓又涼的東西。

  「不要出聲,否則就叫你的腦袋開花,聽見沒有?」那腦袋點了點頭,表示回答。

  現在我該怎麼辦?凱利問自己。他看了看那女孩,她正在穿褲子。街燈的光線照在她的胸脯上,凱利看到她肚子上的印記,感到一陣噁心。「快一點。」他對她說。

  該死!該死!該死!凱利檢查了一下捆綁比利手腕的電線,決定再在他手肘上捆一圈。

  比利感到肩膀拉得更緊了,手臂一陣疼痛。他已無法進行任何反抗。凱利抓住比利的臂膀,讓他站起來,比利痛得尖叫一聲。

  「有點痛,是嗎?」凱利問道。同時把他推向門口,接著又對那女孩說:「還有,走!」

  凱利把他們兩個帶下樓。地上有些碎玻璃,比利一跛一跳地走著,仍然被扎破了幾個地方。使凱利吃驚的是那女孩對樓下那具體的反應。「是李克!」她倒抽一口冷氣,接著彎身去觸摸他的體。原來是李克。凱利一面想,一面拉起那女孩。「到後面去。」

  他讓他們二人停在廚房,自己從後門朝外面看了看。他的汽車仍停在那兒,附近沒有什麼動靜。但他知道,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凱利讓他們二人走出後門。那女孩看著比利,比利也看了看她,似在用眼睛向她示意。凱利吃驚地發現她對比利的眼神有所反應,連忙抓住她的臂膀把她拉開。

  「你不用替他擔心,小姐。」凱利對她指了指汽車的方向,同時抓住比利的上臂。

  一個遙遠的聲音在對他說,如果她要幫助比利,那他就有理由把她……啊,不!

  上帝不允許他那樣做。

  凱利打開車門,把比利推了進去,然後讓那女孩坐在前排右座上。他自己又很快走到汽車左邊。在發動汽車之前,他又把比利的兩腿捆了起來。

  「你是誰?」車子開動後,那女孩問道。

  「一位朋友,」凱利說。「我不會傷害你。如果我想那樣做,我早讓和李克在一起了,懂嗎?」

  她的回答很慢,聲音在顫抖,但仍使凱利大吃一驚。「你為什麼要殺死李克?

  他對我很好。「

  簡直是鬼迷心竅!凱利看著她,心在想。她的臉部有擦傷,頭髮很亂。接著他又轉過頭看了看街上。一輛巡邏車從對面開了過去。凱利的心頭確實緊張了一下,但他仍然繼續駕車前進,很快就轉向北方,消失不見了。

  快想法子,小子。

  他本來可以做許多事情,但只有一件是現實的。現實嗎?他不禁問自己。啊,當然。

  半夜三點鐘,人們通常不會想到會有人敲門。桑迪以為自己在做夢,但她睜開了眼睛。

  她又聽到了敲門聲,她知道自己剛才是被驚醒的。即使如此,她仍然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她搖了搖頭,正準備閉上眼睛再睡去,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她起身,披上一件長睡衣,下了樓。她的好奇使她忘記了害怕。門廊中有一個身影。她打開電燈,把門拉開。

  「快把燈關上!」一個粗魯而熟悉的聲音。聽見這命令,她不由自主地又把開關關上。

  「你來這兒幹什麼?」凱利的身邊有一個女孩,樣子看上去十分可怕。

  「病人上門了。今天不上班。要照顧她。她的名字叫多麗絲。」凱利說道,聲音就像是個外科醫生在給護士下命令。

  「等一等!」桑迪直直地站在那,腦子在不停地打轉。凱利頭上戴著一個女人的假髮,樣子很髒,臉也沒刮,衣服也很破舊,但眼睛像在燃燒一樣,似乎充滿憤怒,兩隻手也在發抖。

  「記得帕姆嗎?」他問道,語氣很急。

  「啊,是的,可是……」

  「這個女孩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我不能幫助她,現在不行。我還有其他事要辦。」

  「你要幹什麼,約翰?」桑迪問道,她的聲音也很急迫。但很快地,一切都清楚了。她在廚房吃飯時,那台黑白電視機中播送的新聞報導,還有在醫院時他眼中的那種神情,以及他現在的表情,那種奮不顧身的同情之心,和要求她給予的信任,都告訴了她已經發生的事情。

  「有人在迫害她,桑迪,她需要幫助。」

  「約翰,」她小聲說:「約翰……你正在把自己的性命交在我的手中……」

  凱利笑了,接著,他又用嚴肅的口吻說:「是的,第一次做得很好,不是嗎?」

  他把多麗絲推進門,然後便回頭朝自己的車子走去,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我要病倒了。」多麗絲說道。桑迪連忙把她帶到底樓的浴室。那年輕女人在那兒跪了一兩分鐘,然後脫光衣服,跳入了那白色的浴缸之中。一分鐘後,她抬起了頭。借助瓷磚反射過來的光線,桑德拉。歐圖爾看見了她那陰沈的表情。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6
第二十章 減壓法
  四點以後,凱利把車開到了小船塢。他將斯考特停放在自己遊艇的船尾,查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任何人。他走出車,來到後面把行李廂打開。

  「出來。」他對比利說。比利從行李廂內跳了出來,凱利推他上了甲板,然後命令他走進遊艇的主艙。接著,凱利找來一個手銬把比利的手腕栓在甲板的一根小柱子上。

  十分鐘後,遊艇開動了,直奔海灣駛去。凱利此時才感到一陣輕鬆。他讓遊艇自由行駛,自己解開了比利手上和腿上的電線。

  凱利感到很疲倦。把比利從福斯車弄到斯考特花了他不少力氣,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又將自己的那包衣服丟在街角,等待收垃圾的清潔工在六點前清除。他很幸運,在進行這一切的時候,他沒有碰上送早報的人。現在,他又坐回駕駛台,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伸著懶腰,感到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

  凱利把客廳的燈光弄暗了一些,以免在航行時幌眼。港中還停有五六艘貨船,但目前仍沒有開動的跡象。在這一時刻,海面上風平浪靜,岸上的點點燈光在水面上微微跳躍著,紅綠色的航標燈時亮時滅,告訴人們什麼地方存在著擱淺的危險。

  逆戟鯨號遊艇現在已經駛過了卡羅炮台。該炮台是六十年前一位名叫羅伯特。李的美軍上尉建立的。

  在炮台附近,拖船已開始行動,正將各種船隻拖出自己的泊位,或將新來的船隻拖進港灣。主機的聲響打破了海面的寧靜,預示著繁忙的一天就要開始。

  「你到底是什麼人?」比利問道。他的雙手仍被反銬著,但兩腿可以自由活動。

  他坐在客廳的甲板上,感到無法忍受面前的寂靜。

  凱利喝了一口咖啡,伸了伸疲憊的雙臂,沒有理睬比利的問題。

  「我問你,你到底是誰?」比利提高了嗓門。

  今天看上去是晴天,天空萬里無雲。黎明前的蒼弩上仍掛有不少的晨星,預示著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但是八月的太陽也將用它那熾熱的光線,燒烤著大地上的萬物。

  「聽著,屁眼,你他媽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凱利在駕駛台上移動了一下身子,又喝了一口咖啡。羅盤的方向正指著航道的南端。一艘燈火輝煌的拖船拖著兩條貨船正朝這邊駛來。它們可能來自諾福克。但因距離尚遠,看不清是何種貨船。凱利查看了一下對方的燈光,看到燈光已完全打開。這會使海岸防衛隊很高興,因為當地的拖船一般不是這種情況。凱利不知道這些船隻來往在海灣上究竟是為了什麼。這種日復一日的單調的進進出出、來來往往,以同一個速度,每天都運送著同樣的東西,究竟有什麼意思。當然,他們的收入不錯。

  「嘿,好吧。我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事。但我們可以談談,好嗎?」

  今天沒有風,但天氣很熱。凱利開始向南行駛,他可以看到安納波利斯海灣橋頭的紅色燈光在閃爍。東方地平線上已升起第一線曙光。日出前的兩個小時是一天中最好的時辰,但目前沒有人顧得上欣賞這一切。人們並不清楚自己的周圍正發生什麼事。凱利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但船艙的玻璃擋住了他的視力,因此他離開駕駛座,來到了甲板上面,他舉起自己的望遠鏡,接著又舉起了自己的無線電話筒。

  「逆戟鯨號呼叫海岸防衛隊巡邏艇,完畢。」

  「逆戟鯨號,海岸防衛隊巡邏艇,我是波泰奇,是凱利嗎?你這麼早出來幹什麼?完畢。」

  「奧雷亞嗎?我有些海上買賣。你們在幹什麼?完畢。」

  「尋找營救目標,順便進行一些演習。你覺得如何,完畢」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你把舵朝船的前方推,這樣船就走得更快些。前面帶尖的部分會隨著舵輪的方向轉動你知道,你要他左就左,要右就右,完畢。」

  凱利可以聽到無線電中傳來的笑聲:「好吧,把你的話記起來了。逆戟鯨號,我會把你的話講給隊員們聽。謝謝長官指示,完畢。」

  巡邏了八小時之後,四十一巡邏艇上的隊員開始騷動起來。奧雷亞讓一位年輕隊員掌握舵輪,自己靠在駕駛艙的頭上,一面喝著咖啡,一面對著麥克風同凱利交談著。

  「你知道,逆戟鯨號,我從不對其他人講這些的,完畢。」

  「一個好水手只會尊敬比他強的人。嘿,你們的巡邏艇真的底下有輪子嗎?完畢。」

  「嗚——」出現了一個新手的聲音。

  「沒有,逆戟鯨號。離開船廠之後,我們就把這種訓練用的輪子拆除了。否則有些人看見這些東西就暈船,我們不喜歡那樣。」

  凱利咯咯地笑了起來。「很高興看到我們的海域掌握在你們這樣能幹的防衛隊手中。」

  「你要小心,逆戟鯨號,不然我要對你進行安全檢查了。」

  「我是向聯邦繳了稅的。」

  「我討厭看到有人浪費公帑。」

  「好,我只希望你們大家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

  「謝謝你,凱利。我們都睡了一會兒。很高興有你這樣的支持者。」

  「一路順風,波泰奇。」

  「也祝你一路順風,凱利。」無線電關閉了,一切都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這樣,可以避免和他面對面地聊天。現在不能那樣做。凱利把無線電收好,又回到了下面。現在東方已呈現出橙紅色的霞光,再過十分鐘左右,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事?」比利問道。

  凱利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檢查了一下自動駕駛儀。天氣開始熱起來,凱利脫掉襯衫,露出了背上的槍疤。長時間的沈默,只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你是……」

  這次,凱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赤身被鎖在甲板上的那個男人。「不錯。」

  「你不是被我炸掉了?」比利無法相信這個事貿。他沒有聽過其後的消息,亨利也沒說過。他覺得這和他的生意沒有關係。

  「你那樣想嗎?」凱利反問道,又朝下看了比利一眼。一部主機有些發熱。在做完其他事後,他又檢查了一下冷卻系統。然後,凱利又伸展了一下四肢,活動了一下肌肉,他故意讓比利看見他背上的傷疤。

  「所以,原來是這麼回事……在我們殺死她之前,她已經把有關你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們。」

  凱利查看了一下各種儀表和海圖。遊艇已駛近海灣大橋,很快就要越過海峽的東線。他又看了看船上的鐘。

  「帕姆不老實,她是罪有應得。」比利惡狠狠地說,故意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實在是不夠聰明。」

  凱利關閉了自動駕駛儀,將舵輪右轉十度。在開始行動之前,他必須小心謹慎。

  兩道燈光閃過,一艘商船正在駛過來,現在大概還有一萬二千碼的距離。凱利本可以打開雷達查看一下,但在這種氣候條件下,那只是在浪費電。

  「她向你說過那些愛情印記嗎?」比利鼻子哼了一聲。他沒有注意到,凱利握住舵輪的手在顫抖。

  那些胸浦上的印記是用老虎鉗弄出來的。那次驗報告早已證實了這一點,凱利怎麼會忘記呢?那些話就像鑽石刀一樣,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他不由得怒火中燒。

  「你知道,她告訴了我們一切事情。你如何把她帶回家,你們如何作樂。是我們教她那樣做的,先生。為此,你欠了我們。在她逃跑之前,她和我們大家都睡過覺,我相信她沒有告訴你這一點。她和我們每個人都幹過三四次,她自以為很聰明,我想,她從未想到,我們會把她弄得更慘。」

  O型陽性、陰性和AB型陰性,凱利心想。O型血是一種極普通的血型,也許姦污帕姆的不只是三個人。那,比利是什麼血型呢?

  「她只是個妓女,一位漂亮的婊子,一個供人玩樂的臭婊子。所以她死了。你知道嗎?

  她是在被一個人強姦時死的。我們把她勒死了。她喘著氣,直到她的臉色變成鐵青。看到那情況真令人開心。「比利嘴角掛著冷笑,繼續說,」我玩過她,一共三次,你知道嗎,老兄,我打過她,打得很厲害,你聽見我在說什麼嗎?「凱利張開嘴,緩慢地大口喘著氣,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憤怒。晨風在吹拂,使遊艇傾斜了大約五度,他的身體也隨著船身在左右搖晃,似乎要平息他的憤怒一樣。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說,她只是一個死掉的妓女。

  我們之間可以做個交易。你知道你有多麼笨嗎?在那房子後面,有七十大包毒品,你這個笨蛋,七十大包啊!「比利停了下來,發覺自己的話沒引起作用。一個人在氣頭上總是要犯錯誤的,所以他開始大罵面前這個男人,他相信這種辦法能夠奏效,因此他繼續說下去:」你知道,真正倒楣的事是她需要買些藥。你很清楚,如果她知道另一個地方可以弄到這些東西的話,我們永遠也不會碰上你,你懂得我的意思嗎?「是的,我懂得。

  「我的意思是說,你實在是太笨。你知道電話的事嗎?我們的車出了毛病之後,我們馬上打電話給博特,用了他的車,我們接著追趕,看見了你,你那輛車很容易發現。

  老兄,那時你一定是在為她擔心。「

  電話?就是電話殺死了帕姆嗎?雖道就那麼簡旱嗎?凱利心這樣想著。他的肌肉一陣緊張。你真是個白癡,凱利!他的肩膀不禁一鬆,他意識到自己是多麼令帕姆失望啊!同時他也感到自己為她復仇的努力是多麼地白費功夫。但是,不管怎樣,他都應當這樣做。他坐在控制台上挺直了身子。

  「那車很容易發現,還會有誰像你那麼笨?」比利問道,他感到自己謾罵產生了效果,也許他真的可以和他談談條件啦。「我很驚奇你還活著……嘿,聽我說,這不是私人之間的恩怨問題,也許你不瞭解她為我們所做的事的性質。我們不能讓她把知道的情況露出去,你懂嗎?我無法向你說清楚,讓我們做筆交易,如何?」

  凱利檢查了一下自動駕駛儀,又看了看海面。逆戟鯨號正行駛在安全的水域,前面不會出現什麼危險。他從控制椅上站起來,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距比利只有幾遠。

  「她對你們說過我們要進城買藥嗎?是她告訴你們的嗎?」凱利眼睛盯著比利,問道。

  「是啊,不錯。」比利感到一陣輕鬆。他突然發現凱利在他面前哭了起來,感到驚奇而不解。也許這是他趁機逃脫的好機會。「啊,老兄,對不起。」比利的聲音十分奇怪。「我是說,你的運氣不好。」

  我的運氣不好?他閉上眼睛,距比利的臉只有幾的距離。上帝啊,她在保護我,即使我使她失望之後。她甚至不知道我是否還活著,可是她說了謊,為的是要保護我。

  這使他難以忍受,幾分鐘內,凱利幾乎無法自持。但即使如此也是有目的的。

  他很快擦乾眼淚,也去除了他對眼前這個人可能產生的絲毫同情。

  凱利站起來,走回控制台。他不想再去看一眼面前的這個混蛋。他可能會失去控制,他可能不能冒這個險。

  「湯姆,我想可能你是對的。」雷恩說。

  根據駕駛執照上的記錄,死者名叫理查。奧利弗。法默。沒有被捕前科,只有一連串違規駕駛的記錄。他今年二十四歲,當然年齡不會再增加了。他胸部被捅了一刀,刺破了心臟。刀傷的痕跡表明,兇手將刀刃擰了一圈,因此傷口很大,說明刀片約有兩寬。更重要的是,還有其他證明。

  「實在不精明。」驗員搖著頭說。雷恩和道格拉斯點點頭,相互看了對方一眼。法默先生身穿一件白色棉質翻領襯衫。還有一套外衣,掛在門柄上。殺死他的人在襯衫上擦過刀,似乎共擦了三下,其中之一留下了一個永恆的刀印,上面的血跡是死者的。

  死者身上有一支手槍,沒來得及使用。殺人的技術高超,令人感到吃驚。但在這次案件中,兇手仍不夠謹慎。二位警探中年輕的一位用鉛筆指著襯衣上的血跡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道格拉斯問道,他用的是反問句,接著便自己回答了問題。「這是一把卡巴刀,標準的海軍陸戰隊戰鬥刀。我自己就有一把。」

  「刀刃很銳利,」驗員說:「刺入皮膚時猶如外科手術刀一樣。他可能把心臟都劃開了一半。位置十分準確,各位,刀的方向完全成水平狀態,所以沒有卡在肋骨中間。大多數人都認為心臟在左邊,但我們這位朋友知道得更清楚。只一刀就刺準了。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還有,艾米特,那個人是武裝的兇犯。他離死者很近,殺人的速度很快。」

  「啊,湯姆,我現在相信你的話。」雷恩點點頭,上樓去看其他的警探了。在前面的臥室內有一堆男人的衣服,一個布包,面裝滿了錢,還有一支手槍和一把刀。墊子上有精液的痕跡,仍然黏糊糊的。另外還有一個女人的錢包。證據不少,夠那個年輕警官登記的。精液的血型,完全和在這兒的三個人相同,他們認為這有三個人。外面還停放有一輛車。最後,還有很多肉眼看不見的指紋。攝影師已經拍了不少照片。但對雷恩和道格拉斯來說,這命案已經以奇怪的方式得到了初步的答案。

  「你認識霍普金斯醫院的那個法伯嗎?」

  「怎麼不認識,艾米特,他同法蘭克。艾倫一起搞過古丁那個案子。那是個精明的人。」道格拉斯說:「只是有點怪癖,但確實精明能幹。今天下午我必須回辦公室。」

  「沒關係。我一個人可以處理。我該請你喝一杯的,湯姆,這案子你解決得比我快。」

  「好了,謝謝,也許有一天我也能當上巡官吧。」

  雷恩笑了起來,掏出一支香煙,走下樓去。

  「你想反抗?」凱利笑著問道。他剛把纜繩拴在碼頭上回到客艙。

  「為什麼我不可以幫你點忙呢?」比利問道,他認為這是一種防衛。

  「好哇。」凱利抽出卡巴刀,指著對方一個特別敏感的部位說:「如果你願意,我們現在就開始。」

  那人的身體一陣戰慄,「好,好。」

  「好,我想給你一點教訓,讓你今後再也不敢傷害別的女孩。」凱利鬆開了拴住比利手銬的鎖鏈。但他的雙臂仍被捆著。凱利把他提了起來。

  「操你媽的,小子!你想殺死我!我什麼也不和你談了。」

  凱利把比利轉過身來,兩眼瞪著他。「我不殺你,比利。我答應你,你可以活著離開這座小島。」

  比利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凱利覺得很好笑。接著凱利搖了搖頭,心在想,自己現在正走在一條狹窄而充滿危險的小路上,兩邊都是懸崖峭壁,而道路的兩端也是危機四伏,儘管情況不同,但同樣具有毀滅性。他必須把自己從眼前的現實中分離開來,但同時又不得不面對這一現實。凱利把比利帶下船,帶他走到那間機器房旁邊。

  「口渴嗎?」

  「我還想小便。」

  凱利把他領到到草邊。「就在那兒尿吧。」比利不願意光著身子,尤其是不願當著另一個男人的面以一種從屬的地位赤身裸體。他現在不想跟凱利講話,至少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同他正式講話。儘管他現在內心很怯弱,但他仍想裝出一副男子漢的氣概來,企圖創造出一種幻覺般的力量。但是膽怯和愚蠢猶如一對變生姊妹,難道不是嗎?凱利讓他站在那,自已把門打開,同時開亮了屋內的電燈。接著,他把比利推進屋內。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個鋼製的圓筒,實際上也差不多如此。

  直徑有十七,底部有四個輪子。頂端的鐵蓋掛在一邊。

  「你要鑽進去。」凱利對比利說。

  「你這個騙子,混蛋!」他還想反抗。凱利用刀柄敲了一下比利的後頸。他一下跪在了地上。

  「無論如何,你都得鑽進去,不管你流不流血,我管不了那麼多。」這話發揮了作用。

  凱利抓住對方的脖子,使勁把他的頭和肩塞進了那缺口之中。「不要亂動。」

  這比他想像的還容易些。凱利從牆上取下一把鎖匙,把銬著比利雙手的手銬解開。

  他感到那囚犯身上一陣緊張,以為機會來了,但凱利馬上又擰緊了臂上的繩子。

  他只鬆開了一點使對方的雙手可以活動,同時把刀抵住了比利的背後,使他不能向後退。比利完全喪失了反抗的能力,更別想逃走了。

  「全身都進去!」凱利推了他一把。等到比利的雙腳都進去之後,凱利關上了閘門,並上了鎖。接著,他便走出了屋外,順手把電燈關上。他現在需要吃點東西,睡上一覺。比利可以等待。這種等待會使事情變得容易一些。

  「喂!」她的聲音中可聽出有些擔心。

  「嗨,桑迪嗎?我是約翰。」

  「約翰嗎?情況怎麼樣?」

  「她還好吧!」

  「你是說多麗絲?她正在睡覺,」桑迪對他說。「約翰,是誰——我是說,她出了什麼事?」

  凱利手抓緊話筒。「桑迪,我希望注意聽,這件事十分重要。」「好,你說吧。」桑迪正在廚房注意著咖啡壺。她看見房子外面鄰居的孩子們在一塊空地上玩球,那種愉快的情景對她來說現在似乎變得十分遙遠。

  「首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多麗絲在那兒,尤其不能告訴警方。」「約翰,她的傷勢很重,她很需要吃藥,看樣子是吸毒所致。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病症,我必須……」只能找山姆和莎拉,其他人不行。知道嗎,桑迪,千萬不能找別人……「凱利猶豫了一下,他不想說下去,但又必須對她講清楚。」桑迪,我使處於一種危險的境地,把多麗絲搞成這個樣子的人就是那些……「「我知道,約翰,我猜得出。」桑迪沒露聲色,但她曾經見過帕姆體的照片。

  「約翰,她告訴我你殺了人。」

  「是的,桑迪,我殺了人。」

  桑德拉。歐圖爾並不感到吃驚。幾小時之前她就猜到了這一點。可是他說起來那麼從容、鎮靜,若無其事。

  「桑迪,這些人都是些危險的人物,我本可以丟下多麗絲不管,但我不能那樣做。

  桑迪,見到他們……「」是的。「很久以前桑迪也曾參與驗工作,但她現在幾乎忘記了那些可怕的情景。

  「桑迪,很對不起,我……」

  「約翰,事已至此,我會處理好的,放心。」

  凱利停頓了一會兒,想從她的聲音中獲得支持的力量。這也許就是他們之間的差異。他的本能是進攻,找出那些做壞事的人,對付他們。搜索和摧毀。而她的本能是在於保護,以一種不同的方式。這位原來的海豹隊員此時感到她的力量比他更強大。

  「我會對她作一般的醫務護理和治療。」桑迪想到正在樓上臥室睡覺的那個年輕女人。

  她已幫她把身上洗乾淨,吃驚地發現她身上那些可怕的印記,那些都是歹徒們罪惡的記錄啊!可是,最糟糕的是她的眼睛無神,像死人一樣,完全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儘管她同病人打了多年的交道,但她從未意識到,那些罪惡的行徑會使一個人毀滅到如此程度。現在她要親自來照料這樣的病人。她此刻的心情是擔心,但更多的是仇恨。

  但對凱利來說,卻是擔心多於仇恨。「好,桑迪,但請災一定小心謹慎,答應我。」

  「我會的。我這就打電話給羅森醫生。」她停頓片刻,「約翰?」

  「什麼事,桑迪?」

  「你現在做的事……是錯的,約翰。」她不情願說出這樣的話。

  「我知道。」凱利對她說。

  桑迪閉上眼睛,似乎仍然看見房外的孩子們在玩球的情景,接著它的腦海中又出現了約翰的面容。不論他在什麼地方,她都不會忘記他臉上的那種表情。她知道她下一步要說什麼,她深深吸了口氣。

  「約翰,現在我不在乎了,我不再害怕了,我瞭解你。」

  「謝謝,」凱利低聲說:「還好吧?」「我很好。」

  「我會盡快趕回來,我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交給我吧。我們會照顧她,總會有辦法的。」

  「好,桑迪……桑迪?」

  「還有什麼事,約翰?」

  「謝謝。」電話掛斷了。她掛上電話,心想,多麼奇怪的人啊!他在殺人,毀滅一些人的生命,是那樣地冷漠無情,毫無憐憫。她從未見過,也永遠不希望見到這種情況。可是,他又花費那麼大的精力,冒那麼大的危險去援救多麗絲。

  她實在不瞭解。她一面想,一面撥電話。

  西德尼。法伯醫生正像艾米特。雷恩所想像的那樣:四十歲左右,個頭矮小,滿臉鬍鬚,猶太人,抽著一支大煙斗。警探進屋時,他沒有起身,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客人坐在一張椅子上。中飯前,雷恩已為這位精神病醫師送來了有關這個案件的資料。很顯然,醫生已經讀過這些資料。現在這些資料正擺在桌上,被分成了兩排。

  「我認識你的拍檔湯姆。道格拉斯。」法伯說道,同時吐了一口煙。

  「是的,先生。他說你對古丁一案的分析很有幫助。」

  「古丁先生病得很重,我希望他能得到必要的治療。」

  「這一位病情如何?」雷恩巡官問道。

  法伯抬起頭。「他像我們大家一樣健康,甚至比我們身體還好,從體力上可以這樣說,但這一點並不重要。剛才你說「這一位」,你認為幾個案子是一個人所為,談談你的理由。」精神病醫生說完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開始我並不這樣認為,是湯姆先看出來的。這人的技藝高超。」

  「不錯。」

  「我們要對付的是位精神變態者嗎?」

  法伯搖了搖頭。「不,真正的精神變態者不能料理生活,他對現實的看法很古怪,很特別,完全不同於常人。幾乎所有的精神病患所呈現出來的不正常狀況都很明顯,一眼就可以看出。」

  「可是古丁……」

  「古丁先生是……有一個新名詞,叫做「組織性精神變態」。」

  「好,可是鄰居並沒有看出來。」

  「不錯。但古丁先生的不正常表現在他殺人時的可怕方式。但現在這幾次殺人沒有固定的模式,沒有斷肢或過大的損傷現象,沒有性行為——通常是以割脖子的方式表現出來。」

  法伯搖著頭說。「這位兇手很精明,看上去是行家,他殺人並沒有什麼感情的發。他只是殺人,可能是為了一種理智的原因,至少對他本人來說是這樣。」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顯然不是為了搶劫,而是另有原因。他一定十分生氣,我以前遇到過這種人。」

  「在什麼地方?」雷恩問道。法伯用手指了指對面的牆壁。在一個橡木框架中有一塊紅色的天鵝絨,上面別著一枚陸軍戰士的徽章和一張跳傘的照片。這位警官感到很驚奇。

  「很有點傻氣,是吧!」法伯解釋說。「猶太小伙子想表示一下他的堅強和勇敢。」法伯笑著又說。「我想我確實如此。」

  「我本人不太喜歡歐洲,也許是因為我沒去過什麼好的地方。」

  「你以前在哪個部隊?」

  「傘兵連,五0六團第二營。」

  「第一0一空降師?」

  「是的,醫生。」警官說道,承認自己年輕時也相當愚蠢。他回想起自己當時很瘦,從一架C-四七型飛機的貨艙門跳出來的情景。「我當時降落在諾曼第和艾恩德霍芬。」

  「去過巴斯通嗎?」

  雷恩點點頭。「那實在沒什麼意思,但至少我們是坐卡車去的。」

  「好,那就是你要防備的,雷恩巡官。」

  「我不明白。」

  「關鍵就在這。」法伯舉起了他看過的同查爾斯太太的談話記錄。「偽裝。

  一定是偽裝。要把刀插進腦袋的後面,手臂的力量一定很大。不可能是一個醉鬼幹的,酒鬼的體力不可能有那麼大。「「可是,那和其他殺人的手法不符合。」雷恩反駁說。

  「我想是符合的,只是不夠明顯。讓我們再回過頭去,比如說你現在仍在軍隊,是一個偵察部隊的優秀成員。你一定會花時間去偵察你的目標,是吧!」

  「我肯定是這樣的。」

  「如果是在城市,你將怎麼去做?你要把自己偽裝起來。所以,這位兇手也決定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酒鬼。這種人街上有很多,又髒又臭,但和大家沒什麼相干,他們並不傷害任何人。他們無處不在,很難發現,但你可以在他們中間找出你需要的人。」

  「你仍然不能……」

  「可是,他是怎麼進進出出的呢?你覺得他會乘公共汽車或計程車嗎?」

  「開車。」

  「偽裝可以穿在身上,也可以脫下。」法伯舉起殺人現場的照片。「他在兩個街口外殺了兩個人之後,便離開了那兒,來到了這個犯罪現場……你為什麼這樣認為?」照片上看得很清楚,停放在那兒的兩輛車之間有一個空位。

  「真是該死!」雷恩感到十分難為情。「我還有忽略什麼沒有?請你告訴我,法伯醫生。」

  「叫我席德。其他沒有什麼。這個人非常聰明,不時變換方法。只有在這次作案中他是發了自己的憤怒,你看得出來嗎?只有這次犯罪是這種情況,但是,我們暫時把這一點丟開。來,從這兒你可以看到憤怒,首先他把受害者弄成了殘廢,然後用一種十分困難的方法殺死了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法伯停頓了片刻,抽了兩口煙,思考了一下,接著說:「他很生氣,可是他為什麼生氣?這是他計劃之外的一次行動。他不可能事先計劃到會碰上查爾斯太太這檔子事情。為了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做出他事先未預估到的事情,這使他十分氣惱。另外。他讓她離開現場回家即便他知道她看見了他。」

  「你仍然沒有告訴我……」

  「他是一位退伍軍人,身體非常結實,就是說比你我都年輕,經過高度訓練。

  突擊隊員,綠扁帽成員,特種部隊成員,反正就是這類人。「「他來這幹什麼?」「我不知道。這你得問他本人。但你現在已經知道他這事幹得從容不迫。他對被害者十分瞭解,一定進行了偵察,作案時間又都是在子夜以後。那時,這些人已經疲倦,車輛也不多了,這樣可以避免被人發現。他並不是要搶劫,但他可能取走他們的錢財,但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告訴我今天早晨殺人的事吧。」法伯用溫和而清晰的聲音要求。

  「你有照片。樓上有一大包錢,我們沒來得及清點共有多少,但至少有五萬美元。」

  「賣毒品的錢嗎?」

  「我們想是這樣。」

  「那兒還有其他人嗎?他綁架了他們嗎?」

  「可能有兩個人。肯定有一個男人,也許還有一個女人。」

  法伯點了點頭,又抽了幾口煙。「可能有兩種情況,那個男人或者是他一直追逐的目標,或者是另有企圖。」

  「那麼說,其他被殺的毒販都是他做出的假象。」

  「頭兩個,就是他用繩子困住的那兩個……」

  「曾審問過他們。」雷恩苦笑一聲。「我們應該想到這一點的,他們是唯一不是在露天殺死的兩個。他那樣做需要更多的時間。」「事後諸葛是容易當的,」

  法伯指出。「不過,也不要太難過。那件案子確實像是搶劫,而且當時你們也沒有其他證據。現在你來這,我們掌握的情況要多得多了。」精神病醫生靠在椅背上,兩眼望著天花板笑了。他喜歡探案。「在這件案子發生之前,」他用煙斗敲打著照片說,「你們確實掌握的情況不多,是這個案子才使其他事情都更清楚了。這位殺人者懂得武器,知道殺人的方法,很巧妙,他也十分有耐心。他捕殺受害者就像獵人捕殺小鹿一樣。他改變作案方法來迷惑你們,但他今天犯了一個錯誤,他表現出了憤怒的心情,故意使用了刀,而且馬上把刀擦乾淨,說明他是受過訓練的。」

  「可是你說他並沒有發瘋。」

  「沒有。我想他是受到心理上的刺激,他肯定是被什麼事所鼓動。這種人是有高度紀律性的,正像你和我一樣。這種紀律性表現在他的行動方法上。但是,他的憤怒也說明他採取行動的理由,有什麼事情促使他開始這樣做的。」

  「那位太太。」

  法伯不禁一愣:「完全正確!很好。他為什麼沒有殺掉她呢?查爾斯太太是唯一的見證人。他對她彬彬有禮,他讓她回家……很有趣……但仍然證據不足。」

  「除非他是為了好玩而殺人。」

  「不錯。」法伯點點頭表示同意。「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經過了大量訓練來進行這件事情。這是他的一項任務或使命。他確實是街上的一隻凶貓。」

  「他專門捕殺毒販,這一點很清楚。」雷恩說道:「他綁架的那個人,或者說兩個人……」

  「如果其中之一是個女的,她不會死的。但那個男的則不然,從他處理體的情況來看,我們將能夠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兇手的最後目標。」

  「你是說憤怒。」

  「那是很顯然的。另外一點,如果你們用警察追捕這個人,不要忘記他比你們任何人都更懂得武器。他看上去無害,他會避免正面衝突,他不願意殺害不該殺害的人,否則他會殺死那位查爾斯太太的。」

  「如果我們圍住了他……」

  「你不需要那樣做。」

  「面還舒服吧!」凱利問道。這個壓力艙是休斯頓的戴斯克特拉鑄造和機床公司根據合同為海軍製造的數百個壓力艙中的一個。上面的牌號可以說明這一點。

  它用高級鋼材製成,為的是在進行深水潛水時產生所需的壓力,同潛水員的水下呼吸器一道使用。它的一端有一個三層的四平方的纖維玻璃窗,上面還有一個小型氣栓,食品和飲料之類的東西可以從中送入面。在壓力艙面,有一隻二十瓦的指示燈,放在一個固定的保護裝置內。壓力艙下面是一個強力的汽油引擎動力空氣壓縮機,可以從一個下摺的座椅上加以控制。壓縮機與兩個壓力計相連接。其中一個圓形水銀壓力計顯示出每平方壓力的磅數和每平方厘米壓力的公斤數。正常的大氣壓為十四點七磅/平方,也稱為一巴。另一個壓力計也用英制和公制分別標明相應的水深。模擬水深每增加三十三,大氣的壓力就增加十四點七磅/平方,或一巴。「喂,無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凱利透過對講器聽到壓力艙面的人在說話。

  「我知道你早晚會聽話的。」他用力拉了一下拴在馬達上的繩子,把壓縮機發動起來。

  凱利知道壓力計旁邊的閥門已經關緊。於是他打開了加壓閥,空氣開始從壓縮機進入壓力艙內。他看到壓力計的指針在慢慢朝順時針方向移動。

  「你知道如何游泳吧!」凱利問道,看著對方的臉色。

  比利的腦袋吃驚地扭向一邊。「你要幹什麼?請不要把我放下水去,好嗎?」

  「那種事不會發生。你會游泳嗎?」

  「啊,當然。」

  「做過裸身潛水嗎?」凱利又問。

  「不,不,沒有。」這位毒品中盤商困惑地答道。

  「好,你馬上就會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你應該張大嘴,活動你的耳朵,慢慢適應大氣的壓力。」凱利一邊對他說,一邊觀察「深度」計上的數字,看到已超過了三十。「喂,為什麼你還不提出你那些混蛋問題呢?」

  凱利關閉了通話器。那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凱利不喜歡把人搞得太惱火,他擔心自己會對比利產生同情心。他把壓力計固定在一百的深度,然後關上了壓力閥,但馬達仍然開著。就在比利設法適應壓力的同時,凱利找來一根橡膠管,他把它連結在馬達的排氣管上,這樣他就可以把馬達排出的一氧化碳混入空氣管內。等不了多久,事情就會發生。凱利開始回想往事,那是令人心煩意亂的。在壓力艙旁邊有一個簡單的說明,最後一行文字說使用時應參考潛水說明書。但凱利手頭沒有這種說明書。最近他沒有進行過深水潛水,真正使他擔心的一次那就是在海灣爆炸油井鑽塔時那次集體行動。凱利花了一個小時的功夫把機房打掃了一遍,順便也消了消心頭的氣,然後又回到壓力艙旁。

  「你現在感覺如何?」

  「還好,還好。」實際上他的聲音很緊張。

  「現在可以回答問題了嗎?」

  「好,什麼問題都可以,只要讓我出去就行。」

  「那好吧。」凱利拿起一個筆記本。「比利,你被捕過嗎?」

  「沒有。」話中含有三分傲氣。凱利記了下來。

  「過兵嗎?」

  「沒有。」真是一個愚蠢的問題。

  「那就是說,你從未進過監獄,從未按過手印,是嗎?」

  「從來沒有。」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都是真話呢?」

  「我是個男人!」

  「噢,你也許是個男人,但我要弄清楚。」凱利伸出左手,擰了一把連接器的閥門,壓力艙中的空氣嘶嘶地往外冒。凱利注視著壓力計的數字。

  比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事情來得很突然。一小時前,他所處的空間的空氣壓力是通常情況下的四倍,他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那樣的壓力。空氣吸入他的肺部,也是經過壓縮的,並進入他的血管之中,他的整個身體每平方所承受的壓力為五十八點八磅。各種氣泡,主要是氮氣,已經溶解於他的血液之中。當凱利放出壓力艙的氣體後,那些體內的氣泡便開始膨脹,氣泡周圍的組織便要抗拒這種擴張力,但是抗拒不了,於是細胞壁就開始被拉長,有些部分就會拉斷。這種情況會感到疼痛難忍。比利可從來沒受過這種罪。那疼痛是一陣一陣的,和急切的心跳一樣。凱利聽到原來的呻吟逐漸變成了慘叫聲,而當時的空氣壓力只有六十的深度。他又擰了一下放氣閥,把它關上了。兩分鐘後,壓力又回復到原來的四個巴的程度。

  壓力的恢復,使比利的疼痛完全消失了,但仍有一種做完重量訓練後的痛感受。

  比利很不習慣這種情況,這可不同於運動員在進行完大運動量練習之後的那種令人感到舒服的感覺。更重要的是,從那圓睜的充滿恐懼的眼神中,凱利知道比利已經徹底屈服了。

  凱利打開了通話器。「這種懲罰是為了一條生命,我想這一點你應當知道。現在回答我,你被捕過沒有?」

  「啊,上帝,沒有。」

  「也沒有坐過牢,沒有按過指印……」

  「沒有,我從沒有坐過牢。」

  「當過兵嗎?」

  「沒有,我說過。」

  「好,謝謝你。」凱利查看了一下第一組問題。「現在讓我們談談亨利和他的組織。」

  比利沒有想到另一種情況正在發生,在壓力到達三個巴時,氮氣會產生一種麻醉作用,這種作用不同於酒精或毒品。開始是一陣鞭抽般的疼痛,隨之而來的是神志的昏迷。這是凱利從對比利進行審問時使用的懲罰中所得到的額外收穫。

  「錢沒拿走?」塔克問道。

  「有五萬多美元。我離開時他們還在數錢。」馬克,查倫說道。他們回到了劇場,他們是坐在包廂中僅有的觀眾。但這次亨利沒有再嚼爆玉米花。警探看見塔克有些急躁,這是他不常有的情況。

  「我得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趕快把你瞭解的情況告訴我。」

  「在過去十天內,我們有幾個小盤商被殺。」

  「祖祖,班達納,還有兩個我不認識。這些我都知道。你認為這幾起謀殺是有關連的,是嗎?」

  「我們知道的就是這些。比利不是失蹤了嗎?」

  「是的,李剋死了,是被人用刀殺死的嗎?」

  「被人刺穿了心臟,」查倫誇張地說。「你們的一個女孩子也在那兒,是嗎?」

  「多麗絲,」亨利點了點頭證實此事。「把錢留在了那……為什麼?」「可能是一起未遂的搶劫案,但我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祖祖和班達納都被搶了錢,也許這些情況沒有關連,也許昨晚發生的事情另有原因。」

  「會是什麼?」

  「也許是對你的組織的直接攻擊,亨利。」查倫耐心地答道:「你認為有誰會做這種事情?雖然你不是警察,但你懂得做什麼事都有動機,對吧!」查倫覺得自己此時佔了塔克的上風,感到很得意。「比利知道的情況多嗎?」

  「不少,他媽的,我剛開始帶他……」塔克突然停了下來。

  「那好吧。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有人想知道,你最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兒,馬克。查倫開始感到自己同亨利。塔克的利益是多麼密切相關。

  「至少,為什麼不使它看起來像是一樁搶劫案呢?」塔克問道,他的眼睛似乎並沒有朝銀幕那邊看。

  「有人給你悄信來,亨利。沒拿走錢是一種蔑視的表現,難道有誰不需要錢嗎?」

  喊叫聲越來越大。比利的「水深」又回到六十,並在那一深度停了兩三分鐘。能看到他的臉色是很有用的。凱利看到他在用雙手亂抓自己的耳朵。接著他的眼睛受到影響,他的牙齒也互相打起架來。但是凱利不想過分地傷害他,時間還沒有到。

  「比利,」凱利說,他又恢復了壓力,使對方不再感到太疼痛。「我不認為我相信那一點。」

  「你是混蛋!」空氣壓力艙內的比利對著麥克風大叫起來。「我幹過她,你知道嗎?我看著你那個小女人在我面前死去,亨利的那話兒還插在她身上,我看見你像個孩子一樣在哭泣,你這個混蛋!」

  凱利又打開了放氣閥,使比利回到八十的壓力,正好叫他嘗點甜頭。現在他的關節處一定在流血了,因為那些氮氣氣泡會聚結起來,而減壓後的肌肉層會自動捲曲,他的中樞神經系統正在受到影響,細弱的纖維受到擠壓,疼痛便開始擴散,連結處和末稍產生劇痛,整個身體像被火燎電烤一樣,神經開始抽搐起來,像是遭到電擊一般,身子猛烈地扭動著。這種早期的麻醉作用使他感到十分難受。看到比利無法再忍受下去,凱利恢復了原來的氣壓,看到他的痙攣慢慢減緩下來。

  「比利,你現在該知道帕姆當時的感受了吧!」凱利問道。

  「太疼了。」他在嘶叫。他用手蒙住臉,但無法掩蓋他的痛苦。

  「比利,」凱利耐心地說:「你現在看見了吧。如果你再敢說謊,那我會不高興,會叫你再受更大的折磨,你不想這樣下去吧!」

  「啊,上帝,不要,求求你。」比利的手鬆開了,兩眼睜得老大。

  「好,現在讓我們稍微客氣一點,好嗎?」

  「對不起……」

  「我也很難過,比利,但你必須聽從我的吩咐,懂嗎?」比利點點頭。凱利端過一杯水,查看了一下進入系統的鎖,然後打開門,把玻璃杯放了進去。「好了,如果你打開你腦袋旁邊的小門,你便可以喝到水。」

  比利照凱利的吩咐做了,很快便吸吮到順著一根吸管流下的水。

  「現在讓我們正式談談。快把亨利其他的事告訴我。他住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他喘著氣說。

  「胡說!」凱利大吼一聲。

  「啊,請不要……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在四十號公路附近的一處地方碰頭,但他不讓我們知道是什麼地方……」

  「你應該表現得更好一點,否則,電梯就會又回到第六層,你準備好了嗎?」

  「不要——!」那嘶喊聲變得更加尖厲淒慘,似要穿透那一厚的鋼板。「請不要!……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比利,我沒有什麼理由要對你客氣,」凱利提醒他說:「你殺害了帕姆,還記得嗎?

  是你把她折磨致死的,你姦污了她,又用老虎鉗弄傷了她。比利,你和你們那票人折磨了她多久?幾個小時?十個小時?十二個小時?比利,我們才說了七個小時。你說你為亨利干了兩年的壞事,但你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這怎麼叫我相信你的話?「凱利的聲音中充滿憤怒,手又伸向放氣閥。他只需擰一下。壓縮空氣的第一聲尖嘯聽起來如此可怕,比利身上還沒感到疼痛就大叫了起來:」我實在不知道啊……「他媽的,他也許真不知道。

  凱利想,他也許還沒有感到疼痛。他把深度提高了一點,剛剛到達八十五,足以恢復原來的疼痛而不進一步擴散其效應。對疼痛的恐懼恰如真正的疼痛一樣令人感到害怕,凱利知道疼痛過了頭,就會變成麻醉。但這個人是個膽小鬼,經常給別人痛苦和威脅,如果他發現那痛苦儘管可怕,但仍可以忍受且終會過去,最後甚至可增強自己的勇氣。凱利可不願意去冒這個險,不管這種危險現在看起來是多麼遙遠。他又關上了放氣閥,恢復到原來的壓力,同時把深度增至一百一十。最好的辦法還是減輕疼痛,增加麻醉效應。

  「天哪!」莎拉倒抽了一口氣。她過去沒有見過帕姆慘死的照片。由於丈夫的提醒,她沒有進一步詢問有關這事的情況。

  多麗絲赤裸著身子,默不作聲,令人感到不安。桑迪已幫她洗過澡了。山姆打開自己的包包,拿出聽診器。她的心跳超過了九十,跳動很有力,但對這種年齡的女孩子來說太快了。血壓也過高,體溫正常。桑迪走進屋來,抽了五的血,準備拿到醫院檢驗室進行化驗。

  「這是誰幹的?」莎拉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在多麗絲的胸部有許多傷痕,右頰上也有一塊印記,在腹部和腿部也有類似的傷痕。山姆檢查了她的瞳孔反應,一切正常,但完全沒有反應。

  「就是殺害帕姆的那些人幹的。」外科醫生平靜地回答說。

  「帕姆?」多麗絲問道。「你認識她?你怎麼認識她的?」

  「那個帶到這兒的男人,」桑迪說:「他就是……」「是被比利殺傷的那個人嗎?」

  「是的。」山姆答道,但他馬上意識到這話說的是多麼愚蠢。

  「我只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比利被氮氣的高壓弄得頭昏腦脹,說道。他身上的疼痛減輕了,態度也變得和緩了一些。

  「告訴我他的號碼。」凱利命令道。比利說出了電話號碼,凱利記了下來。他現在已經記錄了整整兩頁紙:姓名、地址和幾個電話號碼。情況掌握得不多,但和二十四小時前比起來卻大有進展。

  「你們的毒品是怎麼弄進來的?」

  比利又把頭轉向一邊。「不知道……」

  「你應當放聰明一些,那樣我們可以合作得愉快一點。」凱利又開始放氣。

  比利又喊叫起來,這次凱利沒有停止,眼看著表示深度的指針指向了七十五。

  比利開始大口喘氣,他肺部的功能已遭到了破壞,他感到憋得很,咳嗽起來,身體不住地搖晃著,這更使疼痛擴散到每一個部位。他的身體鼓脹得像個氣球,或者說是無數大大小小氣球的集合體,互相擠壓著,似乎馬上就要爆炸開來。他感到他的身體內部承受這些壓力的能力強弱不一,而那些承受力最弱的地方恰恰又是他體內最重要的部位。他的眼睛也漲得疼痛起來,似要爆出眼眶,外鼻組織也在擴張,似乎整個臉就要脫離他的腦袋一樣。他的兩手舉起來,拚命想抓住自己的面部,使它不致脫落下來。他從未見過更沒有受過這種痛苦,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他的兩腿盡可能地彎曲起來,膝蓋骨用力頂在艙內的四壁上,彷彿要在那鋼板上頂出一個洞來。他的手臂雖然可以自由移動,雙手企圖保護眼球不爆出來,但那更增加身體的痛楚。他現在幾乎喊不出聲了。最後,比利的時間停止了,變成了永恆。對他來說,再也沒有所謂黑暗或光明,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一切現實都是痛苦。

  「……請不要……請……」話筒中傳來微弱的低語。凱利慢慢把壓力升上去,停在一百一十處。比利的臉色變得青一塊紫一塊,像患了嚴重的麻疹一樣,皮下開始出血,左眼有一處已經破裂,一半的眼白已變成了紅色,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受驚的可怕的怪物。

  「我最後一個問題是你們的毒品是怎麼運進來的。」

  「我不知道。」比利哀泣著說。

  凱利輕聲對著話筒說:「比利,有些事你必須明白:到現在為止對你還很客氣,你感到很疼,是嗎?但我還沒有真正傷害你。你懂嗎?你還沒有感覺過真正的疼痛呢?」

  比利兩眼睜得大大的。如果他能夠心平氣和地考慮問題,那眼前的痛苦可能早就停止了,這種看法既對,也不對。

  「你目前所受到的一切,醫生都可以把你治好,你懂嗎?」凱利的這話並不是騙他,而且,下面的話也確實是千真萬確的。「如果我再放氣的話,比利,所發生的情況就什麼人也無能為力了,你眼球內的血管會破裂,你會變成瞎子,你大腦內的血管也會完全破壞,根本無法補救。你會變成一個瞎子,一個瘋子,而且痛苦將永遠伴隨著你。想一想吧,你今後的一生將是又瞎又瘋又痛苦,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你才二十五歲,你將失去很多生活的時間,可能是四十年,又瞎,又瘋,又殘廢。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對我說謊,好嗎?現在告訴我,毒品是怎麼弄進來的?」

  不能可憐他。凱利對自己說,他本可以像殺掉一條狗、一隻貓或一頭鹿一樣,殺掉面前這個人。可是比利不是狗、貓或鹿,他是一個人,一個比老鴇或毒販更壞的人。如果把他殺了,他將不會感到目前的痛苦。他的天地實在太小,面只能容納他自己一個人,而周圍其他一切的功能純粹是為了他弄錢和取樂。他以給別人施加痛苦為快事。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人類,他們也有權生活,有權和他一樣得到應有的幸福。

  他不懂得這一點。因此,他情願去冒天下之大不韙,侵害別人的利益,剝奪他人的生存。也許,他現在已開始認識到這是行不通的,儘管為時已經過晚。他已經認識到他的未來將是一個孤獨的世界,那沒有人類,只有痛苦。能看到這種未來將是比較聰明的,比利垮了下來,他的臉色已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他開始用一種哽咽的斷斷續續的聲音說話了。他終於開始說實話了。經過了十年時間他才開始認識到這一點,已經太晚了。

  凱利考慮了片刻,看了一眼放在放氣閥旁邊的筆記。對許多像比利一樣從事這一行業的人來說,這應該是一種可憐的處境。也許他永遠不會認識到別人也會以同樣的方法對待他,哪怕別人比他看上去更弱小。可是,這種認識畢竟來得太晚了,對比利,對帕姆,甚至對凱利,都太晚了。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公,很少正義可言,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難道不是這樣嗎?比利不知道,正義可能在那兒等待時機,他卻不在乎那些警告。因此,他拿自己進行賭博,結果他輸了,因此,凱利可以把這種憐憫留給別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

  「我警告過你,是吧!」凱利打開了放氣閥,把他降到五十的深度。他的眼血管可能早已破裂,凱利看到他的瞳孔中出現了紅色,他的肺臟已經沒有了空氣。

  比利嘶叫著,兩膝和雙腳在鋼壁上猛烈踢打。凱利等待著,過了好一陣才又增加了氣壓。

  「比利,把你知道的情況都講出來,快點說,不然,情況會更糟。」

  比利開始交代。情報很引人注目,但肯定是真實的。因為沒有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編造謊言。這最後的審問延續了三個小時,但到了這最後一兩秒鐘方才奏效。凱利離開坐位,又重新檢查了一些自己列出的問題,看看回答是否有所變化,發現沒有什麼變化。事實上有些新增加的內容涉及到其他人的情況,這樣他就有一個比較清晰完整的概況瞭解。到了半夜,他已深信自己完全搾乾了比利所掌握的消息。

  凱利記完筆記之後感到一陣憐憫。如果當時比利對帕姆有一點惻隱之心,他也許不會這樣對待比利。因為他自己受的傷,正如比利所說,是一種公事性質,說得更確切一點,是由於自己的愚蠢所致,從良心上講,他不會因為別人利用了自己的錯誤而去傷害別人。可是比利沒有就此罷休,他傷害了凱利所鍾愛的一個年輕女子,為此,比利根本算不上一個男子漢,他不值得凱利去同情,他不配得到這種憐憫。

  無論如何,這都沒有關係。損傷已經造成,由於氣壓所造成的傷害遍及血管、組織破壞,損傷還在擴大,最嚴重的部位是比利的大腦。很快地,他那瞎掉的雙眼宣佈了他的瘋狂。

  儘管最後一次減壓很慢很輕,但最後從空氣壓力艙中走出來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且,他從來也不曾是一個人。

  凱利卸下空氣壓力艙上的螺栓,打開艙蓋,把比利從面拉了出來,放在水泥地上。但眼下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個無用的廢物,這本來應該是凱利所期待的結果。但他並沒有這麼想,主要的關節已經破壞,中央神經系統現在只能傳達疼痛。

  然而,比利仍在呼吸。這樣很好。凱利很高興事情已經結束,他可以回房睡覺了。

  如果幸運的話,他將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如果有較好的治療和護理,比利也許還會活上幾周時間。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7
第二十章 減壓法
  四點以後,凱利把車開到了小船塢。他將斯考特停放在自己遊艇的船尾,查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任何人。他走出車,來到後面把行李廂打開。

  「出來。」他對比利說。比利從行李廂內跳了出來,凱利推他上了甲板,然後命令他走進遊艇的主艙。接著,凱利找來一個手銬把比利的手腕栓在甲板的一根小柱子上。

  十分鐘後,遊艇開動了,直奔海灣駛去。凱利此時才感到一陣輕鬆。他讓遊艇自由行駛,自己解開了比利手上和腿上的電線。

  凱利感到很疲倦。把比利從福斯車弄到斯考特花了他不少力氣,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又將自己的那包衣服丟在街角,等待收垃圾的清潔工在六點前清除。他很幸運,在進行這一切的時候,他沒有碰上送早報的人。現在,他又坐回駕駛台,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伸著懶腰,感到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

  凱利把客廳的燈光弄暗了一些,以免在航行時幌眼。港中還停有五六艘貨船,但目前仍沒有開動的跡象。在這一時刻,海面上風平浪靜,岸上的點點燈光在水面上微微跳躍著,紅綠色的航標燈時亮時滅,告訴人們什麼地方存在著擱淺的危險。

  逆戟鯨號遊艇現在已經駛過了卡羅炮台。該炮台是六十年前一位名叫羅伯特。李的美軍上尉建立的。

  在炮台附近,拖船已開始行動,正將各種船隻拖出自己的泊位,或將新來的船隻拖進港灣。主機的聲響打破了海面的寧靜,預示著繁忙的一天就要開始。

  「你到底是什麼人?」比利問道。他的雙手仍被反銬著,但兩腿可以自由活動。

  他坐在客廳的甲板上,感到無法忍受面前的寂靜。

  凱利喝了一口咖啡,伸了伸疲憊的雙臂,沒有理睬比利的問題。

  「我問你,你到底是誰?」比利提高了嗓門。

  今天看上去是晴天,天空萬里無雲。黎明前的蒼弩上仍掛有不少的晨星,預示著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但是八月的太陽也將用它那熾熱的光線,燒烤著大地上的萬物。

  「聽著,屁眼,你他媽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凱利在駕駛台上移動了一下身子,又喝了一口咖啡。羅盤的方向正指著航道的南端。一艘燈火輝煌的拖船拖著兩條貨船正朝這邊駛來。它們可能來自諾福克。但因距離尚遠,看不清是何種貨船。凱利查看了一下對方的燈光,看到燈光已完全打開。這會使海岸防衛隊很高興,因為當地的拖船一般不是這種情況。凱利不知道這些船隻來往在海灣上究竟是為了什麼。這種日復一日的單調的進進出出、來來往往,以同一個速度,每天都運送著同樣的東西,究竟有什麼意思。當然,他們的收入不錯。

  「嘿,好吧。我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事。但我們可以談談,好嗎?」

  今天沒有風,但天氣很熱。凱利開始向南行駛,他可以看到安納波利斯海灣橋頭的紅色燈光在閃爍。東方地平線上已升起第一線曙光。日出前的兩個小時是一天中最好的時辰,但目前沒有人顧得上欣賞這一切。人們並不清楚自己的周圍正發生什麼事。凱利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但船艙的玻璃擋住了他的視力,因此他離開駕駛座,來到了甲板上面,他舉起自己的望遠鏡,接著又舉起了自己的無線電話筒。

  「逆戟鯨號呼叫海岸防衛隊巡邏艇,完畢。」

  「逆戟鯨號,海岸防衛隊巡邏艇,我是波泰奇,是凱利嗎?你這麼早出來幹什麼?完畢。」

  「奧雷亞嗎?我有些海上買賣。你們在幹什麼?完畢。」

  「尋找營救目標,順便進行一些演習。你覺得如何,完畢」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你把舵朝船的前方推,這樣船就走得更快些。前面帶尖的部分會隨著舵輪的方向轉動你知道,你要他左就左,要右就右,完畢。」

  凱利可以聽到無線電中傳來的笑聲:「好吧,把你的話記起來了。逆戟鯨號,我會把你的話講給隊員們聽。謝謝長官指示,完畢。」

  巡邏了八小時之後,四十一巡邏艇上的隊員開始騷動起來。奧雷亞讓一位年輕隊員掌握舵輪,自己靠在駕駛艙的頭上,一面喝著咖啡,一面對著麥克風同凱利交談著。

  「你知道,逆戟鯨號,我從不對其他人講這些的,完畢。」

  「一個好水手只會尊敬比他強的人。嘿,你們的巡邏艇真的底下有輪子嗎?完畢。」

  「嗚——」出現了一個新手的聲音。

  「沒有,逆戟鯨號。離開船廠之後,我們就把這種訓練用的輪子拆除了。否則有些人看見這些東西就暈船,我們不喜歡那樣。」

  凱利咯咯地笑了起來。「很高興看到我們的海域掌握在你們這樣能幹的防衛隊手中。」

  「你要小心,逆戟鯨號,不然我要對你進行安全檢查了。」

  「我是向聯邦繳了稅的。」

  「我討厭看到有人浪費公帑。」

  「好,我只希望你們大家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

  「謝謝你,凱利。我們都睡了一會兒。很高興有你這樣的支持者。」

  「一路順風,波泰奇。」

  「也祝你一路順風,凱利。」無線電關閉了,一切都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這樣,可以避免和他面對面地聊天。現在不能那樣做。凱利把無線電收好,又回到了下面。現在東方已呈現出橙紅色的霞光,再過十分鐘左右,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事?」比利問道。

  凱利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檢查了一下自動駕駛儀。天氣開始熱起來,凱利脫掉襯衫,露出了背上的槍疤。長時間的沈默,只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你是……」

  這次,凱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赤身被鎖在甲板上的那個男人。「不錯。」

  「你不是被我炸掉了?」比利無法相信這個事貿。他沒有聽過其後的消息,亨利也沒說過。他覺得這和他的生意沒有關係。

  「你那樣想嗎?」凱利反問道,又朝下看了比利一眼。一部主機有些發熱。在做完其他事後,他又檢查了一下冷卻系統。然後,凱利又伸展了一下四肢,活動了一下肌肉,他故意讓比利看見他背上的傷疤。

  「所以,原來是這麼回事……在我們殺死她之前,她已經把有關你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們。」

  凱利查看了一下各種儀表和海圖。遊艇已駛近海灣大橋,很快就要越過海峽的東線。他又看了看船上的鐘。

  「帕姆不老實,她是罪有應得。」比利惡狠狠地說,故意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實在是不夠聰明。」

  凱利關閉了自動駕駛儀,將舵輪右轉十度。在開始行動之前,他必須小心謹慎。

  兩道燈光閃過,一艘商船正在駛過來,現在大概還有一萬二千碼的距離。凱利本可以打開雷達查看一下,但在這種氣候條件下,那只是在浪費電。

  「她向你說過那些愛情印記嗎?」比利鼻子哼了一聲。他沒有注意到,凱利握住舵輪的手在顫抖。

  那些胸浦上的印記是用老虎鉗弄出來的。那次驗報告早已證實了這一點,凱利怎麼會忘記呢?那些話就像鑽石刀一樣,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他不由得怒火中燒。

  「你知道,她告訴了我們一切事情。你如何把她帶回家,你們如何作樂。是我們教她那樣做的,先生。為此,你欠了我們。在她逃跑之前,她和我們大家都睡過覺,我相信她沒有告訴你這一點。她和我們每個人都幹過三四次,她自以為很聰明,我想,她從未想到,我們會把她弄得更慘。」

  O型陽性、陰性和AB型陰性,凱利心想。O型血是一種極普通的血型,也許姦污帕姆的不只是三個人。那,比利是什麼血型呢?

  「她只是個妓女,一位漂亮的婊子,一個供人玩樂的臭婊子。所以她死了。你知道嗎?

  她是在被一個人強姦時死的。我們把她勒死了。她喘著氣,直到她的臉色變成鐵青。看到那情況真令人開心。「比利嘴角掛著冷笑,繼續說,」我玩過她,一共三次,你知道嗎,老兄,我打過她,打得很厲害,你聽見我在說什麼嗎?「凱利張開嘴,緩慢地大口喘著氣,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憤怒。晨風在吹拂,使遊艇傾斜了大約五度,他的身體也隨著船身在左右搖晃,似乎要平息他的憤怒一樣。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說,她只是一個死掉的妓女。

  我們之間可以做個交易。你知道你有多麼笨嗎?在那房子後面,有七十大包毒品,你這個笨蛋,七十大包啊!「比利停了下來,發覺自己的話沒引起作用。一個人在氣頭上總是要犯錯誤的,所以他開始大罵面前這個男人,他相信這種辦法能夠奏效,因此他繼續說下去:」你知道,真正倒楣的事是她需要買些藥。你很清楚,如果她知道另一個地方可以弄到這些東西的話,我們永遠也不會碰上你,你懂得我的意思嗎?「是的,我懂得。

  「我的意思是說,你實在是太笨。你知道電話的事嗎?我們的車出了毛病之後,我們馬上打電話給博特,用了他的車,我們接著追趕,看見了你,你那輛車很容易發現。

  老兄,那時你一定是在為她擔心。「

  電話?就是電話殺死了帕姆嗎?雖道就那麼簡旱嗎?凱利心這樣想著。他的肌肉一陣緊張。你真是個白癡,凱利!他的肩膀不禁一鬆,他意識到自己是多麼令帕姆失望啊!同時他也感到自己為她復仇的努力是多麼地白費功夫。但是,不管怎樣,他都應當這樣做。他坐在控制台上挺直了身子。

  「那車很容易發現,還會有誰像你那麼笨?」比利問道,他感到自己謾罵產生了效果,也許他真的可以和他談談條件啦。「我很驚奇你還活著……嘿,聽我說,這不是私人之間的恩怨問題,也許你不瞭解她為我們所做的事的性質。我們不能讓她把知道的情況露出去,你懂嗎?我無法向你說清楚,讓我們做筆交易,如何?」

  凱利檢查了一下自動駕駛儀,又看了看海面。逆戟鯨號正行駛在安全的水域,前面不會出現什麼危險。他從控制椅上站起來,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距比利只有幾遠。

  「她對你們說過我們要進城買藥嗎?是她告訴你們的嗎?」凱利眼睛盯著比利,問道。

  「是啊,不錯。」比利感到一陣輕鬆。他突然發現凱利在他面前哭了起來,感到驚奇而不解。也許這是他趁機逃脫的好機會。「啊,老兄,對不起。」比利的聲音十分奇怪。「我是說,你的運氣不好。」

  我的運氣不好?他閉上眼睛,距比利的臉只有幾的距離。上帝啊,她在保護我,即使我使她失望之後。她甚至不知道我是否還活著,可是她說了謊,為的是要保護我。

  這使他難以忍受,幾分鐘內,凱利幾乎無法自持。但即使如此也是有目的的。

  他很快擦乾眼淚,也去除了他對眼前這個人可能產生的絲毫同情。

  凱利站起來,走回控制台。他不想再去看一眼面前的這個混蛋。他可能會失去控制,他可能不能冒這個險。

  「湯姆,我想可能你是對的。」雷恩說。

  根據駕駛執照上的記錄,死者名叫理查。奧利弗。法默。沒有被捕前科,只有一連串違規駕駛的記錄。他今年二十四歲,當然年齡不會再增加了。他胸部被捅了一刀,刺破了心臟。刀傷的痕跡表明,兇手將刀刃擰了一圈,因此傷口很大,說明刀片約有兩寬。更重要的是,還有其他證明。

  「實在不精明。」驗員搖著頭說。雷恩和道格拉斯點點頭,相互看了對方一眼。法默先生身穿一件白色棉質翻領襯衫。還有一套外衣,掛在門柄上。殺死他的人在襯衫上擦過刀,似乎共擦了三下,其中之一留下了一個永恆的刀印,上面的血跡是死者的。

  死者身上有一支手槍,沒來得及使用。殺人的技術高超,令人感到吃驚。但在這次案件中,兇手仍不夠謹慎。二位警探中年輕的一位用鉛筆指著襯衣上的血跡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道格拉斯問道,他用的是反問句,接著便自己回答了問題。「這是一把卡巴刀,標準的海軍陸戰隊戰鬥刀。我自己就有一把。」

  「刀刃很銳利,」驗員說:「刺入皮膚時猶如外科手術刀一樣。他可能把心臟都劃開了一半。位置十分準確,各位,刀的方向完全成水平狀態,所以沒有卡在肋骨中間。大多數人都認為心臟在左邊,但我們這位朋友知道得更清楚。只一刀就刺準了。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還有,艾米特,那個人是武裝的兇犯。他離死者很近,殺人的速度很快。」

  「啊,湯姆,我現在相信你的話。」雷恩點點頭,上樓去看其他的警探了。在前面的臥室內有一堆男人的衣服,一個布包,面裝滿了錢,還有一支手槍和一把刀。墊子上有精液的痕跡,仍然黏糊糊的。另外還有一個女人的錢包。證據不少,夠那個年輕警官登記的。精液的血型,完全和在這兒的三個人相同,他們認為這有三個人。外面還停放有一輛車。最後,還有很多肉眼看不見的指紋。攝影師已經拍了不少照片。但對雷恩和道格拉斯來說,這命案已經以奇怪的方式得到了初步的答案。

  「你認識霍普金斯醫院的那個法伯嗎?」

  「怎麼不認識,艾米特,他同法蘭克。艾倫一起搞過古丁那個案子。那是個精明的人。」道格拉斯說:「只是有點怪癖,但確實精明能幹。今天下午我必須回辦公室。」

  「沒關係。我一個人可以處理。我該請你喝一杯的,湯姆,這案子你解決得比我快。」

  「好了,謝謝,也許有一天我也能當上巡官吧。」

  雷恩笑了起來,掏出一支香煙,走下樓去。

  「你想反抗?」凱利笑著問道。他剛把纜繩拴在碼頭上回到客艙。

  「為什麼我不可以幫你點忙呢?」比利問道,他認為這是一種防衛。

  「好哇。」凱利抽出卡巴刀,指著對方一個特別敏感的部位說:「如果你願意,我們現在就開始。」

  那人的身體一陣戰慄,「好,好。」

  「好,我想給你一點教訓,讓你今後再也不敢傷害別的女孩。」凱利鬆開了拴住比利手銬的鎖鏈。但他的雙臂仍被捆著。凱利把他提了起來。

  「操你媽的,小子!你想殺死我!我什麼也不和你談了。」

  凱利把比利轉過身來,兩眼瞪著他。「我不殺你,比利。我答應你,你可以活著離開這座小島。」

  比利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凱利覺得很好笑。接著凱利搖了搖頭,心在想,自己現在正走在一條狹窄而充滿危險的小路上,兩邊都是懸崖峭壁,而道路的兩端也是危機四伏,儘管情況不同,但同樣具有毀滅性。他必須把自己從眼前的現實中分離開來,但同時又不得不面對這一現實。凱利把比利帶下船,帶他走到那間機器房旁邊。

  「口渴嗎?」

  「我還想小便。」

  凱利把他領到到草邊。「就在那兒尿吧。」比利不願意光著身子,尤其是不願當著另一個男人的面以一種從屬的地位赤身裸體。他現在不想跟凱利講話,至少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同他正式講話。儘管他現在內心很怯弱,但他仍想裝出一副男子漢的氣概來,企圖創造出一種幻覺般的力量。但是膽怯和愚蠢猶如一對變生姊妹,難道不是嗎?凱利讓他站在那,自已把門打開,同時開亮了屋內的電燈。接著,他把比利推進屋內。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個鋼製的圓筒,實際上也差不多如此。

  直徑有十七,底部有四個輪子。頂端的鐵蓋掛在一邊。

  「你要鑽進去。」凱利對比利說。

  「你這個騙子,混蛋!」他還想反抗。凱利用刀柄敲了一下比利的後頸。他一下跪在了地上。

  「無論如何,你都得鑽進去,不管你流不流血,我管不了那麼多。」這話發揮了作用。

  凱利抓住對方的脖子,使勁把他的頭和肩塞進了那缺口之中。「不要亂動。」

  這比他想像的還容易些。凱利從牆上取下一把鎖匙,把銬著比利雙手的手銬解開。

  他感到那囚犯身上一陣緊張,以為機會來了,但凱利馬上又擰緊了臂上的繩子。

  他只鬆開了一點使對方的雙手可以活動,同時把刀抵住了比利的背後,使他不能向後退。比利完全喪失了反抗的能力,更別想逃走了。

  「全身都進去!」凱利推了他一把。等到比利的雙腳都進去之後,凱利關上了閘門,並上了鎖。接著,他便走出了屋外,順手把電燈關上。他現在需要吃點東西,睡上一覺。比利可以等待。這種等待會使事情變得容易一些。

  「喂!」她的聲音中可聽出有些擔心。

  「嗨,桑迪嗎?我是約翰。」

  「約翰嗎?情況怎麼樣?」

  「她還好吧!」

  「你是說多麗絲?她正在睡覺,」桑迪對他說。「約翰,是誰——我是說,她出了什麼事?」

  凱利手抓緊話筒。「桑迪,我希望注意聽,這件事十分重要。」「好,你說吧。」桑迪正在廚房注意著咖啡壺。她看見房子外面鄰居的孩子們在一塊空地上玩球,那種愉快的情景對她來說現在似乎變得十分遙遠。

  「首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多麗絲在那兒,尤其不能告訴警方。」「約翰,她的傷勢很重,她很需要吃藥,看樣子是吸毒所致。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病症,我必須……」只能找山姆和莎拉,其他人不行。知道嗎,桑迪,千萬不能找別人……「凱利猶豫了一下,他不想說下去,但又必須對她講清楚。」桑迪,我使處於一種危險的境地,把多麗絲搞成這個樣子的人就是那些……「「我知道,約翰,我猜得出。」桑迪沒露聲色,但她曾經見過帕姆體的照片。

  「約翰,她告訴我你殺了人。」

  「是的,桑迪,我殺了人。」

  桑德拉。歐圖爾並不感到吃驚。幾小時之前她就猜到了這一點。可是他說起來那麼從容、鎮靜,若無其事。

  「桑迪,這些人都是些危險的人物,我本可以丟下多麗絲不管,但我不能那樣做。

  桑迪,見到他們……「」是的。「很久以前桑迪也曾參與驗工作,但她現在幾乎忘記了那些可怕的情景。

  「桑迪,很對不起,我……」

  「約翰,事已至此,我會處理好的,放心。」

  凱利停頓了一會兒,想從她的聲音中獲得支持的力量。這也許就是他們之間的差異。他的本能是進攻,找出那些做壞事的人,對付他們。搜索和摧毀。而她的本能是在於保護,以一種不同的方式。這位原來的海豹隊員此時感到她的力量比他更強大。

  「我會對她作一般的醫務護理和治療。」桑迪想到正在樓上臥室睡覺的那個年輕女人。

  她已幫她把身上洗乾淨,吃驚地發現她身上那些可怕的印記,那些都是歹徒們罪惡的記錄啊!可是,最糟糕的是她的眼睛無神,像死人一樣,完全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儘管她同病人打了多年的交道,但她從未意識到,那些罪惡的行徑會使一個人毀滅到如此程度。現在她要親自來照料這樣的病人。她此刻的心情是擔心,但更多的是仇恨。

  但對凱利來說,卻是擔心多於仇恨。「好,桑迪,但請災一定小心謹慎,答應我。」

  「我會的。我這就打電話給羅森醫生。」她停頓片刻,「約翰?」

  「什麼事,桑迪?」

  「你現在做的事……是錯的,約翰。」她不情願說出這樣的話。

  「我知道。」凱利對她說。

  桑迪閉上眼睛,似乎仍然看見房外的孩子們在玩球的情景,接著它的腦海中又出現了約翰的面容。不論他在什麼地方,她都不會忘記他臉上的那種表情。她知道她下一步要說什麼,她深深吸了口氣。

  「約翰,現在我不在乎了,我不再害怕了,我瞭解你。」

  「謝謝,」凱利低聲說:「還好吧?」「我很好。」

  「我會盡快趕回來,我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交給我吧。我們會照顧她,總會有辦法的。」

  「好,桑迪……桑迪?」

  「還有什麼事,約翰?」

  「謝謝。」電話掛斷了。她掛上電話,心想,多麼奇怪的人啊!他在殺人,毀滅一些人的生命,是那樣地冷漠無情,毫無憐憫。她從未見過,也永遠不希望見到這種情況。可是,他又花費那麼大的精力,冒那麼大的危險去援救多麗絲。

  她實在不瞭解。她一面想,一面撥電話。

  西德尼。法伯醫生正像艾米特。雷恩所想像的那樣:四十歲左右,個頭矮小,滿臉鬍鬚,猶太人,抽著一支大煙斗。警探進屋時,他沒有起身,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客人坐在一張椅子上。中飯前,雷恩已為這位精神病醫師送來了有關這個案件的資料。很顯然,醫生已經讀過這些資料。現在這些資料正擺在桌上,被分成了兩排。

  「我認識你的拍檔湯姆。道格拉斯。」法伯說道,同時吐了一口煙。

  「是的,先生。他說你對古丁一案的分析很有幫助。」

  「古丁先生病得很重,我希望他能得到必要的治療。」

  「這一位病情如何?」雷恩巡官問道。

  法伯抬起頭。「他像我們大家一樣健康,甚至比我們身體還好,從體力上可以這樣說,但這一點並不重要。剛才你說「這一位」,你認為幾個案子是一個人所為,談談你的理由。」精神病醫生說完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開始我並不這樣認為,是湯姆先看出來的。這人的技藝高超。」

  「不錯。」

  「我們要對付的是位精神變態者嗎?」

  法伯搖了搖頭。「不,真正的精神變態者不能料理生活,他對現實的看法很古怪,很特別,完全不同於常人。幾乎所有的精神病患所呈現出來的不正常狀況都很明顯,一眼就可以看出。」

  「可是古丁……」

  「古丁先生是……有一個新名詞,叫做「組織性精神變態」。」

  「好,可是鄰居並沒有看出來。」

  「不錯。但古丁先生的不正常表現在他殺人時的可怕方式。但現在這幾次殺人沒有固定的模式,沒有斷肢或過大的損傷現象,沒有性行為——通常是以割脖子的方式表現出來。」

  法伯搖著頭說。「這位兇手很精明,看上去是行家,他殺人並沒有什麼感情的發。他只是殺人,可能是為了一種理智的原因,至少對他本人來說是這樣。」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顯然不是為了搶劫,而是另有原因。他一定十分生氣,我以前遇到過這種人。」

  「在什麼地方?」雷恩問道。法伯用手指了指對面的牆壁。在一個橡木框架中有一塊紅色的天鵝絨,上面別著一枚陸軍戰士的徽章和一張跳傘的照片。這位警官感到很驚奇。

  「很有點傻氣,是吧!」法伯解釋說。「猶太小伙子想表示一下他的堅強和勇敢。」法伯笑著又說。「我想我確實如此。」

  「我本人不太喜歡歐洲,也許是因為我沒去過什麼好的地方。」

  「你以前在哪個部隊?」

  「傘兵連,五0六團第二營。」

  「第一0一空降師?」

  「是的,醫生。」警官說道,承認自己年輕時也相當愚蠢。他回想起自己當時很瘦,從一架C-四七型飛機的貨艙門跳出來的情景。「我當時降落在諾曼第和艾恩德霍芬。」

  「去過巴斯通嗎?」

  雷恩點點頭。「那實在沒什麼意思,但至少我們是坐卡車去的。」

  「好,那就是你要防備的,雷恩巡官。」

  「我不明白。」

  「關鍵就在這。」法伯舉起了他看過的同查爾斯太太的談話記錄。「偽裝。

  一定是偽裝。要把刀插進腦袋的後面,手臂的力量一定很大。不可能是一個醉鬼幹的,酒鬼的體力不可能有那麼大。「「可是,那和其他殺人的手法不符合。」雷恩反駁說。

  「我想是符合的,只是不夠明顯。讓我們再回過頭去,比如說你現在仍在軍隊,是一個偵察部隊的優秀成員。你一定會花時間去偵察你的目標,是吧!」

  「我肯定是這樣的。」

  「如果是在城市,你將怎麼去做?你要把自己偽裝起來。所以,這位兇手也決定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酒鬼。這種人街上有很多,又髒又臭,但和大家沒什麼相干,他們並不傷害任何人。他們無處不在,很難發現,但你可以在他們中間找出你需要的人。」

  「你仍然不能……」

  「可是,他是怎麼進進出出的呢?你覺得他會乘公共汽車或計程車嗎?」

  「開車。」

  「偽裝可以穿在身上,也可以脫下。」法伯舉起殺人現場的照片。「他在兩個街口外殺了兩個人之後,便離開了那兒,來到了這個犯罪現場……你為什麼這樣認為?」照片上看得很清楚,停放在那兒的兩輛車之間有一個空位。

  「真是該死!」雷恩感到十分難為情。「我還有忽略什麼沒有?請你告訴我,法伯醫生。」

  「叫我席德。其他沒有什麼。這個人非常聰明,不時變換方法。只有在這次作案中他是發了自己的憤怒,你看得出來嗎?只有這次犯罪是這種情況,但是,我們暫時把這一點丟開。來,從這兒你可以看到憤怒,首先他把受害者弄成了殘廢,然後用一種十分困難的方法殺死了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法伯停頓了片刻,抽了兩口煙,思考了一下,接著說:「他很生氣,可是他為什麼生氣?這是他計劃之外的一次行動。他不可能事先計劃到會碰上查爾斯太太這檔子事情。為了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做出他事先未預估到的事情,這使他十分氣惱。另外。他讓她離開現場回家即便他知道她看見了他。」

  「你仍然沒有告訴我……」

  「他是一位退伍軍人,身體非常結實,就是說比你我都年輕,經過高度訓練。

  突擊隊員,綠扁帽成員,特種部隊成員,反正就是這類人。「「他來這幹什麼?」「我不知道。這你得問他本人。但你現在已經知道他這事幹得從容不迫。他對被害者十分瞭解,一定進行了偵察,作案時間又都是在子夜以後。那時,這些人已經疲倦,車輛也不多了,這樣可以避免被人發現。他並不是要搶劫,但他可能取走他們的錢財,但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告訴我今天早晨殺人的事吧。」法伯用溫和而清晰的聲音要求。

  「你有照片。樓上有一大包錢,我們沒來得及清點共有多少,但至少有五萬美元。」

  「賣毒品的錢嗎?」

  「我們想是這樣。」

  「那兒還有其他人嗎?他綁架了他們嗎?」

  「可能有兩個人。肯定有一個男人,也許還有一個女人。」

  法伯點了點頭,又抽了幾口煙。「可能有兩種情況,那個男人或者是他一直追逐的目標,或者是另有企圖。」

  「那麼說,其他被殺的毒販都是他做出的假象。」

  「頭兩個,就是他用繩子困住的那兩個……」

  「曾審問過他們。」雷恩苦笑一聲。「我們應該想到這一點的,他們是唯一不是在露天殺死的兩個。他那樣做需要更多的時間。」「事後諸葛是容易當的,」

  法伯指出。「不過,也不要太難過。那件案子確實像是搶劫,而且當時你們也沒有其他證據。現在你來這,我們掌握的情況要多得多了。」精神病醫生靠在椅背上,兩眼望著天花板笑了。他喜歡探案。「在這件案子發生之前,」他用煙斗敲打著照片說,「你們確實掌握的情況不多,是這個案子才使其他事情都更清楚了。這位殺人者懂得武器,知道殺人的方法,很巧妙,他也十分有耐心。他捕殺受害者就像獵人捕殺小鹿一樣。他改變作案方法來迷惑你們,但他今天犯了一個錯誤,他表現出了憤怒的心情,故意使用了刀,而且馬上把刀擦乾淨,說明他是受過訓練的。」

  「可是你說他並沒有發瘋。」

  「沒有。我想他是受到心理上的刺激,他肯定是被什麼事所鼓動。這種人是有高度紀律性的,正像你和我一樣。這種紀律性表現在他的行動方法上。但是,他的憤怒也說明他採取行動的理由,有什麼事情促使他開始這樣做的。」

  「那位太太。」

  法伯不禁一愣:「完全正確!很好。他為什麼沒有殺掉她呢?查爾斯太太是唯一的見證人。他對她彬彬有禮,他讓她回家……很有趣……但仍然證據不足。」

  「除非他是為了好玩而殺人。」

  「不錯。」法伯點點頭表示同意。「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經過了大量訓練來進行這件事情。這是他的一項任務或使命。他確實是街上的一隻凶貓。」

  「他專門捕殺毒販,這一點很清楚。」雷恩說道:「他綁架的那個人,或者說兩個人……」

  「如果其中之一是個女的,她不會死的。但那個男的則不然,從他處理體的情況來看,我們將能夠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兇手的最後目標。」

  「你是說憤怒。」

  「那是很顯然的。另外一點,如果你們用警察追捕這個人,不要忘記他比你們任何人都更懂得武器。他看上去無害,他會避免正面衝突,他不願意殺害不該殺害的人,否則他會殺死那位查爾斯太太的。」

  「如果我們圍住了他……」

  「你不需要那樣做。」

  「面還舒服吧!」凱利問道。這個壓力艙是休斯頓的戴斯克特拉鑄造和機床公司根據合同為海軍製造的數百個壓力艙中的一個。上面的牌號可以說明這一點。

  它用高級鋼材製成,為的是在進行深水潛水時產生所需的壓力,同潛水員的水下呼吸器一道使用。它的一端有一個三層的四平方的纖維玻璃窗,上面還有一個小型氣栓,食品和飲料之類的東西可以從中送入面。在壓力艙面,有一隻二十瓦的指示燈,放在一個固定的保護裝置內。壓力艙下面是一個強力的汽油引擎動力空氣壓縮機,可以從一個下摺的座椅上加以控制。壓縮機與兩個壓力計相連接。其中一個圓形水銀壓力計顯示出每平方壓力的磅數和每平方厘米壓力的公斤數。正常的大氣壓為十四點七磅/平方,也稱為一巴。另一個壓力計也用英制和公制分別標明相應的水深。模擬水深每增加三十三,大氣的壓力就增加十四點七磅/平方,或一巴。「喂,無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凱利透過對講器聽到壓力艙面的人在說話。

  「我知道你早晚會聽話的。」他用力拉了一下拴在馬達上的繩子,把壓縮機發動起來。

  凱利知道壓力計旁邊的閥門已經關緊。於是他打開了加壓閥,空氣開始從壓縮機進入壓力艙內。他看到壓力計的指針在慢慢朝順時針方向移動。

  「你知道如何游泳吧!」凱利問道,看著對方的臉色。

  比利的腦袋吃驚地扭向一邊。「你要幹什麼?請不要把我放下水去,好嗎?」

  「那種事不會發生。你會游泳嗎?」

  「啊,當然。」

  「做過裸身潛水嗎?」凱利又問。

  「不,不,沒有。」這位毒品中盤商困惑地答道。

  「好,你馬上就會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你應該張大嘴,活動你的耳朵,慢慢適應大氣的壓力。」凱利一邊對他說,一邊觀察「深度」計上的數字,看到已超過了三十。「喂,為什麼你還不提出你那些混蛋問題呢?」

  凱利關閉了通話器。那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凱利不喜歡把人搞得太惱火,他擔心自己會對比利產生同情心。他把壓力計固定在一百的深度,然後關上了壓力閥,但馬達仍然開著。就在比利設法適應壓力的同時,凱利找來一根橡膠管,他把它連結在馬達的排氣管上,這樣他就可以把馬達排出的一氧化碳混入空氣管內。等不了多久,事情就會發生。凱利開始回想往事,那是令人心煩意亂的。在壓力艙旁邊有一個簡單的說明,最後一行文字說使用時應參考潛水說明書。但凱利手頭沒有這種說明書。最近他沒有進行過深水潛水,真正使他擔心的一次那就是在海灣爆炸油井鑽塔時那次集體行動。凱利花了一個小時的功夫把機房打掃了一遍,順便也消了消心頭的氣,然後又回到壓力艙旁。

  「你現在感覺如何?」

  「還好,還好。」實際上他的聲音很緊張。

  「現在可以回答問題了嗎?」

  「好,什麼問題都可以,只要讓我出去就行。」

  「那好吧。」凱利拿起一個筆記本。「比利,你被捕過嗎?」

  「沒有。」話中含有三分傲氣。凱利記了下來。

  「過兵嗎?」

  「沒有。」真是一個愚蠢的問題。

  「那就是說,你從未進過監獄,從未按過手印,是嗎?」

  「從來沒有。」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都是真話呢?」

  「我是個男人!」

  「噢,你也許是個男人,但我要弄清楚。」凱利伸出左手,擰了一把連接器的閥門,壓力艙中的空氣嘶嘶地往外冒。凱利注視著壓力計的數字。

  比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事情來得很突然。一小時前,他所處的空間的空氣壓力是通常情況下的四倍,他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那樣的壓力。空氣吸入他的肺部,也是經過壓縮的,並進入他的血管之中,他的整個身體每平方所承受的壓力為五十八點八磅。各種氣泡,主要是氮氣,已經溶解於他的血液之中。當凱利放出壓力艙的氣體後,那些體內的氣泡便開始膨脹,氣泡周圍的組織便要抗拒這種擴張力,但是抗拒不了,於是細胞壁就開始被拉長,有些部分就會拉斷。這種情況會感到疼痛難忍。比利可從來沒受過這種罪。那疼痛是一陣一陣的,和急切的心跳一樣。凱利聽到原來的呻吟逐漸變成了慘叫聲,而當時的空氣壓力只有六十的深度。他又擰了一下放氣閥,把它關上了。兩分鐘後,壓力又回復到原來的四個巴的程度。

  壓力的恢復,使比利的疼痛完全消失了,但仍有一種做完重量訓練後的痛感受。

  比利很不習慣這種情況,這可不同於運動員在進行完大運動量練習之後的那種令人感到舒服的感覺。更重要的是,從那圓睜的充滿恐懼的眼神中,凱利知道比利已經徹底屈服了。

  凱利打開了通話器。「這種懲罰是為了一條生命,我想這一點你應當知道。現在回答我,你被捕過沒有?」

  「啊,上帝,沒有。」

  「也沒有坐過牢,沒有按過指印……」

  「沒有,我從沒有坐過牢。」

  「當過兵嗎?」

  「沒有,我說過。」

  「好,謝謝你。」凱利查看了一下第一組問題。「現在讓我們談談亨利和他的組織。」

  比利沒有想到另一種情況正在發生,在壓力到達三個巴時,氮氣會產生一種麻醉作用,這種作用不同於酒精或毒品。開始是一陣鞭抽般的疼痛,隨之而來的是神志的昏迷。這是凱利從對比利進行審問時使用的懲罰中所得到的額外收穫。

  「錢沒拿走?」塔克問道。

  「有五萬多美元。我離開時他們還在數錢。」馬克,查倫說道。他們回到了劇場,他們是坐在包廂中僅有的觀眾。但這次亨利沒有再嚼爆玉米花。警探看見塔克有些急躁,這是他不常有的情況。

  「我得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趕快把你瞭解的情況告訴我。」

  「在過去十天內,我們有幾個小盤商被殺。」

  「祖祖,班達納,還有兩個我不認識。這些我都知道。你認為這幾起謀殺是有關連的,是嗎?」

  「我們知道的就是這些。比利不是失蹤了嗎?」

  「是的,李剋死了,是被人用刀殺死的嗎?」

  「被人刺穿了心臟,」查倫誇張地說。「你們的一個女孩子也在那兒,是嗎?」

  「多麗絲,」亨利點了點頭證實此事。「把錢留在了那……為什麼?」「可能是一起未遂的搶劫案,但我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祖祖和班達納都被搶了錢,也許這些情況沒有關連,也許昨晚發生的事情另有原因。」

  「會是什麼?」

  「也許是對你的組織的直接攻擊,亨利。」查倫耐心地答道:「你認為有誰會做這種事情?雖然你不是警察,但你懂得做什麼事都有動機,對吧!」查倫覺得自己此時佔了塔克的上風,感到很得意。「比利知道的情況多嗎?」

  「不少,他媽的,我剛開始帶他……」塔克突然停了下來。

  「那好吧。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有人想知道,你最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兒,馬克。查倫開始感到自己同亨利。塔克的利益是多麼密切相關。

  「至少,為什麼不使它看起來像是一樁搶劫案呢?」塔克問道,他的眼睛似乎並沒有朝銀幕那邊看。

  「有人給你悄信來,亨利。沒拿走錢是一種蔑視的表現,難道有誰不需要錢嗎?」

  喊叫聲越來越大。比利的「水深」又回到六十,並在那一深度停了兩三分鐘。能看到他的臉色是很有用的。凱利看到他在用雙手亂抓自己的耳朵。接著他的眼睛受到影響,他的牙齒也互相打起架來。但是凱利不想過分地傷害他,時間還沒有到。

  「比利,」凱利說,他又恢復了壓力,使對方不再感到太疼痛。「我不認為我相信那一點。」

  「你是混蛋!」空氣壓力艙內的比利對著麥克風大叫起來。「我幹過她,你知道嗎?我看著你那個小女人在我面前死去,亨利的那話兒還插在她身上,我看見你像個孩子一樣在哭泣,你這個混蛋!」

  凱利又打開了放氣閥,使比利回到八十的壓力,正好叫他嘗點甜頭。現在他的關節處一定在流血了,因為那些氮氣氣泡會聚結起來,而減壓後的肌肉層會自動捲曲,他的中樞神經系統正在受到影響,細弱的纖維受到擠壓,疼痛便開始擴散,連結處和末稍產生劇痛,整個身體像被火燎電烤一樣,神經開始抽搐起來,像是遭到電擊一般,身子猛烈地扭動著。這種早期的麻醉作用使他感到十分難受。看到比利無法再忍受下去,凱利恢復了原來的氣壓,看到他的痙攣慢慢減緩下來。

  「比利,你現在該知道帕姆當時的感受了吧!」凱利問道。

  「太疼了。」他在嘶叫。他用手蒙住臉,但無法掩蓋他的痛苦。

  「比利,」凱利耐心地說:「你現在看見了吧。如果你再敢說謊,那我會不高興,會叫你再受更大的折磨,你不想這樣下去吧!」

  「啊,上帝,不要,求求你。」比利的手鬆開了,兩眼睜得老大。

  「好,現在讓我們稍微客氣一點,好嗎?」

  「對不起……」

  「我也很難過,比利,但你必須聽從我的吩咐,懂嗎?」比利點點頭。凱利端過一杯水,查看了一下進入系統的鎖,然後打開門,把玻璃杯放了進去。「好了,如果你打開你腦袋旁邊的小門,你便可以喝到水。」

  比利照凱利的吩咐做了,很快便吸吮到順著一根吸管流下的水。

  「現在讓我們正式談談。快把亨利其他的事告訴我。他住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他喘著氣說。

  「胡說!」凱利大吼一聲。

  「啊,請不要……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在四十號公路附近的一處地方碰頭,但他不讓我們知道是什麼地方……」

  「你應該表現得更好一點,否則,電梯就會又回到第六層,你準備好了嗎?」

  「不要——!」那嘶喊聲變得更加尖厲淒慘,似要穿透那一厚的鋼板。「請不要!……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比利,我沒有什麼理由要對你客氣,」凱利提醒他說:「你殺害了帕姆,還記得嗎?

  是你把她折磨致死的,你姦污了她,又用老虎鉗弄傷了她。比利,你和你們那票人折磨了她多久?幾個小時?十個小時?十二個小時?比利,我們才說了七個小時。你說你為亨利干了兩年的壞事,但你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這怎麼叫我相信你的話?「凱利的聲音中充滿憤怒,手又伸向放氣閥。他只需擰一下。壓縮空氣的第一聲尖嘯聽起來如此可怕,比利身上還沒感到疼痛就大叫了起來:」我實在不知道啊……「他媽的,他也許真不知道。

  凱利想,他也許還沒有感到疼痛。他把深度提高了一點,剛剛到達八十五,足以恢復原來的疼痛而不進一步擴散其效應。對疼痛的恐懼恰如真正的疼痛一樣令人感到害怕,凱利知道疼痛過了頭,就會變成麻醉。但這個人是個膽小鬼,經常給別人痛苦和威脅,如果他發現那痛苦儘管可怕,但仍可以忍受且終會過去,最後甚至可增強自己的勇氣。凱利可不願意去冒這個險,不管這種危險現在看起來是多麼遙遠。他又關上了放氣閥,恢復到原來的壓力,同時把深度增至一百一十。最好的辦法還是減輕疼痛,增加麻醉效應。

  「天哪!」莎拉倒抽了一口氣。她過去沒有見過帕姆慘死的照片。由於丈夫的提醒,她沒有進一步詢問有關這事的情況。

  多麗絲赤裸著身子,默不作聲,令人感到不安。桑迪已幫她洗過澡了。山姆打開自己的包包,拿出聽診器。她的心跳超過了九十,跳動很有力,但對這種年齡的女孩子來說太快了。血壓也過高,體溫正常。桑迪走進屋來,抽了五的血,準備拿到醫院檢驗室進行化驗。

  「這是誰幹的?」莎拉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在多麗絲的胸部有許多傷痕,右頰上也有一塊印記,在腹部和腿部也有類似的傷痕。山姆檢查了她的瞳孔反應,一切正常,但完全沒有反應。

  「就是殺害帕姆的那些人幹的。」外科醫生平靜地回答說。

  「帕姆?」多麗絲問道。「你認識她?你怎麼認識她的?」

  「那個帶到這兒的男人,」桑迪說:「他就是……」「是被比利殺傷的那個人嗎?」

  「是的。」山姆答道,但他馬上意識到這話說的是多麼愚蠢。

  「我只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比利被氮氣的高壓弄得頭昏腦脹,說道。他身上的疼痛減輕了,態度也變得和緩了一些。

  「告訴我他的號碼。」凱利命令道。比利說出了電話號碼,凱利記了下來。他現在已經記錄了整整兩頁紙:姓名、地址和幾個電話號碼。情況掌握得不多,但和二十四小時前比起來卻大有進展。

  「你們的毒品是怎麼弄進來的?」

  比利又把頭轉向一邊。「不知道……」

  「你應當放聰明一些,那樣我們可以合作得愉快一點。」凱利又開始放氣。

  比利又喊叫起來,這次凱利沒有停止,眼看著表示深度的指針指向了七十五。

  比利開始大口喘氣,他肺部的功能已遭到了破壞,他感到憋得很,咳嗽起來,身體不住地搖晃著,這更使疼痛擴散到每一個部位。他的身體鼓脹得像個氣球,或者說是無數大大小小氣球的集合體,互相擠壓著,似乎馬上就要爆炸開來。他感到他的身體內部承受這些壓力的能力強弱不一,而那些承受力最弱的地方恰恰又是他體內最重要的部位。他的眼睛也漲得疼痛起來,似要爆出眼眶,外鼻組織也在擴張,似乎整個臉就要脫離他的腦袋一樣。他的兩手舉起來,拚命想抓住自己的面部,使它不致脫落下來。他從未見過更沒有受過這種痛苦,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他的兩腿盡可能地彎曲起來,膝蓋骨用力頂在艙內的四壁上,彷彿要在那鋼板上頂出一個洞來。他的手臂雖然可以自由移動,雙手企圖保護眼球不爆出來,但那更增加身體的痛楚。他現在幾乎喊不出聲了。最後,比利的時間停止了,變成了永恆。對他來說,再也沒有所謂黑暗或光明,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一切現實都是痛苦。

  「……請不要……請……」話筒中傳來微弱的低語。凱利慢慢把壓力升上去,停在一百一十處。比利的臉色變得青一塊紫一塊,像患了嚴重的麻疹一樣,皮下開始出血,左眼有一處已經破裂,一半的眼白已變成了紅色,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受驚的可怕的怪物。

  「我最後一個問題是你們的毒品是怎麼運進來的。」

  「我不知道。」比利哀泣著說。

  凱利輕聲對著話筒說:「比利,有些事你必須明白:到現在為止對你還很客氣,你感到很疼,是嗎?但我還沒有真正傷害你。你懂嗎?你還沒有感覺過真正的疼痛呢?」

  比利兩眼睜得大大的。如果他能夠心平氣和地考慮問題,那眼前的痛苦可能早就停止了,這種看法既對,也不對。

  「你目前所受到的一切,醫生都可以把你治好,你懂嗎?」凱利的這話並不是騙他,而且,下面的話也確實是千真萬確的。「如果我再放氣的話,比利,所發生的情況就什麼人也無能為力了,你眼球內的血管會破裂,你會變成瞎子,你大腦內的血管也會完全破壞,根本無法補救。你會變成一個瞎子,一個瘋子,而且痛苦將永遠伴隨著你。想一想吧,你今後的一生將是又瞎又瘋又痛苦,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你才二十五歲,你將失去很多生活的時間,可能是四十年,又瞎,又瘋,又殘廢。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對我說謊,好嗎?現在告訴我,毒品是怎麼弄進來的?」

  不能可憐他。凱利對自己說,他本可以像殺掉一條狗、一隻貓或一頭鹿一樣,殺掉面前這個人。可是比利不是狗、貓或鹿,他是一個人,一個比老鴇或毒販更壞的人。如果把他殺了,他將不會感到目前的痛苦。他的天地實在太小,面只能容納他自己一個人,而周圍其他一切的功能純粹是為了他弄錢和取樂。他以給別人施加痛苦為快事。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人類,他們也有權生活,有權和他一樣得到應有的幸福。

  他不懂得這一點。因此,他情願去冒天下之大不韙,侵害別人的利益,剝奪他人的生存。也許,他現在已開始認識到這是行不通的,儘管為時已經過晚。他已經認識到他的未來將是一個孤獨的世界,那沒有人類,只有痛苦。能看到這種未來將是比較聰明的,比利垮了下來,他的臉色已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他開始用一種哽咽的斷斷續續的聲音說話了。他終於開始說實話了。經過了十年時間他才開始認識到這一點,已經太晚了。

  凱利考慮了片刻,看了一眼放在放氣閥旁邊的筆記。對許多像比利一樣從事這一行業的人來說,這應該是一種可憐的處境。也許他永遠不會認識到別人也會以同樣的方法對待他,哪怕別人比他看上去更弱小。可是,這種認識畢竟來得太晚了,對比利,對帕姆,甚至對凱利,都太晚了。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公,很少正義可言,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難道不是這樣嗎?比利不知道,正義可能在那兒等待時機,他卻不在乎那些警告。因此,他拿自己進行賭博,結果他輸了,因此,凱利可以把這種憐憫留給別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

  「我警告過你,是吧!」凱利打開了放氣閥,把他降到五十的深度。他的眼血管可能早已破裂,凱利看到他的瞳孔中出現了紅色,他的肺臟已經沒有了空氣。

  比利嘶叫著,兩膝和雙腳在鋼壁上猛烈踢打。凱利等待著,過了好一陣才又增加了氣壓。

  「比利,把你知道的情況都講出來,快點說,不然,情況會更糟。」

  比利開始交代。情報很引人注目,但肯定是真實的。因為沒有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編造謊言。這最後的審問延續了三個小時,但到了這最後一兩秒鐘方才奏效。凱利離開坐位,又重新檢查了一些自己列出的問題,看看回答是否有所變化,發現沒有什麼變化。事實上有些新增加的內容涉及到其他人的情況,這樣他就有一個比較清晰完整的概況瞭解。到了半夜,他已深信自己完全搾乾了比利所掌握的消息。

  凱利記完筆記之後感到一陣憐憫。如果當時比利對帕姆有一點惻隱之心,他也許不會這樣對待比利。因為他自己受的傷,正如比利所說,是一種公事性質,說得更確切一點,是由於自己的愚蠢所致,從良心上講,他不會因為別人利用了自己的錯誤而去傷害別人。可是比利沒有就此罷休,他傷害了凱利所鍾愛的一個年輕女子,為此,比利根本算不上一個男子漢,他不值得凱利去同情,他不配得到這種憐憫。

  無論如何,這都沒有關係。損傷已經造成,由於氣壓所造成的傷害遍及血管、組織破壞,損傷還在擴大,最嚴重的部位是比利的大腦。很快地,他那瞎掉的雙眼宣佈了他的瘋狂。

  儘管最後一次減壓很慢很輕,但最後從空氣壓力艙中走出來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且,他從來也不曾是一個人。

  凱利卸下空氣壓力艙上的螺栓,打開艙蓋,把比利從面拉了出來,放在水泥地上。但眼下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個無用的廢物,這本來應該是凱利所期待的結果。但他並沒有這麼想,主要的關節已經破壞,中央神經系統現在只能傳達疼痛。

  然而,比利仍在呼吸。這樣很好。凱利很高興事情已經結束,他可以回房睡覺了。

  如果幸運的話,他將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如果有較好的治療和護理,比利也許還會活上幾周時間。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7
第二十二章 頭銜
  格裡沙諾夫回到了使館。河內是一座奇怪的城市:法國皇家式建,小個子黃種人和炸彈的碎片都兼而有之。在一個正在經歷戰爭的國家中旅行實在是一種不同尋常的經歷,尤其是坐在一輛塗有迷彩的汽車中旅行,情況更是如此。一架執行完任務返航的美國戰鬥轟炸機如果還有多餘的炸彈或未發射完的炮彈,很容易把這輛汽車當作自己的目標,儘管它們似乎永遠不會這樣做。這次旅行很幸運,天氣陰沈,有暴風雨,空中活動已減到了最低限度,使他的心情比較放鬆,當然路途並不順利。很多橋樑已被炸毀,許多公路也被破壞,路途中有三次受阻。如果乘直升機會順利得多,但那又會引起其他麻煩。美國人似乎相信,在這個以自行車為主要交通工具的國度,汽車也多半是民用的。格裡沙諾夫對此感到很不解——一架直升機是也一架飛機,擊落一架飛機才算得上是一次紀錄。現在來到了河內,他有機會坐在一棟水泥建的房子內。這裡經常停電,此時就沒電燈。至於冷氣那更是一種奢望。窗子開著,窗已經破爛不堪,人們在面工作,滿頭大汗,昆蚊蠅四處飛舞。儘管如此,能來到這個國家的使館,這次旅行仍是值得的。在這他可以說自己的母語,在這寶貴的幾小時內,他可以不再是一個半外交人員。

  「情況怎樣?」將軍問道。

  「進展順利,但我需要更多的人手。一個人獨搞可有點叫人受不了。」

  「這不可能。」將軍為客人倒了一杯礦泉水。這裡的礦泉水是鹹的,俄國人都飲用這種礦泉水。「尼古拉。葉夫格尼耶維奇,他們又變得難以對付了。」

  「將軍同志,我知道我只是一個戰鬥機飛行員,而不是一名政治理論家。我知道我們社會主義同盟國的兄弟,正在馬列主義同西方資本主義鬥爭的最前線戰鬥,我也知道這一民族解放戰爭是我們解放世界免於壓迫的整個鬥爭的一部分……」

  「是的,柯裡亞,」將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面前這位並非政治理論家的上校繼續進行他的思想說教。「我們知道你說的都不錯,請繼續講下去。我今天的日程很忙。」

  上校點頭表示感謝。「這些高傲的小雜種現在並不幫我們的忙,他們在利用我們,他們利用我的俘虜在對我們進行訛詐。如果說這也是馬列主義,那我寧願作一個托洛茨基分子。」這種玩笑不是什麼人都敢開的,但格裡沙諾夫的父親是一位蘇共中央委員,有著顯赫的政治地位。

  「你聽到了什麼,上校同志?」將軍說道,盡且使話題不要離得太遠。

  「扎卡賴亞斯上校能告訴我們需要的一切,甚至更多。我們正在計劃保衛我們的祖國,對抗中國人的入侵。他是藍軍的指揮官。」

  「什麼?」將軍眨了一下眼睛,「說說看?」

  「這個人是位戰鬥機飛行員,同時也是一位反防空專家。你知道,他這次是臨時駕駛轟炸機,但他實際上為戰略空軍司令部規劃了各種任務,並撰寫了有關防空規避和制壓方面的論文。現在他正在為我服務。」

  「有筆記嗎?」

  格裡沙諾夫的臉色沈了下來。「在軍營中,我們的社會主義兄弟和同志正在「研究」這些筆記呢。將軍同志,你知道這些資料有多麼重要嗎?」

  這位將軍是位戰車部隊的指揮官,而不是一位飛行員,但他卻是蘇聯軍隊中正在升起的一顆耀眼的新星。他現在來到越南就是要研究美國人的一切。這在他們國家的軍隊中也是一件首要任務。

  「我可以想到那一定具有極高的價值。」

  柯裡亞把身子俯近過去說:「再過兩個月,也許只需六個星期,我就能夠逆向擬出戰略空軍司令部的計劃,我也能夠像他們一樣思考問題,我不僅會知道他們現行的計劃是什麼,也能複製他們今後的思路。請原諒,我這樣說絕不是想誇大我自己的重要性,」他的聲音中帶有幾分真誠。「那個美國人正在慢慢地把美國的理論和哲學講給我聽。

  我曾經看過國安會和軍情局提供的情報,至少有一半是錯誤的。這只是其中一個人而已,另一個人告訴了我有關美國航空母艦方面的情報,第三個人向我說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戰爭計劃。事情還在繼續著,將軍同志。「「這些事你是怎麼做的呢,尼古拉。葉夫格尼耶維奇?」將軍新到任不久,在此之前只同格裡沙諾夫見過一面,儘管他在部隊的聲譽不錯。

  柯裡亞靠在椅背上說:「依靠善心和同情。」

  「對我們的敵人?」將軍的聲氣十分嚴厲。

  「難道我們的任務就是給這些人製造痛苦嗎?」他聳了聳肩膀。「那是他們的做法,可是他們得到了什麼呢?只是聽起來冠冕堂皇的謊言。我在莫斯科的部門對這些小猴子們提供的情報幾乎完全持否定態度。派我來這是為了搞到情報。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同志,為了搞到這類情報,我願意接受任何批評。」

  將軍點了點頭。「那你來使館的目的是什麼?」

  「我需要更多的人手,一個人單槍匹馬進行工作太困難。如果我被殺了怎麼辦?

  萬一我患了瘧疾,或食物中毒……那誰來繼續我的工作呢?我不可能一個人審訊這麼多的戰俘,尤其是現在,他們已經開口說話,願意談問題。我同他們談話的次數越來越多,我感到精力不支,不能繼續工作,而時間是有限的。「將軍歎了口氣。「我已盡了最大努力,他們給你提供了最好的……」

  格裡沙諾夫沮喪地叫了起來:「最好的什麼?最好的野蠻人!他們會毀了我的工作!我需要俄國人,人,有文化教養的人,飛行員,經驗豐富的軍官。我所審訊的不是海盜,他們是真正的職業戰士。他們對我們是十分寶貴的,因為他們都具有專門知識,他們有豐富的知識,因為他們是聰明的,用粗野的方法對待他們是不行的。你知道我需要什麼樣的人來支持我的工作。我需要一位優秀的精神病專家,還有,我……」他補充說,不禁為自己的大膽感到吃驚。

  「精神病專家?這樣可能不夠嚴肅吧。而且我懷疑我們是否能夠把其他的人員弄到這個軍營中來。為了某些技術原因,莫斯科遲遲不願給我們運來防空飛彈。我們這裡的同盟者又變得不高興了,分歧越來越大。」將軍靠在座位上,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你說還有什麼?」

  「希望,將軍同志,我需要希望。」尼古拉。葉夫格尼耶維奇。格裡沙諾夫上校鼓足了勇氣說。

  「請說明。」

  「這些人當中有些人瞭解他們的處境,也許大家都持懷疑態度。他們都知道這裡對待戰俘是怎麼回事,知道他們的地位不同於一般人。將軍同志,這些人的知識可以說是百科全書,他們掌握著大量有用的情報。」

  「你正在收集這些情報。」

  「我們不能讓他們死,」格裡沙諾夫說,但他馬上又對自己的話打了折扣。「當然不是他們所有人。有些人必須由我們掌握,讓他們為我們服務,但我們也必須提供一定的生活條件給他們。」

  「把他們送回國嗎?」

  「等他們在這受夠了罪之後……」「別忘了,他們是我們的敵人,上校!

  他們所受過的一切訓練都是為了殺死我們!

  還是把你的同情心留給自己的同胞吧!「這位曾經在莫斯科郊外的冰天雪地中戰鬥過的將軍幾乎吼了起來。

  格裡沙諾夫也像將軍一樣繼續堅持自己的立場。「他們也是人,像我們一樣,將軍同志。他們掌握著有用的知識,但我們必須設法把他們的知識挖出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為了拯救我們的國家免遭毀滅,我們對他們仁慈一些,從他們那兒獲得我們需要的知識而給他們一點回報,這有什麼不對。連這一點也要加以指責,難道不過分嗎?我們可以像我們的社會主義同志和兄弟一樣去折磨他們,但我們將一無所獲。難道那樣就對我們國家有好處嗎?」

  問題談到這,將軍心很明白。他看了一眼面前這位空軍上校,他的第一個想法是顯而易見的。

  「你想讓我拿自己的前程同你一道去冒險嗎?我的父親可不是中央委員。」我可以將他籠絡為盟友……「你的父親是一位戰士,」格裡沙諾夫指出。「而且像你一樣,是一個好戰士。」兩人都清楚這是一種巧妙的玩笑,但真正有意義的是格裡沙諾夫提出的問題的合理性和重要性,這是一種可以挫敗國安局和軍情局職業間諜的情報措施。一位具有真正使命感的軍人只可能做出一種反應。

  尤里。康斯坦丁諾維奇。羅科索夫斯基中將從他的桌內抽出一瓶伏特加。這種酒黑而混濁,一種最好最昂貴的酒。他把酒倒進酒杯。

  「我不能給你更多的人,而且肯定地說,無法提供你一位醫生,就是軍醫也不可能。但是,柯裡亞,我一定會給你一些希望。」

  多麗絲來到桑迪家的第三次發病並不嚴重,但仍然相當麻煩。莎拉給她打了一針苯巴比妥才使她安靜下米。血壓恢復了正常。多麗絲身上有許多毛病,包括兩種性病,檢驗證明她患有系統性感染,此外還有輕微的糖尿病。打了強力抗生素之後,對她的前三種疾病已經產生了效用。第四種病症可以從飲食加以調節,看今後發展情況再行治療。莎拉覺得這些疾病的徵候,就像來自另一個星球或另一世代的惡夢一般,是一種最令人感到不安的精神後遺症,儘管多麗絲。布朗已經閉上了眼睛慢慢睡去。

  「醫生,我……」

  「桑迪,請叫我莎拉好嗎?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在你家。」歐圖爾護士不好意思地笑了。「好,莎拉,我有些擔心。」

  「我也一樣。我對她的身體狀況感到不安,也很擔心她的心理狀況,還擔心她的「朋友」……」

  「我擔心約翰。」桑迪說道。多麗絲的病情已得到控制,她已經看到這一點。

  莎拉。羅森是位能幹的醫生,但有些不放心,很多醫務人員都是這樣的。

  莎拉走出房間。樓下咖啡已經煮好了,她聞到咖啡的香味,於是直奔廚房而去。

  桑迪同她一起走下樓來。「是啊,他也叫人擔心,這個人真是奇怪,但也怪有趣。」

  「我通常不把報紙扔掉,每一周,在同一個時間,我都把它們捆在一起交給清潔工。有時我要重讀一下過期的報紙。」

  莎拉倒了兩杯咖啡。桑迪覺得她的動作十分輕柔。「我知道我在想什麼,現在談談在想什麼。」這位藥學家說道。

  「我想他在殺人。」這話使她感到痛苦。

  「我想的想法沒錯。」莎拉坐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從未見過帕姆,比多麗絲還漂亮,身材瘦弱,可能是營養不良的結果。她毒癮不深,比較容易戒掉。當然我是指身體而言,精神上受到的傷害那是一樣的。我們不知道她的整個情況,山姆說約翰知道,但這一點並不重要。」莎拉抬起頭,歐圖爾看得出她確實十分痛苦。「桑迪,我們救了她,可是,後來出了事,接著,約翰也變了。」

  桑迪扭頭看著窗外。此時是上午七點一刻。她看見人們穿著睡衣或浴衣出門來取晨報和牛奶。還有一些更早的人正在朝自己的車走去,準備離家上班了。她住所周圍的人這一上班前後的步驟一直要持續到八點半鍾才會結束。她回過頭來,說:「不,什麼也沒有變,還是老樣子。有一種東西——我說不清是什麼,被施放了出來。就像打開了獸籠一樣。他是一種什麼人——有些方面像蒂姆,但有些方面我就是弄不清楚。」

  「他的家庭情況怎樣?」

  「他沒有家。父母已經死去,沒有親戚。他過去結過婚……」

  「這我知道,後來遇上了帕姆。」莎拉搖搖頭。「他很孤獨。」

  「我一方面覺得他是個好人,但另一方面……」桑迪沒有說下去。

  「我娘家姓拉比諾維支,」莎拉啜了一口咖啡,說道:「我家來自波蘭,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去世了,當時我還不懂事,九歲時母親又死了,患的是腹膜炎。

  我十八歲那年戰爭爆發了,「她繼續講著。對她這代人來說,」戰爭「只意味著一種事情。」我們在波蘭有很多親戚,我記得給他們寫過信。後來,他們都消失了、都不存在了,即使現在仍然令人難以相信這都是真的。「「對不起,莎拉。我不知道這些情況。」

  「這些事人們是不大談起的。」羅森醫生聳了聳肩。「別人奪走了我的家人,但我無可奈何。我的表姐列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想敵人把她殺害了,但我一直不知道是誰幹的,在什麼地方殺害了她。當時我太年輕,不懂這些事情。那時感到十分迷惑不解。後來,我感到很氣憤,但能生誰的氣呢?我無可奈何,什麼事也做不了。列娃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一塊永遠的空白。我至今還保存著她的照片,黑白的,紮著兩根大辮子,可能是十二歲時照的。

  她想成為一名芭蕾舞演員。「莎拉說到這,抬頭看了一眼桑迪。」凱利的記憶中也留有空白。「「可是復仇……」

  「是的,復仇。」莎拉的表情變得很冷酷。「我知道。我們應該認為他是一個壞男人,對吧!報告警察,把他出賣。」

  「我不能……我是說,對,但我只是……」

  「我也不會那樣做,桑迪。如果他是個壞人,為什麼他還把多麗絲送到這來?

  他這樣做,同樣是在冒著生命的危險。「

  「但是,有些方面他很嚇人的。」

  「他可以丟下她不管,揚長而去,」莎拉繼續說道,並沒有真正聽見桑迪在說什麼。「也許他是那一種人,認為自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可是現在,我們必須幫助他。」

  這話打斷了桑迪的思路,她扭過頭問:「我們拿多麗絲怎麼辦?」

  「我們首先治好她的病,盡我們的能力,那時她會好起來。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呢?」莎拉問道。她看到桑迪的臉色又起了變化,似乎她真的感到進退兩難了。

  「可是約翰怎麼樣呢?」

  莎拉抬起頭來。「我從沒見過他做出任何違法的事情,見過嗎?」這是一個武器訓練日。天氣陰沈,這意味著蘇聯或美國的偵察衛星都不會看到這兒發生的事情。院子已經豎起那些硬紙板做成的目標,那些模型的無生命的目光從沙箱或鞦韆架下看著那些海軍陸戰隊隊員們從樹林中走出來,穿過設置的假門,用卡賓槍發射著練習子彈。那些目標頃刻間都變成了碎片。兩挺M-六0型機槍對著「戰俘營」的大門一陣猛烈掃射,與此同時,突襲隊員迅速朝「戰俘營地」跑去。在那,各個房間中還有二十五名人物模型,每個模型的重量都在一百五十磅左右。沒有人認為,在綠色發報機中的美國人會超過這個重量。在槍彈的掩護下,這些模型被一個個拖了出來,並被立即轉移。

  凱利站在貝特。阿爾比上尉旁邊。在演習中,這位上尉已被擊斃。他是這支部隊中唯一的軍官。他們看到,那些人體模型被拖到了偽裝的營救直升機旁邊,接著又被拖車拉走了。

  凱利按動了一下馬表。

  「比預定時間提前了五秒鐘。」凱利舉起馬表宣佈說。「這些小伙子幹得不錯。」

  「只是我們不是在白天進行,對吧,克拉克先生?」阿爾比同凱利一樣,都知道這次任務的性質。到目前為止,陸戰隊員們尚不瞭解這一點,至少他們還沒有得到正式通知。但是,到這時候,他們一定也有了一個大概的想法。他轉過身,笑著說:「不錯,這才是第三次演習嘛!」

  二人走進院內。那些假目標早已被打得粉碎。它們的數目至少為綠色發報棧戰俘營敵方警戒人員的兩倍。他們重新考慮了一下這次攻擊的情況,檢查了一下射擊的角度。

  營地的建造方式有其有利的地方,也有其不利之處。根據某種東方集團手冊中的規定,它並不符合當地的地形。但可以肯定,最好的進攻路線和院子的大門是一致的。為了確保最大的安全性,防止敵人將戰俘偷偷帶走,他們還準備了一個從周圍進攻的方案。但他們不希望發生這種情況。

  凱利又想了一遍進攻計劃。滲透的行動將使海軍陸戰隊偵察員們處於距綠色發報機戰俘營一個山脊之外的地方。他們接近營地大約需要三十分鐘時間,DM-七九型榴彈槍將摧毀敵人的崗樓,兩艘休伊眼鏡蛇攻擊直升機將轟擊營地,對攻擊提供重型火力支援。但是,投彈手將在五秒鐘內拿下各個崗樓,接著將白磷彈投入兵營內,將面的衛兵們活活燒死,這樣,他們便可在沒有眼鏡蛇支援的情況下完成任務。這次行動儘管規模不大,所用兵力不多,但目標的數量和隊員們的戰鬥力將成為原本沒有計劃在內的成功因素。他認為這將是一次大規模殺傷行動,儘管隊員們並非使用核武器。在戰鬥行動中,安全就意味著不給對方任何機會,並在最短時間內,殺傷敵人二倍、三倍乃至十倍。戰鬥不應該是公平的。凱利認為,事情進展得確實不錯。

  「萬一他們埋有地雷怎麼辦?」阿爾比擔心地說。

  「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凱利反問道:「從照片上看沒有這種跡象。那個地段並沒有受過騷擾,也沒有不准他們的人進入的指示或路標。」

  「越南人會知道的,不是嗎?」

  「一張照片上顯示著電線網外有羊群在吃草,別忘了這一點。」

  阿爾比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好,你說的不錯,我記得了。」

  「我們不要自尋煩惱,」凱利對他說。他停頓了片刻,意識到自己原來不過是一個士官長,現在卻用一種上級對下級的口吻在對一位領導海軍陸戰隊偵察兵的上尉在說話。這應該說是什麼呢?是錯誤?如果是錯誤,那他為什麼會這麼順利呢?

  為什麼這位上尉又那樣聽他的話呢?對這位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上尉軍官來說,克拉克先生究竟是何許人呢?「我們按計劃進行就是啦!」

  「我想你是對的,克拉克先生。你怎麼出來呢?」

  「直升機一到,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山朝直升機奔去,只需要兩分鐘時間。」

  「在黑暗中?」阿爾比問道。

  凱利大聲笑起來。「我在黑暗中跑得特別快,上尉。」

  「你知道街頭上有多少人有這種卡巴刀?」

  從道格拉斯問話的口氣,雷恩巡官知道情況不妙。「不知道,但我想我可以弄清楚。」

  「兒童商店在一個月前已賣出了一千把,那些海軍陸戰隊員已經有足夠的了,童子軍可以購買這種刀,每把四點九五美元。其他地方也可以買到。我不知道現在有多少流落到市面上。」

  「我也不知道。」雷恩承認。卡巴刀是一種體積很大的武器,街頭流氓帶的刀要小些。

  但是,在街上用槍的情況越來越多了。

  兩個人都不願公開承認他們又遇到了阻礙,儘管在褐石建內他們取得了不少具體證據。雷恩埋頭看著打開的卷宗和二十多張法醫照片。幾乎可以肯定地說,其中有一位婦女。被殺的人也許本身就是個流氓,從官方來看仍是一個受害者,這從他皮包中的證件很快便得到了確認,但他的駕駛執照上所登記的地址卻是一個沒人居住的樓房。他的違規罰款都是按時繳納的,而且繳納的都是現金。理查。法默曾向警察發生過爭吵,但沒有任何嚴重犯法行為,因此沒有任何詳細的審訊記錄。

  對他家庭的瞭解也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資料。他父親已去世很久,母親說他是一個商人。可是,他卻被人用刀挖穿了心臟。他死得很快,根本沒來得及拔出腰間的手槍。對他的一整套指紋的檢查只得到了一個新的身份,聯邦調查局的記錄中也沒有找到相同的指紋,儘管法默的指紋還可以同許多無名的指紋加以對照。雷恩和道格拉斯也沒抱多大希望。在臥室中發現了三個法默完整的指紋,都是在玻璃窗上發現的,精液的痕跡通過化驗與他的血型相符,是O型。另外一處精液證明是AB型,可能是殺人者的血型或那位失蹤的越野車的主人的血型,但尚不能肯定。他們估計兇手同那個女人的性行為時間可能很短暫,再不然就有可能是同性戀。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那個被懷疑失蹤的女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另外還有一些殘缺的指紋,一個是女人的,一個是男人的,都是從指紋的大小估計出來的。但因為不完整,也得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結論。更糟的是,正當指紋檢查小組準備去檢查那輛停在外面的越野車時,八月熾熱的太陽已將汽車烤得燙人,該車的登記主人威廉。彼得。格雷森的指紋早已變成了一些模糊的斑點。一般認為殘缺指紋少於十個相同點時辨認起來是十分困難的。

  對於聯邦調查局國家犯罪資料電腦檢查中心的調查也沒有獲得有關格雷森或法默的任何消息。最後,馬克。查倫的緝毒組也沒有發現有關這兩個人的資料。這件事不值得再回頭從開始做起,即使如此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在謀殺案調查中常常是這種情況。偵察工作是一種大事和小事的結合,而且小事情往往涉及得更多一些。

  法庭辯論可以證實這一點。然而他們確實從褐石建中得到了一個新的線索,他們瞭解到兇手大致的步伐距離,從中推算出了此人身高在五十至六三之間。

  但這一高度比維吉尼亞。查爾斯所估計的要高,因而也排除了這種可能。他們知道它是白種人,身體很健壯,他們知道他運氣很好,而且很可能熟悉各種武器的性能。他們還知道兇手有一些基本的格鬥訓練,並且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街頭流浪漢。

  所有這些情況並不能說明多少問題。一般男人都在這種身高圍,住在巴爾的摩城區的一半以上的人都是白人,在美國有數百萬老兵都經過格鬥訓練,而且很多人是來自高級軍事單位。步兵的技能也不一定非得是老兵才懂得,更何況在過去三十年間,國家每年都招收新兵。在二十哩的圍內至少有三萬人符合上述特徵。

  難道兇手就在販毒這一行中?他會不會是一個搶劫犯?他會不會像法伯所推測的那樣,是一個負有某種使命的人?雷恩比較傾向後一種情況,但也不能排除前兩種情況。精神病專家和偵探從前也搞錯過。一個簡單的不相符的事實就可以把一種最高段的理論擊得粉碎。雷思想,這個兇手一定是法伯所說的那種情況。他不是個罪犯,他是個殺手,一種很特別的殺手。

  「我們只需要一個情況。」道格拉斯靜靜地說,他很懂得自己上司的面部表情。

  「一個情況。」雷恩重複了一句。那就是私人的筆跡。解開一個案子的關鍵可能是一個姓名,一個地址,一輛汽車的外觀或牌號,一個知情者。情況總是如此,儘管具體情況有所區別。這需要偵探去找到那關鍵的一塊拼圖,才能使整個畫面變得清楚起來,所以要從那些嫌疑犯中去找出那塊來。這個關鍵是存在的,雷恩對這一點深信不疑。這個兇手很聰明,像這樣的人,在他殺死一個目標之後,一般說來會逃之夭夭,但這個人不同,他並不滿足於殺死一個人,是吧!他既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為了搶錢。他的行動有一個程序,每一步驟都包含著危險。這就使他必須留下蛛絲馬跡。這位警探對此深信不疑。儘管他十分精明,但這些複雜情況會逐漸增加,危險也越來越大,最後他總有失誤的地方。也許這種失誤已經存在。雷恩這樣想著,無疑他的思路沒有錯。

  「兩周。」麥斯威爾說道。

  「這麼快?」詹姆士。葛萊俯身向前,兩肘壓在膝頭。「達奇,這實在太快了。」

  「你認為我們應該不慌不忙地混日子嗎?」波杜爾斯基問道。

  「這是哪話,卡西,我是說太快,並沒說是不應該。兩周的訓練,一周的行程和組織,這樣夠嗎?」葛萊問道。「那天氣的情況如何?」

  「那是我們無法控制的因素,」麥斯威爾承認。「但是天氣也有兩種情況,它使飛行變得困難,但也使雷達和炮手感到麻煩。」

  「你是怎麼使這些文件旅行加快的呢?」葛萊問道,語氣中既有懷疑,也有驚異。

  「辦法總是有的,詹姆士,我們是將軍,不是嗎?我們下命令。而且,知道嗎?

  軍艦實際上開始行動了。「

  「那就是說,窗戶在二十一天之內就打開了?」

  「完全正確。卡西明天就飛到星座號航艦陣地。我們開始向空中支援人員講解任務。新港新聞號已經整裝待命。他們認為他們要去掃蕩沿海的防炮陣地。我們的指揮艦此時正駛過太平洋。他們不知道具體任務,只知道要去和第七十七特遣艦隊會合。」

  「我還有很多命令要下達。」卡西笑著說。

  「直升機機組人員怎麼樣?」

  「他們一直在科羅納多灣進行訓練,今天晚上進入匡蒂科。都是標準的編組。

  戰術是直接飛入。你的那位克拉克覺得怎樣?「「他現在是我的人了嗎?」葛萊問道。「他對我說,他認為事情進展順利。難道有誰希望被打死嗎?」

  「他對你這樣說嗎?」麥斯威爾笑了起來。「詹姆士,我知道這個孩子上次在營救我的兒子時表現不錯。但是如果你能親眼所見,那情況更是不同。上次演習,他突然出現在馬蒂。楊面前,可不是簡單的技巧。當時把那些海軍陸戰隊員們搞得很尷尬。」

  「請給我一段時間使這次任務得到批准。」葛萊說道。他現在說這話是認真嚴肅的。他一直認為這次行動有很多好處,看著它的進展情況可以從多方面得到教益,因為他需要瞭解中央情報局的意見。現在他相信進行這次行動是有可能的。綠色黃楊木行動如果被批准,它是可能成功的。

  「你有把握賴特先生不會阻礙我們嗎?」

  「我想他不會。實際上他是我們的人。」

  「但要等所有工作都準備就緒之後。」波杜爾斯基說道。

  「他想看一下演習,」葛萊警告:「在你要求一個人支持你的工作之前,你必須使他對這件工作有信心才行。」

  「那沒問題。明天晚上我們要舉行一次全面演習。」

  「我們都去看看,達奇。」葛萊答應說。

  突擊隊住在一個老兵營內。該兵營有許多房間,足以容納六十個人,而且大家都無須睡上鋪。凱利住在旁邊的一個單人房,這是按照標準軍營建造供班長們使用的。他決定不睡在自己船上。一個人既屬於突擊隊,成為其中的一員,就不能脫離突擊隊,完全單獨生活。

  隊員們來到匡蒂科之後,第一夜就準備好好地樂一樂。有人弄來了三箱啤酒,每個人至少可以喝上三瓶,因為其中一人只喝皮波牌可樂,槍炮長爾文士官長相信,沒有人會有超過三瓶的酒量。

  「克拉克先生,」一位擲彈手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凱利認為,叫這些人來訓練而不讓他們知道訓練的目的是不公平的。他們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而不知道為了什麼,不知道目的是什麼,這是太不公平的事情,也有點反常。他凝視著問話人的目光。

  「我不能告訴你,兄弟。我只能對你說,你會為這件事感到自豪。請你相信我的話。」

  這位下士今年二十一歲,是隊員中年紀最輕、軍階最低的一個。他沒有希望會得到任何回答,但他還是提出了問題,他舉起一個酒瓶向凱利示意,表示接受了他的回答。

  「我知道你的刺青。」另一個軍階稍高的士官說道。

  凱利笑了笑,喝完自己的第二瓶啤酒。「噢,有天晚上我喝醉了,我以為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

  「所有海豹隊員都能夠用鼻子頂球,」一位上士說,接著打了一個隔。

  「想讓我為你們表演一下嗎?」凱利馬上問道。

  「太好了。」上士又丟給凱利一瓶啤酒。

  「克拉克先生?」爾文朝門口做了個手勢。屋外同室內一樣悶熱。微風吹過針葉松林,不時聽到蝙蝠扑打著翅膀追食昆的聲音。「什麼事?」凱利問道,接著喝了一大口啤酒。

  「那正是我要問的問題,克拉克先生,」爾文愉快地說。接著他的聲音變了。

  「我認識你。」

  「哦!」

  「第三特種行動大隊。我的分隊曾掩護你們進行過貂皮大衣行動。你那時的階級是中士二級(編註:新任中士代號E-5,上士為E-7)。」爾文說道。

  「不要張揚。我離開部隊時被曾升為帆纜士官長。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爾文笑了起來。「沒有。我想如果有誰知道了,阿爾比上尉一定會打斷他的鼻子。

  楊將軍可能會大發雷霆的。我們彼此保密,克拉克先生。「爾文說道,他就這樣以一種含混不清的態度確立了自己的地位。

  「這不是我的想法——我是說到這兒來。將軍們說服了我。我想他們很習慣做說服工作的。」

  「我卻不是這樣,克拉克先生。你那把橡皮刀差一點把我嚇成心臟病。我不記得你的名字,你真實的姓名,可是他們把你叫做蛇,是吧!你就是參加偵察塑膠花行動的那個人。」

  「那件事我幹得並不漂亮。」凱利並不為此得意。

  「那次也是我們進行掩護的。那位倒楣的直升機駕駛員死了,飛機離地十時引擎出了毛病。因此我們沒有成功,接應部隊當時離得很遠,沒來得及。」

  凱利把臉轉向一邊。爾文的臉色也變得陰沈一片。「我當時不知道。」

  槍炮長在黑暗中聳了聳肩。「我看過當時的照片。駕駛員對我們說,你違反了規定,簡直是傻瓜。但那是我們的錯,在你喊話後二十分鐘內我們應當趕到的。如果我們按時趕到,也許有一兩個女孩可能會被救出來。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沒有按時到達的原因是飛機的發動機出了毛病,有一塊橡膠卡在了面。」凱利呻吟了一聲。國家的命運就因這件事情而逆轉。「事情本可能變得更糟,如果當時飛機高度更高一些,大家都會摔成碎片。」

  「一點不錯。這種倒楣的理由送掉了一個孩子的性命,不是嗎?」爾文停了一會兒,兩眼凝視著黑暗中的松林,靜靜地傾聽是位這種人的職業習慣。「我瞭解你當時為什麼要那樣做,我想告訴你。我自己也會那樣做的,儘管我可能做的沒有你那麼好,但肯定也會那樣做。我一定會盡力而為,把那個混蛋送上西天,不管是否接到命令。」

  「謝謝你,槍炮長。」凱利低聲說。

  「這又是一次西江行動,對吧!」爾文接著問道,他知道這次可能會得到回答。

  「大致是吧。他們應該早些時候告訴你的。」

  「你必須多告訴我一些情況,克拉克先生。我要對這些陸戰隊員負責的。」

  「這個場地設計得不錯,完全和現場一致。啊,我也會進入那個地方,不要忘了這一點。」

  「說下去。」爾文溫和地請求說。

  「我參加了滲透計劃的制訂。只要人員選用得當,我們可以完成任務。你帶來的這些小伙子都不錯。我不是說這件事輕而易舉,但也不是困難得不得了。我曾經幹過比這更難的事,你也一樣。訓練進展很順利,我覺得比較有把握。」

  「你認為這件事值得做嗎?」

  這是一個重要問題,其意義深遠,很少人能夠明白其中含義。爾文曾經歷過兩次這類戰鬥任務。儘管凱利沒有親眼看過這位指揮員指揮戰鬥的情況,但他顯然是一位有多次指揮包圍戰經驗的軍人。現在爾文在考慮他的部隊是否有被毀滅的危險。

  每次戰鬥之後,傷亡都很慘重,但回來之後,仍然繼續進行訓練。現在的訓練就是證明。他們已多次「進攻」這一假設的場地,戰爭的實際情況應該是一個地方一次戰鬥,這樣人們方可以看到取得了何種進展。在接受新的任務之前,你可以回頭看一下你已經取得的經驗,估計一個今後取得成功的可能性。第三次你再看到你的人死在同一個地方,你就知道事情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國家在繼續把自己的兒女送到那個地方去,要求他們在那個早已浸透了美國人鮮血的土地上去冒生命的危險。

  實際的情況是,爾文不會自願再回到那個地方去進行第三次戰鬥。這不是一個有關勇氣或對祖國是否忠誠和是否有犧牲奉獻精神的問題,而是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寶貴,不應該去做無謂的冒險。他曾宣誓保衛自己的國家,他有權要求得到一定的回報,一個真正值得為之戰鬥的使命,而不是一個抽像的概念。但是,爾文仍感到有愧,有愧於自己沒有信守諾言,背叛了自己部隊的規矩:絕對忠誠,永遠忠誠。儘管他心存疑點,這種愧疚的心情仍然驅使著他志願參加了這最後一次任務。就像一個人得知自己的妻子已經紅杏出牆了之後,他仍然不能停止對妻子的愛和關心。爾文的心情現在就是如此。

  「槍炮長,我本來不能告訴你,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們要攻擊的地方是一個戰俘營,正如你猜想的那樣。」

  爾文點點頭。「還有什麼,一定還有……」

  「這個戰俘營不比尋常。那兒收押的人都是一些被宣佈死亡的人,」說到這,凱利突然把啤酒罐摔到地上。「我看過那些照片,有一個人我們已經確定是一位空軍上校,北越軍方說他已經死去,因此我們認為,如果我們不去把他們救出來,這些人將永無回國之日。老兄,我也不願意再去那個鬼地方。不是害怕,知道嗎?

  我很行,我很擅長搞這些事情,我有過很好的訓練,也許我具有這方面的才能。「凱利聳了聳肩,不願意再說出下面沒有說出的話。

  「是啊。只要你願意,你一定可以做到的。」爾文又遞給他一罐啤酒。

  「我認為三瓶已經夠多了。事不過三嘛!」

  「我是個很守教規的人,本來不該喝酒的,」爾文笑著說:「人們喜歡我們這種人,克拉克先生。」

  「我們都是些倒楣的笨蛋,對吧!戰俘營中有俄國人,也許正在審訊我們的人。

  那些人都有很高的官階,而且我們官方方面都認為他們已死掉。由於他們的地位和專業知識,也許敵人正千方百計地想從他們身上搾取情報。我們知道他們還活著,如果我們不去營救他們……我們究竟算什麼人呢?「凱利突然停住,感到很想繼續說下去,甚至想把他正在做的其他事情也告訴他,因為他覺得面前這個人可以真正地瞭解他。而且,由於他腦子一直在想著為帕姆報仇的事,眼下的事使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沈重。」謝謝你,克拉克先生。這次任務是一件倒楣的差事。「槍炮長保羅。爾文對著松樹林和林中的蝙蝠說。」那麼說,你將是第一個進去,最後一個出來的人?「「我過去一個人單獨幹過這種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7
第二十三章 利他主義
  「我這是在哪兒?」多麗絲。布朗用一種模糊不清的聲調問道。

  「啊,是在我家。」桑迪回答說。她坐在客人臥室的角落,關上閱讀燈,把她已經讀了幾個小時的平裝書放在一邊。

  「我怎麼會來到這?」「一個朋友送你來的。我是個護士,醫生在樓下做早餐。覺得怎麼樣?」「很難受。」她閉上眼睛。「我的頭……」

  「那是很正常的,我知道不好受。」桑迪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摸了摸那女孩的額頭。

  沒有發燒,這是個好消息。接著她摸了摸她的脈搏,跳動正常有力,但仍有點過快。從對方緊閉的眼睛看來,她猜想苯巴比妥的藥力顯然很可怕,但這是正常的情況。那女孩聞到了汗味和嘔吐的味道。她們盡力使她保持清潔,但效果不大。與其他病人比較起來,她的情況並不算很嚴重。時至目前,多麗絲仍感到四肢無力,身體發軟。自從來到這以後,她至少減輕了十到十五磅的體重。儘管病情沒有惡化,但她身體仍十分虛弱,覺得手、腳和腰部都不帶勁。

  「有多久了?」

  「快一周了。」桑迪取來毛巾,替她擦了擦臉。「可把我們嚇了一跳。」這話沒有說出來。多麗絲至少發作了七次,第二次發病使桑迪和莎拉都很恐慌。但最後一次發作比較緩和,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八個小時。病人的主要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如果沒什麼意外,她會慢慢康復起來。桑迪讓多麗絲喝了點水。

  「謝謝你們。」多麗絲聲音很微弱。「比利和李克在哪?」「我不認識他們。」桑迪答道。這個答案是正確的。她讀過當地的報紙,但她總是記不住上面的名字。歐圖爾心想,實際上她並不瞭解多少情況。她的心很亂,即使她盡力去思索此事,但那只會把自己弄得更加糊塗。現在不是搞清事實的時候,莎拉曾經和她談過這個問題。現在只需對事情有一個大致瞭解,具體問題待以後再說。「是那些人傷害嗎?」多麗絲全身赤裸著,只蓋了幾條毛巾。這樣對她進行治療更方便些。她胸部和腹部的傷痕正在褪去。原來青一塊紫一塊的地方已漸漸變成了黃色。這說明她的身體正在復原。桑迪心想,她還年輕,儘管現在尚未完全康復,但她會慢慢好起來的,身心都會痊癒起來。她的感染正在對大量的抗生素作出反應。高燒已經退去,她的身體狀況現在已可以接受正常的恢復治療了。

  多麗絲轉過臉,睜開眼睛。「你們為什麼幫助我?」

  回答這一問題很容易。「我是位護士,布朗小姐,照顧病人是我的工作。」

  「比利和李克?」她又想起了往事,說道。她現在的記憶並不穩定,主要想到的還是跟痛苦有關的事。

  「他們不在這。」歐圖爾對她說。她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對這種回答很滿意。「我想,他們再不會來打擾了。」病人的眼中流露出理解的神色。桑迪想,這種情況真令人感到鼓舞。

  「我必須起來一下,請……」她開始移動身子,但發現自己的身子被捆在床上,她不知道這是為了醫療的方便。

  「好,等一等。」桑迪把皮帶解了下來。「覺得可以站起來嗎?」「……

  試一試……「她呻吟了一聲。她的身子還沒有抬到三十度就支持不住了。桑迪幫助她坐起來,但她的頭仍然不能挺直。幫她站起來更加困難。但到盥洗室的距離不遠,她忍著疼痛終於走到了盥洗室,桑迪扶她坐在馬桶上,同時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用水打濕一張紙巾,替她擦了擦臉。

  「這是一大進步。」莎拉。羅森在門口看到這情況,說道。桑迪轉過身,對莎拉笑了笑,示意病人情況有所好轉。把多麗絲送回臥室時,她們替她披上一件睡衣。

  桑迪換了一套床單,莎拉又讓病人喝了一杯茶。

  「多麗絲,今天看起來好多了。」莎拉說道,一面看著她把茶喝下。「我覺得很難受。」

  「沒關係,多麗絲。起先難受,然後就會好受起來。昨天的情況可能什麼也感覺不到。想吃幾片麵包嗎?」

  「我覺得很餓。」

  「又一個好兆頭。」桑迪說道。從她眼中痛苦的表情,她們知道她一定頭痛得厲害,今天只能用冰塊加以治療了。她們已經花了一周的時間來清除她體內的毒素,現在不宜再增加藥量。「把頭靠在後面。」

  多麗絲按照吩咐把頭靠在墊著東西的椅背上。這張椅子是桑迪在一次車庫拍賣會上買來的。多麗絲又閉上了眼睛。她的四肢軟綿無力,雙臂癱放在兩側的毯子上,莎拉遞過來一片麵包。而桑迪拿了一把梳子幫她梳頭。頭髮很髒,需要清洗,她現在只能把頭髮理順一些。

  病人常常從醫生的表情來判斷自己的病情,儘管這似乎有些奇怪或不合邏輯,但情況確實如此。突然,多麗絲顫抖起來,桑迪不禁一驚。

  「我還活著嗎?」這是一個嚇人的問題。

  「當然,」莎拉回答說。她又為她檢查了血壓。「高壓一百二十二,低壓七十八。」

  「很好!」桑迪說道,這是一周來最好的情況。

  「帕姆……」

  「怎麼回事?」莎拉問道。

  多麗絲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下去,仍然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如果是死,那她又發現了什麼永恆的東西了呢?「頭髮……在她死去的時候……替她梳頭。」

  天啊!莎拉想起,在自己的家鄉綠泉谷時,山姆曾對她講過有關帕姆死亡的一篇報導,但他沒有詳細敘述,也沒有那種必要,頭版上的照片已足以說明問題。莎拉輕輕摸了摸病人的臉。

  「多麗絲,是誰殺死帕姆的?」她原以為在這時同病人提出這個問題不會增加她的痛苦,但是她錯了。

  「是李克、比利、博特和亨利……殺死了她……親眼看著……」這女孩開始哭起來,抽泣更加重了她的頭疼。莎拉收回遞上去的麵包,她可能馬上就要嘔吐了。

  「他們讓親眼看著?」「是……」多麗絲的聲音猶如死人。

  「讓我們現在不去想這件事。」想到死,莎拉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好了,」桑迪想把話題岔開。「最好不去想它。」

  「我累了。」

  「好吧。讓我們扶上床睡下,親愛的。」兩個女人把她扶到床上,桑迪讓她穿著睡衣,在她的額頭上放了一個冰袋。多麗絲很快便睡去。

  「早餐做好了,」莎拉對桑迪說:「現在不用再把她綁在床上了。」

  「梳她的頭髮?是什麼意思?」桑迪問了一句,然後直奔樓下而去。

  「我沒有讀過那份報導」

  「我看見過那照片,莎拉——他們對她做了些什麼——啊,她的名字叫帕姆,是吧!」

  桑迪太累了,有些事情都記不清了。

  「是的,她也是我的病人,」莎拉證實此事。「山姆說那情況很慘。但有件怪事,她死後,有人替她梳過頭。他說過這件事,我想可能是多麗絲替她梳的。」

  「噢!」桑迪打開冰箱,取出牛奶。「我懂了。」

  「我不懂。」羅森醫生憤怒地說。「我不懂那些人怎麼能幹那種事。如果再過幾個月,多麗絲也會死去。」

  「我很驚訝沒有讓多麗絲作秘密證人。」桑迪說道。「在帕姆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必須特別小心。如果冒險行事,那可能意味著……」

  歐圖爾點點頭說:「是的,那會給約翰帶來危險。我也是這樣想的。」

  「不錯。」

  「他們殺害她的朋友,並讓她看著她死去……在那些人眼,她只是一件東西!

  ……比利和李克!「桑迪氣憤地說,儘管她並沒有完全清楚這些事情的情況。

  「是博特和亨利,」莎拉糾正她:「我想那兩個人再也不能傷害他人了。」兩個女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她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儘管二人一想到殺人便感到不寒而慄。

  「好。」

  「好,我們已經把查爾斯大街以西的所有流氓都查了一遍,」道格拉斯對他的上司說:「我們有一個警察受了傷。但不嚴重,我們有一段比較長的時間不必再為那些酒鬼傷腦筋了。很多人也被抓了起來,」他笑著補充:「但我們仍不知道兇手是誰,艾米。一周來沒有發現新狀況。」

  這話不假。消息已經傳出去,雖然傳播的速度慢得令人吃驚,但仍不可避免地傳了出去。街頭小盤毒販也小心到幾近偏執的地步。但這仍無法說明為何一周來沒有任何人喪命。

  「兇手仍然逍遙法外,湯姆。」

  「可能是這樣,但他已經停止行動,什麼事也沒有再發生了。」

  「那就是說,他所幹的一切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搞掉法默和格雷森了。」雷恩看了一眼刑警,說道。

  「難道你不相信?」

  「是的,不相信,但你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我也不知道。」

  「好吧。如果查倫查到了什麼情況,也許會有幫助。他查案子很有辦法,還記得他同海岸防衛隊一起搞的那次突擊嗎?」

  雷恩點點頭。「那次行動幹得很漂亮,可是近來他沒什麼表現。」

  「我們也是一樣,艾米,」道格拉斯巡佐指出:「我們對這個人的瞭解很有限,只知道他身強力壯,是個白人,腳穿新運動鞋。我們不知道他的年齡、體重、身高、殺人動機和乘坐的車。」

  「殺人動機。我們知道他有某種目的,我們知道他很擅長殺人,我們知道他十分殘忍,殺人是為了掩飾他自己的行動……還有他很有耐心。」雷恩靠在椅背上。

  「十分有耐心,作案不慌不忙。」

  湯姆。道格拉斯思想更亂。「而且非常精明,經常改變作案方法。」

  雷恩覺得這一點確實煩心。萬一他發現警力在搜查街頭流浪漢,他也會知道警方這事不會堅持多久,很快就會去搞別的事情,萬一他從格雷森那兒弄到了情報,從而使他轉換了行動方向?比如說,出了這座城市。要是他們永遠破不了案怎麼辦?

  這對雷恩來說將是一種職業上的侮辱,他討厭一個案子不了了之。他必須考慮這個問題。儘管進行了十幾起現場調查,但他們除了維吉尼。查爾斯太太之外並沒有找到其他證人,而且她提供的情況又同他們從法醫那兒得來的證據相互矛盾。兇手應該比她說的要高些、年輕些,而且肯定是個身強力壯的人。他不是一個酒鬼,但卻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酒鬼。人們根本沒有見過這種人,有誰會注意一隻偶然碰見的狗呢?

  「簡直是個隱形人。」雷恩靜靜地說,終於給這個案子起了這樣一個名稱。「他本該把查爾斯太太殺掉的。你知道我們會得出什麼結論?」

  道格拉斯哼一聲。「我不想單獨見這種人。」

  「你是說用三個飛行大隊進攻莫斯科嗎?」

  「當然,為什麼不呢?」扎卡賴亞斯答道:「那是你們的政治領導中心,對吧!

  它又是一個大型的通訊中心。即使你們的政治局離開了莫斯科,他們仍然控制著你們的政冶和軍事領導權……「「我們有辦法把重要的人物轉移走。」格裡沙諾夫出於職業和民族的自尊心,這樣說。

  「當然。」羅賓幾乎大笑起來。格裡沙諾夫覺得有點受了侮辱的感覺。但又一想,這位美國上校現在覺得自在多了,他也覺得高興。「柯裡亞,我們也有那些玩意兒,我們在西維吉尼亞建造了真正的最新式的防空洞,供國會和領導人使用,第一直升飛機中隊就駐守在安德魯空軍基地,他們的任務就是負責疏散重要人物……

  你猜怎麼著?那些倒楣的直升機不能直飛防空洞再返回原地,中途必須加一次油。

  在選擇防空地點時沒有人想到這一點,因為那是一項政治決定。還有,我們從未對這種疏散系統進行過試驗。

  你們的試驗過嗎?「

  格裡沙諾夫挨著扎卡賴亞斯旁邊坐在地板上,背靠在水泥牆壁上。尼古拉。葉夫格尼耶維奇眼睛看著地面,搖了搖頭。現在他又從這個美國人口中瞭解到更多的情況。「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認為我們兩國之間永遠不會打仗嗎?我們的情況相差不大。羅賓,我們也從未試驗過,我們從未想從莫斯科疏散走。我們的防空洞設在日古裡。那是一塊大石頭,並不是一座山,就像一個大氣泡。我找不到恰當的詞表達,是從地殼中建造的一個巨大的石圈。」

  「是獨石柱嗎?像喬治亞的石山一樣,是嗎?」

  格裡沙諾夫點了點頭。對這個人談點機密並沒有什麼害處,不是嗎?「地質學家們說這地方非常堅固,早在五0年代我們就在它底下開鑿了地道。我到那去過兩次,在建設階段時由我負責監工那兒的防空辦公室,我們希望用火車把我們的人員運到那,這是真的,羅賓。」

  「這沒什麼關係,我們知道這個地方。只要知道它的地點,我們就可以摧毀它,問題只是需要多少炸彈。」美國人已喝了不少伏特加。「也許中國人也知道,但他們一定會進攻莫斯科的,特別是採取突襲的方式。」

  「也要三個飛行大隊?」

  「那是我的做法。」羅賓的腳下有一張蘇聯東南部的航空導航圖。「三條航線,從三個空軍基地起飛,每批三架飛機,兩架運載炸彈,一架護航機在前面領航,把三隊飛機集中到一條線上,空中圍這麼大,」他用手指示著地圖上的路線說:「從這兒開始向縱深下降,把飛機引入這些山谷之中,等到它們襲擊了你們的平原時……」

  「是草原。」柯裡亞糾正。

  「它們已經通過了你們的第一道防線,對吧!它們在低空飛行,高度在二百左右。也許它們開始並沒有進行無線電干擾,可能你們也有一支特殊的飛行大隊,你們確實訓練過這種部隊。」

  「什麼意思,羅賓?」

  「我是說,你有沒有在夜間用民航航道飛進莫斯科過?」

  「當然。」

  「那好,比如說有人駕駛一架獾式轟炸機,他開著閃光信號燈。因為在機翼下方可以有一些任意開關的小燈,像小窗一樣,對吧!喂!我成了民航機。」

  「什麼意思?」

  「這一點我們馬上就會明白。在英格蘭的皮斯,我們就駐有一個這樣的飛行中隊,都是B-四七式飛機,它們就負有這樣的任務。如果我們根據情報確定你們的人要攻擊我們,你們一定有一個全面的計劃。而我們就有這樣一個計劃,我們稱之為空中跳投,也許現在放在絕密文件之中,這是李梅的傑作之一。無論是莫斯科、列寧格勒、基輔,還是日古裡,我們都可以派出三架飛機,每架帶上兩枚炸彈,把你們的整個政治軍事指揮機構摧毀,懂了吧!

  我是一架民航客機。「

  可能真的有效。格裡沙諾夫想到這一點,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說不定在哪一年哪一天的什麼時候……轟炸機就會沿著固定的航線飛來。即使在危機時期,由於人們在尋找不同尋常的東西,對正常的東西仍存在著幻覺,而這種幻覺就成了他們看待事物的試金石或標準。

  也許,一個本土防空軍的中隊會派出一架飛機,在高級領導人員都在沈睡之際,一位年輕的飛行員會在天空警戒值夜班,他可以巡邏一千公里的圍,但是在夜晚,你的大腦會使你的眼睛產生幻覺。機翼下有燈光,當然是一架客機,轟炸機怎麼會點燈呢?

  這是一個國安會從沒有想像過的計劃。扎卡賴亞斯還能給他多少禮物呢?

  「不管怎麼說,如果我是中國人,這就是一種選擇方案。如果他們缺乏想像力,對這個國家進行直接攻擊,當然,他們可以那樣做。也許是派出一個飛行大隊來轉移你們的焦點。

  他們也有一個實際的目標,但不會是莫斯科,他們會從高空侵入,離開正常航線,大致在這個圍……「他用手指了指地圖。」他們來一個急轉彎,對著你們確定的重要目標進行轟炸,那兒有很多很好的目標。也有可能你們的戰鬥機會追蹤他們,對吧!「「當然。」他們會認為入侵的轟炸機正在轉而進攻第二個目標。

  「另外兩隊飛機會從另外的方向從低空飛入。這種情況我們試過不下一百萬次,柯裡亞,我知道你們的雷達,瞭解你們的基地,熟悉你們的飛機和火車。你們很容易被打垮。那些中國人,他們同你們一起研究過,同你們學習過。你們教過他們。

  他們對你們的一切都瞭若指掌。「

  情況正如他說的完全一樣,一點不錯。這個人曾經八十次衝破了北越的空中防線。

  八十次啊!

  「那麼說,我應該……」

  「如何防止嗎?」羅賓聳了聳肩,又重新彎下身子去看地圖。「我需要一些更詳細的地圖。但首先,你每次只能研究一個關口。要記住,轟炸機不是戰鬥機,行動沒那麼靈活,尤其是低飛時,要隨時注意不能撞在地面上,對吧!我不知道你的情況怎樣,但那種情況總令我感到緊張。飛行員必須尋找一個山谷可以隱蔽自己並自由行動,尤其是在晚上飛行。你們的戰鬥機在這,地面雷達在這,你們不需要太大的雷達,它只有向敵方示警的作用。等到轟炸機一出現,你們就可以擊落它。」

  「把防線後撤?那不行——」

  「你們必須把防線部署在能起作用的地方,柯裡亞,並不是按著地圖紙上談兵。

  你們不是很想吃掉中國人嗎?那一直是你們這些人的一個缺點。而且,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可以縮短你們的防線,可以省錢、彈藥。其次,要記住對方也知道飛行員在想什麼,戰鬥畢竟是戰鬥,對吧!也可能有一些飛行分隊是為了引誘你們的人出來,是吧!我們也有許多雷達干擾設施,這一點你們應該有所估計。你們控制自己的人,讓他們留在自己的位置,沒有把握一定不要移動他們。「格裡沙諾夫研究自己的專業已有二十多年,不僅研究了有關戰俘審問的納粹空軍文獻,並且對康胡貝防線(編註:德國戰鬥機指揮官康胡貝所設計的德國防空線)

  的設置進行過系統研究。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完全有理由以此自豪。但是他認為,他從這位美國空軍上校這兒學到的絕不是在伏羅希洛夫官校準備發表的學術論文。

  這是一部高度系統化的學術著作,是一本書,它的名稱就是:美國轟炸機理論的起源和發展。從這本書出發,他可以使自己逐步爬上將軍的台階。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的這位美國朋友。

  「讓我們站到後面去,」馬蒂。楊說道「他們要進行實彈演習了。」

  「好吧,」達奇說。「我習慣在兩百碼之外觀看射擊演習。」

  「和在四百哩以外觀看海軍戰鬥演習。」葛萊補充說。

  「那樣更安全些,詹姆士。」麥斯威爾笑道。

  他們站在一堵泥土護牆後面,距營地有兩百碼之遙。這使觀察顯得比較困難。

  但他們五個人中有兩位具有飛行員的眼睛,他們知道如何觀察。

  「他們已經行動了多長時間?」

  「一小時左右。現在很快就會出現了。」楊壓低聲音說。

  「我什麼也聽不見。」麥斯威爾將軍輕聲說道。

  場地很難看清楚,只有建物的直線輪廓依稀可辨,這同自然界有些不大協調。

  再集中一些注意力,便可以看出那些長方形的窗戶的暗影。那些當天才豎起的崗樓也隱沒在夜色之中,難以分辨。

  「我們找到一點竅門,」馬蒂。楊說道:「為了增強夜間的視力,我們給隊員補充了一些維他命,也許會有些效果。艦上的牌該由你來打了,對吧!」

  他們能聽到的只是掠過樹梢的風聲,在樹林有一種超自然的影響因素。麥斯威爾和楊都習慣於傾聽飛機發動機發出的隆隆聲和觀察飛機儀表燈閃動的微弱光芒,以及感覺飛機在夜空中航行時所產生的輕微的顫動。他們的目光在黑色的天弩中自動地掃視著,以便得知是否有任何敵機出現。他們現在站在大地上,等待著一種從未經歷過的事情發生,感覺到有一種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動感。

  「在哪兒?」

  「如果你能看見他的行動,那可不是好消息。」麥斯威爾說道。

  「長官,綠色發報機並沒有一塊停放白色小汽車的停車場。」一個聲音說。接著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只有凱利看見了那黑影。

  「我想你是對的,克拉克先生。」

  設在護牆上的無線電中一直只傳來靜電的噪音,這時突然改變了,傳來四聲長音。

  這用間斷的短音一、二、二一、四做了回答。「突擊隊已就位,」凱利低聲說道:「請注意聽,主擲彈手很快就要射出第一顆榴彈,那是行動的開始信號。」

  「狗屎。」葛萊哼了一聲,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麼說。

  他們首先聽到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儘管護牆中的每個人都對這次計劃瞭若指掌,但大家都同時轉過頭去。凱利心很高興,畢竟這計劃的大部分是他設計的。

  大家的頭都轉向遠方,只有他自己沒有動。

  凱利覺得他似乎看見了一位擲彈手手上拿著塗了氟的M-七九榴彈發射器,它很容易被誤認是螢火的閃光。突然的爆炸聲使凱利身邊的其他幾個人嚇了一跳,但凱利並沒有注意這些。隨著爆炸的轟鳴,崗樓內的人和武裝被瓦解了,那爆炸的迴響還沒有在松林間消失,其他三個崗樓也被消滅了。五秒鐘後,直升機的炮火照亮了松林的樹梢,機槍也開始朝建方向掃射起來,那火舌猶如兩條長長的霓虹燈管,擲彈手們一個接一個地朝建物的窗內發射榴彈。剎那間,夜空被照得通亮。「天啊!」建物的濃煙四起,火光沖天,那情景既可怕,又壯觀。機槍封鎖了建物的每個出口。

  「好!」凱利不由得叫了一聲。「面的人都炸成了聾子,跑出來的也難逃機槍的火力。」

  海軍陸戰隊的炮火繼續向著兵營和辦公大樓傾瀉,而突擊隊則朝戰俘營衝去。

  接著營救的直升機也來了,直接降落在營地的大門口外,停在休伊眼鏡蛇直升機後面。炮火開始分離,一半控制在直升機周圍,進行掩護,另一半火力繼續向營旁射擊。一架炮艇直升機開始進行轟擊,猶如一隻憤怒的牧羊犬,急不可耐地向著狼群狂吠起來。

  第一批陸戰隊員出現了,他們拖著假戰俘往外走。凱利看見爾文站在大門口清點被搶救出來的戰俘數目。人們喊著,叫著,一切聲音都淹沒在直升機發動機隆隆的轟鳴擊中。最後一批陸戰隊士兵進入營地,進行火力支援,接著營救直升機加大馬力,在黑暗中起飛了。

  「行動很迅速。」槍炮聲漸漸稀疏下來,賴特高興地說。不一會兒,兩架滅火機一起開動,撲滅了爆炸留下的餘火。

  「比預定時間提前了十五秒鐘。」凱利手中握著計時器說道。

  「要是什麼環節出了差錯怎麼辦,克拉克先生?」賴特問道。

  凱利臉上流露著興奮的光彩,笑著說:「這是不可避免的,長官。隊伍中有四人被「擊斃」,可能還有一兩個人被炸傷……」

  「等等!你是說有可能……」

  「讓我說明一下,長官,」凱利說:「從照片看來,我們沒有理由認為在直升機降落區和目標之間有任何敵人,在這些山上也沒有人從事農業生產。今晚的演習,我估計有四人被擊斃只是一種假設,可以認為他們都是腿部被打傷。那些人必須被帶進帶出,這是不可避免的,除非你視而不見。就所有情況來看,長官,我想這次任務會完成得乾淨利落。今晚我有意把情況搞得混亂一些,完全是為了檢查。」

  賴特同意地點了點頭。「我希望一切能像演習一樣順利。」

  「在實戰中有些事出意外是難免的,長官,我們必須有所準備,每位隊員都進行了交叉訓練,一個人至少可以勝任兩種職責。」凱利揉了揉鼻子,他一直也有點緊張。「我們今晚看到的是一次成功的假設演習。儘管實際情況可能比這要複雜,但我們的計劃是行之有效的,長官。」

  「克拉克先生。這你曾對我說過。」這位中央情報局的外勤官員轉身對其他人說:「醫療支援的情況怎樣?」

  「當奧格頓號加入第七十七特遣艦隊後,我們會向該特遣艦隊派遣醫務人員的。」

  麥斯威爾說道:「目前卡西米爾已經上路去組織這些人員。第七十七特遣艦隊將由我的人員組成,由他負責領導。奧格頓號是一艘相當大的軍艦,我們會為這個小組準備好一切必須的條件,比如醫療人員和情報人員等,以便開展工作。這艘船將把他們運送到蘇比克灣。在直升機起飛之前,我們會把他們運送到加利福尼亞…

  …大概需要四天半時間。「

  「好。這部分工作看上去進展順利。其他方面怎樣?」

  麥斯威爾回答:「星座號上的全體人員都會支援這次行動。勇往號將開赴海防一帶作業。這樣會引起敵方的防空網和高級指揮部門的注意。新港新聞號將在沿海一帶巡弋,在近幾周之內負責摧毀敵人的防炮基地。這一任務的完成要做得像平時戰鬥一樣,以免敵人發現我們的用意。這個地區將是她的第五個目標。該艦停泊在離岸十以外的海面,配備有猛烈的炮火。敵人巨大的防空地帶在她的射程之內。

  在軍艦和飛行大隊之間,我們可以炸出一條走廊地帶,供我們的人員出入。最主要的是,我們在進行這些準備時不讓敵人發現我們這次行動,直至任務完成為止。「賴特點了點頭。他曾經閱讀過這次戰鬥計劃,現在只希望從麥斯威爾口中得到證實,或說得準確些,是想聽聽他的看法。這位海軍中將態度鎮靜,充滿信心,超出了賴特原來的希望。

  「這仍然有些冒險。」他停了一會兒,說道。

  「情況確實如此。」馬蒂。楊表示同意。

  「如果在戰俘營的人把他們知道的情況都露出去,那對我們國家又有什麼危險呢?」

  麥斯威爾反問。

  凱利不想參加這種討論。對國家是否有危險這個問題不屬於他考慮的圍。他的世界是那些基層單位,而且這一段時間,他所處的環境甚至比基層單位更微不足道。儘管國家的福祉的基礎開始於最底層,但國家大事需要一種視野,這是他不具備的。然而他又找不出正當的理由離開,所以他只好繼續站在那兒,聽幾位大人物高談闊論,心想從中學到些什麼。

  「你需要誠實的回答嗎?」賴特問道。「我可以告訴你沒什麼。」

  麥斯威爾顯然很生氣,但表面仍表現得十分冷靜:「小伙子,你能解釋一下嗎?」

  「將軍,這需要遠見卓識,俄國人想瞭解我們很多東西,我們也想知道他們很多事情。

  這位扎卡賴亞斯可以告訴他們有關我國戰略空軍方面的作戰計劃,其他的被俘人員可以告訴他們其他方面的情況。所以,我們得改變我們的計劃。你所擔心的是我們的戰略計劃,對吧!首先,這些計劃每月都在改變;其次,你認為我們會實施這些計劃嗎?「「也許有一天會實施。」

  賴特掏出一支香煙,說:「將軍,你真的希望我們實施這些計劃嗎?」

  麥斯威爾挺了挺身子。「賴特先生,第二次大戰結束時,我駕駛我的F六F型飛機飛過長崎,我看到過那兒的情況,而那只是一個很小的地方。」這似乎是大家所需要的回答。

  「敵人也是同樣的想法。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將軍?」賴特邊說邊搖了搖頭。

  「俄國人也不是瘋子。我們害怕他們,他們更害怕我們。戰俘向他們提供的情況會使他們嚇一跳,使他們變得更清醒一些。不管你信不信,情況就是如此。」

  「那你為什麼支持我們?啊,你真的在支持我們嗎?」

  「當然。」他心在想,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這口吻使馬蒂。楊有些生氣。「可是,為什麼?」麥斯威爾問道。

  「那些人是我們的人。是我們派他們去的,我們有責任救他們回來。這個理由夠了嗎?

  可是,你不要同我大談什麼國家安全的利益,你可以對白宮的人講那些,或者向國會的人講那些,但不要向我講。你可以對你的人民信守諾言,也可以失信於他們。「這位駐外情報官員說道。他曾經救過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外國人,為此他幾乎毀了自己的前程。」如果你失信於人民,如果這是你的習慣,那麼,你就不配去解救或去保護他們,人民也因此不再幫助你,支持你,那才是你真正的麻煩呢?「「我不能肯定我同意你的看法,賴特先生。」楊將軍說。

  「這樣的行動將可救援我們被俘的軍人。俄國人也會因此尊敬我們。這表明我們對事情的態度是嚴肅認真的。這會使我的工作更容易一些——在幕後管理我們的特工人員。這意味著我們可以招募到更多的人員,搞到更多的情報,我也可以收集到更多你所需要的情報,對吧!這種遊戲將繼續進行下去,直到我們找到新的遊戲為止。」這是他在職責上需要辦好的事。賴特轉向葛萊將軍:「你需要我什麼時候向白宮報告?」

  「我會通知你的,鮑勃,這是很重要的,你支持我們嗎?」

  「是的,將軍。」這位德克薩斯人回答。他的理由別人不理解,不相信,但必須接受。

  「那麼,牛肉在哪?」「聽我說,埃迪,」托尼耐心地說:「我們的朋友有困難,他的兩個人被殺了。」

  「被誰殺的?」莫雷羅問道。他的心情不大好。他剛剛又一次聽說,自己沒有被接納為這個組織的正式成員。不管怎麼說,他做了自己該做的工作。莫雷羅覺得自己被出賣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托尼竟同一位黑人站在一邊,而排斥一個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遠房的表親嘛。可是現在這個混蛋卻來請求他的幫助。

  「我們不知道。問過他的聯絡人和我的聯絡人,結果一無所獲。」

  「那麼,情況很糟,是嗎?」埃迪開始談自己的問題。「托尼,他曾來找過我,記得嗎?是透過安吉洛,也許安吉洛想為我們搭橋,我們對此很小心,記得吧!要不是因為我,你可能不會建立起這種關係。現在情況怎麼樣?我被掃地出門,但他卻越來越接近核心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托尼,你打算吸收他嗎?」

  「不要這樣說,埃迪。」

  「你怎麼會不支持我呢?」莫雷羅問道。

  「我不能那樣做的,埃迪,對不起,但是我就是不能。」皮亞吉原沒有希望這次談話會順利,但也沒想到會這樣糟糕:而且這麼快就攤牌了。肯定地說,埃迪感到失望。

  他希望自己能被理解,被吸收。這個混蛋現在日子過得不錯。他的目的何在?

  成為組織的一員還是為了謀生?亨利可以做出決定,為什麼埃迪不能呢?接著,埃迪又進一步問道:「我為你拉起了這種生意,現在你碰上了麻煩,又跑來找我。

  你欠我的情,托尼。「皮亞吉很清楚這話的含義。從埃迪的觀點來看,這是很簡單的:托尼在組織中的重要性正在加強。亨利是真正的主要的供應人,托尼不僅有著重要的地位,而且會產生影向力。對於比他地位高的人,他仍需要表示尊敬和服從,但這個組織的領導結構是十分靈活的。亨利的方法是,不管他的管道何在,都必須保持絕對的安全。在他的組織中,地點的安全是十分重要的。皮亞吉的錯誤是沒有把這一點想得很深,他只看到了內部,而沒有看到外部。他所看到的只是埃迪可能代替他,變成中間人,然後成為正式成員,在自己舒適的生活中再加上一個地位。皮亞吉必須做的就是義不容辭地為他去死。亨利是一位商人,他應該提供條件,這一點皮亞吉很清楚,埃迪也很清楚這一點。

  「難道你看不出他在做什麼嗎?他在利用你,老兄。」奇怪的是,一方面莫雷羅開始懂得塔克正在操縱他們二人,而皮亞吉這位被操縱的對象卻沒有看出這一點。

  因此,埃迪的看法雖然不錯,但提出的卻不是時候。

  「我已經考慮到這一點,」皮亞吉在說謊。「他在考慮什麼?是同費城和紐約的合作嗎?」

  「可能。也許他認為他可以做到這一點。那些人正在擴大自己的勢力,老兄。」

  「這一點我們今後會弄清楚的。我認為他不會那樣做。我們想知道的是誰殺了這些人。

  你在城外聽到什麼情況嗎?「皮亞吉在想,把這個人放到現場去,讓他去幹。

  托尼的眼睛凝視著桌子對面的這個人。他現在十分氣憤,不會注意也不願去注意另一個人在想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

  「派人再出去探清狀況。」托尼命令。莫雷羅不得不服從,他必須去四處再瞭解一下。

  「假如他還想從中再擠掉一些人怎麼辦?這是一個可靠性的問題,很有可能。

  你認為他會相信任何人嗎?「

  「不。但我也不認為他會排擠自己的人。」托尼站起身,又命令道:「查一查周圍的情況。」

  「放心。」埃迪答應道。現在桌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8
第二十四章 見面
  「各位,一切進行順利。」阿爾比上尉宣佈。這是他對這次演習的總結。在進攻方面雖然存在著許多小缺陷,但都無關緊要。儘管他的眼光很敏銳,卻仍沒發現進攻階段有什麼大問題。尤其是射擊,幾乎都非常準確。他的人彼此都相當信任,他們冒著密集的火力都能及時進入自己預定的位置。眼鏡蛇直升機機組的人員,正在房間的後面檢討自己的行動。飛行員和炮手們得到了陸戰隊員們的讚揚和尊重,負責營救的海軍機組人員也受到同樣的讚揚。

  原來各組人員之間的不合作氣氛早已消失,現在大家都能友好相待,密切合作,互相幫助。

  彼此間的敵意幾乎完全消除了。

  「各位,」阿爾比最後說:「我們馬上就會知道這次小小的野餐行動的目的何在了。」

  爾文喊道:「起立!」

  麥斯威爾將軍走到屋子中間,馬蒂。楊站在他的旁邊。兩位將軍都身著漂亮的軍便服。

  麥斯威爾一身潔白,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楊少將穿著一身海軍陸戰隊的卡其便裝,英姿煥發。一位陸戰隊巡官扛進一塊木板,放在一個黑板架上。麥斯威爾站在講桌後面。在講台的一角,槍炮士官長看著聽眾中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告誡自己說,在宣佈開會時一定要顯露出驚喜的神情。

  「請坐,陸戰隊員們,」麥斯威爾和顏悅色地開始說:「首先,我想告訴大家,和你們共事是我的榮幸。我們認真觀看了你們的訓練。你們來到這裡時並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你們工作得非常出色,非常努力。現在我就要告訴你們我們訓練的目的了。」少尉揭開了木板的罩布,上面掛著一張空中拍攝的照片。

  「各位,這次行動稱為綠色黃楊木行動。你們的任務是營救二十名美國人,他們都是你們的同胞,現在他們都落在了敵人的手中。」

  約翰。凱利站在爾文的旁邊。他沒有看麥斯威爾將軍,而是在觀察著聽眾的面容。

  這些面孔大都比他自己年輕,但也相差不大。他們的目光都盯著那些偵察照片,那聚精會神的程度甚至超過觀看一名芭蕾舞明星的表演。這些照片都是那架水牛射獵者偵察機拍攝下來的。

  這些面孔開始時沒有任何表情,宛如一些年輕、健壯、漂亮的雕塑。大家屏住呼吸靜靜地坐在那,傾聽著將軍講話。「這個人是羅賓。扎卡賴亞斯空軍上校,」

  麥斯威爾用一根三長的木棍指著照片繼續說:「從圖片上你們可以看出這些越南人在怎樣對待他。」木棍指向那個手執槍托正欲向扎卡賴亞斯打去的越南哨兵。

  「只不過因為他抬頭看了一下。」

  凱利看到大家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平靜而憤怒的神情。

  凱利壓抑著自己的情感,沒有笑出來。這種感覺只有他自己能夠理解,也許那些陸戰隊員們也能夠理解。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屋子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中間的危險,他們每個人都至少經歷了十三個月的戰鬥生活,每個人都看到過自己的戰友在十分殘酷和可怕的情況下死去的情景。但是,生活中除了恐懼還有更重要的東西。也許那是一種追求,一種責任感,一種說不出但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的責任感,一種實際上看不見的但大家都共同具有的世界觀。這屋子中的每個人都親眼見過各種可怕的死亡,都懂得一切生命都有結束的時候。但是,大家都知道,除了躲避死亡,生命中還有其他的東西。生活必須有一種目的,其中之一便是為他人服務。儘管這屋沒有任何人願意無謂地犧牲自己的生命,但他們每個人都願意去冒險,因為他們相信上帝和命運,知道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會這樣去做的。這些陸戰隊的戰士們並不認識照片中的人,但他們是同志,比朋友更親的同志,是一些應當忠誠相待的夥伴。

  因此,他們願為這些人去冒生命的危險。

  「我用不著告訴你們這次任務有多麼危險,」將軍最後說:「事實上,對於這些危險,你們比我瞭解得更清楚。但是,這些人是美國人,是我們的同胞,他們有權期待著我們去解救他們。」

  「說得沒錯,長官!」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其他人吃了一驚。

  麥斯威爾不知道自己還要講什麼。他對自己說,情況確實如此,道次行動十分重要,不管會發生什麼情況,我們仍然要堅持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謝謝你,達奇。」馬蒂。楊邊說,邊走到講台中央。「好了,各位,現在你們都瞭解事情的真相。你們都是志願來到這的,你們還得志願參加這次行動。你們之中有的人有家庭、有愛人。我們不會強迫你們,也許有的人還要考慮一下,」

  他注視著大家的表情,發現自己的話好像對這些人來說就像是一種侮辱。「再給你們一天的考慮時間。現在解散。」

  戰士們都站了起來,一陣椅子碰撞地面的聲音。接著全體立正,齊聲喊道:「偵察兵!」

  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每個人都清楚,他們絕不會從這次任務中退卻而玷污了自己軍人的尊嚴。現在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很多人互相交談起來。在他們眼前所看到的不是光榮,而是一種目的和信仰。也許,在這些人的眼睛中所流露的表情是他們對生命的重新認識。我們是美國人,我們到這兒來是為了把你們營救回國。

  「克拉克先生。麥斯威爾將軍做了一次漂亮的演說,可惜我沒有把它錄下來。」

  「你是位老兵,槍炮長,比我懂得更深切。任務很危險。」

  爾文笑了。「是的,我懂。如果你認為是開玩笑,你也不會單槍匹馬地跑來參加了,是吧!」

  「有人要求我來的。」凱利搖了搖頭,跟著將軍走出了房間。

  她自己用手扶著欄杆,慢慢下了樓梯。她的頭仍感到疼痛,但今天早上沒那麼厲害了。

  她聽到廚房有人講話,也聞到了咖啡的香味。

  桑迪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啊,早安。」

  「你好,」多麗絲答道,臉色仍然蒼白無力。她走到門口,手扶著牆,笑著說:「我真的覺得餓了。」

  「但願喜歡吃煎蛋。」桑迪扶她坐在椅子上,遞給她一杯柳橙汁。「我連蛋殼都吃得下去。」多麗絲答道,第一次顯示出自己的幽默。

  「可以先吃這些東西,不用擔心殼的事。」莎拉。羅森對她說,把一盤普通的早餐推給她。

  多麗絲的動作很慢,似乎仍感到痛苦。她很聽話,像個孩子一樣。時間才過了二十四個小時,現在自然還不會有奇跡出現。她的血壓又有了改善。大量的抗生素減輕了她的症狀,苯巴比妥的影響幾乎已完全消失。最令人鼓舞的事情是她吃飯的樣子。她笨手笨腳地打開餐巾,坐在桌邊,身穿寬大的睡袍。她沒有狼吞虎,而是盡力做出一副嚴肅正式的模樣,在自己身體條件和餓程度所允許的情況下,正正規規地吃完了自己數月以來的第一次早餐。

  多麗絲正在恢復,她又成了一個正常人了。

  然而,除了她的姓名之外,她們對她仍然一無所知。桑迪端給她一杯咖啡,並坐在餐桌旁邊。

  「家在哪?」桑迪溫和地問道。「匹茨堡。」那是一個遙遠的地方,和女主人的家一樣。

  「家還有什麼人?」「只有父親,母親一九六五年患乳癌去世了。」多麗絲慢慢地說,接著手不由自主地往衣內摸去。在記憶中這是第一次她的乳房沒有由於比利的注意而疼痛。桑迪看著她的動作,在猜想其中的含義。

  「沒有其他親人了嗎?」桑迪不慌不忙地問。

  「我的兄弟……在越南。」

  「啊,對不起,多麗絲。」

  「沒什麼。」

  「我叫桑迪,記得嗎?」

  「我是莎拉。」羅森醫生說道,她拿開多麗絲面前的空盤子,又遞給她一盤食物。

  「謝謝,莎拉。」她臉上的微笑依然蒼白無力,但多麗絲。布朗已經回到了正常的世界,這是一般人常常忽略的一個重大事件。這是小小的一步,不必跨太大步,只要方向正確,莎拉心在想。她和桑迪交換了一下眼色。這真是奇跡。

  沒有在場親眼所見是很難置信的。莎拉和桑迪是從墳墓的邊緣把這個女孩從死亡的魔爪中救出來的。一個多星期來,莎拉曾估計也許要不了這麼長時間,一點外界的微小影響原可能在幾小時內結束她的生命,因為她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可是現在,這個女孩可以生存下去了,兩位醫務人員此時曲感受正如上帝賦予亞當生命時的感受一樣。她們戰勝了死亡,認為這是上帝的恩賜。也正是為了這個原因,她們兩人才進了醫務界。此時此刻的情景又使她們回想起那些她們未能拯救過來的病人,和她們當時所感到的憤怒、悲哀和痛苦。

  「不要吃得太快,多麗絲。長時間沒吃東西,的腸胃實際上已經收縮變小了一些。」莎拉對她說,她又變成了一位治療病人的醫生。現在對她多講腸道因為突然進食而引起的疼痛和麻煩是沒有作用的。沒有誰可以阻止她吃東西,她太需要營養,此時顧不得其他方面的考慮。

  「好吧,我已經有點飽了。」

  「然後休息一下。談談的父親好嗎?」「我從家跑了出來,」多麗絲立即答道:「那時大衛……剛剛收到電報,父親也遇到了麻煩。他罵我。」

  雷蒙。布朗是瓊斯。勞林鋼鐵公司第三氧爐棚廠的領班,家住在匹茨堡半山上的頓利維大街,住房為木板結構,始建於本世紀初年。他在工廠上夜班,平時晚上沒人在家,顯得十分空蕩孤獨。他的妻子過世,兒子已經戰死,女兒晚上通常也都有約會,沒有任何牽掛。

  他工作一直很賣力,他做了一個男人應當做的一切。但有些事情知道時已經太晚,已經無法挽回。他的妻子當時只有三十七歲,仍然算得上年輕漂亮。她患了乳癌,動過幾次手術,花了不少錢,但病情一直未能見好,反而越發嚴重,最後不幸死去。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沈重的打擊。然而禍不單行,他的獨生子又被徵兵去了越南,兩周之後戰死在那。他開始酗酒,以此消愁。多麗絲也有自己的苦惱,父親對她的事不瞭解,也不同情。每當她夜晚回來,看著她衣衫不整的樣子,總是對她大加責罵,話說得很難聽。

  有一天,他突然明白了什麼,駕車來到了警察局,當著大家的面把自己責怪了一頓,希望警方能幫助他把女兒找回來,並答應以後再不責罵她。但是,多麗絲已經失蹤,警方盡了一切努力,仍毫無結果。兩年多來,他一直與酒瓶為伍,身體和精神每況愈下。有兩個工友曾勸過他,但收效不大。當地牧師是這個家唯一的常客。

  雷蒙。布朗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酒量略微減少,他也在努力戒酒。既然他是個男子漢,就不得不面對自己孤獨的現實,盡量應付面前的局面。他知道,在孤獨中保持自己的尊嚴並沒有多少價值,但他現在也只剩下這點尊嚴了。祈禱有時也發揮些作用,在那些不斷重複的話語中他常常不自覺地睡去,但無法夢見那些曾給他帶來溫暖的家人。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他在發燒,全身被汗水濕透。正在這時,電話鈴響了。

  「喂?」

  「喂,是雷蒙。布朗嗎?」

  「是我,你是誰?」他緊閉著兩眼問道。

  「我叫莎拉。羅森,是巴爾的摩一家醫院的醫生,我在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工作。」

  「有什麼事?」他睜開了眼睛,凝視著天花板,光禿禿的白色正反映出他生活的空虛。

  他突然感到恐懼。為什麼一位巴爾的摩的醫生會給他打電話?他正努力思索著,只聽見電話的聲音說道:「布朗先生,我這兒有人想和你說話。」

  「哦!」接著,電話中一陣沈默,似乎突然斷了線。但實際上電話並沒有掛斷。

  「我不能。」

  「不會失去什麼的,親愛的。」莎拉說道,把話筒遞給她。「他是父親,你要相信他。」

  多麗絲接過話筒,用雙手抓著它貼緊自己的臉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是爸爸嗎?」

  從千里之外傳來的這低微的聲音像教堂的鐘聲一樣清晰。他吸了三口氣才做出了回答,那是一聲嗚咽。

  「多麗嗎?」

  「是我,爸爸,對不起。」

  「好嗎,孩子?」「我很好,爸爸。」話儘管說得不太適宜,但也不是撒謊。

  「在哪兒?」「請等一下,」接著,話筒的聲音變了。「布朗先生,我是羅森醫生。」

  「她在那兒嗎?」「是的,布朗先生。我們給她治療了一個星期,她現在有病,但很快就會好起來,你聽見我的話嗎?她很快就會痊癒的。」

  他在抓自己的胸膛。布朗先生不是一位鐵石心腸的人。此時的呼吸變成了痛苦的哽咽,一位醫生可能很難感覺得出來。

  「她還好吧?」他焦慮地問道。

  「她正逐漸好起來。」莎拉向他保證說:「這一點毫無疑問,請相信我的話,好嗎?」

  「啊,上帝!們在什麼地方?」「布朗先生,你現在還不能見到她,待她痊癒之後,我們一定帶她去見你。在你們見面之前,我本來不想給你打電話的,可是,可是我們不能不給你打電話,我希望你能瞭解。」

  兩分鐘之後莎拉才聽到了話筒中的回音,那聲音使她深受感動。她從墳墓中救出了兩條生命。

  「她真的沒事嗎?」

  「她過去過得不好,布朗先生,但我向你保證,她一定會痊癒的。我是一個很好的醫生,知道嗎?我不會對你說沒有把握的話的。」

  「讓我再和她說幾句話,好嗎?」

  莎拉把話筒遞給多麗絲,接著,四個人都哭了起來。莎拉和桑迪感到很高興,互相擁抱起來,感受著她們戰勝世界上的殘酷之後所享受到的勝利與幸福。

  鮑勃。賴特把車開進西街的停車場。這所謂的西街原來是一條位於白宮和行政辦公大樓之間的街道,而今已經封閉。他下了車,朝辦公大樓走去。行政辦公大樓也許是華盛頓最難看的建之一,政府的許多辦公機構部曾經設在面,比如國務院、作戰部、海軍部等等。

  賴特來到二樓總統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羅傑。麥肯齊的辦公室。這種「特別」

  地位使他不恰當地成為了一名二線官員。這位安全顧問的辦公室設在白宮西廂的一個角落,向他報告的人員的辦公室設在其他地方。雖然由於遠離權力機構,但並沒有減低這些辦公室傲慢的地位。為了突出自己的重要性,麥肯齊必須有自己的辦事人員。賴特認為,儘管麥肯齊不是一個壞人,並且相當聰明能幹,但他仍然嫉妒自己的地位。如果在封建時期,他可能會是一名王室大臣的顧問。他自己也應該有自己的秘書。

  「嗨,鮑勃,蘭格利的情況怎樣?」麥肯齊在秘書處人員面前問道。他這樣做無非是想大家看見他在接見一位中央情報局官員,以此表明自己的重要性,竟有這樣的客人來拜訪自己。

  「老樣子。」賴特笑著答道,讓咱們趕快辨正事吧。

  「交通很擁擠嗎?」他又問道,那意思是讓賴特知道他這次約會又來晚了,儘管實際上並不太晚。

  「有一點小問題。」賴特朝著麥肯齊的私人辦公室點了點頭。主人領會了他的意思。

  「沃利,我們需要一個人記錄一下。」

  「我來了,長官。」他的行政助理從秘書處的桌邊站起來,並拿了筆記本。

  「鮑勃。賴特,這是沃利。希克斯。我想你們不認識。」

  「你好,長官。」希克斯伸出了自己的手,賴特握了握。他又看到了一位熱情的白宮助手。這人說話有新英格蘭口音,神采奕奕,彬彬有禮,言談舉止得體。一分鐘後,他們坐在了麥肯齊的辦公室。這房間面外面的門都關上了。希克斯忙著為大家準備咖啡,那樣子活像一個中世紀的宮廷僕役。在這個世界上最民主的堡壘中情況就是這樣。

  「那麼,你來這兒的目的何在,鮑勃?」麥肯齊在桌子後面問道。希克斯打開了筆記本,盡力把每句談話都記下來。

  「羅傑,在越南現在出現了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另外兩個人的眼睛睜大了,豎起耳朵聽著。

  「到底是什麼事?」

  「在海防西南方向我們發現了一個特別的戰俘營。」賴特開始說道,很快簡述了他知道和估計的情況。

  麥肯齊用心聽著。他過去也是一位飛行員,二次世界大戰中曾駕駛過B-廿四型轟炸機,參加過那次重要的普洛耶什蒂油廠轟炸任務(編註:盟軍轟炸羅馬尼亞——當時德國的附庸國——大油田的行動),但沒有成功。賴特對自己說,這是位有缺點的愛國者,他將利用他愛國的那一方面,對他的缺點可以視而不見。

  「給我看你的照片。」

  賴特從手提包中取出照片,放在桌子上。麥肯齊從抽屜中拿出一個放大鏡。「我們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後面還有一張更清楚的照片。」賴特回答說。

  麥肯齊把那張家庭照片跟那張在俘虜營中的照片對照了一下,然後抬起頭說。

  「很相似,不能確定,但十分相像。這個人是誰?」

  「羅賓。扎卡賴亞斯上校。他在奧弗特空軍基地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有關戰略空軍司令部的作戰計劃他知道得很清楚。」

  麥肯齊抬起頭,吹了一聲口哨。「這另一個人不是越南人……」

  「那是位蘇聯空軍上校,姓名不詳,但不難猜出他去那兒的目的。那地方是交戰的前線。」賴特又遞過一份有關扎卡賴亞斯的死亡報導,這是一份戰地報導。

  「他媽的!」

  「現在一切都很清楚了,是吧!」

  「這類事情會破壞正在進行的和談。」麥肯齊想了想道。

  希克斯不能說什麼。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他說話的餘地。他就像一個必不可少的用具,一個會動的錄音機。他之所以能待在這間屋子內純粹是因為他的上司需要一個記錄員。他把破壞和談這幾個字記下來,並在下面劃了底線。儘管沒有人注意,但他那握住鉛筆的手指已因太用力變成了白色。

  「羅傑,我們認為被關在這一戰俘營的人瞭解很多情況,對我們的國家安全有很大影響,我的意思是說,有嚴重影響,」賴特平靜地說著:「扎卡賴亞斯知道我們的核戰計劃,他曾幫助起草過單一整合作戰計劃。因此,這種情況相當嚴重。」

  他知道,單一整合作戰計劃的提出會提高談話的重要性。這位中央情報局的外勤官員對自己製造的這一謊言感到既驚奇又滿意。白宮的人員可能不明白營救這些被俘人員的重要性,但他們也有自己的熱門問題,而核戰計劃則是可怕問題中最可怕的問題。

  「我在聽你講,鮑勃。」

  「希克斯先生,我說的不錯吧!」賴特轉過頭去問道。

  「不錯,長官。」

  「你能出去一下嗎?很抱歉。」

  這位基層助手看了自己的上司一眼,希望麥肯齊會讓他繼續留在室內。但是情況並不允許這樣。

  「沃利,我想,我們現在可以自己進行這場談話了。」總統的特別助理說道,同時用手朝門口指了指,臉上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好吧,長官。」希克斯站起身,走出門外,又輕輕把門關上。

  他媽的,希克斯心十分生氣,沒好氣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如果他不知道下面講些什麼,他要如何給老闆建議呢?希克斯心在想,羅伯特。賴特這個傢伙曾在一個十分敏感的時刻違抗命令從布達佩斯弄出來個什麼倒楣的間諜,幾乎破壞了當時正在進行的一項十分敏感的談判。他帶回的情報從某種程度上改變了美國的談判立場,使條約的簽訂至少延遲了三個月時間,因為美國決定要從蘇聯人那裡搾出點什麼東西,而蘇聯人也很理智地在原已同意的條件下做出了某些讓步。這一事實挽救了賴特的前程,也許更加鼓勵了他那種愚蠢而荒唐的想法,認為某些個人甚至比世界和平更加重要。

  賴特知道如何引導羅傑上鉤,難道不是嗎?所有那些戰爭計劃不過是無稽之談。

  羅傑的辦公室內掛滿了過去的照片。他駕駛飛機的那些日子早已成為過去,他還以為是自己個人戰勝了希特勒呢?如果現在人民把注意力集中在真正的問題上,透過良好的外交途徑是完全可以阻止另一場倒楣的戰爭的,希克斯自己和彼得就是希望將來有一天要這樣去做的。這和那些人每天搞的什麼戰爭計劃,單一整合作戰計劃或其他軍事玩意兒可毫無共同之處。說什麼有關人民,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們都是些軍人、士兵,都是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他們只知道殺人,好像只有殺人世界才能變得更美好。希克斯繼續想著,他們簡直是在碰運氣,難道不是嗎?如果他們想朝著越南這些和平友好的人民丟炸彈,他們應該事先考慮到,這些人民是不喜歡這樣做的。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們硬要冒險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賭注,那他們就會糊里糊塗地去了他們的性命。那麼,在這種情況下,為什麼像沃利。希克斯這樣的人民還要去支持他們呢?他們也許就是喜歡打仗。

  這樣做將會毀掉和平談判。即使麥肯齊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這一代的所有青年都會死去。現在,因為十五或二十個職業屠夫想幹他們要幹的事情就會使戰爭繼續打下去,不能得以結束。這太沒有意義了。如果他們發動戰爭,大家都一去不復返,那會是一種什麼結果呢?這難道不是他這一代人的一個至理名言嗎?

  儘管他知道這將是一種幻想。像扎卡賴亞斯這類人總是引誘人民跟著他們跑,因為那些小人物們缺乏像希克斯的理解力和觀察力,他們看不到那樣做純粹是浪費精力。戰爭是可怕的、醜惡的,難道這一點還不清楚嗎?一個人要怎樣才能理解到這一點呢?

  希克斯看見辦公室的門開了,麥肯齊和賴特從房中走了出來。

  「沃利,我們要到街對面去一會兒,十一點鐘時請通知我,我會盡快趕回來。」

  「是,長官。」

  難道這還不典型嗎?賴特的引誘已經完成。他已經將自己的貨物全部賣給了麥肯齊,羅傑將會把同樣的東西向國家安全顧問推銷。他們會在和談桌上提高價碼,這樣會把事情延遲三個月以上,除非有誰能夠看穿過其中的陰謀。希克斯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這是唐納遜議員的辦公室。」「你好,我想找彼得。韓德森講話。」

  「對不起,他陪議員訪問歐洲,要下周才回來。」

  「好吧,謝謝。」希克斯掛下電話。他媽的,他今天心情太壞,竟把這事給忘了。

  有些事情必須謹慎從事。彼得。韓德森甚至不知道他自己的代號叫卡修斯。

  這個名稱是美加研究所的一位分析員給他起的,此人喜愛莎士比亞的戲劇不亞於任何牛津大學的學生。

  文件中的照片和這位老兄的一頁簡介,使他想起了朱利歐斯。凱撒悲劇中那位自認「愛國者」的角色。布魯圖斯本來是不對的。那位分析家認為,韓德森的人品不夠好。

  他的議員正在歐洲進行旅行「考察」,主要是有關北大西洋公約方面的事宜。

  但他可以在巴黎和談會議中稍事停留,以便拍一些錄影帶,回國之後,在康乃狄克州的電視台放映。

  事實上,這次歐洲之行主要是一次採購旅行,每隔一天才進行一次簡報。韓德森以精於國家安全問題的參議員助理身份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旅行,自然感到十分愉快。他的目的主要是進行考察,但剩餘的時間歸他自己掌握,他也為自己安排一些行程。此時,他正在倫敦參觀女王陸下的倫敦塔中的白堡。這座倫敦塔矗立在泰晤士河邊已近九百個年頭了。

  「以倫敦來說,今天天氣很暖和。」另一個遊客說道。

  「不知道這兒有沒有雷雨?」這位美國人一邊觀看亨利八世的盔甲,一邊隨意說道。

  「有的,」那人答道:「但沒有華盛頓的雷雨那麼厲害。」

  韓德森找到一個出口,趕快朝它走去。不一會兒,他又和另一個遊人一起在綠堡周圍漫步起來。

  「你的英語說得不錯。」

  「謝謝你,彼得,我是喬治。」

  「你好,喬治。」韓德森笑了笑,並沒有看他的新朋友。這真有點詹姆斯。龐德的味道。他在這兒遊覽,不僅僅是在倫敦,而且是在英國皇家的遺址中。啊,真叫人高興。

  喬治是那人的真實姓名,實際上應該叫葛裡高利,是一個俄國名字。他本是一名國安會的高級官員,原不大到外地工作。因為他具有高超的分析能力,六年前被召回到莫斯科晉陞為中校,負責一個部門的間諜工作。他現在是上校,大有晉陞為將軍的希望。

  他這次繞道赫爾辛基和布魯塞爾來到倫敦,主要是想親自會見這位卡修斯,並為自己的家人採購一些東西。在國安會中,他這種年齡的人員只有三個具有他這樣的官階,而他那年輕美貌的妻子喜歡穿著西方的服飾。除了倫敦,他們還能在哪逗留呢?喬治不會說法語和義大利語。

  「我們只有這次會面的機會,彼得。」

  「我應當為此感到榮幸嗎?」

  「隨你的便吧。」對一個俄國人來說,喬治在一般情況下性情是很溫和的,儘管這都是表面裝出來的。他對美國人笑笑,說:「你的參議員事情似乎很多,接觸也很廣,是嗎?」

  「是的。」韓德森同意,對對方的禮貌十分高興。他沒有說自己接觸也很廣泛。

  「這些情況對我們很有用。你們的政府,尤其是你們的新總統,老實說,他嚇了我們一跳。」

  「他也嚇了我一跳。」韓德森附和道。

  「但同時也存在著希望。」喬治繼續說道,他的語氣很理智,很謹慎。「他也是一位現實主義者,他的和緩建議,我們的政府認為是一種可以達成廣泛國際諒解的徵兆,因此,我們希望研究對他的建議進行討論是否具有真正的可行性。但不幸的是,我們自己遇到了麻煩。」

  「什麼麻煩?」

  「你們的總統,也許他是好意。我這樣說是真心話,彼得,」喬治補充說:「可是他……太爭強好勝。如果他瞭解到我們很多情況,在某些方面他會對我們施加過多的壓力,那就可能阻止我們達成雙方都同意的條件。你們政府中有一股逆流勢力,我們政府中也有這種人,是從史達林時期遺留下來的。我們即將開始的談判的關鍵是雙方都必須理智行事,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來控制我們這方面的不理智因素。」

  聽到這話,韓德森感到十分吃驚。這些俄國人竟像美國人一樣也這樣公開。「我應該做些什麼?」

  「有些事情我們不能露。如果露出來會減少我們和緩的機會。如果我們知道了你們太多的情況,或者你們知道太多我們的情況,事情就會出現差錯。我們雙方都想鑽對方的漏洞,那樣的話大家不容易達到共識,彼此都想控制對方,這是雙方都不會接受的。你知道嗎?」

  「是的,你說的有道理。」

  「彼得,我所要求的,只是你要隨時向我們通報你們瞭解我們的情況,但我不能具體對你說究竟是哪方面的情況,我想你很精明,自己會掌握的。我們相信你能夠做到這一點。我們之間戰爭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果和平真的能夠實現,那主要要依靠像你我這樣的人。我們兩個民族之間必須相互信任,這種信任就從你我兩人之間開始。別無他法。我希望能有其他途徑,但和平必須從信任開始。」

  「和平,那當然很好,」韓德森表示同意。「但首先,我們必須結束我們這場倒楣的戰爭。」

  「我們正在為此目的而努力,這你是知道的。我們沒有施加壓力,而是在鼓勵我們的朋友採取比較溫和的路線。很多年輕人已死於這場戰爭,已經到了結束這場戰爭的時候了,這是雙方都願意接受的結果。」

  「這話聽起來不錯,喬治。」

  「那你能幫助我們嗎?」

  他們現在已圍繞綠塔轉了一圈,來到了小教堂前面。那兒有一個路障,韓德森不知道這路障是否仍在使用。在它的周圍有一圈低矮的鐵鏈圍牆,上面站著一隻烏鴉。塔的周圍設立這些東西不知是出於傳統還是出於迷信。在右邊站著一名皇家衛兵,一群旅行者圍在那兒觀看。

  「我一直都在幫助你們,喬治。」這話不假。韓德森兩年來都在向這魚鉤靠近,現在這位國安會上校必須做的事情就是再加一點釣餌,然後看著這位韓德森是否上鉤。

  「是的,彼得,這我知道,現在我們需要你再增加一點幫助,提供一點十分敏感的情報。這由你決定,朋友。發動戰爭是很容易的,創造和平要危險得多,沒有人知道你發揮的作用,部長級的重要人物將達成他們之間的協議,在談判桌上握手言歡。攝影機將記錄下這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而像你和我這樣的人的名字卻永遠不會在歷史書中出現。但我們的所做所為十分重要,我的朋友。像你我這樣的人將為部長們搭好他們的舞台。彼得,我不能強迫你做這些事情,如果你願意幫助我們,你必須自己做出決定。向我們提供什麼情報也將由你決定。你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在美國你們這一代人已經學到了應該學習的教訓。如果你願意,我會給你時間做決定。」

  韓德森轉過身去,他做好了決定。「你的話不錯,必須有人幫助實現和平,猶豫不決解決不了問題。我決定幫助你們,喬治。」

  「這事很危險,這你清楚。」喬治提醒說。不做出反應是困難的。但是,現在韓德森既然已經吞下了魚餌,他必須拉緊魚線才行。

  「我會見機行事的,冒險也值得。」

  哈哈。

  「像你這種人需要受到保護。你回國之後,會有人和你聯繫。」喬治停頓了片刻。

  「彼得,我是一位父親,有一個六歲的女兒和一個兩歲的兒子。他們會因為你我的工作而生活在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一個和平的世界。彼得,我替他們謝謝你。

  現在我必須走了。「

  「再見,喬治。」韓德森說道。喬治回過頭,同他投來最後一個微笑。

  「不,彼得,你先別走。」喬治走下台階,朝叛徒之門走去。想到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又看看眼前的石拱吊橋,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激動,沒有笑出聲來。五分鐘後,他鑽進了一輛黑色的計程車,告訴司機一直朝騎士橋大街的哈羅德百貨公司開去。

  他心在想,卡修斯。不,這不對,也許應該是卡斯卡。但為時已晚,名稱無法更改了。而且,有誰能看出這其中的幽默呢?格拉佐夫把手伸進衣袋,摸出了自己的採購單。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8
第二十五章 出發
  當然,一次演習無論多麼完美無缺也是不夠的。在其後的四個夜晚,他們又進行四次夜間演習,並在白天也進行了兩次。這樣,每個隊員都十分熟悉了自己的位置。突擊隊員們要冒著M-六0型機槍的火力在十以外衝進收押戰俘的牢房,為了因應那個營地的佈局而不得不這樣做,這是整個突襲中最危險和最難解決的技術問題。但是,一周之後,綠色黃楊木突擊隊已經成了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他們自己有這種感覺,那些將軍們也有同感。訓練進行得有條有序,恰到好處,隊員們既沒有感到負擔過重,也不覺得枯燥乏味。接下來是最後的準備階段。在訓練過程中,隊員們可以隨時停下來,彼此提出建議,好的意見立即被傳達到指揮部或阿爾比上尉那裡,也常常用以補充原來的方案或計劃。這是這次行動的構想,這一點很重要,它使每個隊員都感到自己對這次行動有某種程度的影響,從而增強了信心。

  對特種部隊常常不使用簡單命令和威逼的手段,而是藉由更深入、更重要的職業判斷來不斷修正計劃和行動方針,最後使問題得圓滿解決。

  值得注意的是,課餘時間大家顯得更為鬆弛。他們瞭解了這次任務的性質和具體做法,用不著再對這些年輕人進行慣用的士氣教育。他們在露天海灘上觀看電視節目,閱讀書籍和雜誌,等待著命令的下達,奔赴萬里之外去營救那些等待著他們的同胞。在這二十五個隊員平靜的腦海中,在不停地提出這樣的問題——事情進展會順利嗎?不會出什麼差錯吧?如果順利完成任務,他們該是多麼高興。他們都早已下定決心,不論事情成敗,這事都勢在必行,不能逃避。他們要把丈夫營救回來同妻子團圓,把父親營救回來看望自己的子女,把那些被俘人員救回自己的祖國。

  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冒著死亡的危險,這也是值得的。

  根據爾文士官長的要求,部隊請來了牧師。部隊中一些良心上的問題得到了答案,隊員們解決了思想上的負擔,越來越把心思集中在這次任務上面。每個人來到訓練場地,和自己最要好的同伴互相糾正動作,檢查位置和角度,練習衝擊。而且每個人還增加了自己個人的訓練項目,除了早晚集體訓練之外,還額外跑上一兩哩的路。一位訓練有素的旁觀者可以從這些隊員的表情看出,他們的態度嚴肅而不緊張,集中而不耽溺,有信心而不盲目樂觀。匡蒂科的其他陸戰隊員站在遠處觀看突擊隊的演習,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會選在這麼個特別的地方,訓練又這麼奇特,為什麼還有一架眼鏡蛇直升機停在起飛線上,為什麼那些營救飛行員在整裝待命。但是,只要看一眼那些在松林中進行演習的突擊隊員,他們都會緘口不語,不會貿然提出這些問題,而只是站在遠處靜靜地觀看著,他們都明白,特殊的行動即將開始。

  「謝謝你,羅傑。」鮑勃坐在自己設在蘭格利的乾淨的辦公室中說道。他按動了一下電話上的按鈕,撥了一個室內號碼。「是詹姆士嗎?我是鮑勃。可以了,請按動電鈕吧。」

  「謝謝你,詹姆士。」達奇。麥斯威爾從自己的磚椅上轉過身來,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鑲板,那裡有他過去駕駛F六F戰鬥機時所獲得的榮譽的紀念品。那是對他的職業的私人試金石。「格拉夫頓士官。」他喊了一聲。

  「是,長官。」一位士官出現在門口。

  「給星座號上的波杜爾斯基將軍發信號:綠色信號。」

  「是,長官。」

  「同時給我備車,然後打電話通知阿納科斯希亞,我十五分鐘內要趕到那。」

  「是,將軍。」

  美國海軍溫斯洛。霍蘭。麥斯威爾中將從辦公桌邊站起身,走出了通向東廂走廊的側門。首先來到這座建中空軍部門的辦公室。「加裡,我們需要上次談過的那架運輸機。」

  「好吧,達奇。」將軍回答說,沒有提出任何問題。

  「請把具體情況通知我的辦公室,我現在要外出,但每隔一小時我會打電話來。」

  「是,長官。」

  麥斯威爾的車正停在河口,一位士官長為他開車。「去哪兒,長官?」

  「阿納科斯希亞,直升機場。」

  「是。」駕駛將車發動,直奔河口而去。他並不知道有什麼任務,但知道一定有重要事情。那老頭走路的速度很快,連蹦帶跳,就像自己的女兒外出約會一樣。

  凱利又在干自己的活兒了,他已經這樣干了好幾個禮拜了。他把自己的武器中的子彈卸了下來,希望自己能夠一彈不發就完成任務。他的主要武器是一支CAR-十五卡賓槍,這是根據M-十六式步槍改造的一種武器。他的肩槍套內還有一支九毫米的無聲自動手槍。但他真正的武器是一部無線電。為了保險起見,他將隨身攜帶兩個這樣的無線電,外加食品、水和地圖,以及備用電池,總共有二十三磅重,這還不算他自己潛入用的各種工具。這重量不算什麼,他覺得帶著這些東西可以輕易地穿過樹林和小山。凱利行動很敏捷、迅速,而且悄然無聲。這也是他長期訓練的結果。

  經過了超常訓練,軌利感到這次會更容易更輕鬆一些。他站起身,信步朝山下而去。他看到隊員們正分成小組在訓練,好更熟悉自己的武器,而阿爾比上尉在和四個直升機組的人員談話。他朝直升機停放處走去,只見一架藍色的海軍直升機降落在那兒,從中走出了麥斯威爾將軍。不用說,他已知道將軍的來意。

  「我們要出發了嗎?」

  「今天晚上。」麥斯威爾點點頭。

  在期望和熱情之外,凱利也感到了一陣寒意。這再不是訓練和演習了。他的戰鬥生活又要開始了。其他人的生命將維繫在他的身上。他要去完成這項任務。他知道應該怎樣去做。

  麥斯威爾朝阿爾比上尉走去,凱利站在直升機旁邊等待著。楊將軍的車開了過來,因此他可以把這消息告訴他。阿爾比接受了命令,凱利看到他身子站得更直了。

  陸戰隊的偵察兵們也圍攏了土來,他們的反應異常清醒。大家相互交換著眼色,互相點著頭。

  任務就要開始了。

  命令下達之後,麥斯威爾又回到了直升機旁。

  「我猜想你們一定希望盡快開始。」

  「你說過你也這樣希望。」

  將軍拍了一下這位年輕人的肩膀,指了指直升機。直升機內的人員戴著飛行帽,負責飛行的機組人員啟動了發動機。

  「還有多久出發,長官?」

  「你午夜回到這裡報到。」飛行員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麥斯威爾示意他留在地面上。

  「是,長官。」凱利摘下頭盔,跳出機艙,朝楊將軍走去。

  「達奇對我說過了,」楊說道,聲音中流露著明顯的不滿。「你需要什麼?」

  「先回船上換一下衣服,然後送我去一趟巴爾的摩,行嗎?從那裡我自己開車回來。」

  「聽我說,克拉克……」

  「將軍,我曾幫助制定這次行動計劃,我第一個進去,最後一個出來。」楊將軍想罵人,但沒有那樣做。相反地,他指了指司機,又指了指凱利。

  十五分鐘後,凱利又進入了另一種生活。自從把逆戟鯨號停泊在河岸碼頭之後,他原來的世界就停止了。現在他需要把時間拉回去,回想一下過去的這段時間。他看了碼頭一眼,發現碼頭負責人對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條。他很快衝了一個澡,換了便服,回到將軍的公務車旁。

  「上兵,請去巴爾的摩,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我在機場下車,其餘路程我乘計程車。」

  「好吧,長官。」司機說道。凱利很快在車上睡著了。

  「情況怎麼樣,麥肯齊先生?」希克斯問道。

  「他們批准了這次行動。」這位特別助理回答。他簽妥幾份文件和其他卷宗,將來的歷史學家會記下他的姓名,說明他在一些重大的事件中扮演了一個次要的角色。

  「你能說點什麼?」

  說個鬼,麥肯齊想道。希克斯現在有空,他可以向這位小伙子顯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這正是個機會。他用兩分鐘時間,簡單敘述了一下這次綠色黃楊木行動的要點。

  「長官,這是一次侵略行動。」希克斯平靜地說,儘管他感到身上一陣寒意,心也很不痛快。

  「我想他們也會這樣想,但我並不這樣認為。就我所知,他們已經入侵了三個主權國家。」

  「可是那和平談判……你自己說過的。」希克斯有些著急。

  「啊,你是說破壞和談,鬼話!沃利,我們有自己人在那,而他們掌握的情況關係到國家安全。另外……」他笑了笑。「我幫忙把那賣給了亨利。」如果這一點露了出去……「可是……」

  麥肯齊抬起了頭。這個小伙子還沒有聽懂嗎?「但是什麼,沃利?」

  「那是很危險的。」

  「戰爭就是這樣,除非沒人對你說過。」

  「長官,我是有權在這談話的,對吧?」希克斯直言問道。「當然,沃利,有什麼你說好了。」

  「現在和談正處在微妙階段……」

  「和平談判向來就是微妙的,不是嗎?請繼續說下去。」麥肯齊下令,對自己的學術討論很是得意。也許這個年輕人可以從中學到點什麼。

  「長官,我們已經損失了不少的人了,我們也殺害了他們上百萬人。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得到了什麼?任何人又得到了什麼?」他的聲音幾乎是在懇求。

  這些話並不新鮮,麥肯齊已經對之厭煩了,不想再回答。「如果你要我回答我們為什麼會捲進這個泥潭,事情搞得這麼亂,沃利,你這是浪費時間。這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團亂麻,但那不是這個政府的工作,難道不是這樣嗎?我們被選了出來,我們的責任就是要使我們脫離那個鬼地方。」

  「是的,長官,」希克斯不得不表示同意。「那正是我的看法。現在這樣做可能會失去我們結束這場戰爭的機會。我認為這是一個錯誤,長官。」

  「好吧。」麥肯齊放鬆了一些,容忍地看了對方一眼。「這種觀點,我說得客氣一些,確實有其優點。可是,那些人怎麼辦,沃利?」

  「讓他們碰運氣好了。他們都是已經死去的人。」希克斯答道,言語中充滿年輕人的冷漠。

  「你知道,這種不聞不問的態度可能有用,但我們之間的一個差別是,我去過那,而你沒有。你從來沒有當過兵,沃利,這是一種恥辱,或說是遺憾,你應該在軍隊中學到一些東西的。」

  這些無關的題外話真的使希克斯大吃一驚。「我不知我能從中學到什麼,那肯定會影響到我的學業。」

  「實際的生活和書中的學問是有差距的,孩子,」麥肯齊說道,他盡量使語氣顯得親切一些,但在他的助手聽來卻有點居高臨下的感覺。「真正的人民在留血,真正的人民是有感情的,真正的人民是有夢想的,是有家庭的。他們具有真正的生命。沃利,你應當學習的是,他們可能不像你,但他們仍然是真正的人民,如果你在這個人民的政府中工作,就必須注意到這一點。」

  「是的,長官。」他還能說些什麼呢?他沒有辦法贏得這次辯論。這件事,他確實應該找什麼人談談。

  「約翰!」兩周來毫無音訊。她一直在擔心他會出了什麼事情。可是現在她又面對著這相反的事實:他依然活著。

  「好,桑迪。」凱利笑著說,他今天穿著很講究,打著領帶,藍色的襯衫很耀眼。這顯然是一種偽裝,和上次見到他時的情景是如此地不同。他的容貌甚至也令人感到迷惑。

  「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桑迪問道,同時招呼他進屋。她不想讓鄰居知道這事。

  「在外地有些事情。」凱利含混地說道。

  「什麼事情?」她馬上接著問道。

  「絕不是違法的事情,我向保證。」他只能這樣回答。「真的嗎?」一時間大家都感到很尷尬。凱利站在那,他的腳已跨進門內,但突然感到一種介乎憤怒和歉意的感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這哀來,為什麼自己要特別請求麥斯威爾恩准跑這麼遠的路來看桑迪。他現在真有點不知所措了。

  「約翰!」莎拉突然喊了一聲,打斷了他們的思路。

  「好,莎拉。」凱利很高興自己擺脫了剛才的尷尬局面。「我們對你的到來都感到很驚喜。」

  「為什麼?」

  莎拉走下樓梯,臉上掛著微笑。「你看起來變了一個樣。」

  「我一直在進行正規的鍛。」凱利解釋說。「什麼風把你吹到了這兒?」

  莎拉問道。

  「我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想在離開前來這兒看看你們。」

  「要去哪裡?」

  「我不能說。」這種回答使屋內的空氣頓時凝固了。

  「約翰,」桑迪說:「我們知道。」

  「好吧,」凱利點點頭。「我想你們會猜到的。她怎麼樣?」

  「她情況不錯,謝謝你的問候。」莎拉答道。

  「約翰,我們需要談一談,好嗎?」桑迪堅持說。莎拉為了讓他們好好談話,就回到了樓上。護士和這位她原來的病人進了廚房。

  「約翰,你到底在幹什麼?」

  「最近嗎?我不能說,桑迪,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說。」

  「我的意思是一切,你究竟幹了些什麼?」

  「最好不要問,桑迪,知道了沒有好處。」「比利和李克是怎麼回事?」

  歐圖爾把問題擺上了桌面。

  凱利朝三樓看了看。「你們已經看到那些人怎麼對待她了,是吧!他們再也不能這樣做了。」

  「約翰,你不能做這種事的,警方……」

  「警方有人和壞人掛鉤。」凱利不得不對她實情相告。「這個組織已和某個人達成了協議,可能是個地位很高的人。因此,我不能相信警方,而且也不能,桑迪。」他盡量和她講道理。

  「可是,還有其他人,約翰,其他人還……」終於談到較深入的內容。「你怎麼知道有人和警方掛鉤?」

  「我問過比利一些問題。」凱利停了一會兒,她的臉色使他感到更加愧疚。「桑迪,難道真的相信有人會出來調查一個妓女的死因嗎?難道認為有人真的會關心她們嗎?從前我這樣問過,還記得嗎?也說過沒有人,連提出一項幫助她們的計劃也不會有。關心她們,這正是我為什麼把多麗絲帶到這兒來的原因。可是,警察會關心嗎?不。也許,我可以收集資料把販毒組織摧毀。但我沒有把握,我沒有受過這方面的訓練,然而,這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如果想去報案,我不能制止,但我不會傷害。」「這我知道!」桑迪幾乎叫起來。

  「約翰,你不能做這種事。」她平靜地補充說。

  「為什麼不能?」凱利問道。「他們殺人,他們做出各種殘害人的事情,而沒人去阻止他們。那些受害者怎麼辦,桑迪?誰來為他們說話,為他們伸張正義?」

  「法律。」

  「如果法律失去作用,又會怎麼樣呢?難道我們讓她們自白死去嗎?還記得帕姆的照片嗎?難道讓她們就那樣死去?」

  「我記得那照片。」桑迪答道,她不再辯論了。

  「他們折磨了帕姆幾個小時,桑迪,房中的客人,多麗絲親眼看到的,他們讓她看著帕姆死去。」

  「她對我說過,她告訴了我一切,她和帕姆是朋友。帕姆死後,是她為帕姆梳的頭。」

  凱利的反應令她吃驚。事情很清楚,凱利的痛苦是隱藏在內心的,幾句話就可以使這種痛苦表露出來,便他感到難以忍受。他把身子轉到一邊,大口喘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轉過身來說:「她還好嗎?」

  「幾天後我們就把她送回家去,由我和莎拉開車送她走。」

  「謝謝告訴我這一切,也謝謝照顧她。」凱利的雙重性格使桑迪感到困惑,難以理解。他可以用那麼平靜的語調談論殺人,就像山姆。羅森和人討論一種巧妙的外科手術一樣,而另一方面,他又像醫生一樣,那麼關心他救出的人或他為其復了仇的人。這難道是同一種處世態度嗎?他本人可能是這樣想的。

  「桑迪,情況是這樣的:他們殺害了帕姆,他們強姦她,折磨她,殺死了她。

  因此他們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對待其他女孩子。我要消滅他們每一個人。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我死了,我也要去冒這個險。我很難過並不喜歡我去做這件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你說你要離開。」

  「是的。如果事情順利,兩周左右我就會回來。」

  「事情危險嗎?」

  「如果不出差錯,就沒有多大危險。」凱利知道她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去做什麼事?」

  「一次營救行動,要去很遠的地方,希望不要對別人說。我今晚就要出發。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一個軍事基地進行訓練。「桑迪把目光轉向一邊,兩眼凝視著廚房的門口。他沒有給她表達自己想法的機會。

  這有很多矛盾。他救出了一個女孩,不然她就會死去,但為了這樣做,他又殺死了其他的人。

  他愛過一個女孩,但她死了,為了這種愛他心甘情願地去殺別人,並不惜冒一切危險。他信任她,信任莎拉和山姆。他到底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這是些不能調和的事實和想法。看到多麗絲身上發生的一切,為了救活多麗絲她花了那麼大的精力,聽到她說話的聲音和她父親的電話,此刻這一切她都覺得是有意義的。

  從旁觀者的角度平靜地考慮問題總是容易的。可是現在,面對這個做了這一切的男人,這個如此心平氣和地且直截了當地向她說明了一切的男人,她感到難以做出判斷。他沒有說謊,沒有隱瞞,把實情全盤托出,而且是那麼信任她,她覺得難以理解。

  「越南?」過了一會兒,她問道。她的情緒開始和緩下來,極力想給自己混亂的思路增加點具體的內容。

  「是的。」凱利停頓片刻。他必須加以解釋,稍做說明,以便她能理解。「那有我們的一些人不能回來,我們必須去營救他們。我參加了這次行動。」

  「可是,難道你一定得去不成?」

  「為什麼我必須去?這事總得有人去,他們要求我去的。桑迪,為什麼要去做的工作?我曾經這樣問過的,還記得嗎?」「你真可恨,約翰,我開始關心你了。」她含混其辭地說。

  他臉上又出現了痛苦的表情。「不要這樣,可能又會感到傷心的,我不希望那樣。」

  他實在不該說這話。「誰和我在一起都會痛苦的,桑迪。」

  正在這時,莎拉走了進來。她正把多麗絲帶進廚房。她們的到來,總算為約翰和桑迪解了圈。多麗絲已經變成另一個人,她的眼睛已經有了神采。桑迪曾為她梳過頭,並給她換了像樣的衣服。她身體仍然虛弱,但現在走起路來有力多了。她一雙溫柔的棕色眼睛凝視著凱利。

  「你是那個人。」她平靜地說。

  「我想是吧。怎麼樣?」她笑了。「我很快就要回家了。我父親要我回去。」

  「我相信他會很想念的。」凱利說。她和幾周前那個受害人是大不一樣了。

  這也許是有些意義的。

  此時,桑迪腦子裡也有這種想法。多麗絲是無辜的。她是暴力下的真正受害者。

  如果不是凱利,她可能已經死去。沒有別的什麼人可以救她。那些人的死是必須的,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樣說來,也許是埃迪,」皮亞吉說道:「我告訴過他注意周圍的情況,他說什麼也沒有發現。」

  「自從你對他說過之後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亨利答道,同時告訴了安東尼。皮亞吉他已知道的情況,以及他也考慮到的結果。「萬一他想捅什麼樓子怎麼辦?他會不會想得到更重要的地位,托尼?」

  「有可能。」

  接著,亨利又問了下一個問題:「如果不再發生什麼事,你覺得讓埃迪去旅行一次怎麼樣?」

  「你認為他正在採取什麼行動嗎?」

  「你有什麼可靠的消息嗎?」

  「不管埃迪出了什麼事都會惹來麻煩。我想我不能……」

  「讓我來處理。我有辦法,可靠的辦法。」

  「說說看。」皮亞吉說道,兩分鐘後,他同意了亨利的意見。

  「你為什麼到這兒來?」桑迪問道。她和凱利一同收拾好餐桌。莎拉帶多麗絲回到樓上去休息。

  「我想看看她現在情況怎樣。」這是句謊話,而且這種回答也不怎麼高明。

  「很寂寞,是嗎?」

  「是的。」凱利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她逼使他必須面對現實。孤獨並不是他希望的生活方式,但是現實、命運和他自己的天性迫使他不得不如此。每次他剛要打破這種生活,可怕的事情就會發生。對那些迫使他陷入目前境況的人進行復仇的確使他的生活中有了某種目的,但那並不足以填補他生活的空白。很顯然地,現在他所做的一切僅僅使他和別人的距離拉得更遠了。生活為什麼會變得如此複雜?

  「我不能說我同意你的做法,約翰,儘管我希望能那樣說。救出多麗絲是一件好事,但不是藉著殺人,應該還有其他辦法。」

  「如果沒有呢?」

  「請讓我說完。」桑迪平靜地說。

  「啊,對不起。」

  她摸了摸他的手。「請小心謹慎。」

  「通常我會的,桑迪。這是真心話。」

  「你要做的事情,你要離開這兒去幹的事情,不是……」

  他笑了。「不,這是一次真正的工作。一切都是政府正式安排的。」

  「要兩個星期?」

  「如果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是這樣的。」

  「能夠都按計劃嗎?」

  「通常不會有問題。」

  她用手緊緊抓住他的手。「約翰,請再考慮一下,我請求你。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不去管這事,去制止這件事。你救了多麗絲,這件事做得很漂亮。也許根據你的經驗,你可以不用殺人也能夠救出其他人。「「我會盡力那樣做。」感受著桑迪手掌撫摸的溫暖,對此他不能說「不」字。

  而且凱利的話一經說出,便不能收回,為此他感到自己就像落入圈套一樣。「不管怎樣,我現在有其他事情要做。」他這話也是真話。

  「我怎麼知道,約翰,我是說……」

  「關於我嗎?」他感到吃驚,她竟希望知道。

  「約翰,你不能讓我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離開。」

  凱利考慮了一會兒,從衣服中抽出一支筆來,寫下了一個電話號碼。「這由一個人負責,一位將軍,他的名字叫詹姆士。葛來。他會知道的,桑迪。」

  「請你一定要小心。」她用力抓住他,兩眼緊緊地凝視著他。

  「我會的,我保證。我這方面沒有問題。」

  蒂姆也是這樣。她用不著多說什麼。她的眼神說明了一切。凱利知道把一個人丟下自己遠去是多麼殘酷的事。

  「我必須走了,桑迪。」

  「你一定要回來。」

  「一定,我保證。」甚至在他自己聽來,這也好像是一句空話。凱利想吻她,但他不能。他離開餐桌,感到她的手仍然抓住自己的手。她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身體強壯,而且很勇敢。但她從前也經受過巨大的痛苦。想到自己可能給她帶來更大的痛苦,他感到有點不寒而慄。

  「兩周以後再見。替我向莎拉和多麗絲道別,好嗎?」

  「好吧。」她跟他走到前門。「約翰,你回來後不要再幹那種事了。」

  「我會考慮的。」他說完,頭也沒回,因為他害怕再看見她的目光,「我會的。」

  凱利打開門。外面天色已黑下來。他必須按時趕回匡蒂科。他可以感覺到她就在自己的身後,甚至可以聽見她的呼吸。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一位死於事故,一位被殺,現在這第三個他正在離她而遠去。

  「約翰。」她拉著他的手不放。儘管擔心害怕,他仍不得不回過頭來。

  「還有什麼事,桑迪?」

  「你要回來。」

  他摸了摸她的臉,親了親她的手,然後離開了她。她看著他走進自己的車,開走了。

  她在想,即使現在,他仍在盡力保護她。

  夠了嗎?現在我可以罷手不幹了嗎?可是什麼算是「夠了」呢?

  「你好好想想,」他大聲說:「你怎麼知道別人會用什麼方法來對付你?」

  實際上他已掌握了很多情況。比利告訴了他很多,也許有了充足的事實。毒品是在一艘廢船上加工的。他知道亨利的名字和博特的名字。他知道亨利買通了一名緝毒組的警察。警方會不會利用這種狀況立案偵察,把他們全部以販賣毒品和謀殺罪關進監獄?

  亨利會不會被判死刑?如果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樣會很好嗎?

  除了桑迪不諒解他,他和海軍陸戰隊的關係向他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如果他們知道他們正在和一名殺人犯共事,他們會怎麼想呢?他們會認為自己是個殺人兇手呢?還是對自己的看法持同情的態度?

  「那些塑膠袋有臭味,」比利曾對他說過:「就像體的味道一樣,像他們使用的東西一樣。」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凱利的腦子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再一次駛過這個城市。他看到警車在行動。這些腐敗的警察是驅逐不完那些敗類的,難道不是嗎?

  「沒有用的東西!」凱利對著那警車罵道。「別胡思亂想了,水手。還有工作在等待著你哩!一項真正的工作。」

  事情就是這樣。綠色黃楊木行動是一項真正的工作,事情就像前面的車燈一樣明白無誤。如果有人像桑迪一樣不瞭解這件事,他可以單槍匹馬地去幹,只是使用自己的頭腦、自己的憤怒和自己的孤獨,可是如果別人看見、知道了,甚至是喜愛你的人瞭解到事情的全部真相,或者他們進而要求你停止……怎麼辦才是對的呢?

  有什麼地方是錯的呢?對與錯之間的界線是什麼?在公路上分辨對錯是容易的,有些地方劃了白線,你只要把車停在停車道內就行了,可是在實際生活中,事情並不是這麼清楚。

  四十分鐘後,他已行駛在華盛頓的環城道上,更重要的是,殺掉亨利,把其他女孩子從他手中解救出來。是這樣嗎?

  又過了四十分鐘。他已越過了河進入了維吉尼亞的州界。多麗絲,一個多麼愚蠢的名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像李克一樣,簡直是個死人,可是現在他看到她又活了起來,他想到這,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綠色黃楊木行動並不是為了殺死敵人,而是為了營救自己的同胞。

  他向南拐上第九十五號州際公路。還有最後四十五公里的路程,他就要回到匡蒂科了。

  他到達訓練場地時,時間正好是十一點半鐘。

  「很高興你按時趕了回來。」馬蒂。楊將軍酸溜溜地說。他現在脫去了自己的卡其制服,換了便服。

  凱利凝視著將軍的眼睛,說道:「長官,我昨晚過得很糟,請態度好點,不要挖苦人,好嗎?」

  楊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克拉克先生,聽起來你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不是這麼說,長官,是綠色發報機戰俘營的那些人做好了準備。」

  「說得好,小伙子。」

  「我把車停在這兒好嗎?」

  「和這些破車一起扔掉?」

  凱利停頓了片刻,但很快便做出了決定。「我認為它已完成了任務,和其他車一起丟掉算了。」

  「快來吧,交通車已下山好一會兒了。」

  凱利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它們放在將軍的車上。還是那位上兵開車。他和楊將軍坐在車的後座上,但將軍並不和他們一起出發。

  「你覺得這次行動怎麼樣,克拉克?」

  「長官,我認為我們的機會不錯。」

  「你知道,我只希望一次,能有一次機會,我們就可以說是成功了。這次一定要成功才行。」

  「過去你沒有過這種時刻嗎?」凱利問道。

  「沒有,」楊承認:「但是人不能灰心失望。」

  「英國之行怎麼樣,彼得?」

  「很好。在巴黎碰上下雨;布魯塞爾也不錯,我第一次去那。」韓德森說。

  他們兩個人的住處只隔兩個街口,都很舒適。這些住宅是喬治城在三0年代末期為那些擁護正在成長的政府的官員們修建的。室內為堅固的拱形結構,比現代建結實得多。希克斯有一套兩間房的套房,彌補了客廳不大的缺陷。

  「你想告訴我這發生了什麼事?」這位議員的助理問道,他仍然沒有完全消除時差的影響。

  「我們又在入侵北越了。」白宮助手回答說。

  「什麼?嗨,我瞭解了巴黎和談的情況,從聊中得知,事情進展順利。對方剛剛在一個重大問題上做了些妥協。」

  「好了,現在這一點完了。」希克斯痛苦地說。在咖啡桌上放著一包大麻葉,他開始捲起煙來。

  「你應該戒掉這東西,沃利。」

  「這東西對我來說和啤酒差不多。彼得,分歧是什麼?」「「分歧是你那倒楣的安全問題。」韓德森直截了當地說。

  「有那麼嚴重嗎?彼得,他們不聽。你說了一遍又一遍,反覆講給他們聽,可是他們根本聽不進去。」希克斯把煙點著,深深吸了一口。「反正我快要離開了,父親想讓我回家,和他一起做生意。也許在我賺了幾百萬之後,有人可能會聽進我的一點勸告。」

  「沃利,你不用為此發愁,可以慢慢來。做什麼事都需要時間的。難道你認為我們一夜之間就能把一切完成嗎?」

  「我並不認為我們能辦成什麼事,也許什麼也辦不成。你知道整個情況是怎麼回事嗎?

  我們有我們致命的缺點,他們有他們致命的缺點。當這種倒楣的局面變得無法收拾時,就會藉由洲際彈道飛彈系統加以解決,到那時一切都會完蛋。彼得,就像幾年前我們在新漢普郡時所想的那樣。「這不是希克斯在這天晚上的第一根煙。韓德森意識到,麻醉總使他的這位朋友感到痛苦。

  「沃利,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

  「據說有一個戰俘營……」希克斯開始敘述,他低著頭,不去看他的朋友,講了他知道的情況。

  「這的確不是好消息。」

  「他們認為那裡有一些人,但那只是推測。我們只知道有一個人。如果為了這麼一個人而破壞了和平談判,那該如何是好,彼得?」

  「把你那煙熄掉!」韓德森說道。他喝了一口啤酒,他實在不喜歡那煙的味道。

  「不。」沃利又深深吸了一口。

  「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清楚,羅傑沒有細說。」

  「沃利,你只好先忍一下。我們需要你這種人在這個體制內工作。有時他們會聽的。」

  希克斯抬起頭。「你認為什麼時候?」

  「萬一這次行動失敗,萬一最後證明你的意見是對的,那時候,羅傑就會聽的意見了,而亨利是聽羅傑的,對吧!」

  「啊,那好吧,讓我們等著吧。」

  這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韓德森心想。租用的大客車開到了安德魯斯空軍基地,這種客車是一種仿製品,凱利一路上有一半多的時間都感覺到了這一點。

  一架新的C-一四一舉星者式正停在跑道上,它的頻閃燈已在轉動。陸戰隊員們跳下汽車,發現麥斯威爾和葛萊將軍正在那兒等待他們。

  「祝大家好運。」葛萊對大家說。

  「希望你們馬到成功。」達奇。麥斯威爾說。

  這架洛克希德廠製造的原來供運送傷患使用的舉星者式飛機有著寬大的客艙,兩邊設有八十個床位和可供二十多個醫務人員使用的房間。這足以使陸戰隊員每人都有一個睡覺的地方,被營救的人員也都有一個休息的場所,而且還綽綽有餘。夜晚的空氣使每個人都感到舒適。貨艙門關上之後,舉星者式的發動機便開始轟鳴起來。

  「耶穌,我希望這次行動能順利成功。」麥斯威爾說道,他眼望著飛機消失在黑暗中。

  「你把他們訓練得很好,將軍。」鮑勃。賴特說道。「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三天後,鮑勃。」詹姆士。葛萊答道。「你的行程安排好了嗎?」

  「為了這事?當然。」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9
第二十六章 轉移
  儘管這架舉星者式是一架新飛機,但飛行速度卻很慢,這一點頗令人失望。時速為每小時四百七十八哩,它的第一站是阿拉斯加的埃爾門多夫空軍基地,有三千三百五十哩的航程,要飛行八個小時。

  凱利總是很納悶,地球上兩個地點的最短距離竟是一條曲線。

  他之所以感到納悶是因為他習慣了使用平面地圖,而地球是一個球體。從華盛頓至峴港這一大圈路程實際上要經過西伯利亞,不過駕駛員說這樣去是行不通的。

  他們到達埃爾門多夫時,陸戰隊員們都從床上爬了起來,個個精神都不錯。

  他們離開飛機跑到附近的山上去看雪景。幾個小時以前他們剛剛離開那炎熱潮濕的南方,那氣溫每天都在華氏一百度以上。來到阿拉斯加後,他們發現這兒的蚊子很大,好像大到可以把人吃掉似地。空軍基地的人員發現這些隊員們每個人都出去跑了大約兩哩的距離。這些基地人員平時很少接觸到海軍陸戰隊的隊員。他們計劃需要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維修C-一四一。

  加油之後,他們又為它更換了一個次要零件。陸戰隊員們很高興又回到了飛機上,開始第二段航程。下一站是日本的橫田空軍基地。三個小時之後,凱利走到飛機甲板上,他對飛機的轟鳴聲和這狹小的天地已感到厭倦起來。

  「那邊是什麼?」他問道。在遠處依稀可以看到一條黃綠色的線條,說明那是某個國家的海岸線。

  「俄國。他們正用雷達對我們進行監測呢。」

  「啊,那太好了。」凱利說。

  「世界這麼小,他們卻佔了這麼大一塊。」

  「你和他們交談嗎——像空中交通管制?」

  「不。」飛行員大笑起來。「他們並不靠近我們。我們透過高頻可以與東京通話,過了橫田之後,我們由馬尼拉控制。這次旅行還順利吧!」

  「沒有牛肉吃、時間太長。」

  「這沒有辦法。」飛行員聳聳肩說道,然後又回頭注視著自己的儀表。

  凱利朝貨艙走去。這種C-一四一舉星者式噪音很大。空軍不像民航公司那樣,願意花大筆經費去改善飛機的消音效果。每個陸戰隊員都戴上了耳塞,彼此之間很難交談。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對噪音的適應性倒是加強了,然而空中旅行最惱人的事情就是無聊,而這種無聊由於噪音的影響,更加令人感到煩躁不安。你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睡覺。

  有的人甚至拿出自己從不使用的刀磨了起來,但這總可以使你有點事幹,而且作為一名戰士是應該有一把刀的,還有一些人在飛機的金屬地板上做起伏地挺身來,機組人員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看著,他們不知道這一批精選的陸戰隊員究竟要去幹什麼,也不方便發問。這對他們來說又是一個謎。他們對此已經習慣。但無論如何,他們總還是祝福這些隊員們好運,不管他們要去幹什麼工作。

  他一睜開眼,腦子所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這個問題:我該怎麼辦?韓德森沒好氣地問自己。

  這件事他並不想做,但他還能做些什麼呢?他過去曾經透露過情報,但那是不知不覺地,透過和平運動中的關係進行的。那只是在一些無意的談中不自覺地把情報傳遞了出去。

  後來這種談越來越有目的,最後他的一位朋友乾脆直接向他提出了問題,完全超出了聊的圍。在一種友好的氣氛中提出的友好問題,他不能不回答,從他的眼神中可看出對回答十分關注,而不是關注他本人。而且在他回答了問題之後,情況馬上發生了逆轉。他後來想到,自己已經成了這樣一種明顯而老式的錯誤的獵物。他喜歡她,相信她的所做所為也沒有超出一般世俗的圍。如果他感到不耐煩,她就會覺得有必要去控制他的身體,以便獲得理智所不能獲得的東西。啊,很有這種可能。

  她現在走了,去了別的地方。但韓德森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但他知道他肯定不會再見到她了。這實在令人感到難過。她曾經是一個大賭注,一次又一次地,好像是很自然地就走到了現在這步田地,最後導致了倫敦塔前那次簡短的談話。現在,他手中掌握著對方真正需要的東西,只是他現在告訴誰呢?那些俄國人真的知道從海防西南面的那個戰俘營中可以弄到什麼情報嗎?那些情報如果用得恰當,可以使他們對「緩和」感受更舒服一些,可以使他們再做些讓步,從而也使美國做出對應的讓步。事情必須從這兒開始。可惜沃利並沒有理解這一點,事情總得從小地方做起,改變世界的局勢不是什麼一蹴可幾的事情。彼得知道,他必須把情報送出去,他不能讓沃利現在就脫離政府的工作,去搞什麼該死的商業。他現在的工作仍然是有價值的。沃利只是喜歡發發牢騷,這和他不穩定的感情有關,還有他的吸毒習慣。

  韓德森一面對著鏡子刮臉,心一面這樣想著。

  他一邊吃早餐一邊讀報紙。每天的第一版上總離不了這些消息:某個山頭又進行了十多次中型的戰鬥,多少美國人和越南人又被打死、某次空襲對和談產生了什麼影響,那些令人乏味的社論又作出了什麼預言、又有什麼遊行示威的計劃出現。

  一、二、三、四……我們不要你們這他媽的戰爭。似乎這些幼稚的舉動真的會產生什麼影響似地。他知道,這些行動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確實有點作用,它確實給那些政治家們增加了某些壓力,的確引起了宣傳媒體的注意。有不少政治家希望結束這場戰爭,他們也像韓德森一樣,可是這些人不是關鍵人物。議員羅伯特,唐納遜仍是一個騎牆派,持觀望態度。他被認為是一個有理智有思想的人,可是在韓德森看來,他太優柔寡斷,一件事總是考慮來考慮去,多數情況下,最後是隨波逐流,缺乏自己的主見。必須找到一個更好的辦法,韓德森正在為此努力。他小心謹慎地對議員進行遊說,有些事情不可操之過急,也不可過度坦誠,要慢慢取得他的信任,這樣他才能掏出唐納遜心內的秘密。一個人不可能永遠保守秘密,你總得讓別人知道的。他這樣想著,走出了家門。

  韓德森上班是乘坐公車。在國會山找停車位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而且公車可以送你到每個辦公樓的前面。他在車的後排找到一個座位,這樣他可以繼續讀完自己的報紙。公車開出兩幢樓之後,突然停住了,接著上來一個人,挨著他坐下。

  「倫敦的情況如何?」那人隨便地問道,那聲音輕到剛剛好聽得見。韓德森側身看了一眼,這人他不認識。難道對方的效率如此之高?

  「在那我遇到了一個人。」彼得謹慎的說道。「我有一位朋友在倫敦,他的名字叫喬治。」他的發音很標準。現在既接上了頭,那人開始閱讀華盛頓郵報的體育消息。「我認為參議員隊今年不會成功,你說呢?」

  「喬治說他城內有一位朋友。」

  那人笑了。「我名叫馬文,你可以這樣稱呼我。」

  「我們怎麼……我怎麼……?」

  「你今天晚上有什麼活動?」馬文問道。

  「沒什麼事。你想過來……」

  「不,彼得,那樣做不聰明。你知道阿伯托餐館嗎?」

  「威斯康辛大道,知道。」

  「七點半鐘。」馬文說道。他站起身,在下一站下車。

  舉星者式在橫田空軍基地按計劃休息了兩小時十五分鐘,然後又離開跑道,重新升空,開始了它最後一段航程。這次行動到這個時候每個人才感到算是真正開始了。隊員們都集中精力在睡覺,只有這樣才能消除他們在到達目的地前一直拋之不去的緊張氣氛。現在的情況不同了,現在不再是訓練和演習,他們必須使自己適應這種新的現實。如果是另一種飛行,比如說乘坐民航班機,人們也許可以進行交談,可以相互說笑話,講述他們的戀愛故事,談家鄉、家庭和未來的打算。但這種C-一四一飛機的噪音使他們無法這樣做。他們之間所能做的只是交換一下互相鼓勵的微笑,而每個人只能獨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即使有什麼內心的擔憂和恐懼,也無法向他人傾訴。除此之外,他們就只有進行各式各樣的鍛,藉此來消除體力上的緊張,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盡,以便能睡上一覺。凱利看著大家這樣做,自己也試著這樣做,同時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在想,這是一次營救行動。整個事情的開始是為了解救帕姆斯引起的,而她的死是由於他的過錯造成的。後來他殺了人,為她報了仇,那是為了紀念她,償還她對他的愛。但是,事情真的是那樣嗎?死亡又給人帶來什麼好處呢?他折磨了另一個男人,他承認,比利的痛苦使他感到滿足。如果桑迪知道了這種情況,又會有什麼結果呢?她會怎麼想他這個人呢?她的看法對他來說是重要的。為了救活多麗絲,桑迪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她照顧她、保護她,而他救出多麗絲又是一個多麼簡單的行動啊!如果桑迪知道他已經殺死了比利,她會有什麼反應呢?歸根究底,他並不能結束世上的一切罪惡。

  他也不能結束眼前這場戰爭。儘管有這支訓練有素的由海軍陸戰隊偵察兵組成的突擊隊,他們也不能贏得這場戰爭。他們這次前往越南是為了其他目的,為了營救自己的同胞。再去殺人也並不能給他帶來任何滿足,儘管拯救生命是一件值得引以自豪的事情。現在這是他的使命,他回來之後這也一定還是他的任務。那個販毒集團還控制著另外四個女孩,他要把她們都救出來。也許,他可以讓警察知道亨利的目的,讓警方來解決這個問題。到底該怎麼做他不清楚,也不能肯定,但至少可以做一些值得人們回憶的事情。

  他必須順利完成這次行動,活著返回。這事並不困難,是嗎?

  硬漢,這種稱呼他此刻覺得並不真實。我可以完成任務,我以前曾經做過這種事情。很奇怪的是,他的大腦總記不住事情中包含的危險。也許,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考慮危險要容易得多,但當你身臨其境時,情況就完全變了。

  「你的任務是這次行動中最困難的一部分。」爾文大聲說道。他做完自己的一百次伏地挺身之後,在凱利身邊坐下來。

  「真的嗎?」凱利大聲回答說。

  「有件事你該不會忘記。那天晚上,你突然冒了出來,把我給三振出局,而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敵人的警覺性不會那麼高的。」凱利思索了一會兒後說道。

  「可能如此。至少他們沒有我們那天晚上那樣警覺。當時我們知道你已進來。

  你以為我們是那種每晚要回家的部隊嗎?吃完了晚飯還要和老婆親熱一番。老兄,那些人可不像我們。「「很多人不像我們。」凱利同意。接著又笑道:「也不像我們這樣傻。」

  爾文拍了一下凱利的肩膀。「你說得對,克拉克。」槍炮長爾文接著又和其他人攀談去了,他總喜歡說點鼓勵話給別人打打氣。

  凱利躺在床上,強迫自己睡去。

  阿伯托餐館是一家典型的義大利夫妻店。這兒一切都不錯,夫妻二人耐心地等待著顧客的光臨。餐館中唯一令人失望的一點就是老闆播放的音樂,大多是一些三流歌手錄製的義大利歌劇的帶子。

  韓德森在後面的一個包廂中坐下。一位男服務生走了過來,用火柴點著了桌上的蠟燭。

  他可能是一位非法入境的墨西哥人,義大利語中帶著濃重的墨西哥音。點完蠟燭之後,他又離開去招呼其他顧客。

  馬文晚到了幾分鐘,手拿著晚報,穿著很隨便。他的年齡與韓德森不相上下,高矮也差不多,頭髮棕黃,戴著一副平光眼鏡。他身穿短袖襯衫,沒系領帶。看上去就像附近的居民,可能是今晚不想自己做晚飯的那種人。

  「這次參議員隊又失敗了。」他坐下來說道。此時服務生已端來了韓德森要的飲料。「給我一杯紅酒。」馬文對服務生說。

  「是。」服務生說完便離開了。

  彼得打量著馬文,覺得他一定是個非法入境者。身為一名高級情報助理,聯邦調查局情報處的人曾對他說過,「合法」的國安會官員都有外交身份,一旦被捕,只會被宣佈為不受歡迎的人而予以驅逐出境。從政府的角度來說,他們不必擔心美國政府的懲罰,這是方便的一面,而不方便的一面是他們比較容易被發現、跟蹤,因為他們的住所和車子的資料是公開的。而非法入境的人則是那些持有假護照進入美國的蘇聯情報官員。

  這些人一旦被捕就會被送進監獄,等到下次兩國交換人員時才能出來。他們一般在監獄中要待很多年時間。馬文說得一口純正的英語,這一點就可以證明他屬於後一種人。他如果出現什麼差錯,一定會帶來嚴重後果。因此,他的態度顯得十分輕鬆、自然,避免露出馬腳。

  「喜歡棒球嗎?」

  「很久以前學過,是個很不錯的游擊手,但我從沒有學會擊打曲球。」那人笑著說。韓德森回笑了一下。他曾經看過馬文進行專業訓練的那個地方的衛星照片,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城,位於莫斯科的西北方。

  「後來怎麼樣?」

  「我喜歡這種運動。現在讓我們談正事吧。我們不可能經常見面,原因你很清楚。」

  韓德森又笑了笑。「是的,人們說利文沃斯的冬天不好過。」

  「你不要開玩笑,彼得,」這位國安會官員說:「這件事很重要。」馬文心想,可不要又碰上一個冷酷的牛仔。

  「我知道。對不起,」韓德森道歉。「我搞這個是新手。」

  「首先,我們需要建立一個和我聯繫的方法。你的住房前窗有窗。如果窗全部打開,或者是全部關閉,那就是沒事,如有事情,就把窗打開一半。我一周內會來看兩次窗戶,星期二和星期五上午,大約九點鐘。這樣行嗎?」

  「好吧,馬文。」

  「一開始,彼得,我們使用一種簡單的轉移方法,我把車停在你住處的附近,是輛深藍色的普利茅斯衛星牌汽車,牌照號碼為HVR-三0九。請你複述一下,不要記在紙上。」

  「HVR-三0九。」

  「把你的情報丟在這面。」他從桌子下面遞過一樣東西,體積不大,是金屬的。「不要離手錶太近,面有一塊強力磁鐵。當你走過我的車時,你可以裝作彎腰去撿什麼東西,或是去繫鞋帶,把腳踏在車的保險上,你可以把這個小盒子貼在保險的內壁,面的磁鐵可以使它不會落下來。」儘管這些事像幼稚園的捉迷藏遊戲一樣簡單,但韓德森覺得十分複雜。夏天要幹這個並不難。冬天就可能要另想新花樣了。菜單送來了,兩個人開始點菜。

  「我現在有些情況,不知你是否有興趣。」韓德森對這位國安會官員說,不妨讓他們瞭解一下我的重要性。

  馬文的真實姓名是伊凡。阿列克塞耶維奇。葉果洛夫。他有一個真正的工作,一切都是假藉工作進行的。他是埃特納意外保險公司的損失檢查代表,先在康乃狄克州哈特福德市法明頓大街接受公司的培訓,然後回到華盛頓地區辦事處。他的工作是在公司的許多客戶那鑒定安全方面的事故,也就是商業貿易中所說的「風險」。

  由於工作的流動性,公司還為他配備了一輛汽車,因為經常要拜訪各種政府立約人的辦事處,這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因為那些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常常忘記工作的規定——把桌上的文件加以保密。

  他的頂頭上司很滿意馬文的工作,認為這位新手對「風險」的判斷很在行,同時又踏實能幹,把他的商業事務搞得井井有條。公司想提拔他,並把他轉到底特律去,但他拒絕了。對不起,老闆,我只是太喜歡華盛頓這個地方了,真捨不得雜開這兒。

  這並沒給老闆添什麼麻煩。他這樣一個有專業能力的人,卻願意幹一個工資不怎麼高的工作,那不是求之不得的事嗎?對馬文來說,這一工作意味著五天工作日中有四天要在外面度過,這使他有機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和別人見面約會,而且還有一輛不化自己錢的車,埃特納公司甚至負擔汽油和維修的費用。這樣舒適的生活使他覺得,如果他相信上帝的話,他一定會認為自己已經死了,現在正生活在天堂。因為他喜愛棒球,他經常到體育館活動,這個地方龍蛇雜處,正是國安會活動的最好場所。總而言之,葉果洛夫是一個正在竄紅的人,他很高興自己的偽裝身份和周圍的環境,並以此為自己的國家服務。他甚至設法在美國性革命高潮時期來到了美國。他所損失的唯一東西只有伏特加,這東西美國不會製造。

  難道這不是很有趣嗎?馬文坐在自己的寓所這樣問自己。他十分得意自己從一個美國人那瞭解到有關一項俄國高級情報行動的情況,這是一個透過代理人去挫傷他的國家的頭號敵人的機會,如果他們及時採取行動的話。他還可以告訴他的上級一些對蘇聯國防有重大意義的消息,蘇聯空軍中的那些笨蛋地想搞到這些情報,他們也許會盡力把那項行動接收過去。你不能信任飛行員。他相信,既然事關重大,影響到國防,那必須由本土防空軍的高級軍官來加以過問。他記下了筆記,拍了照,重新把底片捲好放入底片盒。他明天的第一個約會是一大早去拜訪一位當地的承保人。從那兒出來,他可以停車在霍華德。約翰遜飯店吃早餐,並在那把底片轉走。

  兩天後,也許三天,底片就會由外交信差送到莫斯科。

  葉果洛夫上尉準時完成了晚上的工作。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在想,韓德森是他的一個額外的收穫。沒有人告訴他,也許沒有人知道,他在白宮的國家安全事務辦公室內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這怎麼不令人興奮呢?

  C-一四一降落在峴港之後,大家才從旅途的緊張和無聊中解放出來。整個航程一共二十三個小時,一路上噪音不斷,把人的腦袋都震麻了。隊員們都感到好像度過了很長時間一樣。機艙門一打開,他們便聞到了一股氣味,所有老兵都認為這就是越南的氣味,那是汽油燃燒朽物的味道。

  「回到家的味道!」一位隊員開玩笑說,他的話引起了一些笑聲。

  「快把東西整理好!」發動機聲一停,爾文立即喊道。整理行裝花了一點時間,大家反應較慢,主要是由於旅程的疲勞手腳發僵所致。許多人搖晃著腦袋,以便使自己更清醒一些,長時間戴著耳塞,頭都被搞暈了。其他人有的打哈欠,有的在伸胳膊動腿,這些反應心理學家稱之為典型的心緒不定的非語言表達形式。

  隊員們都離開之後,機組人員才走下飛機。阿爾比上尉走上前去向他們致謝。

  整個航程儘管歷時長了些,但還算順利。機組人員希望在這次任務之後馬上能夠多休幾天假,他們還不知道他們一直要在這等,直到突?隊完成任務再把他們送回國內。接著,阿爾比帶著自己的隊員離開了飛機。兩輛卡車停在那兒,他們乘車來到空軍基地的另一處地方。那兒停有兩架海軍C-二A灰狗艦載運輸機。陸戰隊員登上飛機,找好自己的座位,又經過了一個小時的飛行,降落在星座號航艦上。

  甲板上停有兩架CH-四六海上騎士直升機,最後要把他們運往奧格頓號。到達奧格頓號之後,大家都精疲力盡,有點暈頭轉向了。他們被帶到一間寬大的艦艙之中,這是士兵生活區——以及舖位。凱利看著大家一個接一個走進艙內,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幹什麼。

  「旅途還好吧?」他轉過身,發現波杜爾斯基將軍站在面前,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飛機坐得人都快瘋了。」凱利答道。

  「這一趟是有點遠。跟我來。」將軍把他領到上層甲板。凱利向四周看了一眼,星座號就在東方的海面上,軍艦的兩頭有飛機在起降;兩艘巡洋艦在周圍護衛,還有幾艘驅逐艦也在遠處游弋。海軍這種部署方式凱利原來沒有見過。偉大的海軍在守衛海岸。

  「那是什麼?」他指著遠處問道。

  「俄國人的拖網漁船。」波杜爾斯基揮了揮手說。

  「哦,個頭真大。」

  「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對付它。」將軍請他放心。

  來到頂艙前,兩人又登上了一連串梯子,最後來到艦長室,或者說臨時指揮部。

  波杜爾斯基將軍在行動期間將接收這間艦長室,把奧格頓號的艦長辦公室調到離駕駛艙更近些的較小艙室。這有一間舒適的客廳,該艦艦長正坐在那。「歡迎來到我們艦上!」泰德。法蘭克斯艦長歡迎他們。「你是克拉克?」

  「是的,長官。」

  法蘭克斯年近五旬,自一九四四年以來就在兩棲艦上工作。奧格頓號是他服役的第五艘軍艦,也將是他最後指揮的一艘軍艦。他個頭不高,身體肥胖,頭髮早禿,但臉上的表情仍像一個戰士。他有時性情溫和,有時又十分嚴肅。此時,他和藹可親,用手指著一把椅子請凱利坐下。椅子旁邊的桌子上面放有一瓶傑克。丹尼爾牌威士忌。

  「這是不合規定的。」凱利馬上說道。

  「對我來說不合規定。」法蘭克斯艦長同意。「那是配給飛行員的。」

  「是我為他們安排的,」卡西米爾。波杜爾斯基解釋說。「是從星座號帶來的,在和這些偵察兵一起度過這麼長時間後,你也需要喝點酒來鎮靜一下。」

  「長官,我從不和將軍爭辯。」凱利在杯子丟了兩塊冰塊,接著便倒入了這種烈酒。

  「我的副艦長正在跟阿爾比上尉和他的戰士們談話,他們也會受到款待的。」

  法蘭克斯補充說,那意思是說,每個人的床上都給他們放了兩小瓶酒。「克拉克先生,我們的船也是你們的船,我們有什麼,你們也有什麼。」

  「好,艦長,你真好,想得很周到。」凱利飲了一小口酒,頓時身體一陣舒適,他才感到自己原先是多麼疲倦。「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四天之後,大家需要兩天時間恢復一下旅途的疲勞,」將軍說道:「然後你要在潛艦上度過兩天。陸戰隊員們在星期五上午出發,還要看天氣情況而定。」

  「好。」他沒有其他的問題要問。

  「只有副艦長和我瞭解實情。有些情況不要在船上散播。我們的水兵很好,情報組也已開始工作,醫療隊明天到達。」

  「偵察方面有情況嗎?」

  波杜爾斯基回答了這個問題。「今天晚些時候我們會得到戰俘營地的照片,是由星座號上的一架民團式偵察機拍攝的,出發前二十四小時,還有另外一套照片,是水牛射獵者五天前拍攝的。戰俘營仍然設在那,有軍隊守衛著,像從前一樣。」

  「有人員的照片嗎?」凱利問道。

  「我們只有三張美國人在院子的照片。」波杜爾斯基聳了聳肩膀。「還沒有人發明一種攝影機可以穿透屋頂。」

  「是啊。」凱利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我也為此擔心哩!」卡西承認說。

  凱利轉過身。「艦長,你們有健身房嗎?」

  「有一個舉重房,在水兵餐廳的後面。我剛才說過,我們的東西也是你們的東西。」

  他喝完自己的酒。「好,我想我需要鍛一會兒。」「你將和陸戰隊員們一起吃飯,你會喜歡這兒的伙食的。」法蘭克斯艦長對他說。

  「太好了。」

  「我看見兩個人沒有戴他們的安全帽。」馬文。威爾遜對老闆說。

  「我會找他們談話的。」

  「另外,謝謝你的合作。」他一共提出了十一條安全建議,這家水泥公司的老闆全部都接受並採納了他的建議,以期降低他的保險費用。馬文摘下自己的安全帽,擦了擦額角的汗水。今天又是一個炎熱的夏日。這兒的夏天其實與莫斯科也差不多,只是更潮濕一些。但冬天比較暖和一些。

  「你知道,如果你在這些帽子上打些小孔,作為通風用,戴起來就會舒服得多了。」

  「這話我也說過。」葉果洛夫上尉同意,然後直奔自己的車而去。十五分鐘後,他來到霍華德。詹森飯店,把自己的普利茅斯汽車停在房子的西側。他走下車子,飯店面的一個顧客剛喝完自己的咖啡,離開櫃檯,隨手給了女服務生二十五美分的小費。飯店有兩道門,這樣可以節省冷氣的費用。這兩個人就在那門口一進一出的當兒把底片轉了手,當時沒有任何人看到。葉果洛夫化名而成的威爾遜繼續留在飯店內,而另一個「合法」的國安會少校伊斯欽科卻離開飯店走了。馬文。威爾遜完成了這天的任務,繼續坐在櫃檯旁,要了一杯柳橙汁。在美國有許多好東西供你吃喝享用。

  「我吃得太多了。」這話可能沒錯,但多麗絲將那滿滿一盤薄煎餅一塊一塊往嘴送。莎拉並不瞭解美國人為何熱中節食。「上兩周的體重減少了很多,再補回一點來沒有什麼害處。」莎拉對自己正在恢復的病人說。

  莎拉的別克轎車就停在外面,今天她們要開車去匹茨堡。桑迪又給多麗絲梳了頭,並且買了幾件流行的服裝:一件絲襯衫,一條及膝的裙子。一個浪子回家可以衣衫檻褸,但一個女兒回家可得穿得像樣一些。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多麗絲。布朗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收拾碗碟。

  「只要的身體更健康些,我們就很高興了。」莎拉回答說。她們走出門,朝別克車走去。多麗絲坐在後排座上。凱利告訴過她們要小心謹慎,當然不出事更好。莎拉。羅森車開得很快,一直向北駛去,不一會兒就上了巴爾的摩環城公路,接著又向西拐上第七十號州際高速公路。這條新建公路的車速限制在每小時七十哩,莎拉已在超速行駛,直奔西北方向的卡托克廷山而去。她們離開城市每增加一哩的距離,安全因素也隨之增加一分。駛過裡格斯頓之後,她放慢了速度,開始享受起這次愉快的旅行。不管怎麼說,在一輛行駛的汽車中發現目標,這種機會畢竟不多。

  路途上很安靜,大家沒有說話。多麗絲身體正在恢復正常,要說的話在頭兩天她們已經說了。她仍然需要吃藥,更需要精神方面的幫助。這件事莎拉已經請好匹茨堡大學的一位同事幫忙。她是位六十歲左右的婦女,在該大學最好的醫學院工作。

  她不對警方透露任何情況,並保證一定把多麗絲照顧好。車很安靜,桑迪和莎拉可以感覺到緊張的氣氛在增加。這種情況她們曾經談到。多麗絲正在回家,一位原已痛不欲生的父親正在等她回來,多少個月以來,他的生活中的主要內容一直是內疚。大體上看來,她是一個幸運的女孩,這一點多麗絲目前可能尚不能完全理解。

  首先,她現在還活著,又恢復了信心和自尊,也許兩三年之後,她便可繼續自己正常的生活,沒有人再會懷疑她的過去或注意她往日的傷疤。健康的恢復可以使這個女孩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現在送她回家,不僅可以使她和自己的父親團圓,也使她重新回到人的世界中去。

  莎拉希望,如果精神病臀生能給予她慢慢地治療,她的身體會變得更強壯些。

  米歇爾。布萊恩醫生很有名望,找他最好。精神治療是醫學上最難的部分。她對多麗絲的治療工作尚未完成,只完成了身體治療的第一步,第二步才起了個頭,離結束還遠。有時你不得不就此放手,相信病人可以自己解決其後的問題。比如說,把女兒嫁出去,其他方法也許會更糟。

  在電話上聽起來,多麗絲的父親似乎是一個正派的人,多麗絲需要一個體面且有愛心的男人來關心她,以便有一天,他們之間能夠建立起一種永久性的關係。現在看來,這件事應由其他人去做了,但莎拉卻一直放心不下她眼前的這個病人。每個醫生都可能是一個好心的母親,對莎拉來說,她不可避免地更會這樣做。

  匹茨堡的山脈是險峻的。多麗絲為她們嚮導,沿著莫南加赫拉河岸行駛,走上了右邊的街道。桑迪在查看著門牌號碼,多麗絲的心情突然緊張了起來。家就在那兒,莎拉把自己紅色的別克車停下來,大家都鬆了口氣。

  「還好吧?」她問多麗絲。對方驚慌地點了點頭。「他是的父親,親愛的,他愛。」莎拉很快就看到了,雷蒙。布朗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一定在門口等了幾個小時了,他自己也很緊張。他從水泥台階上走下來,兩隻發抖的手抓住欄杆。他打開車門,笨手笨腳地扶桑迪下了車。接著,他又把手伸進車內,儘管他極力使自己鎮定、沈著,但當他的兩手接觸到多麗絲時,他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多麗絲側著身子走下車,父親扶住了她,緊緊地把她抱在懷。「啊,爸爸!」

  桑迪。歐圖爾把臉轉向一邊,她受不了眼前的情景,莎拉的眼睛也濕潤了。兩人咬著嘴唇,動情地相互看著。

  「快進屋,孩子。」雷蒙。布朗邊說邊拉著自己的女兒走上台階。他需要她回到家中,接受他的保護。另外兩個女人未經邀請也跟在後面,走進屋內。

  住房面光線很暗。作為一名夜班工人,布朗先生白天需要在家睡覺,所以總是把屋子遮得很暗,今天又忘記把窗拉開。屋內很亂,幾塊破舊地毯上有幾件四十年代的老傢俱,面塞滿亂七八糟的東西,牆上掛著各種照片,死去的妻子、死去的兒子——還有一個失蹤的女兒。在黑暗的屋內,父親再次擁抱著自己的女兒。

  「寶貝,」他開始背誦練習了幾天的話。「我過去說過的話都錯了,是我錯怪了!」

  「沒關係,爸爸,謝謝你讓我……」

  「多麗絲,是我的女兒啊!」什麼話也用不著再說了。擁抱持續了一分鐘之久,最後她笑著抽出身來說:「我要洗手。」

  「盥洗間還在原來地方。」父親一邊說,一邊揉了揉眼睛。多麗絲離開了,找到樓梯上了樓。雷蒙。布朗開始招呼自己的客人。

  「啊,我,我準備了午飯。」他笨嘴笨舌地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種時刻是用不著顧及舉止和言辭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謝謝們。」「沒有什麼。」莎拉和藹地笑著說,那意思很明白,一切都沒有關係。「我們需要談談,這是桑迪。歐圖爾,她是位護士,她為你女兒的康復做了許多事。」

  「你好。」桑迪說道,並和布朗先生握了握手。

  「多麗絲仍然需要很多幫助,布朗先生。」羅森醫生說:「她經歷了一個很可怕的階段,我們可以談一會兒嗎?」

  「是的,夫人,請坐。們要喝點什麼嗎?」他急切地說。「我在匹茨堡為你女兒找了個醫生,她的名字叫米歇爾。布萊恩,是精神科醫生……」

  「是說,多麗絲有病?」莎拉搖搖頭。「不,不完全是。但她經歷了一段很痛苦的過程,如果有較好的醫療護理,她會好得更快些,你知道嗎?」

  「醫生,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已經透過公司加入了所有我需要的醫療保險。」

  「這一點不用擔心。米歇爾給你女兒治病不收費用。你只需帶多麗絲去醫院找她就行了。現在你知道,她度過了一段可怕的生活,遇上了可怕的事情。要去看病,這一點十分重要。她已經在好轉,很快就會痊癒,但你還得盡自己的責任。米歇爾可以向你解釋得更清楚。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布朗先生,無論你瞭解到什麼情況,請你……」

  「醫生,」他低聲說道:「她是我的女兒,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會再胡鬧……再失去她,我寧願去死,也不會……」

  「布朗先生,聽你這樣說,我們很高興,也就放心了。」

  凱利在當地時間清晨一點鐘醒來。頭天晚上喝的威士忌沒有使他頭昏。相反,他覺得睡了一個好覺,得到了很好的休息。軍艦的搖晃使他的身體感到很舒適,躺在黑暗之中,聽著奧格頓號主機發出的輕柔轟鳴聲,心感到別有一番滋味。他起來洗了一個淋浴,用的是冷水,使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十分鐘後,他穿戴整齊,走出艙房。現在應該好好看看這艘艦船了。

  軍艦是從不睡覺的。船上一百來名水兵一直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另外一些人在燈光昏暗的走道上來回走動,進行著各種維修任務,還有一些人聚集在寬大的餐廳,有的在讀書,有的在寫信。

  凱利身穿條紋式工作服,上面有一個名牌,寫著克拉克,但沒有表示軍階的徽章。

  在那些水兵的眼中「克拉克先生」是一個平民,有些人甚至在悄悄議論,說他是中央情報局派來的,每當他們碰上他,還不自覺地講上兩三句有關詹姆斯。龐德的笑話。他走過時,水兵們都站在一旁,熱情而有禮貌地同他打招呼,把他當成軍官一樣對待。他也向大家點頭致意。

  雖然只有艦長和副艦長知道他的身份和這次的行動任務,但士兵們也不是傻瓜。

  這樣一艘大軍艦,行程近千里,不會只是為了運送一排海軍陸戰隊的士兵,一定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凱利來到飛行甲板上,三個水兵也正在那兒散步。過了幾分鐘之後,他的眼睛適應了黑夜的光線。在幾十碼之外,他看見有幾艘驅逐艦在行駛。在奧格頓號的頂端,雷達天線在搜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電波,但目前主要的聲響仍然是鋼鐵艦身撞擊海浪的聲音。

  「啊,上帝,太美了。」他自言自語地說。

  凱利來到上層結構,找到了戰情中心。法蘭克斯艦長正在面。像所有艦長一樣,他一夜沒睡。

  「感覺還好吧?」艦長問道。

  「是的,長官。」凱利低頭觀看作戰部署地形圖,數了數上面的艦隻,找到了第七十七特遣艦隊的位置。許多雷達已經豎起並正在轉動。因為北越也有一支空軍,說不定哪一天會做出什麼蠢事。

  「哪一艘是那條俄國間諜漁船?」

  「這是我們的俄國朋友。」法蘭克斯敲著顯示幕說道。「也在做著我們正在做的事情。

  他們通常以小型艦隻出動,我們的軍艦同他們比起來簡直是瑪麗皇后號一樣。「「是相當大。」凱利同意:「看上去像一艘空船一樣。」

  「是呀,這樣不會打架,我是說在我的水兵和陸戰隊員之間。你想看看地圖嗎?

  我的艙房有不少。「」這主意不錯,艦長,也許還可以喝杯咖啡哩!「法蘭克斯的臥艙十分舒適。一位水兵端來咖啡和早餐。凱利打開地圖,重新研究起來他要經過的那條河流。

  「河很深很寬嗎?」法蘭克斯問道。

  「可以滿足我的要求。」凱利說道,同時往嘴塞進一塊麵包。「目標就在這兒。」

  「這你比我清楚,老弟。」

  「你幹這一行有多久了?」

  「你說兩棲軍艦?」法蘭克斯笑了起來:「我在安納波利斯海軍官校學習了兩年半,他們就把我踢了出來。我想上驅逐艦上工作,所以他們讓我第一次試航,讓我這一名海軍中尉在一艘戰車登陸艦上當見習艦長,你相信嗎?第一次登陸是在佩利洛。後來,我自己指揮軍艦到過沖繩、仁川、元山、黎巴嫩,在許多海灘上留下了我的足跡。你認為……?」他突然抬起頭,問道。

  「我們這次不會失敗的,艦長。」凱利記下了這條河流的每個河彎,每一個拐彎,但他仍然繼續在看這張地圖。這同他在匡蒂科看過的那張圖一模一樣。他想找出一點新東西,結果沒有找到。但他仍然目不轉睛地在找尋著。

  「你要一個人進去,是嗎?要游很長的距離,克拉克先生。」法蘭克斯說。

  「我會得到一些幫助。我用不著再游回來,是吧?」

  「我想不會吧。能把那些人救出來,當然很好。」

  「是的,長官。」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9
第二十七章 潛入
  綠色黃楊木行動的第一階段於拂曉前展開。美國海軍星座號航空母艦接到密碼信號後馬上改變了其南行的航線。她周圍的兩艘巡洋艦和六艘驅逐艦,也同時改變了航向。

  九艘戰艦同時加足馬力全速行駛。這一行動引起了俄國間諜漁船的恐慌,他們原本以為康尼號會駛向其他方向,迎著風向開始飛行作業,完全沒有想到這艘航空母艦會向東北行駛。這艘收集情報的俄國「漁船」也改變航線、加大馬力,企圖追上這艘航艦,但為時已晚。如此一來,奧格頓號便脫離了間諜船的監視,在兩艘亞當斯級飛彈驅逐艦的護航下,朝西北方駛去。在不久前朝鮮半島海岸曾發生一件美國軍艦普布魯號被北韓劫持的事件,因此這是一個明智而謹慎之舉。

  一小時後,法蘭克斯艦長看著那艘俄國船完全消失在海面上。接著,又過了兩個小時,在上午八點鐘,兩架AH-一型眼鏡蛇直升機完成了從陸戰隊空軍基地至峴港的海上飛行,最後降落在奧格頓號寬大的飛行甲板上。對於這兩架攻?型直升機在軍艦上的出現,俄國人可能會百思不解。他們的情報部門肯定會通知他們說,奧格頓號是在執行一項電子情報任務,與他們自己的並無不同。艦上的維修人員立即把那些眼鏡蛇直升機用車推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似乎要開始一場重大的檢修活動,奧格頓號上的水兵也打開了機房中的所有電燈。雖然上面尚未向他們傳達這次行動的內容。但情況已經很清楚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件正在進行之中。整個軍艦都已經動員起來,眼鏡蛇戰鬥直升機的出現意味著戰鬥行動,船上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們離南越越來越遠,而越來越接近北越。大家都在猜測,艦上有一個偵察兵分隊,現在又來了這麼多海軍陸戰隊員,連飛行炮艇也來了,而且今天下午還會有更多的直升機要降落在艦上。艦上的醫療隊已接到命令擴充艦上的醫務艙房,準備接收所到的人員。

  「我們是要進攻什麼地方吧!」一位帆纜下士向他的夥伴說道。

  「不要散佈這個消息。」二十八歲的老兵吼了回去。

  「我會對誰說呢?對船說嗎?嘿,老兄,我支持這個行動,行了嗎?」

  我們的海軍正在開往何方?這位雷伊泰灣的老兵向自己問道。

  「你,你,還有你,」這位老兵對一些新來的水手說:「讓我們來一次FOD步巡(編註:異物損傷檢查)。」於是他們開始對飛行甲板展開詳細的檢查,以便找出任何可能被吸進發動機裡面的東西。他轉身對下士說:「如果你允許的話。」

  「去吧。」大學裡的小伙子,老兵心想,募兵時都不來應徵。「如果我看到有誰在這抽煙,小心我擰斷他的手!」這位下士對新來的小伙子們說。

  但是,真正的行動是在軍官的領域內進行著。

  「最近我們監聽到的大多是老套的廢話。」情報官對他的訪客說。

  「最近我們一直在對他們的電話系統下功夫,」波杜爾斯基解釋說:「迫使他們更頻繁地使用無線電。」

  「很聰明,」凱利說:「有我們目標方面的消息嗎?」

  「有一些。昨夜有一則消息,是用俄語說的。」

  「那是我們所需要的信號。」將軍立即說道。俄國人到綠色發報機去只有一個原因。「我希望我們能夠抓住那個雜種。」

  「長官,」阿爾比笑著說:「只要他在那一定抓住他。」離目標越來越接近了,大家的思路從抽像的恐懼又回到現實中來。由謹慎和細心醞釀的信心隨之而生,他們早已為此受過嚴格的訓練了。他們認為事情絕不會出錯。

  最後一套照片已送至船上。這些照片是由一架RA-五民團式偵察機拍下來的,它低空飛過至少三個防空飛彈基地以掩飾它真正的目標——一個較小且較隱密的地方——所拍攝下來的。凱利正拿著這些照片在查看。

  「崗樓上仍然有人。」

  「好像在守衛什麼。」阿爾比幫腔道。

  「我看沒有什麼變化,」凱利繼續說:「只有一輛小汽車,沒有卡車……附近也沒有變化。各位,看起來一切正常。」

  「星座號將停泊在海面四十以外,醫務人員今天過來,指揮部人員明天到達,後天……」法蘭克斯看著桌子對面。

  「我就出發游過去。」凱利說道。

  底片就放在國安會華盛頓工作站站長的保險櫃中,還沒有沖洗。這個工作站是蘇聯使館的一部分,位於第十六街,距白宮只有兩個街口的距離。這兒曾是喬治。

  莫蒂默。普爾曼的宮廷住宅,是尼古拉二世的政府購買的。裡面的電梯是老式的,這座房子進行著本城中最大的間諜行動。一百多名訓練有素的外地官員從各地搞到的各式情報都在這裡進行加工整理。由於葉果洛夫上尉階級不高,站長認為他的情報不值得進行審查。這盒底片最後被裝入一個牛皮紙袋之中,封口被封上,然後放入信差的大帆布口袋,由飛機送到巴黎。八小時之後,在奧爾利機場,信差又登上了飛往莫斯科的蘇聯班機,他和一位負責護衛他這一段旅程的國安會安全官員暢談了三個半小時。這位信差每次至西方出差,除了官方的任務之外,還會為自己採購一些消費品。這次他挑的是女用褲襪,其中兩雙是要送到國安會的。

  到達莫斯科之後,通過了海關檢查,早已等候在機場的汽車把他送進了城內。

  他的第一站不是外交部,而是位於捷爾任斯基廣場二號的蘇聯國安會總部。超過一半的東西從信差袋中取出交到了這,大部分東西都是裝在女用褲襪的盒子中。兩個小時之後,信差回到了自己家中,喝了一杯伏特加之後,他便去睡覺。

  底片最後到了一位國安會少校的辦公桌上。少校叫來一位下屬,把底片送到了暗房沖洗。暗房雖然很大,然而還是很忙碌,要等候兩天底片才能沖洗出來。助手回到辦公室,把情況告知少校。葉果洛夫是一位新手,但卻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國安會外勤官員,他正在著手培養一名臥底在美國立法機關的間諜。但是,這次需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弄清楚這些資料是否具有特殊的重要意義。

  第一次拜訪了布萊恩醫生之後,雷蒙。布朗心情沈重,因為氣憤而渾身發抖。

  多麗絲講述了三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她的聲音在顫抖,布朗先生一直抓住她的手,給她身體上和精神上的支持。對女兒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布朗先生感到十分內疚。

  三年前的那個星期五晚上,如果他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這一切就可以避免了。

  可是他當時沒有控制住自己。事情已經發生,他無法挽回。但是現在他的脾氣已改變了許多,也變得明智多了,他盡力控制住自己的惱怒。他應該考慮的是今後。而不是過去。精神科醫生已經明確地告訴了他這一點。他決定一切按照這位醫生的話去做。

  父女二人在一家由一對夫妻經營的餐館中吃了晚飯。他從來沒有學會自己做飯吃。

  在吃飯過程中,他們父女談到了家鄉的情況,談到了多麗絲兒時玩伴們的情況。

  雷蒙的聲音很低,語氣很溫柔。他盡量讓多麗絲多說話。她的聲音也很低,有時,臉上那痛苦的表情又會出現。每當此時,他便設法改換話題,談談她的相貌,或說點買東西的問題,或講點其他笑話。最重要的是他必須表現出堅強的樣子,讓多麗絲放心。在和醫生會面的九十分鐘內,他懂得三年來他所擔心害怕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儘管他知道還有些沒有說明的情況仍然十分嚴重。他必須控制自己的感情,把自己的憤怒隱藏在心中,要讓自己的女兒看到他像磐石一樣堅強,他是可以依靠的。

  她還需要其他的東西:她需要重新回到上帝面前。關於這一點,他和醫生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雷蒙。布朗一定會做到自己作父親的責任,他的眼神完全可以證明這一點。

  桑迪很高興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她有兩周沒有到醫院上班了,山姆。羅森醫生說給她安排了一項特殊任務。他是醫院這科的主任,有權這樣做,不會有任何問題。桑迪的工作由她的護士組負責安排,有人代替。有兩個護士問了她沒有上班的原因,她回答說自己參加了羅森醫生的一個特別研究項目。這就夠了,護士們的工作很忙,沒有人會進一步打破砂鍋問到底。護士組的其他人發現她有點心不在焉,她的眼神時而恍憾,心中若有所思。她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在想一個男人,大家都有這種希望,看到自己的組長回到醫院,都感到很高興。桑迪工作比其他人認真,技術也更熟練,有羅森教授的支持,她今天過得很順利。

  「那麼,你還沒找到人遞補比利和李克?」莫雷羅問道。

  「還要等一段時間,埃迪,」亨利答道:「這會打亂我們的發貨系統。」

  「哼,你把事情看得太複雜了。」

  「你不知道,埃迪,」托尼。皮亞吉說道:「亨利已經建立起一個很好的辦法,很安全,也很管用。」

  「但也太複雜。現在誰來負責費城那邊?」莫雷羅問道。

  「由我們來負責。」托尼答道。

  「你要做的就是把貨物脫手,把錢收回。他們不會騙人的,我們打交道的都是些正經商人,知道嗎?」不是些街頭的黑鬼小販,他出於禮貌,沒有說出這句難聽的話。反正意思已經說出來了。沒有冒犯你,亨利。

  皮亞吉又把酒杯倒滿,這只是一種姿態,莫雷羅覺得這動作儼然有施恩之意味,因此更令他發火。

  「聽我說,」莫雷羅身子前傾,說:「這交易是我協助建立的,如果不是我,你們根本不可能和費城的人接上頭。」

  「你在說些什麼,埃迪?」

  「亨利把東西弄回來,但發貨是由我負責的。你知道這事有多難嗎?」他想,我應該耍點威風,讓他們知道我有什麼籌碼。該死,至少可以亮出他費城的朋友,或許他們可以為他做些托尼不願為他做的事。對!

  「我敢打賭你一定想碰一碰運氣,埃迪。」亨利在心暗笑時問道。這傢伙的心思很容易揣測。

  「是啊!」。「好吧。」托尼做出一副受感動的樣子。「你打電話,把關係打好。」皮亞吉想,亨利是對的。一直是埃迪一個人進行,採取單獨行動。多麼愚蠢,多麼容易對付。

  「仍然什麼也沒有發現。」艾米特。雷恩說道,他為這樁「隱形人」的案子似乎做了總結。「除了現有的一點證據,其他一無所獲。」

  「艾米,只有一點是清楚的,就是有人採取了這次行動。」兇手不會才開始就又停下來。這中間一定有原因。找出這原因也許很困難,在很多情況下甚至發現不了。但是,一個有組織且精心策劃的一連串謀殺完全是另一回事。這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有人發動了一連串兇殺案件,目的是為了真正的目標:那個目標一定是威廉。格雷森。

  此人已從地球上消失了,可能永遠不會活著回來,他的體可能有一天會被發現,也可能永遠發現不了。可能是有人對什麼事情十分氣惱,而這個人就是「隱形人」,進行到這一步後就停止了。

  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呢?雷恩捫心自問。這種答案不可能估計其正確程度,但這種開始後又停止的推斷有點過於武斷。對一個無足輕重的目標未免有些小題大作。

  格雷森算個老幾?

  他又不是什麼組織的老大。如果兇手是有計劃的行動,他的死亡也不會使這種計劃停止,這不合邏輯。雷恩緊皺雙眉,至少他的本能是這樣認為的。他很相信自己的這種本能,所有的警察都是如此。可是,殺人的事畢竟是停止了。在過去幾周內又有三個毒販死亡,他和道格拉斯查看了每一個犯罪現場,但發現那些純粹是兩個普通的搶劫犯和第三個發生斗歐的常事,一個打敗了,另一個打贏了。而「隱形人」並沒有出現,至少沒有活動。這一事實打破了對那一連串殺人案的解釋。

  另外一種可能性倒有一點意思。有人對販毒組織採取了行動,而這個販毒組織尚未被馬克。查倫及他的小分隊發現。這個人開始殺死毒品販子,這無疑地促使這些人轉而效忠於一位新的供應商。在這種情況下,威廉。格雷森就顯得更加重要了,而且,也許還有其他一兩起謀殺,只是我們還沒有發現而已。這種謀殺事實上已經消滅了這個所謂的販毒組織的領導機構。雷恩進一步想像到,被「隱形人」所消滅的販毒組織正是他和道格拉斯一直尋找和追捕的組織。從理論上講,這也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兇手一般不會那麼做。實際生活中的殺人者並不像電視上的警匪片。你永遠難以依靠推理把案子偵破。當你知道兇手是誰時,你可能永遠弄不清為什麼,至少你找不到滿意的答案。把美妙的理論運用於實際的兇殺案有一個困難,就是人們並不完全符合這種理論。另外,即使過去一個月中發生的事情符合某種模式,那一定就意味著,一個有嚴密組織、效率極高的人正在雷恩所在的這個城市開展一個犯罪的企業。這個麻煩可大了。

  「湯姆,我就是沒法相信這番鬼話。」

  「唔,如果他就是你說的那種突擊隊的成員,為什麼他又罷手不幹了呢?」道格拉斯問道。

  「我想我不會記錯的。難道你當初不是這樣想的嗎?」

  「啊,是的。那又怎麼樣呢?」

  「所以,你並沒有怎麼幫你的巡官多少忙,巡佐。」

  「我們週末還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這個問題。星期天,我準備自己再去查一下,抓住那個再來買貨的傢伙。我將假扮成一個普通的市民。那個殺人者已經消失,艾米特,我不知道他去了哪,他也許已經跑到了世界的另一邊。最好的估計,這個人是外地來的,在這兒幹了這些事之後,現在已經離開了此地。」

  「等一等!」這完全是一個新的看法,就像電影中被僱用的殺手,而這種人根本就不存在。道格拉斯已經走出辦公室,討論無疾而終。兩個警探誰也說不上對,也說不上錯。

  指揮者親眼看過了實彈演習。陸戰隊員們心想,兩個新到達的將軍和這位新來的中央情報局的官員肯定也受到了時差的影響,他們不知道麥斯威爾、葛萊和賴特是乘坐貴賓專機來的,坐那飛機在跨越太平洋時要舒服得多,座椅寬大,還有各種飲料。輪到凱利射擊了。

  他使用的是一支CAR-十五式卡賓槍。他已發射了兩匣子彈,都命中了目標。

  射擊練習結束後,隊員們收拾好自己的武器,回到自己的住房。凱利正朝駕駛台走去,一位機工士官長攔住了他。

  「你就是要孤身潛入的那個人嗎?」

  「你不應該知道這些事。」

  這位機工士官長笑了起來。「請跟我來,長官。」他們繼續朝前走,來到了奧格頓號上的機房。裡面很大,因為它不僅供本艦使用,還得設法滿足各種可能搭載的機動設備的維修需求。在一張工作台上,凱利看到放有他進入那條河流時要使用的海上滑撬。

  「我們在聖地牙哥就把這東西弄上船了,長官。我和電機士官長一直在搞這玩意兒。我們把它拆了下來,每樣零件都擦洗乾淨,也檢查了電池,這東西不錯,現在已重新封好,可以防水,我們已經在水艙中試過。說明書上說可以保證五個小時,我和迪肯給電池充了電,可以使用七個小時。」機工士官長自豪地說:「我想這會有用的。」

  「有用的,謝謝你,士官長。」

  「現在讓我們看看這支槍。」凱利猶豫了一下,把槍遞了過去。機工士官長開始拆槍。

  十五秒鐘後,槍被拆開了,但機工士官長並沒停下來。

  「拿著!」凱利把零件接了過來。

  「這槍聲音太大,長官。你是要一個人滲透進去,是吧?」

  「是的。」

  機工士官長沒有抬頭。「你是想把聲音弄小一點,還是想叫別人都聽見?」

  「我想是要安靜點比較好。」

  「你認為你要射擊多遠的距離?」

  「一百碼之內,不會超過一百碼。嘿,我甚至根本不想開槍。」

  「因為它太吵了,對嗎?」機工士官長笑著說,「你想看著我做工嗎?你可以學點東西。」

  機工士官長拿著槍管走到一台鑽床旁邊,把位置對準,在凱利和兩名士官的注視下,他在槍管的前面六的地方鑽了一些小孔。「你不可能完全將超音速子彈發出的聲音消除掉,只能把氣體擋住,讓它從孔中出,這肯定有些幫助。」

  「對殺傷力很大的子彈也行嗎?」

  「小岡,你準備好了嗎?」

  「是的,士官長。」二等兵岡薩雷斯答道。槍管被安置在一台車床上,後者在前者外壁削出一條淺而長的螺紋。

  「我已經把這東西做好了。」機工士官長舉起一個罐頭形狀的消音器,直徑三,長度有十四,正好旋在槍管的頂端。消音器上有一個缺口,不影響瞄準,而且正好用以卡住消音器。

  「你花了多久時間搞這玩意?」

  「三天,長官。我看到運來的這些武器,很容易就想到你可能需要的東西。我有些空的時間。因此,我就準備了一些。」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呢?」

  「我們和一個潛艦交換過信號,不難猜到這一點。」

  「你怎麼知道的呢?」凱利有些明知故問。

  「船上還能保什麼密嗎?艦長有一名勤務兵,是他說的。」士官長解釋道,同時完成了組合工作。

  「這使武器加長了六左右,希望你不要介意。」凱利把卡賓槍扛在肩上,平衡情況有了改善。他更喜歡較重的毛瑟槍,覺得更容易控制些。

  「很好。」當然,他還得試一下。凱利和機工士官長朝船後走去。路上,後者找來了一個沒用了的木箱子。來到艦尾的甲板上,凱利裝上一個填滿了的彈匣。士官長把木箱扔到水中,退後幾步。凱利舉槍抵肩,射出第一發子彈。

  噗!隨著槍聲,子彈擊中了水中的木箱。那聲音甚至比子彈發射時的聲音還大一些,他也清楚地聽見了退殼聲,機工士官長完成的工作基本上和凱利的自製點二二手槍類似,只不過前者是一支強力步槍。這位大師級工匠和顏悅色地笑了笑。

  「要確保有足夠瓦斯推動退殼進彈機構這部分比較難一點。試試看全自動射擊如何,長官。」

  凱利照他的話做了,連發六槍。聲音仍然像槍聲,但噪音至少減少了百分之九十五。這意味著在兩百碼之外,不會有人聽得見槍聲。就像在一千碼之外發射步槍的情況一樣。

  「幹得好,士官長。」

  「長官,在任何情況下,你都要小心行事。」士官長建議道,說完就走開了。

  凱利對著海面說:「你放心。」他又掂了掂這支新武器,然後把彈匣打空,子彈將木箱打成浪花中的片片碎片。

  一切準備就緒,約翰。

  幾分鐘後,有人開始向他及其他人作氣象報告。也許,世界上最複雜最尖端的天氣預報即為針對越南的空中行動提供服務。這一點飛行員實際上並不知道。一位資深氣象員從星座號上陪同將軍們一道來到了這兒,他正用手指著等壓線圖及最新的衛星照片。

  「明天有陣雨,在今後的四天之中,天氣時雨時晴。這股低氣壓會慢慢向北移動到達中國境內。」這位士官長對大家說。

  所有的軍官都在場。參加這次行動的四位飛行人員對這一簡報的態度十分認真。

  在這種陰雨天氣中駕駛直升機可不是好玩的,能見度很低,飛行員可不喜歡這種情況,但雨天也可以減少飛機的噪音,能見度低既有好處也有壞處。他們最怕的是輕型防空槍炮,那些武器都是光學瞄準的,因此任何妨礙敵人聽或看到他們飛機的事物都有助於安全執行任務。

  「最大風力是多少?」一位眼鏡蛇直升機飛行員問道。

  「最大不超過每小時三十五到四十節。可能飛行時會有些顛簸,長官。」

  「我們的主搜索雷達對氣候監測很有辦法,可以指揮你們在最壞的氣候下飛行。」

  法蘭克斯艦長補充說道。飛行員們都滿意地點了點頭。

  「克拉克先生還有什麼意見?」葛萊將軍問道。

  「下雨對我有好處。敵人能發現我的唯一線索就是我留在河面上的水泡。雨點可以擊破這些水泡。這就是說,如果我願意,我甚至可以在白天潛入。」凱利停頓了一會兒。他知道再說下去就是做出最後的承諾。「魚號準備好了嗎?」「只等我們的命令了。」麥斯威爾答道。

  「那麼我可以出發了,長官。」凱利感到自己渾身一陣發冷,整個身體似在收縮、變小。但他最後的話已經說出。

  大家把目光都轉向美國海軍陸戰隊阿爾比上尉。一位海軍中將,兩位海軍少將,還有那位中央情報局的官員,現在都在等待這位年輕的海軍陸戰隊軍官做出最後決定。他將帶領突擊隊員進入戰鬥,此次行動的最後責任馬上就要落在他的肩上。這位年輕的上尉感到很奇怪,現在甚至美國的星級將軍也要等待他下達開始的命令,二十五名海軍陸戰隊員和另外二十多個美國人的生命將要根據他的判斷來決定其命運。他要領導這次行動,一開始就必須做到萬無一失。他看了凱利一眼,笑了笑。

  「克拉克先生,你一定要特別小心。我想你下水的時間到了。這次行動現在開始。」

  大家並沒有興奮的表情。事實上,桌子周圍每個人都低頭看著地圖,想像著現實的情景。接著,大家抬起頭,幾乎同時相互凝視著彼此的目光。麥斯威爾首先對一組機組人員說:「我想你們該把飛機發動起來了。」接著他又對艦長說:「法蘭克斯艦長,請通知魚號吧。」大家都站起身,從地圖邊退開。現在已沒有時間再做任何更清醒的考慮了。凱利把自己的憂慮置諸腦後,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在戰俘營中的那二十幾個人身上。去冒著生命的危險解救一些他素昧平生的人,他覺得有些奇怪。冒生命的危險並不認為是理智的事情。他的父親一生都在做這種事,為了救出兩名兒童犧牲了自己。如果我能以此為自己的父親感到自豪,他心在想,我現在的行動就是在向他致上最索高的敬意。

  你可以勝任,老兄,你知道該怎麼去做。他的決心已下,決定已經做出。他現在必須採取行動了。凱利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危險不再是可怕的東西,而是必須戰勝的東西,必須克服的東西。

  麥斯威爾看出了這一點,在航艦的待命室內,當飛行員接到命令進行必要的精神準備時,他也曾看到過同樣的表情。將軍也記起了自己過去的情景:肌肉緊張起來,眼光突然銳利起來。第一個進入,最後一個撤出,他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地執行這樣的任務,駕駛自己的F六F型戰鬥機,消滅敵人的戰鬥機,在返航的途中,擊退敵機的追擊。我的第二個兒子,將軍突然這樣告訴自己,這位年輕人正像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勇敢,一樣精明。可是,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兒子孤身投入危險之中,也沒有親自這樣做過。現在,達奇比起自己在沖繩島時已經衰老了許多,交給別人的擔子也比自己當年承受的要沈重得多、可怕得多。然而他也別無選擇了。麥斯威爾知道凱利信任他,正如他當年信任彼特。米契爾一樣。由於他必須與這位奉他之命隻身潛入敵區的好漢面對面,益發加重了他的心理負擔。凱利看到了麥斯威爾的目光,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

  「請放心,長官。」他走出房間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知道嗎,達奇。」波杜爾斯基將軍點燃一根香煙。「好幾年前我們就該讓這個小伙子發揮實力了。我認為他一定是個合適的人選。」麥斯威爾知道這話不假,這遠非是「幾年」的事情。他們也曾經是年輕的戰士,但現在是屬於年輕一代的。

  「卡西,我只是希望他會小心行事。」

  「他一定會的,就像我們過去一樣。」

  海上滑撬被它的製造者們推到了飛行甲板上。在凱利行經水密艙門時,直升機已在甲板上發動了,五葉螺旋槳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凱利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出了艙門。他有生以來從未面對過這樣的觀眾。爾文在場,另外還有三名資深陸戰隊士官,阿爾比、幾位將軍,以及那位中情局的賴特先生,大家都在為他送行,好像他是一位美國小姐一樣。兩位海軍士官長走到他的面前。

  「電池已經充滿了電。你的用具都在箱子裡,完全防水,請放心,長官。步槍已經裝上彈匣並上膛了,你隨時可以使用。無線電都換上了新電池,還有兩套備用的。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為你做的了。」機工士官長在飛機啟動的轟鳴中大聲說道。

  「好像不缺什麼了。」凱利大聲答道。

  「祝你好運,克拉克先生。」

  「再見,謝謝。」凱利和兩位將官握手告別,接著又走到法蘭克斯艦長面前。

  他立正、行禮,說道:「請求准予離艦,長官。」

  法蘭克斯答道:「准許離艦,克拉克先。」

  凱利又看了大家一眼。第一個進入,最後一個退出。一個笑容,點一下頭,此時已經足夠。從他身上,大家獲得了勇氣。

  巨大的希科斯基營救直升機升高了幾,一位水兵將海上滑撬固定在飛機底部。

  接著,飛機起飛,離開了奧格頓號的甲板,飛入了黑暗的夜空,很快她便消失不見了。

  魚號是美國海軍的一艘老式潛艦,是由美國第一艘核子潛艦鸚鵡螺號改良而成的,艦首比較像普通船隻,而不像鯨魚,水下航速相對較慢,但她有兩具推進器,因此可運動性較佳,尤其是在淺水之中。多年以來,魚號一直在執行近海情報任務,潛伏在越南沿海一帶,升起鞭狀天線收集雷達和其他電子設備傳播的信息。

  也運送過不只一位的潛水員到沿岸海灘。幾年前,凱利曾經被她送過一次,但艦上的水兵早已不記得他的模樣。從飛機上看去,她就像海面上的一個黑影。直升機先將海上滑撬停放在潛艦的前甲板上,由水兵將其固定在指定位置。接著又將凱利和他的用具降落下來。兩分鐘後,凱利已來到潛艦的控制室內。

  「歡迎登艦。」艦長西爾維奧。埃斯蒂夫說道。他擔任艦長還不到一年。

  「謝謝你,長官。到達海岸需要多久時間?」

  「六小時,也許更長些。我們會通知你。喝咖啡?還是吃飯?」

  「能找張床睡一覺嗎?」

  「副艦長艙中有空舖位。那兒很安靜,沒人打擾你。」

  凱利直奔客艙去做他今後數日內的最後一次真正的休息。他很快便入睡了。潛艦沈入水下,開始在南中國海的水下航行。

  「這很有趣。」少校說道。他將一份翻譯稿放在上司的桌上。這位上司也是位少校,但已經列入了準備提升為中校的名單。

  「我聽說過這個地方,軍情局想接收這兒的工作。我們的社會主義盟國不太合作。

  這麼說,美國人也知道了這個地方。「

  「請繼續讀下去,尤里耶。彼得羅維奇。」這位比較資深的少校建議。

  「確實如此!」他抬起頭:「這位卡修斯究竟是何方神聖?」尤里耶從前見過這名字,它和大量美國左派提供的次要情報有關。

  「格拉佐夫不久前才招聘的。」少校花了一分鐘時間進行了說明。

  「好,那我把任務交給他辦。我很奇怪為什麼葛裡高利。波利斯索維奇不親自負責這件事。」

  「我想他現在會願意這樣做了,尤里耶。」

  他們知道很快就會有麻煩了。北越在沿海安裝了大量雷達,其主要目的在於對他們稱之為洋基車站的美國航艦所在水域來襲的武力發出入侵警報。這些搜索雷達經常遭到干擾,但沒有這次這麼嚴重。這次干擾很強大,使得那些俄制螢幕上出現的完全是一片空白。操作員密切注視著螢幕上出現的白點,想從中找到真正的目標。

  「有船!」控制中心傳出聲音:「海面上出現船隻。」這次又是肉眼勝過了雷達。

  如果他們愚蠢地將自己的雷達和火炮設置在山頭,那就與他無關了。射控士官長正處在一號位置,那是前部的射擊指揮塔,擁有全艦最佳的視野。他的目光凝視著長程測距器的接目鏡,這其三0年代設計的儀器至今仍是美制光學儀器中的佼佼者,一隻手轉動著一個小轉輪,分離的影像漸漸合攏來變成了一個完整的圖像。他把焦點固定在已無偽裝網掩護的雷達天線上,瞄準諸元幾近完美。

  「標定!」

  他身旁的射控中士按下發話鍵,訂出了以下數字:「射程一-五-二-五-0?」

  在一號位置一百之下的火力控制室內,計算機接收了上述數據。巡洋艦上的八門火炮接著收到了計算機算出的仰角(這仰角是上一代的一群年輕婦女——現在她們都是祖母——所算出來的),抬高了炮位。其後發生的事情就十分簡單了。

  早已上好膛的大炮隨炮塔轉至正確的方向,炮管抬至正確的射角,此時大炮會自動鎖定。

  「開始射擊!」槍炮官下令。一位年輕水手按下了發射鍵。美國海軍新港新聞號隨著今天的第一次齊射震動不已。

  「好,方位正確,射程再增加三百……」射控士官長從二十倍的測距器中觀察到被炸起的塵土,低聲說道。

  「射程增加三百。」話筒中傳來了命令。十五秒鐘後,第二次齊射再次展撼了天際。他並不知道第一次齊射已經摧毀了敵方雷達指揮所。第二批炮彈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打中了。」射控士官長悄悄說道。炮彈在雷達天線五十碼內爆炸了,把天線炸得粉碎。

  「命中。目標被毀。」射控士官長對著話筒喊道。

  「總有一天會打下飛機來。」艦長說道,他在駕駛台看到了轟擊的效果。二十五年前,他曾是密西西比號戰鬥艦艦上的一名年輕槍炮官,在西太平洋學習過轟炸海岸上的活動靶,當時他也和位於一號位置的射控士官長在一起。這無疑是海軍真正的火炮戰艦的最後一次歡呼了,而艦長已決定這次必須不同凡響。

  不一會兒,一千碼之外濺起了水柱。這是北越軍隊使用一三0毫米口徑的加農炮對美國海軍的還擊。他應該先解決這些加農炮,然後再轟炸防空炮兵陣地。

  「反炮戰!」艦長對射擊控制室喊道。

  「是,長官,已經瞄準目標。」一分鐘後,新港新聞號轉移了目標,其速射炮找到了六門一三0大炮的位置。

  這是擴大戰爭,艦長明白這一點,但必須這樣。某處發生了某事,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但他知道那是有利的情況,可以允許他和他的軍艦去轟擊非軍事區以北的這些炮兵陣地。他可管不了這些了。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軍艦又在震動。三十秒鐘後,一片迅速擴展開來的橘紅色煙塵宣佈了敵方那座炮兵陣地的瓦解。

  「這是附帶的戰果。」指揮官宣佈。駕駛台裡的人們在短暫的歡呼之後,又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該你上了。」馬森艦長離了開潛望鏡,對凱利說道。

  「嗯。」凱利一眼就看出了埃斯蒂夫是一個牛仔。魚號已開始進入淺水區,潛望鏡剛剛露出水面,海水拍打在物鏡的下半部。「我想可以了。」

  「外面正下著暴雨。」埃斯蒂夫說。

  「那很好。」凱利喝完杯中的咖啡。「我正好可以利用這情況。」

  「現在?」

  「是的,長官。」凱利果斷地點了點頭。「除非你還敢再靠近一些。」他詭譎地一笑,補充說。

  「可惜我的船下沒有輪子,不然我會試一下的。」埃斯蒂夫示意他準備出發。

  「這次是幹什麼事?一般的任務我是知道的。」

  「長官,我不能說。如果進展順利,你會知道的。」埃斯蒂夫表示理解。

  「那你趕快準備離艦吧。」

  雖然海水是溫暖的,凱利仍然有些擔心。他要在水中潛泳八個小時,溫差雖然不大,但那會像短路的電池一樣耗盡他體內的能量。他穿上一套暗綠色的防水衣,在腰帶上增加了比平常重一倍的重量。在艦長室內,他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行動計劃,並祈禱上帝保佑那些他要去救的人。不久前在遙遠的家鄉做了那些事之後,他還能祈禱,似乎是件怪事。他想請求上帝原諒他,如果他做錯了什麼事的話。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越軌過,他現在可以回想一下,儘管時間很短暫。然後必須把心思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了。也許,上帝會幫助他救出扎卡賴亞斯上校,但他自己必須盡自己的努力。在凱利離開潛艦前最後想到的是那張照片,一個孤伶伶的美國人正被一個小個子越南軍人用槍托捶打。

  現在到了結束這一切的時候了。凱利邊想邊推開了艙門。

  「逃生甬道在這邊。」埃斯蒂夫說道。

  凱利爬上梯子,埃斯蒂夫和六七個水兵注視著他。

  「一定要把結果告訴我們。」艦長一邊說,一邊將艙蓋關上。

  「我一定想辦法。」凱利答道。逃生甬道內有一個為他準備的呼吸器,他檢查了一下,同時拿起防水電話。

  「我是克拉克,現正在逃生甬道內,準備出發。」

  「水面沒有發現目標,只有大雨。肉眼也沒有看到其他的目標,祝你成功,克拉克先生。」

  「謝謝。」凱利笑著回答說。他收好電話,打開了水閘。海水進入艙內,他感到氣壓在變化。

  凱利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八點十六分,他脫離魚號潛艦的出口,來到前面的甲板上,找到了繫在那兒的滑撬。他在自己身上繫好安全帶,然後解開滑撬。深度計上標明的數字是四十九。潛艦已進入危險的淺水區,他必須盡快離艦。他打開滑撬的開關,兩具隱藏的推進器開始慢慢地轉動了起來。凱利抽出腰間的匕首,在甲板上重擊兩下作為暗號,接著調好滑撬上的升降舵,迅速離開了潛艦。羅盤的讀數是三0八。

  凱利知道,現在已沒有退路。對他來說,從來就很少有退路。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2-4-2 16:19
第二十八章 第一個進入
  他不太適應海水的氣味,至少開始時是這樣。夜晚在水下潛泳使人感到疲乏,神志不清。幸好設計滑撬的人本身就是潛水員,很清楚這一點。滑撬比凱利的身高略長。這實際上是用一枚魚雷改裝的,上面加裝了一些設備,使之可以由一名駕駛員控制,基本就像一艘迷你潛艇,儘管其外型看上去更像一個小孩子畫的飛機。兩「翼」——其作用類似蹼——由手控制。上面有一個深度計和俯仰指示器以及一個十分重要的羅盤,均由電池組的電池提供電源。電池和馬達的原始設計容許這玩意兒以高速模式行駛一萬碼。

  如果采低速模式,它可以走得更遠。在這種情況下,它可以以五節的速度行駛五六個小時。按照奧格頓號上的設計人員的說法,時間也許還會更長些。

  很奇怪的是,駕駛滑撬就像駕駛C-一四一飛機一樣。兩個推進器轉動的聲音不大,距離一遠便很難聽到,但凱利距離它們只有六,穩定的高速響聲卻使他皺起了眉頭。他喝的咖啡也正發揮作用,他必須十分專注,提高警覺。有許多事情叫他放心不下。

  例如河上會不會有船隻經過?防炮部隊的士兵會不會過河辦事?越南的小伙子會不會到對岸和女友約會?

  河上還有些小船,如果碰上他們,即使不會致命,也會耽誤時間,影響整個任務的完成。更糟的是,能見度幾乎等於零,凱利必須假設他在撞上什麼東西前只有兩三秒的時間去閃避,他盡力沿著河道的中心行駛,每隔三十分鐘,他就要放慢速度,把頭伸出水面休息片刻,調整一下位置。水面上沒有發現任何活動。這個國家沒有什麼水力發電站,老百姓都不點電燈,不聽收音機,他們的生活在美國人看來就像原始人一樣,也叫人感到一種淡淡的悲哀。凱利並不認為越南人本性上比其他人更好戰。但是這兒在進行著一場戰爭,這兒的人民的行為他已經看到是有些與眾不同。他重新戴上潛水帽,又沈入水中。他盡力使自己保持在十左右的深度。他曾經聽說過一位潛水員在十五的水下因壓力太大而死亡的事情。他可不希望自己發生這樣的事。

  時間在悄悄流逝。說不定什麼時候,天上的烏雲就會散去,上弦月的光輝就會照亮河面。另外一個危險是幻覺。凱利的大腦活動得很快。

  他現在所處的環境是孤立無援的,他身上只帶一點吃的東西。他的身體感到越來越疲倦,好像失重一般地睡在母體的子宮中間,這種軟綿舒適的感覺是十分危險的。他的大腦感覺似在夢境一般,他必須擺脫這種狀況。凱利想出一個辦法,他用眼睛注視著滑撬上的各種簡單儀表,用手抓住操縱,盡量不去注意俯仰指示器。

  但這也不可能。他發現這樣堅持不了十五秒鐘,就會開始傾斜並往下沈去,這在飛行員來說是叫眩暈症,不過在這種情況下發作得比在天空中還快。而且,滑撬還常常翻了整整一圈。他只好重新注視著那些儀表。他一遍一遍重複著這個過程,直至感到單調得無法忍受為止。他進入河道才兩個小時,他不得不隨時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他無法把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面。雖然他現在很舒服,但在以他為中心半徑五哩內的所有人無不希望致他於死命。這人們生活在這兒,瞭解這片土地、這條河流,聽慣了這兒的聲音,看慣了這兒的景致。但是,他們的國家在進行戰爭。其他不同尋常的東西都意味著危險,都被看作敵人。凱利不知道北越政府是否對找到死去的或活著的美國人給予優厚的報酬,可能如此。人們努力工作,得到報償,尤其是那些表現了愛國精神的人們。凱利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是這樣。

  這裡的人民是敵人,沒有什麼可以盡快改變這種情況,起碼兩三天內不會改變,而這兩三天對凱利來說該是多麼漫長的歲月啊!今後的情況會怎樣,他現在無法去想那些。

  凱利放慢了滑撬的速度,悄悄抬起頭,河北岸大約三百碼的地方傳來了人們說話的聲音。聲音飄過河面,傳到凱利的耳中。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那音調他一向覺得像詩歌一樣美妙,但是若語含怒意,那就難聽得多了,就像現在那個人,他聽了大約十秒鐘,然後又沈入水下,兩眼注視著羅盤,轉過一個急轉彎。雖然只有十秒鐘,可是凱利覺得那是多麼地親切啊!那畢竟是人的聲音。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政治嗎?在共黨國家那是一個令人厭煩的談話題材。也許是家業方面的事,再不就是戰爭。很有可能,因為那聲音壓得較低。美國正在殺死這個國家成千上萬的年輕人,他們有理由恨我們。凱利想,在這兒,失去一個兒子和在美國並沒有什麼兩樣。

  他們可能在談論自己的兒子當了兵,並為此感到自豪,也可能這個兒子已經死於戰火,被機槍打死,被炸彈炸得粉身碎骨。這些消息會以不同的方式傳回家鄉。或是,有些像這樣的年輕人都參加了像塑膠花這樣的行動。殺死這樣的人,凱利是不會感到遺憾的。他所聽到的談話似乎很有人情味,儘管他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些什麼。接著他心不禁在問:是什麼使那些話聽起來不同呢?

  是不同。去他媽的!讓那些政客們去考慮其中的原因吧。他突然想到,河流的上游還有二十名像他凱利一樣的美國人。他暗罵了一句,重新集中精力繼續駕駛滑撬向前游去。

  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分散查爾斯。梅伊爾牧師的注意力,影響他每週一次的布道準備工作。這是他牧師生涯的重要工作內容。他必須以清晰簡明的方法告訴人們需要傾聽的東西,因為他的教友每週只能見他一面,什麼事情都不能出半點差錯,他的勸誡必須做到十分有效。

  打從梅伊爾成年以來,他擔任牧師已有三十餘年。多年的實踐,他練就了一副自然動聽而富於雄辯的口才,聖經中任何一段文字在他的口中都會變成一段美妙的教誨。受人尊敬的梅伊爾牧師並不是一位嚴厲的人,他的布道中無不充滿仁慈和愛心,他笑容可掬,妙語如珠。儘管布道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因為得救是人類最崇高的人生目標。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強調上帝真正的本質——愛、憐憫、慈悲和贖罪。

  他的一生都獻給了自己的事業,幫助人民棄惡從善,寬厚待人。一件接納浪子回家的重要工作理當值得他撥冗去做。

  「歡迎回來,多麗絲。」梅伊爾走進雷蒙。布朗的家時說道。他中等身材,一頭濃密的灰髮,給人一種莊嚴、博學的感覺。他握住多麗絲的雙手,臉上露出熱情的微笑。

  「我們的祈禱得到了回應。」

  儘管牧師的態度和藹可親,但對在場的三個人來說,這次探訪卻是令人十分尷尬的。多麗絲犯了錯,他認為可能是十分嚴重的過錯。他認識到這一點,便盡可能少談此事,以免多麗絲感到難受。重要的是,這個不孝女已經回來。整個基督教教義就是一個浪子回頭的故事:不管一個人犯了多麼嚴重的過失,只要他有勇氣回頭,就永遠會受到歡迎。

  父女二人坐在那張藍色的舊沙發上,梅伊爾坐在他們左邊的一把扶手椅上。矮几上放有三杯茶。在這種時刻,喝茶是比較合適的。

  「多麗絲,看到的氣色很好,令我感到又驚又喜。」牧師微笑著說。他盡力想使多麗絲高興。

  「謝謝你,牧師。」

  「這段日子很不好過,是嗎?」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是的。」

  「多麗絲,我們都會犯錯。上帝沒有把我們造成完人。必須承認這一點,而且任何時候都要努功使自己表現得更好。不會永遠成功,但一定能成功。

  現在又回到了家中,那些痛苦的事情已成為過去,再加一把勁,就可以把它們永遠忘記了。「」我一定努力,「她果斷地說:」我一定會努力的。我已經看到……並且做了……

  可怕的事情……「

  梅伊爾不是一個容易震驚的人。他的職業是傾聽別人講述自己的故事,對社會上的現象早已見怪不怪,因為罪人在能夠原諒自己之後,才有可能接受別人的原諒。

  這種情況總是需要有一雙富於同情的耳朵和一張充滿愛心和理智的嘴。可是他現在聽到的情況確確實實地使他感到震驚不已。他靜靜地坐在那兒聽著,身體像是凍僵了一樣。他極力想記住這些在二十分鐘內所聽到的,自己連做夢也未曾想到的事情,竟真的就發生在自己眼前這位受盡苦難的教友身上。自從他在歐洲成為一名隨軍牧師以來,他從未聽說過這麼可怕的事情。對他來說,這些應該是屬於另一個時代的事情。上帝確實也創造了一個魔鬼,他的信仰中對此早有準備,但是撒旦的面孔不應該是供那些未被保護的人來觀看的,當然更不應該供一個被憤怒的父親趕出家門的年輕弱女子來體會。

  情節向更可怕的方向發展。賣淫是十分驚人的災難。它可以毀掉一個年輕女人的一生。

  牧師看見多麗絲在敘述布萊恩醫生看病的情況時,眼睛中充滿感激之情。那是一名醫術高超的醫生,他曾經介紹自己的兩個教友到她那就診。在幾分鐘內,他也為多麗絲感到痛苦和羞愧,她的父親緊緊地抓住女兒的手,強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接著,多麗絲又談到吸毒和販毒的事情。她全身顫抖著,淚流滿面,把事情的全部經過都講了出來。面對這樣的往事,就是鐵石心腸也會感到難以忍受。她還談到自己遭受的性虐待,最後,又說了自己生活中那最悲慘、最可怕的一幕。

  這些事情對梅伊爾牧師來說猶如親眼所見。多麗絲似乎完全記得。布萊恩醫生要投下極多的精力,竭盡所能才有辦法把這些可怕的事情驅逐出多麗絲的腦海。她講述往事就像解說一部劇情片一樣,幾乎沒有遺漏任何情節。這是一件好事,把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對多麗絲是有好處的,即使對她的父親也是有好處的。但是梅伊爾也必須接受這種其他人極力避免的可怕現實。生命已經失去了,那些無辜的受害者的生命,兩個和眼前這位女孩類似遭遇的年輕女子的性命,被人以一種可詛咒的方法殺害了。

  牧師的心中充滿了悲哀,也充滿了憤怒。

  「親愛的,對帕姆的關心和同情是我所聽到的最勇敢的事情之一,」牧師靜靜地說。

  他聽完多麗絲講述之後,眼睛已淚水盈眶。「那是上帝,多麗絲,是上帝在透過的手所採取的行動,它表現了美好的天性。」「你這樣認為嗎?」她問道,眼淚失控地往外流淌著。

  他必須有所行動。他跪在父女二人的面前,緊緊握住他們的手。「上帝來到了的身邊,上帝拯救了,多麗絲。我和父親都為此刻祈禱過。現在回到了家中,再也不會發生那些事情了。」梅伊爾牧師不知道,有些情節多麗絲有意隱瞞了。他知道巴爾的摩的一位醫生和一位護士曾幫助他的這位教友恢復了健康,但他不知道多麗絲是如何碰到這位醫生和護士的。梅伊爾以為她是自己逃出來的,就像帕姆的選擇那樣。他也不知道有人告訴布萊恩對這事要完全保密。當然,這並沒有多大關係。還有其他女孩仍然掌握在那些毒販的手中。由於梅伊爾牧師的終生職責是把人的靈魂從撒旦的手中解救出來,因此他也有責任把人的身體從撒旦那兒解救出來。他必須小心謹慎。像這樣的談話必須嚴加保密。他可以勸多麗絲向警方報案,但他不能強迫她那樣做。但是作為一個公民,一個上帝的使者,他應該做點什麼去幫助其他的女孩子。但究竟該做些什麼,他不清楚。他需要問一下自己的兒子,一位匹茨堡市警察局的年輕警探。

  凱利把頭露出水面,使眼睛能夠看到河上的情況。他舉起雙手,拉下罩在頭上的潛水帽,側耳細聽著周圍的聲音。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昆的鳴聲,蝙蝠拍打翅膀的聲響,最大的還是雨點打落在水面的聲音。在他的北面是一片漆黑。他的目光慢慢適應了,可以看出山的形狀。「他的」山頭就在那兒,在一個較矮的山頭後面大約一哩的地方。從空中拍攝的照片中他知道在這段距離內沒有人居住。一百碼之外有一條道路,此時此刻,路上不會有人行走。周圍如此寂靜,任何聲響不會躲過他的耳朵。沒有任何人,正是時候。

  凱利將滑撬駛向岸邊。他選擇了一處登岸的地方,那兒有樹木,可以隱蔽。他一接觸到越南的土地,全身就有一股觸電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凱利脫下防水衣,把它塞進防水的容器內,繫在飄在水面的滑撬上面。他很快換上迷彩服,穿上越軍使用的皮靴,以防止有人看出他的腳印有什麼不同。接著又進行了一番化裝,他把自己的前額、面頰和下巴都塗成深綠色。扛起了自己的器具之後,他打開滑撬的發動機,讓它自動行駛到河水中央。現在它的沈箱已經打開,水流進去,很快便沈入了水底。凱利盡力不去看它。他記得看著直升機飛離著陸點會帶來厄運。

  他回到岸邊,又聽了一會兒路上是否有車輛行駛。聽到沒有任何動靜之後,他爬上河岸,很快跨過了長滿灌木叢的小路,接著便消失在濃密的樹蔭之中,慢慢地朝第一個山頭爬去。

  這裡的人砍柴用來升火做飯。這事很麻煩,也許明天會有人出來打柴。他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地段。他小心翼翼地前進,眼睛不停地注視著四面的動靜。他將卡賓槍端在手中,大拇指摸著保險。槍膛中壓著子彈,他已檢查過。那位海軍士官長為他的武器做了適當的準備,也知道凱利必須目視檢查。但如果說凱利有什麼事是現在不想做的,那就是開槍射擊了。

  爬上第一個山頭費了他半個小時。他停在那兒,又向四周觀察了一番,聽了一會兒。時間已接近凌晨三點鐘。此時醒來的人只是那些需要站崗的人,有誰站崗呢?

  人的身體和日夜的循環是聯繫在一起的。此時此刻,一切身體功能都降至最低度。

  凱利繼續向前運動,他開始下山。山下有一條小溪,將注入剛才那條河流。他將自己的水壺灌滿水,又往裡面丟了一顆消毒藥片。然後傾聽了一會兒,仍沒有聲音。他抬頭看了一眼自己要去的山頭。灰暗的天空下只能看出它的輪廓。他開始攀登。這的樹木被砍的不多,因為距大路較遠。這兒的山坡較陡,不太適於農業。

  他估計不會碰上什麼人。他心想,也許正是這種偏僻的原因,綠色發報機才選擇了這個地方。這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東西。

  爬到半山腰時,他就看到了戰俘營的所在。那是森林中的一塊空地。他想,這兒可能原是一片草地,或是因為某種原因,這的樹木被砍掉了。從他這座山頭的另一面,有一條小路直通營地。凱利突然看見一個崗樓上有火光閃耀了一下,肯定是有人在點火抽煙。人們難道不知道使自己的視力適應黑夜至少需要幾個小時,但只需看幾秒鐘光亮的東西,就會使這種適應性喪失殆盡。凱利趕快把目光移開,繼續集中精力去爬完剩下的路程。他在樹叢中穿行,盡量避開樹枝掛住自己的衣服,以免發出致命的聲響。他終於到達了山頂,心感到又驚又喜。他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一動不動。他又觀察了一下,然後便開始研究起來在哪兒紮營的問題。他找到一個很好的地點,距山頂只有二十的距離。山的另一面很陡峭,如果有人攀登一定會發出聲響。他所處的位置,下面不易發現,因為周圍有灌木叢遮掩。

  這正是他要尋找的地點。他伸手從衣內掏出一個無線電通話器。

  「蛇呼叫蟋蟀,完畢。」

  「蛇,我是蟋蟀,你的位置的讀數是五乘五。」話筒中傳來奧格頓號情報室通信員的聲音。

  「我已到達指定地點,正開始監視行動,完畢。」

  「已抄收,通話結束。」通信員抬頭看了麥斯威爾一眼。綠色黃楊木行動的第二步已經完成。

  第三步行動立即開始了。凱利從套子中掏出海軍七乘五0雙筒望遠鏡對戰俘營地進行觀察。四個崗樓上都有哨兵執勤,兩個崗樓上有人抽煙。這證明他們的軍官正在睡覺。北越正規軍有著鋼鐵般的紀律,對違反紀律的事情懲罰相當嚴厲,一件小過失就可處以死刑。有一輛小汽車停放在建物旁邊,軍官們就住在這座小樓。

  所有地方都沒有點燈,四處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凱利擦去額角的雨水,調整了一下望遠鏡的焦距,然後開始搜索觀察。

  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已置身於匡蒂科海軍基地那模擬的演習場,角度和視野極其相似。建物方面好像有些區別,可能是由於天黑看不清的原因,也許是建物的顏色不同。啊,不,那是院子,或者是操練場,管它叫什麼。這的院子內沒有草,表面光禿禿的,而且比較平坦一些,是當地的紅土。顏色的不同和缺乏草木使這個建更加突出。建物的屋頂的材料不一樣,但都是坡狀的。一切基本上和匡蒂科相符,這次行動也一定會像演習一樣成功。凱利坐下來,喝了一口水,這是他在潛艦上準備的蒸餾水,沒有任何味道,但是很乾淨。在這個異國的山頭上,他覺得這水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三點四十五分時,他看到營地出現了一些燈光,光線昏黃,像是蠟燭。可能在換崗。距他較近的崗樓上的兩個士兵在伸懶腰,而且在相互聊天。凱利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聽得見他們的聲音。他們一定很累了,這種工作是夠煩人的,也許他們在抱怨,但又不敢抱怨得太厲害,另一個辦法就是沿著胡志明小徑跑到寮國去,脫離這個地方。

  但他們都是愛國者,只有傻瓜才會產生這種想法。他們在這看守著二十來個美國人,那些人都被分別關在牢房,也許還戴著腳鐐手銬,以防止他們逃離營地,然後像凱利一樣泅水跑掉。可是,即使他們能夠做到這一點,他們又能怎麼樣呢?六高的白人在一些小個子黃種人的地盤上,這些黃種人誰也不會幫他們一把。就是阿爾卡特拉茲聯邦監獄也沒像這裡防守得如此嚴密。所以這的崗哨每天三班這樣輪換,確實是一件令人感到厭倦的事情,久而久之便使他們鬆懈了。

  這是好事,凱利想道,讓這些傢伙繼續厭倦下去吧!

  營房的門打開了,裡面走出來八個人。沒有士官帶隊。這一點很有趣,在越南軍隊中可謂出奇地隨便。他們兩人一組,分別朝四個崗樓走去,換崗的人走上崗樓之後,下哨的人才走下崗樓。他們之間交換了一些注意事項。有兩個人點燃了香煙,然後朝營房走去,在門口相互又交談了幾句。總之,這一切情況都是數月以來一直在進行的日常活動。

  在下哨的人中,有兩個人的腿有些跛。凱利想,他們一定是老兵。這既是好消息又是壞消息。具有戰鬥經驗的人肯定較難對付。採取行動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屆時他們一定會作出反應,即使這段時間沒有進行過任何訓練,這些人也會盡力採取有效的還擊的,即令沒有領導指揮,他們也會發揮自己積極的作用。從另一方面講,這些人既然是老兵,對事情不會那麼認真,也可能不那麼遵守有關的紀律規定,他們的責任感和積極性也會比年輕的新兵差一些。正如所有的劍一樣,都是兩面有刃,事物也有其兩面性。

  在任何情況下,攻擊的計劃都必須考慮這些因素。採取偷襲的方式,肯定是比較安全的,因為這會使敵人的經驗和訓練失去作用。

  然而,這是一種錯誤的估計。守衛戰俘的軍隊通常是二流軍隊。這些人至少是戰鬥部隊,只是因為受了傷才被派來做這些後勤工作。還有什麼其他錯誤嗎?凱利還沒有看出。他發出的第一個具有實質性內容的信息是用摩斯電碼拍出的。

  「不錯的據點,長官。」通信員打出了這訊息。

  「這是好消息嗎?」法蘭克斯艦長問道。

  「電碼說一切如先前所預料。沒有重要信息。」波杜爾斯基將軍答道。麥斯威爾正在打盹。卡西米爾在任務結束前是無法入睡的。「我們的朋友克拉克的消息發出的正是時候。」

  格拉佐夫上校像他的西方同事一樣,也不喜歡在週末工作。尤其是當他的行政助理出了差錯把報告放錯了地方時,更是如此。至少,那個小伙子已經承認了自己的差錯,給正在家中的上司打過電話報告了此事。他只好責罵兩聲了事,同時還不得不表揚助手的誠實和責任感。他駕駛自己的車從別墅來到莫斯科,在樓房後面找了一個地方把車停好。在經過了一番安全檢查之後,他登上電梯上樓。接著,他打開辦公室,通知文件中心把文件送來。這一過程也比平時花費了較長時間。總之,從接到那倒楣的電話開始到他檢查完文件弄清問題為止一共花了他兩個小時。上校在文件上簽了名,看著檔案管理員離去。

  「血腥的地獄!」上校用英語罵了一句。現在他位於四樓的辦公室中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卡修斯在白宮國家安全辦公室有一個朋友嗎?無怪乎有些情報這樣重要,足以使喬治。波利斯索維奇飛往倫敦去完成這次招聘。這位高級國安會軍官現在不得不責罵自己。卡修斯把這個消息卡在自己手中,以便用來打理最後控制自己的官員。負責這事的軍官葉果洛夫上尉果斷地完成了任務,並詳細敘述了第一次會晤的情況。

  「綠色黃楊木。」格拉佐夫說道。這只是這次行動的一個代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美國人經常這樣做。下一個問題是是否應該把這一情況通知越南人。這將是一項政治性決定,必須立即做出。上校拿起電話,撥通了自己頂頭上司的號碼。

  上司正在家中休息,接到電話後不禁大發雷霆。

  日出是一個含混不清的詞語。雲彩的顏色從暗灰色變為淡灰色,在雲彩的上面,太陽慢慢露出它的面容。這種情況可能要等到那片低壓雲塊移到了中國境內才會結束,或者說,天氣預報是這樣講的。凱利看了一下手錶,心在計算著。這兒的哨兵一共四十四人,加上四名軍官,可能還有一兩個食勤兵。除了在崗樓上值勤的八個人外,其他人都集合在院子準備做早操。許多人並不方便在早上鍛身體,有一個中尉軍官——從他的臂章可以看出——拄著一根枴杖一跛一跳地在走動。

  從他使用枴杖的樣子來看,也許有一條胳膊也有問題。凱利心想,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受的傷。一位跛腳的軍官在士兵的隊伍面前走了一趟。他似乎心情不好,對著大家大罵了一通,那樣子像是幾個月來他一直就是這樣。透過雙筒望遠鏡,凱利似乎可以看到那個混蛋臉上的表情,不由得使他對那些士兵產生了一絲同情。他可不希望自己被人這樣罵。

  晨操進行了半個小時。結束後,士兵們各自刷牙洗臉,大家變得很隨便起來,完全失去了軍人的作風。崗樓上的哨兵多數用雙肘撐在木欄上,看著下面的活動。

  他們的槍可能沒有上膛。這種情況說不定會使他們今天晚上或明天晚上倒楣的,這要根據天氣狀況而定。凱利又查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他不能距離目標太近,現在也不能隨便活動。

  儘管早晨的光線仍然灰濛濛的,他也只能探出頭來看看聽聽。比如說,聽聽鳥兒的鳴聲,藉此消遣一下。他的武器用綠布包著,一頂大帽子遮住他的頭,周圍都是灌木叢,加之他臉上又塗了油彩,這些都使他成為溫暖潮濕的環境的一部分而不易被人發現。他在想,人們為什麼要為這樣一個鬼地方而戰鬥呢?他感到身上有臭在爬。大部分臭都被他在周圍的驅劑熏跑了,但不可能趕走所有的臭。

  他身上感到不舒服,但知道自己又不可能採取任何迅速的行動。處在這種地方的危險是很大的,很多事情他都忘記了。訓練是有用的,但不可能什麼情況都能估計得到,都有充分的準備。實際中包含的危險是不能代替的,演習畢竟是演習。他的心跳有點加快,那會使你精疲力盡的,哪怕你躺著不動。這些事你永遠不會忘記,可是你也永遠不會完全記得。

  食物、營養、精力。他把手伸進口袋,慢慢摸索著,最後抽出了兩塊口糧。如果在別的地方,他是不會吃這類東西的,但是現在,這是生死攸關的東西。他撕開外面的塑膠包裝,放進口中慢慢咀嚼起來。他的力量主要來自兩個方面,物質和精神的,但兩方面的因素都有自己的作用,因為他的身體必須同時和疲勞及緊張戰鬥。

  八點鐘,崗哨的情況又在變動。下哨的人開始進屋吃飯,兩個人在門口站崗,他們的樣子很疲倦。他們朝大路上看了兩眼,似乎在看是否有車輛來往。這個背後靠水的營地,會有什麼車輛來呢?接著,一天的工作開始了。在凱利看來,這些事情顯然是毫無意義的。那些士兵們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幹起活來有氣無力,無精打采。

  剛過八點,格裡沙諾夫上校也起來了。他頭一天晚上睡得很晚。雖然他計劃早上早點起床,但他剛剛才知道,鬧鐘因為天氣的關係出了毛病。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已經八點十分了。早上不跑步了。天氣很快就會熱起來,另外,看上去今天一整天都會下雨。他把茶壺放在一個小型軍用爐上煮開。沒有早報可讀,也沒有足球賽的消息,更沒有芭蕾舞的評論文章。在這個鬼地方簡直沒有娛樂可言。儘管他在這兒的工作十分重要,但他也像其他任何人一樣需要消遣和娛樂。他雖說差不多已經習慣了這兒的生活,但仍感到不是味道。老天,要是能回家,聽自己的同胞講自己的母語,回到有文化的地方,有人可以和你交談,那該多好啊!格裡沙諾夫對著鏡子一面刮鬍子,一面皺起眉頭,在想著這些心事。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他像一個士兵一樣在抱怨。當然,他知道得更清楚。

  他的制服需要熨一下。這濕氣太重,棉質衣服都皺了,原來筆挺的外衣簡直成了睡衣;連鞋也穿壞三雙了。格裡沙諾夫一邊喝著茶,一邊翻閱著前一天夜的審訊記錄。一天到晚都在工作,毫無娛樂,現在時間又晚了。他想吸煙,但火柴已受潮,無法劃燃,但還有小火爐可用。他的打火機也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

  但是無論如何,他的工作還是有所回報的。越南士兵對他很尊敬,或者說很敬畏,只有營地指揮官例外。那位永少校簡直是一個無用的混蛋,根據社會主義同盟國的禮儀規定,為格裡沙諾夫派了一名勤務兵。在這種情況,一個瞎了一隻眼的農村小伙子每天為他整理床鋪,為他倒尿盆。早晨上校出外散步,回來之後,屋子已經打掃乾淨。他開始工作,再度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和一種職業上的刺激和興奮。

  早晨的時間,他會閱讀《蘇聯體育》作為消遣。

  「早安,伊凡。」凱利低聲自言自語。他甚至不需要這個雙筒望遠鏡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塊頭就很不一樣,一定有六以上,身上的軍服也比北越軍穿的乾淨得多。望遠鏡中可以看出那人的臉色蒼白無力,好像在瞇著眼睛思考這天的天氣。那人對站在軍官宿舍門口的一個士兵做了個手勢。那一定是他的勤務兵,凱利想,一個外來的俄國上校一定想享受一下,難道不是嗎?怎麼,只有一個俄國軍官到這兒來幫助折磨這些戰俘?這真叫人感到奇怪。那只能意味著這只有一個外國人需要消滅。儘管凱利沒有複雜的政冶頭腦,但他也知道殺死俄國人對誰也沒有多大好處。他看著這位俄國人走過院子。接著,一位越南軍官、一名少校朝他走去,凱利看到他的腿也有些跛。那位小個子少校向高個子上校行了一個軍禮。

  「早安上校同志。」

  「早安,永少校。戰俘的伙食怎樣?」

  「他們該滿意了。」小個子少校的俄語說得很糟。

  「少校,重要的是你應當懂得我的意思。」格裡沙諾夫說。他走近一些,以便看清一些這個越南人的表情。「我需要他們掌握的情報。如果他都吃不飽飯、生了病,就無法和我談話,我就不可能得到他們的情報。」

  「同志,這我們很難辦到,我們自己人都吃不飽了。而你要求我們把糧食拿給這些殺人犯去吃!」這位越軍少校平靜地答道,他的聲音中既表達了對這位外國人的蔑視,又表現了對自己士兵的關心。當然其他士兵並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不管怎麼說,他們認為俄國人是他們堅強的盟友。

  「你們的人民沒有我們國家需要的東西,少校。如果我的國家得到了她所需要的東西,你的國家也會得到更多她所需要的東西。」

  「我的上級有命令,如果你在審訊美國人這方面有什麼困難,我必須幫助你。」

  真是傲慢的走狗。後面的話不用再說下去。永少校知道把針紮在什麼地方。

  「謝謝你,少校,這沒有必要。」上校也回敬了一針,這一針甚至比少校的一針扎得更准更疼。如果看著這個傢伙死掉那才令人高興呢。俄國人說完,便離開他朝戰俘的牢房走去。他今天第一個要看的美國人是位海軍飛行員,這個人已經快要開口說話了。

  這一切十分平常,幾百碼以外的凱利想道。這兩個人相處得真還可以。他對營地的觀察現在可以鬆弛一下了。他最擔心的是這些守衛部隊會派出安全巡邏人員,這在敵對國家肯定是會這樣做的。他發給奧格頓號的第二個消息證實,一切都在可接受的冒險圍之內。彼得。梅伊爾警官會抽煙。他父親並不同意,但只要他不在室內吸煙,他也就不去干預自己兒子的這個缺點。他們現在就是如此。在吃過星期天的晚飯後,他們都在牧師住宅的門庭內。

  「是多麗絲。布朗,對嗎?」彼得問道。他今年二十六歲,是單位上最年輕的巡佐之一,而且像大多數警官一樣,他也是一位參加過越戰的退伍軍人。他在夜校讀書,很快就要畢業了,正準備申請報考聯邦調查學院。多麗絲回家的消息正在這一帶傳開。「我記得她,幾年前,大家都認為她是一個性感的女孩。」

  「彼得,你知道我不能說。這是有關牧師職務之內的事情。時機成熟時,我會找人告訴你的,可是……」

  「爸爸,我知道這方面的法規。但你必須懂得,我們現在所談的是兩起殺人案,兩個死去的人,還有販毒問題。」他扔掉煙頭。「這件事很重要,爸爸。」

  「比這更糟的是,」爸爸靜靜地說:「那些人不僅殺害女孩子,還折磨她們,對她們進行性虐待,太可怕了。這個女孩子目前正在看醫生,我知道自己應當做點什麼,但我不能……」

  「是的,我知道你不能。好吧,我可以給巴爾的摩的警方打電話,以補充說明你談到的情況。我們確實應該保密,直到我們弄清楚情況,使警方有了實際的證據再採取行動。當然,正如你說的,我們必須做點什麼。明天上午我就打電話。」

  「那樣會不會使多麗絲處於危險?」梅伊爾牧師問道,他有些擔心,感到心煩意亂。

  「應該不會。」彼得估計道:「既然她已經逃出,那些人不會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如果知道,肯定已把她抓回去了。「

  「那些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彼得點燃了另一支香煙。他的父親心腸太好,不會理解這類事情。就是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爸爸。這種事我見得很多,我也不怎麼相信。重要的是要把這些人逮捕法辦。」

  「是的,我也這樣想。」

  國安會駐河內的代表是一位少將,他的主要任務是調查這個國家的高級盟友。

  比如說,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他們同中國的矛盾是真的還是假的?戰爭如果結束,他們是否還會和蘇聯合作?美國人撤走後,他們是否願意讓蘇聯使用他們的海軍基地?他們的政治決心是否真像他們說的那樣堅定和牢不可破?這些問題的答案他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但莫斯科的命令和他自己的猜疑,又使他不得不經常向自己提出這些問題。他在越南共產黨中僱有自己的情報員,在外交部中也有這種人,其他地方也有。向盟國提供情報的越南人一旦被發現都會被處死,儘管這種死幾乎是政治性的,或是「自殺」,或是死於「事故」,因為鬧翻了對兩國都沒有好處。

  這位將軍知道,口頭上說點甜言蜜語在社會主義國家比在資本主義國家更加重要,因為象徵性的符號比現實要容易製造得多。

  他桌上的密件很有趣,因為這些文件並沒有直接指示他應該怎麼辦。這真像莫斯科官僚機構的作風。這些人很喜歡插手他可以自行處置的事務,而往往把事情弄糟,可是現在碰到了棘手的問題,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然而,他們又害怕無所事事。因此,他們交給他來處理。

  他當然瞭解戰俘營的情況。儘管這是一樁軍事情報方面的工作,但他有熟人在武官處,他們可以向他匯報。國安會監督每個人,這是他們的任務。格裡沙諾夫使用的是非正規方法,但他報告的結果都令人十分鼓舞,所得到的消息比將軍自己的辦事機構從那些越南人那兒得到的更有價值。現在這位上校提出了一個最大膽的想法:他不讓越南人屆時殺害這些戰俘,而是把他們帶回俄國。這種想法本身很高明,這位官員打算報請莫斯科批准,這一決定肯定會弄到部長會議或者政冶局加以討論。

  總的來看,他覺得這個主意有實際價值。他決定這樣做。

  美國要採取綠色黃楊木行動營救自己的人,這會再一次告訴越南人,他們必須更緊密地同蘇聯合作,他們的的確確是一個受蘇聯庇護的國家。這還意味著這些美國人頭腦中的知識將歸蘇聯所擁有,而他們國家正需要這些知識。

  他不知道這事還要等多久。美國人正在迅速採取行動,但也不會那麼快。這項行動一周前才在白宮得到批准。所有官僚機構都大同小異。在莫斯科,這種事也得花很長時間。大頭針行動審備了太久太久,不然它會成功的。只有美國南部的一個基層人員向他們提供了情報,使他們得以向河內發出警報,當然差一點誤了大事。

  現在他們可是事先得到了警報的。

  政冶是不能和情報活動分開的。過去他們指責他耽誤了事情,他這次不會再讓他們找到同樣的藉口。即使附庸國也應當當作同志加以對待。將軍拿起電話,打算舉行一次午餐會談,他要和使館聯繫一下,弄一些可口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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