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大聖傳 作者：說夢者 (連載中)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變

    話音未落，天地轟鳴。

    劫雲漩渦的中心處，懸停的劫雷凝兵：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竟不胡亂斬下，而呈陣列之勢，轟鳴著緩緩下降。

    雷龍叱咤，電蛇亂舞，竟在八柄劫雷凝兵之間，隱隱交織成先天八卦之形。

    這種待遇即便是渡六次天劫的晁天驕都不曾有。

    李青山像是一拳打在空處，心中難受的緊，頓時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雷為天譴，劫為天罰。

    對尋常修行者來說只是一場考驗，他卻好像犯下了逆天大罪。

    蒼天震怒，決意要將他化為灰灰。

    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好厲害！不趕緊破此陣列，等這這玩意蓋在頭上，便是有十次鳳凰涅槃也無用。更何況我如今只剩下一次，還是可憐的變蛋。”

    李青山正欲施展神通，眼前場景一變。

    天幕漆黑，山峰連綿，他卻從神魔變回了少年，又回到了毀於戰火中的臥牛村中，正躺在牛棚之下，一頭青牛就臥在槽下。

    不由默念：“牛哥！”

    心中暗道糟糕，這幻境變得愈發真實起來，連乾草亂刺刺紮在身上的感覺，都清晰可辨，難分真假。

    “我將晁天驕引入幻境中戲耍，如今這報應卻是來的太快了。”

    小安見他眼神迷茫，“是五陰魔！”

    若他修行《自在天書》，這本來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他的陰神在冷血關滅了，一身修為盡廢，便只得受此劫難。

    魔頭之險惡，並不下於劫雷，更何況是在此時。

    小安的聲音透過滾滾雷鳴傳來：“青山，五陰為：色、受、想、行、識。因諸般色相，而受諸般苦樂，再生諸般念想。而後使得行為狂悖，意識昏亂，蒙蔽本心。若要對抗五陰魔，需先堪破色相，知眼前一切皆為空幻。”

    一個農婦恰著水桶腰大聲喝罵：“李二，快給我爬起來幹活！”

    李青山嘿然一笑：“這麽說來，如今遇到的便是‘色魔’。”

    農婦怒道：“李二，你在胡扯什麽？”

    青牛擡起頭來，靜靜的望著他。

    “不過，這一切雖是幻境，卻並非空幻！”

    李青山斷然道，毫無猶疑。雖是大難臨頭，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從容姿態。

    是的，這一路行來遭遇的種種，包括陷在幻海蜃王的幻夢中，都不是空幻。

    昔日少年，已不需要刀來壯膽。

    青牛笑著點點頭，農婦卻愈發恚怒，罵的更加難聽起來，幻境也愈發逼真。

    “不過如此聒噪，倒真是討厭。靈龜鎮海！”

    李青山心中平靜如水，雙目透出清澈靈光來，洞穿所有幻境。又恢複了神魔之軀，回到那深山大澤中。

    仰望那降下的八柄劫雷凝兵，灑然笑道：“這一切不也是色相？然而人被殺就會死。說什麽堪破，不過是自欺欺人。”

    小安抿嘴一笑，不再多言。

    “哼，你不來戰我，我便來戰你！風來！”

    李青山陡然張開風神羽翼，翼展數百丈，拍向八柄劫雷凝兵，似要掃向漫天劫雲，還他一個朗朗乾坤。

    轟！

    天地震動，雷光大熾，照徹虛空，綿延連成一片雷池。

    八卦者，震為雷，巽為風。

    第三十二卦，雷風恒。

    風雷激蕩！

    李青山為了不使天劫蓄勢，主動挑起大戰，萬頃雷光以傾瀉之勢向他轟下。

    腳下大澤在瞬間之間蒸發一空，露出乾涸龜裂的大地。他一雙鐵蹄深深踏入大地之中，立定了腳跟。力從地起，一拳轟向天空。

    “破！”

    拳頭沖破萬頃雷光，重重轟在虛空中，震蕩的波紋一輪輪擴散開來。震破了八柄劫雷凝兵結成的八卦陣列，那種大難臨頭的壓迫感為之一輕。

    縱然他雄偉的神魔之軀仍被雷光淹沒了，渾身一陣震顫麻痹，但絕大多數雷霆都被引入腳下的大地中，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尋常劫雷並不足以轟殺他，真正具有致命威脅的，仍是那八柄劫雷凝兵！

    還沒來得及應對，那陣陣麻痹感卻突然變得痛徹心扉。

    每一寸肌膚、血脈、骨骼都在呻吟，直透徹神魂，縱然地獄酷刑也不過如此。

    咬緊牙關，半跪在地，他有一種錯覺，已被劫雷化為灰灰。

    然而下一個瞬間，痛苦就變成了歡喜，仿佛直升雲霄，透過重重劫雲，到達了西方極樂世界，便是此時死了也無妨。

    再下一瞬，又跌入深淵地獄。

    苦與樂，悲與歡，不斷交錯重疊。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平生痛苦事、快意事。

    無論是暴風雪中在冰劍崖上艱苦爬行，還是轟破冰劍崖的暢快如意。如此種種，一起湧上心頭，既想縱聲大笑，又想放聲大哭。不是幻境，更勝幻境。

    小安說道：“堪不破色相，便要‘受’諸般苦樂。”

    “好！若無這些體驗，活著還有什麽滋味？”

    這種種感受，非靈龜所能鎮壓，也不願鎮壓。

    李青山收斂心神，回想不久前鳳凰涅槃時的體驗。

    此身不滅，此心不死，自當承載一切悲歡苦樂。若是時乖命舛，寧可燒成灰燼，豈可將逃避當做明哲，如懦夫一般怨天尤人，求神拜佛。

    天地一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八柄劫雷凝兵，全都深深插入身軀。

    若非最後關頭及時施展了牛魔煉皮，這一下便要被大卸八塊。

    任憑他如何將雷霆引入大地，身軀仍被一寸寸撕裂，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具都被雷霆蒸發。在雷光熾烈的閃爍中，一身虎骨隱約可見，紛紛斷裂。

    他一動不動，默默承受了這一切，將一柄柄劫雷凝兵拔了出來，掰斷，捏碎，然後起身再戰。

    小安道：“青山！”

    傷口沒有愈合，留下一個個慘烈空洞，其中不見血肉骨骼，已是身受重創。但不知為何，他屹立的身軀顯得愈發雄渾，仿佛要與大地結為一體，透過雲渦深處，凝視高遠的蒼穹。

    蒼天似被這種眼神激怒了，轟隆隆隆，一陣低沈的怒吼，碎裂的雷光在轉眼之間便重新凝聚，只留一柄雷霆巨劍。

    李青山不為所動，體內的小世界緩緩運轉，以神變內懾魔念，以魔變外抗天罰，諸般變化從容施展，仿佛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不可磨滅，不可動搖。

    神魔九變，只為不變。

    小安安然的閉上雙眼：“贏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荒謬

    呼！

    長風從遠山吹來，灌滿了烈火堂，舞動真傳弟子們的衣衫，緩解那凝重的氣氛。

    “這陣風來的好古怪。”

    “到底是什麽人？”

    “那個方向……或許是飛星谷的弟子。”

    真傳弟子們議論著，如今所有將校都在黑雲城中，自不可能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渡劫。

    這一戰並沒有征召宗門中的入室弟子，他們都是未來真傳弟子的種子。對戰事又沒有太大幫助，自不用過來“犧牲”。

    可以說，哪怕這裏的真傳弟子全滅，單憑空余出的大量資源，堆也能堆出幾個真傳弟子來。

    “渡劫成功了嗎？”

    “到底是幾次天劫，好像五次天劫也沒這麽大的動靜。”

    “莫開玩笑，難道渡人仙之劫，會選在荒郊野外、戰場邊界嗎？”

    “你要這麽說，人皇之劫就會選在荒郊野外、戰場邊界嘍？”

    “這……也有可能是魔民。”

    “魔民跑到人間道來渡劫？腦殼壞掉了嗎？”

    他們胡亂討論著，竟猜不出那渡劫者的身份。不過大戰在即，也沒有人會認真去推算，不過是借題發揮，放鬆一下心情而已。

    阮瑤竹驀然想起了一個人：“李師兄，青山師弟她在哪裏？”

    “阮師妹，這都什麽時候了。”

    林可欣很不耐煩，她真有點被嚇到了，沒了一開始說話時，風流瀟灑的模樣。

    如果單單李烈火那麽說，還可以說是危言聳聽，但就連戴夢凡、樂天這樣的“老人”，都“危言聳聽”起來，那情況可能真的很不妙。

    這種時候，誰還管得著一個入室弟子，無論他再怎麽天才，現在又有什麽用。

    李烈火卻很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從黑毛望天吼那裏得到消息，他陰神出竅與晁師妹一起探查冷血關，至今下落不明。”

    說到這裏，他皺起眉頭，陷入了思索，忽然道：“不，這絕不可能，他渡過四次天劫才多久！”

    真傳弟子們面面相覷，覺得匪夷所思，難道李烈火擔心渡劫的是那李青山不成？

    萬劍鋒更認定了，他果然是壓力太大，神誌不清了。

    阮瑤竹咬著嘴唇，垂首不語，卻莫名有一種強烈的自信，他一定還活著，一定！

    這一陣怪風來的快去得也快，話題又回到了戰事上來，並很快又陷入焦灼之中。

    樂天笑道：“不能再這樣浪費時間了，請師兄速速下令。”瞥了萬劍鋒一眼：“有些事情，說是說不明白的。”

    李烈火點頭會意，萬劍鋒彈劍道：“正是如此。”

    ……

    “我還活著啊？”

    李青山恢復人形，靜靜躺在群山之間，笑著說道。

    大風蕩盡漫天劫雲，萬裏晴空藍的仿佛透明一般。

    這場天劫來的太兇，五陰魔更是極難對付。“想魔”出現時，他心中雜念叢生，諸般神魔變化立刻產生了分裂的跡象，還好“小世界”已經徹底穩固，才沒有分崩離析。

    而“行魔”卻又使他的身體失控，行為難以自制，差點被劫雷凝兵把頭斬下來，如今脖子上還張著“大口”不斷吐血。

    最後的“識魔”最為可怖，直接扭曲了他的意識，令他對自己堅持的一切都產生了懷疑：“什麽牛哥，什麽九天，真的那麽重要嗎？不如輕輕松松的活著……”

    如果他真的動搖了，哪怕是渡劫成功，也會心誌大變，不再是原本那個李青山了。

    很可能會立刻進入魔域，選擇吞下黑日魔心，來獲取更加強大的力量。

    其結果恐怕會如錢容芷判斷的那樣，反而不被魔域所認可，最後遭力量反噬，死的很難看。“傳說之人”如果不能實現傳說，下場恐怕連凡人都不如。

    李青山不知道這些，但卻明白道路的選擇從來都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怕的。

    一旦行差走錯，縱然一時春風得意，最後也難免落得一個淒涼下場。

    想想那許多修行者，是否在渡劫成功、成為人皇的那一刻起，就永遠失去了成為人仙的資格呢？

    直到耗盡壽元，隕落之時，才真正後悔當初的選擇。所以說：“菩薩畏因，眾生畏果。”

    不過還好，在經歷了前面“色受想行”的考驗之後，他的心誌愈發堅毅，走過了這段險途。

    在降伏了五陰魔之後，他也重傷瀕死，立刻反戈一擊，以猿魔神通破滅了那柄巨劍，然後吹起大風，蕩盡劫雲。

    小安微笑點頭：“嗯，還活著！”摸摸他的額頭：“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青山笑著搖搖頭：“不了，魔民就快殺到黑雲城了吧！我瞧李烈火未必擋得住。”

    大地轟隆隆隆的震動起來，熾熱的巖漿從龜裂的地面噴湧而出。

    這場大戰破壞了地殼，沒了李青山的鎮壓，立刻徹底爆發。

    群山之間，一座火山冉冉升起，李青山就躺在火山口上，笑道：“剛好。”

    以最後的力氣轉化為鳳凰變，然後施展出最後的“鳳凰涅槃”。鳳凰在烈火中舞蹈旋轉，終於化為一顆鳳凰之卵。

    沒過多久就哢嚓一聲，裂開一道縫。嬰兒模樣的李青山，就靜靜躺在蛋中。

    小安拿三葬法衣當裹布，一層層將他裹了起來，溫柔的抱在懷中。

    “餵，有必要這樣嗎？”李青山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他又不是真的嬰兒，口中卻只能發出一陣“咿咿呀呀”，手腳也沒什麽力氣，絲毫反抗不得，只能抓住她一縷頭發。

    小安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輕輕搖晃著，竟然唱起了搖籃曲。

    李青山努力沖她瞪眼，卻無可奈何的發覺，竟然真的漸漸有了困意。

    小安捏捏他的小臉蛋，笑瞇瞇的道：“睡吧睡吧，我會照顧你的。”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了。”李青山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沈沈的夢境中。

    小安眼中蒼白火焰閃爍不定，映照出千里之外的諸多景象。

    魔域大軍連綿數百里，在大地上蜿蜒爬行，前軍已經深入人間道，後軍還沒出冷血關。哪怕不進行任何獻祭，單憑自然散發出的氣息，就足以改變兩域疆界。

    不久之前，李青山還在大澤中修行靈龜變，便以“玄光盡照”發現了魔域大軍出征。

    但他要專注修行，不可能時刻觀察，只得收了神通。還好有小安在，將所有骷骨念珠都散布出去，化作一頭頭骷骨魔，遠遠監視著魔域的行軍。

    它們身型都變得很微型，比一顆念珠也大不了多少，本身就不散發任何氣息，非常適合做斥候。

    一個骷骨魔在荒草中仰起頭來，只見一道劍光破空而來，萬劍鋒禦劍而行，俯瞰著逶迤前行的魔民大軍。

    “哼，這般首尾不能相顧，豈不是任我斬殺。李烈火也是忒膽小了，根本不必與魔皇交手，憑我一人一劍，來多少殺多少，魔民永遠別想將疆域推到黑雲城下。立下這一場大功，難道那大師兄之位，難道李烈火晁天驕坐得，我萬劍鋒便坐不得？”

    劍鋒猛然揮下，一道百丈劍光向地上的魔民大軍呼嘯斬去！

    然而令萬劍鋒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劍光飛到半空，突然急劇收縮，眨眼之間，又縮水了一次。

    小安看在眼中，便知這真傳弟子大概是沒來過魔域戰場。

    魔民並非孤軍深入，而是一邊擴張魔域，一邊行軍。

    也就是說，在行軍路線之外，依舊存在著一個交界區域，人間道與魔域的法則相互交錯，一切法術都會受到極大抑制。

    而在穿過這片區域之後，實質上就進入了魔域，人類修士的法術要再受一次魔域法則的削弱。

    這還不算完，雖然魔民的行軍陣型幾乎算不得軍陣，但是依舊有薄薄的軍氣存在，如果沒有前兩次削弱，根本抵擋不住劍光。現在可就不同了，毫不客氣的再削了一次劍光。

    最後就只剩下十丈不到，落在大軍中，倒也斬殺許多魔民。但與整個魔域大軍相比，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巫祝們立刻收拾了兵器甲胄，然後把屍首細細切碎了，直接灑在行軍路上，很快就被踩成血泥塵埃，成為了這場血腥行軍的一個小插曲，以魔民的血肉來固化疆域。

    這一劍過後，魔民大軍中甚至沒有人回應。十二魔皇既然不出手不吭聲，其他魔帝魔王也不想在戰場上被一個強大劍修惦記上。

    其他魔民也就更加不會出頭了，再怎麽受天地法則的制約，萬劍鋒要殺他們還是很簡單的，誰也不想變成遭萬人踐踏的血泥塵埃。

    於是大軍毫不停留，像是一頭龐大怪獸根本沒察覺自己被路邊小蟲咬了一口。

    萬劍鋒平生從未遇到這種好事，隨便他怎麽殺，敵人竟然不還手，連吭都不吭一聲，他握劍的手卻在微微顫抖，這麽殺下去，何時能殺光這數百萬魔民？

    如果魔民大軍推到黑雲城下再布下十二都天魔煞陣，又該如何應對？若是躲在城中施展法術，就只能殺一殺最低等的魔民，連魔王都未必能殺死。

    這強大的人皇、無畏的劍修亦被這戰爭的殘酷與荒謬震撼了。

    不由捫心自問：“我們只隕落一半，真能守住黑雲城嗎？”

    小安卻是若有所思。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場
　　
　　李青山驀然自睡夢中睜開雙眼，清澈的赤紅瞳映出陰雲低垂的天空，眨了眨眼，漸漸恢復烏黑顏色。用稚嫩含糊的聲音問道：「我們在哪？」
　　
　　小安捏捏他的臉：「黑雲城附近。」
　　
　　李青山瞪圓眼睛，揮舞拳頭：「我要生氣了！」
　　
　　小安鬆開手：「小氣鬼！」
　　
　　李青山又問：「情況怎麼樣了？」
　　
　　「你自己看吧！」
　　
　　小安將他高高舉起來，李青山頓時看到了，遠方營寨連綿，漫山遍野，竟一眼看不到盡頭，到處都是魔民的軍營。
　　
　　天空中彤雲密鎖，分不清是自然的雲氣，還是升騰的魔氣凝結，幾乎要觸及籠罩在黑雲城上空終年不散的黑雲。
　　
　　魔民分明已經將疆域推到了黑雲城下，形成一片肉眼難見，卻又清晰可辨的交界區，任何法術一旦進入這片區域，都會大大縮水。
　　
　　所以雙方都使用了更加原始的器械來進行攻防，床弩、弓箭、投石車、攻城錘等等。
　　
　　濃烈的血腥氣，沖天的喊殺聲，隨著大風吹來，已經變得微弱了許多。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密密麻麻的魔民們像螻蟻一樣向黑雲城攀爬，在漫天箭雨和滾油石柱下一茬一茬的撲倒。
　　
　　他們分明是必死無疑，卻只能進不能退，很快血肉就變成一灘灘泥沼。
　　
　　這是最激烈的攻城戰，還是最慘烈的蟻附戰，每一瞬都有人戰死，卻沒有任何人在意，哪怕是他們自己，全都雙目血紅，聲嘶力竭的嚎叫，陷入一種不可思議的狂熱中。
　　
　　簡直令人覺得有些荒謬，李青山搖了搖頭，已然明白過來：「魔域這是獻祭。」
　　
　　每一個魔民戰死，天空中的魔雲就厚重一分。
　　
　　雖然黑雲城是建在高山上，使得魔域無法再繼續擴張疆域，但顯然是在做某種準備。與前方熱火朝天的戰鬥相比，後方的魔域大營，卻呈現出反差巨大的沉寂，與高聳入雲的黑雲城隱隱對峙。
　　
　　像是兩頭狹路相逢的巨獸，如今不過是低吼與試探而已，真正的大戰一觸即發。
　　
　　李青山頓時來了精神，從襁褓中掙脫出來，四肢著地，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光溜溜的站在山巔，恰腰大笑：「咯咯，該我出場了！」
　　
　　「你還小呢！」小安又把他抱了起來，扣指輕輕一彈小GG。
　　
　　「很快就長大了！」
　　
　　李青山臉色大紅，氣憤不已，這小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劣。
　　
　　這次他是主動施展鳳凰涅槃，這種幼稚狀態自然不會持續太久，很快就能長大成人。
　　
　　一塊巨石劃過一道弧線，重重砸進黑雲城中。
　　
　　黑雲雷吼陣已經啟動，但為了節省力量，準備防御真正的進攻，並沒有對這些石頭進行處理，自有真傳弟子專門負責攔截，但也只是保護一些重要節點，因為每一刻都有幾十塊巨石砸進來，周圍的大山已經全都矮了一大截，他們也要節省力量。
　　
　　一座房屋被砸塌，碎片崩濺飛散，不過並沒有人受傷。城中早已是全軍動員，進入山腹坑道地堡中。
　　
　　戰爭進行到現在，魔民戰死者數以萬計，人類僅僅死了幾十個人，都是一些沒實力的倒霉鬼，似乎是佔據著絕對優勢，然而全軍士氣卻異常低落。
　　
　　任何普通軍士只要向山下看一眼，都能發現魔民正把周圍的山峰推倒削平，立起一根根石柱，最高的十二根圖騰柱，幾乎要插入低垂魔雲中。
　　
　　軍中流言四起，說真傳弟子們已經準備棄守黑雲城了。普通軍士無路可退，即便是下層軍官，也未必有資格使用傳送大陣。
　　
　　城破之時，百萬大軍，玉石俱焚。
　　
　　等死的滋味從來是最難熬，而且還是死的如此窩囊。
　　
　　烈火堂。
　　
　　李烈火坐在長桌盡頭，雙手交叉，撐著下巴：「誰來統帥玄武軍團？」
　　
　　若等十二魔皇結成十二都天魔煞陣，再配合著數百萬大軍結成的恐怖軍陣，黑雲城必破無疑，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必須趁此機會，出城野戰，破敵軍陣，最好能斬殺一二魔皇，魔域未必能調來更多魔皇來助陣，十二都天魔煞陣不攻自破。
　　
　　真傳弟子們皆望向萬劍鋒，在這裡他戰力僅次於李烈火，不久前還決意主戰。
　　
　　萬劍鋒沉默片刻：「我是劍客，不是將軍。」
　　
　　他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即便是面對三五個魔皇，他也敢拼死一戰，卻不肯像那些最低賤的魔民一樣死的毫無意義。
　　
　　阮瑤竹又默默的舉起手，又被所有人無視。她神情木然，堅持不肯把手放下，令諸人都有些尷尬。
　　
　　戴夢凡無奈的道：「妳這木頭……」
　　
　　「我願與師兄一起出城決戰！」
　　
　　「哼，我不願陪妳去送死。」
　　
　　「可是下面那麼多人，豈不是要被屠殺？」
　　
　　「這卻未必，如果我們在城破時撤退，他們會怨恨我們，可能會投降魔域，變為魔民，為了避免這種情況……」
　　
　　李烈火剎住話頭，閉上眼睛，所有真傳弟子都感到一陣寒意。
　　
　　若是百萬大軍一起投敵，影響將何等惡劣，無欲天宮必將雷霆震怒，而且這些軍士都是在人間道中千挑萬選的精銳，素質遠勝過一般魔民，裡面又能誕生出多少魔將魔帥，甚至是魔王魔帝，所以他們必須全部「戰死」。
　　
　　阮瑤竹的臉色蒼白起來：「這……這怎麼行……」
　　
　　李烈火眼神掃過所有真傳弟子：「我最後再問一次……」一字一頓的道：「誰願統帥玄武軍團？」
　　
　　正在這時，一個清悅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讓我來吧！」
　　
　　李烈火勃然大怒，霍然起身：「誰敢在門外偷聽？！」
　　
　　萬劍鋒握緊劍柄，真傳弟子們也都變了臉色，紛紛起身。
　　
　　這是最高軍事會議，哪怕是他們的坐騎都不得入內，如果這裡的事情傳出去，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整個萬象宗都要聲名大損。
　　
　　阮瑤竹卻覺那聲音十分熟悉，眨眨眼睛，不能置信。
　　
　　大門訇然洞開，一個少年大步走進來，呲牙一笑：
　　
　　「是我，李青山！」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我

　　「青山。」

　　阮瑤竹吶吶的道，他的模樣可變得年輕了許多，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模樣。

　　李青山等不及完全恢復，就殺回了黑雲城，衝她一笑：「阮師姐，好久不見。」

　　「李青山！」「這小子就是李青山？」有的見過，有的沒見過，卻都聽過他的大名。

　　李烈火沉聲道：「你小子沒死！？」

　　李青山掏了掏耳朵，然後輕輕一吹：「你死我也不會死。」

　　「給我……去死！」

　　李烈火突然消失在原位，壓抑了許久的火爆脾氣猛烈爆發，化作一團烈火撲向李青山。

　　溫度急劇上升，滾滾熱浪逼人，真傳弟子們都禁不住催動法力護體，猜想李青山即便是不死也要重傷。

　　阮瑤竹一聲驚呼，想要救援，如何來得及。

　　砰的一聲，李青山豎掌擋住了李烈火的拳頭，笑道：「‘大師兄’的火氣，還是這麼大啊！」

　　他不動如山，滾滾烈焰逼到近前，竟無法再前進一寸。

　　所有真傳弟子皆瞠目結舌，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一個小小的入室弟子，竟然正面接下了李烈火暴烈一拳，而且還顯得如此從容，留有餘力。

　　李烈火驀然擡首，臉色數變，想起什麼，驚問道：「是你？」

　　李青山想了想，大約是渡劫時的動靜太大，傳到這裡來了，也就坦然道：「是我！」

　　烈火堂中一片死寂，針落可聞。一雙雙眼睛像是看著怪物一般，望著李青山。

　　哪怕是樂天也是目瞪口呆：「乖乖，早看出這小子非比尋常，是個天才。卻沒想到他竟然天才到如此程度，他渡過四次天劫才多長時間。」

　　李青山輕輕撥開李烈火的拳頭，李烈火只感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傳來，心中更是驚駭莫名，就算他渡過五次天劫。這等修為也太可怖了。

　　餘光一瞥，只見李青山的掌心也有一片焦痕，才稍稍放下心來。回過神來，卻更覺得荒謬。不久之前。他的修為還遠高於李青山，現在卻要小心確認，自己是否能夠傷到他。

　　李青山放眼望去，朗聲問道：「我來統帥玄武軍團，出城與敵軍決戰。誰贊同？誰反對？」

　　真傳弟子們面面相覷。無人應聲。

　　阮瑤竹猶豫了一下，舉起手：「我贊同。」

　　李青山笑道：「好師姐！」

　　戴夢凡眸中一亮：「我也贊同！」

　　樂天嘆道：「唉，真是黑馬中的黑馬啊，還好沒開賭。好吧，算我一個！」

　　不一會兒功夫，竟有近半真傳弟子表示贊同，不是對李青山多麼有信心，而是現在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如今看到一線希望，又不用自己去冒險，何樂而不為。

　　李烈火皺眉問道：「你果真不是魔域奸細？」

　　李青山笑道：「大師兄的腦袋莫非是秀逗了。我若是魔域奸細，現在黑雲雷吼陣已經破了，再配合魔民大舉進攻，你們休想有一個生離此地。當然，除了阮師姐。」

　　這番話說的人人變色，堂堂真傳弟子，在他眼中竟似土雞瓦狗，便是李烈火也沒這麼氣焰囂張。

　　阮瑤竹臉色一紅：「你若是魔域奸細，我一定恨死你了！」

　　李青山哈哈大笑，雖是少年模樣。卻有一股衝天豪氣，將烈火堂中的那股陰鬱悲觀之氣滌盪一空。

　　李烈火沉吟不語，已經不計較李青山的言語冒犯了。現在事情的關鍵是，自己是否願意與這小子一起出戰。那是要將性命相託的。

　　而奇怪的是，明明對他十分惱恨，但沒來由的有一股信心，覺得這混蛋小子比身後一眾真傳弟子都要靠得住。

　　他不是婆婆媽媽的人，立刻下定決心：「李青山，我命你暫代玄武軍團。速去召集大軍。最遲明日，我們出城與魔民決一死戰！」

　　李青山望了李烈火一眼，也有些佩服他的膽魄，拋得下過往恩怨，方能戮力同心，雙手抱拳：「諾！」

　　轉身便走，雷厲風行，來得快去得也快，空氣中熱浪還未完全消退，阮瑤竹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散去。

　　李烈火回轉過身，也不關大門，也不重新落座：「明日之戰，少不得諸位師弟師妹同心協力，戴夢凡聽令！」

　　一道道命令發佈下去，他本就是真傳弟子第一人，又擔當著最危險的職責，誰敢不服。

　　給所有真傳弟子安排了任務之後，又加了一句：「誰若敢畏怯退縮，休怪我軍法無情！」

　　不過真到了生死關頭，除了萬劍鋒、阮瑤竹等少數幾個真傳弟子，其他人未必肯死戰。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性命最大。

　　正在這時，轟然一聲巨響，整個黑雲城都震動了一下。便是投石機砸下的巨石，也遠遠無法與這動靜相比。

　　胡志剛滿臉焦急的匆匆趕來：「稟、稟報軍團長，李青山他，他把傳送大殿給毀了！」

　　「什麼！？」

　　堂中一片嘩然，趕到窗口望去，只見原本傳送大殿的位置，現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一團塵霧冉冉升起。

　　「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莫非他真是魔域的奸細，想要把我們一鍋端。」「要將他速速擒拿正法！」

　　通往萬象宗的傳送陣是最重要的一條退路，保證無論情況如何惡劣，真傳弟子們乃至中高層將校，都可以迅速的退回萬象宗中。

　　軍需長葛興低頭苦笑，這種事也只有他敢做，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還好當初我沒往死裡得罪他，留了一份情面。

　　李烈火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大手一揮：「不必多言，這是我的命令！」

　　「師兄？」胡志剛訝然擡首，看見李烈火臉上神情，忽然明白過來：「我願與師兄同生共死！」

　　李烈火拍拍他的肩膀：「好，立刻去召集將校，不，召集全軍！」

　　大山幾乎被掏空，分割成不同區域，只保留了結構支撐以及地脈貫通，並以千年鐵樺木進行了加固，便是藏兵百萬也是綽綽有餘。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雷鳴，玄武軍團的將校軍士，被從各個石窟中召集過來。

　　縱橫千丈的大校場中，人挨人人擠人，一齊望向高臺之上，一人背對著他們，雙持鼓槌，猛烈敲擊著一面大鼓，震動著每一個人的心。

　　突然間，鼓聲一頓，迴響不休。

　　李青山緩緩轉過身來：「我是李青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將軍

    咚咚咚咚……

    凈土寺中，仰光方丈急促敲擊木魚，口中不斷誦念經文，似乎是在祈福，又像是在超度。

    忽然間，木魚聲戛然而止。

    眾僧訝然：“方丈？”

    仰光方丈擡手止住眾僧的疑問，側耳傾聽。

    劈里啪啦，火盆中搖曳的火光，將李青山的身影投向巖壁，直爬升到高高的穹頂，俯瞰下來。

    軍士們議論紛紛，洞窟中一片嗡鳴。

    這一位的大名黑雲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久前的全軍大比武，百萬軍中無敵手，橫掃了所有大將。“爬地將軍”現在有了另一個解釋，便是喜歡把人打的滿地亂爬。

    玄武軍團中的將校們，也都趕過來站在前列，神情各異的仰望著李青山。

    “城快破了！”

    李青山神情凝重的道，洞窟中立刻靜了下來。

    縱然所有普通軍士都隱隱感覺到了這一點，但從沒人敢這麽直接說出來，傳播謠言、擾亂軍心乃是死罪。短短四個字，振聾發聵！

    將校全都神色大變，他們比軍士更加了解局勢，但平常也只能會進行安撫，否則軍中大亂，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師兄請慎言……”一位大將試圖上來攔阻他繼續說下去。

    “閉嘴！”李青山一眼掃過去，將校們噤若寒蟬，基本都是挨過他的揍。

    李青山向外一指，厲聲道：“這城墻，這陣法，屁用沒有，根本抵擋不住魔民的進攻！”

    這所有人的恐懼，洞窟中立刻騷動起來。

    李青山不為所動，繼續說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或許還能逃得一條生路，甚至幹脆鉆進傳送大殿，躲回萬象宗去。你們要怎麽辦？”

    騷動愈發劇烈，引燃了所有人的憤怒，像是一團悶雷在山腹中滾動。

    有人厲聲高呼：“將軍要拋棄我們嗎？”

    有人哀聲懇求：“將軍，救救我們！”

    也有人低頭捫心自問：“我們該怎麽辦？”

    一切疑惑、恐懼、憤怒、希望。全都指向高臺上的李青山。

    這種龐大的壓力足以令常人精神崩潰，便是修行者也要進退失據，就連臺下的將校們也都驚惶不安，身邊的軍士都用懷疑的眼神望著他們。

    “哈哈！”

    李青山卻笑了，笑的十分快意。變成縱聲大笑，蓋過了悶雷般的騷動，一指臺下，斬釘截鐵的道：“我救不了你們，你們全都會死！”

    然後便消失在高臺上，所有人都被激怒了，人潮湧動，前推後擠，有人叫道：“反了，反了！”有的大喊：“殺出去！”

    但大多數只是在絕望的嘶吼。聲浪一浪高過一浪，仿佛要把整座黑雲城掀翻，卻被困在這山腹中左突右沖，沒有出路。

    這是神佛臨世的修行世界，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他們只是凡人而已，或許比一般人的體魄強悍許多，多了一些煉氣的手段，但與真正的修行者相比仍然如同螻蟻。

    若是沒有修行者統帥，單憑頭上那一座黑雲雷吼陣。就能將他們全部化為灰灰。

    仰光方丈慨然長嘆：“眾生皆苦！”

    將校們縱然身具偉力，在這洶湧的人海中，也自覺像是一葉孤舟，心中大聲叫苦。難道這廝是專門來嘲諷的？卻叫他們如何是好，外面魔民兵臨城下，難道要暴力鎮壓嗎？但是鎮壓之後，世上還有玄武軍團嗎？

    “轟！”

    一聲巨響，洞窟劇烈震動，轟鳴聲不斷回蕩。碎石從穹頂簌簌落下。所有人都駭然仰望，以為洞窟要塌了。

    當他們再低下頭，卻發現李青山又回到了高臺上，宣布道：“我已砸碎了傳送大殿！”

    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青山嘿然一笑，朗聲問道：“你們以為我是誰啊！”

    “所有人都會死，你會死，我也會死！即便諸天神佛，我也不信他們真的不死不滅。但不該像耗子一樣茍延殘喘，死在這種鬼地方，那不是男人的死法！”對幾位女將軍一笑：“也不是女人的死法。”

    “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我已經是玄武軍團的軍團長，明日便要出城與魔民決一死戰！至於那什麽傳送大殿……”

    “哼，我欲死戰，誰敢先逃！”

    他的目光掃過玄武軍團的將校們，他們是玄武軍團的骨幹，軍氣匯集的重要節點，但正因為有一定的身份，恐怕都還存有念想，可以通過傳送回歸萬象宗。

    若是不能破釜沈舟，斷了這個念想，又如何能夠匯聚軍心，普通軍士又豈能無怨。不做出點實事來，難道單憑嘴說嗎？至於會不會得罪那些真傳弟子，他才不在乎。

    “將軍！”

    洶湧的人海中，一雙雙眼睛猛然亮起，如繁星閃爍，匯聚在李青山的身上。

    他們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猛士，絕無一個貪生怕死之徒。他們怕的是死的憋屈，沒有希望，還被當做棋子一樣拋棄。

    終於有人肯正視他們，信任他們，與他們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於絕境中見到一線希望。

    歡呼聲由低到高，越來越響。

    “李青山！李青山！李青山！”

    士氣如虹，眾誌成城。

    在完全沒有軍陣的情況下，竟有滾滾軍氣向他匯集，凝結成一尊巨人，雖然模糊不清，卻令將校們都大吃一驚。即便是晁天驕也沒有這種魔力，李青山是拋開了他們與所有軍士交流，軍士們也拋開了他們，獻上忠誠。

    李青山也覺熱血沸騰，軍氣凝結的巨人向臺下揮揮手。

    剎那間，歡聲雷動！

    凈土寺中，仰光方丈微微而笑，只有心存“眾生平等”之人，才能得到眾生真正的擁護。但又緊皺眉頭，有一句話令他極為不安即便是諸天神佛，我也不信他們是不死不滅！

    即便是凡人，有了一定身份地位之後，也會貪生惜命。修行中人，誰不求長生，誰不想做神佛。如此心性，如此想法，著實可怖。

    李青山微微而笑，望著臺下那一張張平凡的面孔，一個念頭愈發深刻：“我也只是個凡人罷了。既不是神，也不是魔，若有一天我忘了這一點，便不再是我。”

    念想至此，心中諸多瓶頸豁然開朗，覺得無比自在。

    《自在天書》運轉起來，新的陰神，不，陽神，開始在小世界中凝聚。

    大手一揮：“明日之戰，我會站在最前列，怕死的就留在這里吧！不怕死的，隨我一戰！”

    眾將校低頭拱手，轟然應諾：“願隨將軍死戰！”

    大軍齊聲喝道：“願隨將軍死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將軍令

    孤城巔，風雲湧，夜色濃。

    李青山放眼望去，只見城外漫山遍野，烽火聯營，照徹夜空。

    魔民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放棄了自殺式攻城，這一夜竟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但在無形之間，有一根弦緊繃到了極致。仿佛兩頭巨獸伏下身子，繃緊了渾身肌肉，準備殊死一搏。

    五位都尉一起找到李青山，懇請道：“將軍，明日之戰，請你不要站在前列。”

    每一位都尉都是陰神修士、入室弟子，各自統帥十萬大軍，是玄武軍團骨幹中的骨幹，直接關系著戰爭的勝負。

    李青山回頭問道：“我看起來像是言而無信的人嗎？”

    一個都尉道：“不，您統帥玄武軍團，當在中軍指揮才是。”

    李青山搖了搖頭，坦然道：“我從未指揮數十萬大軍，也不知該如何指揮。不過話說回來，明日也不需要什麽複雜的戰術，只需正面推進，有你們配合指揮就足夠了。”

    “將軍，您是軍心所系，哪怕稍稍退後都會大傷士氣，若是……”

    “若是什麽？”

    “末將不敢說。”

    戰陣廝殺何等慘烈，又是深入敵境，強沖敵陣，即便是人皇也不敢說能夠自保。而李青山連坐騎都沒有，若是他在前方隕落了，立刻便是兵敗如山倒。那場面想想便令人覺得不寒而栗。

    李青山微微頷首：“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你們不要太靠前，怎麽做就怎麽做。”

    五位都尉皆松了口氣，卻聽李青山接著道：“但我心意已決，明日我若是後退半步，便將‘李’字倒過來寫。”

    “將軍！”

    “務須多言，這是軍令！”

    “諾！”五位都尉皆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更多了一份敬意。本來還有些責怪他毀了傳送大殿，斷了他們的退路，現在卻只有佩服了。

    他們已經知曉。李青山已渡過五次天劫，成為真傳弟子不過是時間問題。憑他如此天賦異稟，本不必回來趟這趟渾水，卻決然賭上一切。

    所謂英雄。不過如此。

    “好氣魄！”一位貴公子從黑暗中走出來：“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你是？”李青山不久前在烈火堂中見過他，知道他是真傳弟子之一，彼此卻沒什麽交集。

    “靈寶坊主陸伯明。”

    嗚——

    蒼涼的號角聲吹徹黑雲城，漫漫長夜過去。

    天色微微透亮，將士們披上甲胄、拿起兵器。金屬碰撞的聲音連成一片。

    一隊隊走出山腹，走向山下，開始集結。

    一團金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是太陽出來了。但因黑雲雷吼陣的緣故，黑雲城是終年不見陽光的。

    李青山披著一身金色重甲，背負末路狂花刀，站在巍峨的城樓上。身後插著五軍戰旗，在大風中獵獵舞動。威風凜凜，宛如神祗降臨。

    這一身重甲便是靈寶坊主陸伯明送給他的禮物，說是仿制九天之上的巨靈神身上的甲胄。所以名為“巨靈神甲”，來彌補他沒有坐騎的缺陷。

    李青山的身形本就高大，穿上這“巨靈神甲”之後，又高出了一大截，足有一仗開外，連手中巨大的末路狂花刀都顯得正常起來。

    甲胄上鐫刻著繁複的花紋，腰間系著一條獅蠻帶，肩甲是兩個猙獰虎頭，將他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

    不過這“巨靈神甲”本非金色，是李青山專門要求改的。陸伯明還很不情願，深深懷疑李青山的審美觀。

    李青山對他說：“我要盡力吸引敵人的註意，也讓將士們都能看到我在前行。”

    陸伯明聽了十分感佩，這才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又到凈土寺的大雄寶殿，請仰光方丈念了一夜經來“開光”，才有這樣金光燦爛的效果。

    不得不說，效果極佳，沈寂了一夜的魔民大營，頓時有一塊巨石升上天空。足有一座房屋大小，還經過法術熔煉，熾烈燃燒著像是一顆火流星，拖曳著長長的火尾，向他呼嘯沖來。

    李青山閉上雙眼，似乎聽到了那根弦崩斷的銳響。

    下一瞬，上千顆火流星同時升上天空，撲向黑雲城。

    此時城中大軍集結，到處都是軍士，若是砸在城中爆裂開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青山小心！”阮瑤竹驚呼道：“皮師兄，快啟動大陣！”

    萬劍鋒拔劍而起：“諸位師兄弟，我們一起攔截。”

    鏗鏘！甲胄碰撞的聲響中，李青山擡起手臂，示意眾人不必驚慌，轉過身去，面向那漫天流星，一拳轟出。

    震！

    火流星轟然破碎，碎石火星漫天激射，嗖嗖嗖嗖！擊中了隨後而來的每一顆流星。

    轟轟轟轟！

    飛火流星爆裂出漫天大火，如盛大的煙花一般，將晨曦的天空照的一片彤紅。

    將士們眼中閃耀著贊嘆與希冀，望著那大火與煙花下他的背影，默默等待他的命令。

    真傳弟子們面面相覷，亦感到不可思議，擊毀一顆火流星簡單，他們誰都可以做到，但讓碎石擊毀所有火流星，不僅僅需要妙到毫巔的技巧，更需要壓倒性的力量。

    戴夢凡神情恍惚，喃喃道：“大師兄……”

    在那個背影的籠罩下， 一種前所未有的信心，升上每一個人心頭。

    李青山沈聲道：“開城門。”

    聲音並不大，卻迅速的傳開來。

    “將軍令，開城門！”

    “開城門！”“開城門！”

    剎那間，南腔北調、此起彼伏的傳令聲，響徹黑雲城！

    “啊！”“哈！”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中，赤膊力士們奮力推動轉盤，渾身肌肉虬結，口中噴出一團團白氣。

    嘩啦啦啦！

    一條條鐵索拉伸成筆直，一座座城門緩緩開啟。宛如大壩開閘，軍士們匯成一條條鋼鐵洪流。

    轟隆隆隆！

    甲胄碰撞的聲音，宛如驚雷在大地上滾動。

    李青山踏上雉堞，縱身一躍，落在城下。孤身一人，邁著沈重的腳步，走向漫天魔雲。

    砰——砰——砰——

    這孤獨的腳步聲仿佛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身後洶湧的鋼鐵洪流不由自主的追隨著這步調。

    轟——轟——轟——

    那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重。直至一步踏出，地動山搖。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金鱗開

   魔民大營連綿百里，全都為之震顫。中心處是一片高崗，十一根圖騰石柱直插雲霄，只差最後一根，“十二都天魔煞陣”便布建成。

    軍陣之法，在乎人心。人心易變，擅攻不擅守。

    陣法之道，在乎地利。地利穩固，擅守不擅攻。

    為了布下這座大陣，十二魔皇動用百萬大軍，日夜不休的挖山掘地，改造方圓百里的地形地貌。

    與這種大手筆相比，當初在冷血關埋伏晁天驕的那一座“十二都天魔煞陣”，簡陋的不能再簡陋。

    英哲魔皇瞇眼望著身披金甲、大步而來的李青山，問道：“屠萬城，為首的那人是誰？”

    “這……不知道。”屠萬城遲疑了一下，萬象宗的所有真傳弟子，他皆爛熟於心，卻無法對的上號。

    英哲斷然道：“此人能替代晁天驕率軍出戰，絕非無名之輩！人類之中，也有勇者。”又淡然一笑：“不過可惜此人不識戰陣，只知逞匹夫之雄，竟敢站在軍陣前列。屠萬城，你去調兵圍殺了他吧！黑雲城已破！”

    “諾！”屠萬城雖然不服英哲，也深以為然。主帥戰死，絕無可能臨陣換將，玄武軍立刻兵敗如山倒，接下來就只是屠殺而已。

    沙場之上，李青山一步不退，孤身上前，很快就跨入了交界區。交錯的天地法則，不僅壓制了所有力量，就連身上的“巨靈神甲”都立刻變得沈重起來。

    而在這時，玄武軍團還未完全出城。人一過萬，如山如海，更何況是五十萬大軍，縱然擠的密密麻麻，也能排出十里開外。

    五軍都尉都還在整軍，下面的校尉、旅帥們不斷接受並下達命令，隊正、什長、伍長竭力配合，也不免有些混亂。

    這正是最危險的情況。軍陣還未成型，主帥已深入敵境。縱然氣勢再強，亦不過是個人皇而已。

    呼！一陣大風迎面吹來，李青山微微仰頭。

    殺！轟隆隆隆。大地震顫，殺聲震天。

    玄武軍團整齊劃一的步調被打亂，李青山放眼望去，前方煙塵四起，無數人頭洶湧。一眼望不到盡頭，不知有多少萬。

    軍氣凝結，殺氣滔天，仿佛天崩地裂，帶給李青山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意識到對面同樣是一頭戰爭巨獸，而且體型要大上十倍，正揮起爪子自己拍來！

    將校們大驚失色，喝令道：“保護將軍！”

    不用他們下令，走在最前方的軍士，已是加快了腳步。懷著必死的決心，要以血肉之軀鑄成一道城墻，抵擋魔民大軍。

    戴夢凡負責指揮一眾真傳弟子：“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他，誰若敢畏戰不前，老娘扒了他的皮！

    李青山的腳步，微微一頓。

    嗡——弓弦錚鳴的聲音連成一片，霎時間竟壓過了喊殺聲。

    萬箭齊發，天空一暗，像是突然升起的烏雲，鋪天蓋地的籠罩下來。

    其間夾雜著數百顆“飛火流星”。竟然顯得毫不起眼。

    不過這一次，全都越過了陣前的李青山，目標是他身後的玄武軍團。

    “諸軍聽令，維持陣列。不準浪戰！”李青山命令道：“所有真傳弟子，給我保護大軍！”

    他緩緩握住刀柄，微微伏下身子，轟然一聲，腳下黃沙飛濺，猛然加快腳步。

    他竟然主動脫離大軍。孤身一人向著魔民大軍發起沖鋒。

    所有真傳弟子都愕然，望向戴夢凡。

    戴夢凡也呆了一下，一咬牙：“保護大軍！”

    阮瑤竹乘騎白鹿，躍上天空，素手一揮，無數箭支抽枝發芽，有的還開出一朵朵鮮花來，速度頓時銳減，落入大軍中，已沒有多少威力，被甲胄擋下。

    “師妹好手段！”樂天贊了一聲，腳下三足金蟾迎風而漲，肚子膨脹起來，幾乎成了一個球。“呱”的一聲，響如奔雷，吹飛了一大片“烏雲”。

    一道道絢爛的法術沖霄而起，掃蕩著源源不絕的漫天箭雨。

    轟轟轟轟！劍光接連洞穿數十顆飛火流星。

    萬劍鋒停了下來，也得略緩口氣，若是鬥法的話，便是一萬顆飛火流星也休想傷他一根毫毛，但是戰陣爭殺卻完全不同。法力體力的消耗都必須計算在內。

    想要以一人一劍，抵擋千軍萬馬，談何容易。還好有諸多真傳弟子聯手，才能擋得下來。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陣前，那發起沖鋒的孤獨身影，心中都有一樣的念頭：“這位李師弟天資絕倫、實力超凡，但也太莽撞了！”

    風聲越來越響，喊殺聲震耳欲聾，最前方魔民的猙獰面容都清晰可辨。

    金色面甲之下，李青山微微一笑，一步踏下，大地龜裂，沖天而起。

    所有人都擡起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青山不斷上升，沖散了一大片箭雨，擊碎了一顆火流星。

    轉眼之間，那幾近完成的“十二都天魔煞陣”都遙遙在望。

    繼續上升，下一瞬便穿越層雲，雲海萬里，陽光熾烈。

    “莽夫！”英哲不屑的搖了搖頭，對魔皇們笑道：“他不會是要逃吧！那還算是有幾分聰明！”

    飛至最高點的瞬間，鏘然一聲，李青山拔出末路狂花刀，從天而降。

    轟！

    一瞬間沖破雲海，留下一個偌大的空洞，陽光照徹大地，籠罩那一支魔民大軍，魔民們都不由自主的瞇起眼睛，

    陽光之中，金甲愈發閃耀，如同一輪烈日急速墜向魔民大軍。

    魔民不甘示弱，沸騰軍氣的凝成一頭兇獸，張牙舞爪的迎向李青山。

    李青山一刀揮下，刀罡呼嘯百丈，深深斬入兇獸體內。

    然而那軍氣凝結的兇獸無血無肉，根本不畏這種傷害，反將利爪伸向李青山。

    “萬花！”

    刀罡如花綻放再綻放，璀璨刀光千萬次怒放，瞬間便將兇獸撕碎吞沒。

    轟！大地劇震，李青山落入魔民大軍中央，為首的魔帝連帶坐騎被砸成肉泥，一輪土浪向四面八方席捲，無數魔民被震飛天空。

    英哲啞口無言，魔皇們目瞪口呆，即便是以他們的體魄，在交界區內這樣砸下來，也非得重傷不可。

    真傳弟子們都睜大眼睛，萬劍鋒聲音艱澀的道：“這到底是什麽怪物？”

    巨大的天坑中央，光芒照耀之處，李青山高舉末路狂花刀：“必勝！”

    剎那間，歡呼聲響徹雲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屠魔

    玄武軍團軍心大振，真傳弟子們亦覺振奮。

    李青山揮刀直指魔民大營，縱聲問道：“可有魔皇，敢與我一戰？”

    似是為他氣勢所懾，數百萬大軍中，竟無一人答話。

    戴夢凡眸中一亮，萬劍鋒暗暗握緊了劍鋒，卻都不約而同的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繼續埋頭抵擋著連綿不絕的箭雨流星。

    若能引出來一個就好了。

    英哲臉色變了幾變，笑道：“有點意思，不愧是萬象宗，竟潛藏著等人物。屠萬城，莫要受他挑釁，當心被一刀宰了。”

    一方面，卻全力催動魔心，加建造十二都天魔煞陣。

    轟隆隆隆，最後一根圖騰柱破土而出，緩緩升向天空。

    “任憑他有多少手段，只要十二都天魔煞陣不破，我等便立於不敗之地！”

    屠萬城心中冷哼一聲，老子當然明白，難道還用你教？

    不久之前，他才差點被晁天驕一刀斬死。現在對面那麽多真傳弟子虎視眈眈，若是他敢出陣，絕對不顧一切的沖過來圍殺他。

    獰笑一聲，反正祭品多的是，哪用堂堂魔皇去冒險，厲聲命令：“繼續進攻，不準停，否則老子生吞了他！”

    魔皇下令，誰敢不從。

    霎時間，大地上煙塵四起，喊殺聲再次響起。

    一支支魔民大軍出戰，向李青山殺來。就連被天坑周遭被沖散的魔民軍士，也都歇斯底里的嘶吼著沖過來。

    魔雲重新彌合，遮斷了所有陽光，天地間又昏暗下來。與那厚重魔雲相比，區區一個空洞又算得了什麽。

    李青山微微覺得遺憾，誠如李烈火所言，只要能斬殺一個魔皇，破了那十二都天魔煞陣，這一仗就算是贏了一半。否則就是殺上百萬魔民，也未必能夠取勝。

    可惜這些魔皇一個個狡詐無比。而且毫無羞恥心，激將法根本無用。

    “去死！”一個魔民嘶吼著向他沖來，緊握長槍狠狠捅向他背後。

    李青山頭也不回，隨手一揮。刀風激蕩，細細切過。

    槍尖斷，頭顱飛，鮮血噴！

    刀風掠過，十丈之內所有魔民。或是身異處，或是斷成兩截，一股股鮮血沖出脖腔，內臟奔湧而出，紛紛撲倒在地，散落在天坑中，魔血肆意奔流。

    有幾個“運氣好”的恰好是被腰斬，魔民生命力又強悍，一時之間不死，出淒厲的慘叫。頓時變成慘烈飛人間地獄。

    阮瑤竹眉頭緊皺，不忍直視。

    戴夢凡見了警告道：“師妹，這些魔民罪該萬死，戰場上你死我活，等下你可莫要心慈手軟！”

    “嗯。”阮瑤竹應了一聲，卻不由望向李青山。

    他站在天坑中央，面容隱藏在金色面甲之下，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一刀接著一刀揮下，冷酷的屠殺著魔民。

    殘肢滿天飛散。鮮血在他腳下匯聚，轉眼間就淹沒了足踝，染紅了金甲，他宛如地獄殺神。似乎沒有絲毫不忍之心。

    他對屠殺毫無興趣，卻絕無婦人之仁。既然敵人，十萬也殺得，百萬也殺得。如果魔民肯這樣一波波來送死，那簡直再好不過。

    心中卻有一種預感，事情絕沒有那麽簡單。

    一片陰影忽然籠罩下來。李青山仰頭望去，數頭軍氣凝結，扭曲猙獰的兇獸，一起向他撲來。

    轟！

    像是狠狠一拳搗在一盆爛肉中，內臟鮮血，殘肢碎骨，漫天飛濺。

    阮瑤竹失聲道：“青山！”

    這些兇獸威力極大，一頭頭堪比魔皇。因為是軍氣凝結，受天地法則的抑制很小，等於是數位魔皇聯手一擊。而身為修行者的李青山，在這片交界區受到的影響卻很大。強弱異勢，便是人皇也有隕落的危險。

    天坑塌陷的更深，雙足沒入大地，一顆顆猙獰扭曲的兇獸頭顱之間，李青山橫刀擋住所有攻勢，心中默默道：“沒問題，擋得住！”

    奮力揮刀，挺身向前，再一次起沖鋒！

    寒芒閃閃，無數刀槍迎面刺來，他如同鋼鐵戰車橫沖直撞，刀槍紛紛折斷，無法在金甲上留下一道劃痕。

    砰砰砰砰！耳中盡是骨骼碎裂的聲音，所有攔路的魔民全都被撞飛出去，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在半空中就死透了。

    沖入魔民軍陣中，猛然揮刀，大開殺戒。

    一道道寒光掠過，一縷縷刀風呼嘯。若從高空望下去，密密麻麻的魔民一片片被掃清。

    一百？一千？一萬？殺人無算！人海洶湧，刀槍如林，卻仿佛綿無盡頭。

    幾位統軍的魔帝都深深藏在軍中，操控兇獸起一次次撲擊，宛如狂瀾怒濤，在人海中掀起一陣陣大浪。

    李青山將狂花刀法施展的淋漓盡致，劈、突、撥、削，抵擋著一次次攻勢，卻只顧埋頭屠殺魔民。

    這些兇獸乃是軍氣凝結，根本殺不死，便是斬碎了也能重聚，除非能斬殺主帥，或者殺光所有魔民。

    想要在萬軍之中找到統帥並不容易，又有軍氣兇獸不斷襲擾，他索性放棄了這個選擇。

    然而屠殺看似簡單快意，卻有一個巨大的問題。

    每殺一個魔民就要耗費一絲精神，這些魔民渾身披甲，結成軍陣之後，恐怕還需要多耗費一絲力氣。別看只有一絲，累積起來亦非同小可，隕落的風險會不斷遞增。

    許許多多的人皇便是沈溺在殺戮中，被這無邊血海一寸寸淹沒，等到想要抽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連一個小兵都能威脅到他。

    “好個蠢貨，我看他能殺到什麽時候！”

    屠萬城狂笑，便是犧牲十萬魔民，換一個人皇也值了，更何況還是玄武軍團的主帥。

    反正只是祭品，死的再多也不心疼，在那無邊廣大魔域中，還是會如野草一樣瘋長起來。

    戴夢凡忍不住傳念：“李師弟，莫要中了敵人詭計，把力量浪費在這些卑賤的魔民身上著實不值！”

    李青山也不回答，只顧在洶湧的人海中沖殺，他每一刀的威力都不算大，連刀罡都沒有，只憑刀鋒與刀鋒殺敵。

    但若是細心觀察就會現，每一刀的威力自始至終沒有一絲衰減。

    在渡過五次天劫之後，“大地神力”亦變得更加強大，力量簡直綿綿不絕，就連最初催動那“一刀萬花”耗費的氣力，都已經恢複過來。

    他所說的“沒問題，擋得住”，是在沒有任何消耗的情況下。

    拼耐力，誰怕誰。這樣戰下去，只要不嫌煩，一百萬魔民也能殺光。

第一百五十章 軍神

    屠萬城的笑容漸漸僵住：“T.M.D，一定是那身甲胄有古怪！”

    戴夢凡也道：“陸師弟，你打造的巨靈神甲竟然如此……”

    陸伯言搖了搖頭：“與巨靈神甲沒有關系，那是他自身的力量。”

    真傳弟子們都沈默了，特別是那幾位曾拿“李青山能不能在三十年內成為真傳弟子”打賭的真傳弟子，臉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到底還是樂師兄眼光卓絕啊！”

    樂天微不可查的苦笑了一下，即便是他當初又何曾見到他的真容，不過是當做一匹值得下註的黑馬而已。如今看來，他若是黑馬，自己算什麽，劣馬嗎？

    三次天劫的修為入門，不久即渡過四次天劫，然後迅速渡過五次天劫，放眼整個六道輪回、三千世界中，又有幾人能做到。

    更別說才剛渡過五次天劫就已有如此實力，若是到達了五次天劫巔峰，莫說成為真傳弟子，大師兄之位舍他其誰。

    “若論眼光，我只服阮師妹，將這小子召到萬象宗來。”

    阮瑤竹臉色一紅，吶吶道：“師兄莫亞胡說，我哪有什麽眼光，是他自己要來。”

    戴夢凡道：“唉，難怪他不服天驕和烈火，如此人物豈肯屈居人下。靈尊能夠洞悉命運，對他另眼相待也是理所當然。”

    萬劍鋒扣指彈劍：“諸位莫要感慨了，無論如何，他站在我們這邊，總不是壞事。”

    戴夢凡頷首：“那是當然，註意保存實力。”向著魔民大營望了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戰爭，還沒開始呢！”

    這時在黑雲城中，玄武軍團的五十萬大軍方才完全出城，在一眾真傳弟子的保護下， 進行最後的整軍。

    天空陰沈，李青山邁著沈重的步伐。一步一個腳印，挺身向前，穿越洶湧的人海。

    一身金甲被鮮血一層層染成猩紅顏色，唯有手中的狂刀。在飽飲了鮮血之後，一輪輪刀紋隱隱透出紅光，愈發艷麗奪目。

    片刻之間，已有上萬魔民死於刀下，這個數字還在不斷上升。死屍鋪滿了大地。

    一刀在手，萬夫莫敵，神擋殺神，魔擋屠魔。

    然而在厚厚面甲之後，他一雙眼眸始終是烏黑顏色，甚至沒有一絲嗜血的意味。

    神色平靜的不像是在戰場上廝殺，與其說是戰士，倒更像是一個農夫在揮鐮割草。

    刀鋒掠過，一道弧光，末路狂花刀太過鋒利。以至於沒有任何斬到實物的觸感，更別說以刀風殺敵。只是隨意揮舞，一具具人體便被剖開，一片片的倒地。

    誰說人命如螻蟻，此情此景，便連螻蟻也不如。螻蟻尚且偷生，魔民卻悍不畏死，吼叫著一波波沖上來，再被一波波收割，生命變得無足輕重。

    這樣的場面足以令任何對戰爭抱有幻想人清醒過來。英雄亦屠夫。

    狂花刀魂感受到他的心情，嘲弄道：“你小子真是奇怪，嫌棄敵人太弱嗎？”

    “這樣的戰鬥還不值得我投入。”

    他誓願要戰最強之敵，而不是靠屠殺弱者來獲得滿足感。如果沈溺在這樣的殺戮中。是對虎魔真意的侮辱。

    不過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戰爭才剛剛開始，敵軍大營巋然不動，如同匍匐的巨獸，目前才剛剛觸及其皮毛而已，最多只是感到些許痛楚。勝負尤未可知。

    狂花刀魂大笑：“你是天生的阿修羅，不，比我見過的那些阿修羅更像是阿修羅，你就盡情使用我吧！”

    “好！”李青山揮刀向前，又邁出了一步，力量暴漲，實力迅速恢復。

    他已越過了交界區，踏入了魔域。而魔域法則對他並無壓制，甚至還有一定助益。

    一頭軍氣凝結兇獸撲來，但在他的眼中速度卻登時變慢了許多。

    於是他揮起末路狂花刀，剎那間，時間仿佛靜止。

    一刀，兩刀，三刀……前面的刀風還未散開，後面的刀風已經湧來，重疊壓縮在一起。

    在旁人看來卻只見他一瞬間揮出了不知多少刀，刀鋒一頓，狂烈刀風厲聲尖嘯，化成一條黑色龍捲風呼嘯而去，將軍氣兇獸整個吞下了下去。

    無論是什麽東西，魔民、兵器、甲胄，一旦被捲入其中，瞬息間就被絞碎，化作一團團血霧。

    龍捲一路向前，在大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李青山放眼望去，再無任何魔民擋在前方，已經殺穿了魔民大軍，身後是一條鋪滿了殘肢斷刃的血路。

    幾支來圍殺他的魔民大軍還有數萬人，主帥亦都沒死，但見此情景，俱都肝膽俱裂。剩餘的幾頭軍氣兇獸卻在扭曲潰散，士氣徹底崩潰了。

    李青山深吸一口氣，縱聲道：“破敵者，李青山！”

    歡呼聲如山呼海嘯：“將軍神武！”

    李青山回眸道：“五軍都尉何在？”

    五軍都尉齊聲道：“末將聽令！”

    “隨我進軍，清剿殘敵！”

    “諾！”

    一聲令下，五十萬大軍一起向前。

    士氣旺盛如火，滾滾金屬洪流，轟隆隆隆向前挺進。又顯得層次分明，秩序井然，渾然是一個整體。

    戰場上殘餘的幾萬魔民，被李青山破了軍陣、喪了軍心，幾乎沒有絲毫防抗之力，便被狠狠碾壓過去。

    玄武軍團如同一頭金屬巨獸，一口便吞下數千魔民，嚼的粉碎。這區區幾萬魔民，根本不夠其吞噬。

    大量魔民開始潰逃，卻又後方壓陣的魔民大軍，強行驅趕回戰場上，很快便全軍覆沒。

    李青山皺起眉頭，魔民到底想做什麽？

    大軍追隨著李青山的腳步推進到魔域，整個軍陣才算是完全展開，宛如一個金屬扇面，而他便是軸心所在。

    千千萬萬雙眼睛，充滿狂熱的望著他的身影。

    一股股熾烈的軍氣向李青山匯集過來，五軍戰旗，獵獵舞動，一尊與李青山頗為相似的金甲武神，在他身上冉冉升起，屹立在大地上，還在不斷升高，連飛在空中的真傳弟子們都需要仰望。

    戴夢凡驚嘆道：“玄武軍神！”

    這是軍氣凝結的最高形態，是一支軍隊的化身，需要極其嚴苛的條件才能顯現。

    首先，大軍的規模必須足夠大，還得是玄武軍團這般擁有長期完整的建制。然後士氣還必須足夠旺盛，才有可能凝結出軍神，也僅僅是可能。

    將為軍魂——主帥僅僅是得到全軍的認可還不夠，而必須是崇拜。

    一個視人命如草介，以殺人為樂的屠夫，絕得不到真正的崇拜。只有全軍將士將毫無保留的信任，對勝利的渴望，全部投諸在主帥身上時，軍神才會降臨。

    李青山感受到無窮無盡的力量在奔湧，甚至遠遠超過了“大地神力”，便是魔皇也能隨手拍死。

    “這是……人心的力量！”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雲雷怒

    玄武軍神屹立於戰場上，不動如山，萬眾仰望。

    這是李青山披堅執銳，身先士卒，一人一刀，殺破敵陣，軍士們給予他的回應。

    李青山沒有回頭，卻分明看到了一張張普通的面孔，一雙雙熾熱的眼神，他們每一個都如此平凡渺小，如同螻蟻。

    但是李青山卻感受到，他們給予他的力量遠比他自身的力量更強大。不，這便是他力量的源頭。

    他也曾像他們一樣渺小，懷著最平凡願望，美酒與美人，渴望著戰鬥與勝利，一步步走到今日。

    談何高貴，又有何低賤？

    他閉上雙眼，一個信念愈發堅定。

    “他們，不是螻蟻！我也，不是螻蟻！”

    屠萬城厲聲道：“快放箭，放箭！繼續投石，給老子砸死它！”

    李青山雙目圓睜，玄武軍神仰天怒吼，聲遏層雲，狂湧如浪。將漫天箭雨一掃而空，飛火流星冷卻碎裂，大風撲滿了魔民大營，無數軍旗傾倒。

    屠萬城大驚失色，後退數步。

    一怒之威，天崩地裂。

    玄武軍團中，一個軍士吼叫起來，粗啞高亢，與軍神怒吼相比，簡直細小的可憐。但是很快，一個個軍士吼叫起來，變成一片嗡鳴的海洋。

    再一轉眼間，萬眾齊呼，山呼海嘯。

    真傳弟子們都是心驚，有的眨著眼睛，似乎無法置信，這些平日他們看都不看一眼的普通軍卒，竟能爆發出如此強的氣勢，令他們這些人皇都自覺像是狂風大浪中的一葉孤舟。

    軍氣燃燒如火，在玄武軍神的身後一寸寸織成金色披風，手中一寸寸凝成一柄狂刀巨刃。

    遠在戰場的另一端，烈火軍團正在集結，與玄武軍團不同，兵種更為多樣，除了重裝步兵之外。還有十萬鐵騎，以及大量的輕騎兵、弓弩手。

    與李青山不約而同的，李烈火騎著一匹紅鬃烈馬，站在軍陣前列。遙望著這景象，傾聽著這怒吼，不知在想什麽。

    火驊大為驚嘆：“這小子竟能做到這一步！晁天驕怕也不過如此。”

    李烈火頷首：“確實出乎意料。”

    火驊笑道：“我原還以為他會要求你正面對決，他來統帥奇兵從側翼出擊。難道他就不怕你見情勢不對，臨陣脫逃？”

    實際上。二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更別說爭執了。這樣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全憑李烈火一人來決斷。

    如果他們是生死之交也就罷了，偏偏卻是恨不得對方去死的仇敵。大戰之前也沒有來一場靈魂交流、冰釋前嫌，就這麽各帥大軍，上了戰場。

    李烈火道：“他不會，我也不會。”

    火驊側首望著李烈火：“你們男人真奇怪！”

    “奇怪嗎？”李烈火凝視著玄武軍神，默默道：“戰書，我已收到！”

    高高舉起長矛，火焰熊熊燃起。翻湧包裹一人一馬，越燒越旺，火光沖霄，照亮了一雙雙眼睛，收回落在玄武軍神上的視線，他們亦有屬於自己的軍神。

    屠萬城轉身逃回中軍，十二都天魔煞大陣中，生怕被玄武軍神一刀斬了。沒有魔皇嘲笑他，全都神情凝重。

    英哲瞇起眼睛，也嗅到一絲危機：“不可再讓他繼續凝聚軍氣了。命令巫祝們開始祭天！”

    誦念咒文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低沈而陰鬱。

    巫祝們在一座座祭壇上起舞，仿佛遠古先民在向蒼天祈雨。但籠罩這裡的不是蒼天。而是魔天。

    祈雨豈能沒有獻祭，祭品不是三牲，而是活生生魔民。

    大地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盡是被李青山屠戮，被玄武軍團吞噬的魔民屍首。此時突然升起一絲絲魔氣。

    天空中魔雲翻滾、濃重低垂，仿佛有一個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正在品味著祭品的味道。

    巫祝們跪倒在祭壇上，額頭貼地，雙手高舉，瘋狂贊頌：“魔天啊魔天！至高的魔天，不朽的魔天，長生的魔天！您是混亂之母，您是萬惡之源！”

    數百萬魔民大軍全都五體投地，十二魔皇們也都深深低下了頭顱。

    李青山昂首仰望，有些熟悉的感覺，在黑日降臨的時候，魔天曾要為他加冕，但他卻毫不猶豫拒絕了，並站在魔域的敵對面，此時只覺得厭惡。

    魔天似乎認出了他，翻湧的魔雲低低壓下，天地法則不斷交織，充滿邪惡而又難以分辨的低語聲，在耳畔在心中不斷回響，似乎在引誘著他，又似乎在威脅著他。

    英哲低著頭，用餘光奇怪的瞥了一眼，這一次祭天似乎有些特異，魔天的意志彰顯的十分強烈。任憑他聰明絕頂，但打破腦袋都想不到，那一尊巍峨軍神中的男人，便是被魔天選中的傳說之人。

    魔雲蓋頂，仿佛要壓倒玄武軍神高昂的頭顱。李青山一聲暴喝，揮刀斬向魔天。

    霎時間，低語聲變成了淒厲的尖嘯，魔雲激蕩。

    嘩的一聲，暴雨如注。

    宛如天河倒瀉，黑色雨水連成雨幕、遮斷視線，無情的沖刷著大地，迅速的匯成山洪，淹向玄武軍團。

    李青山一刀劃下，大地上裂開一條深深溝渠。

    然而暴雨綿綿不絕，魔雲翻滾不休。洪水沖入溝渠，又迅速漫了上來。

    玄武軍神的力量也非無窮無盡，軍氣雖然可以幫軍士們抵擋許多法術，卻擋不住水淹。

    這已非人力，而是天災，是魔天之怒。

    戴夢凡一邊命真傳弟子們處理洪水，一邊回身望向黑雲城：“皮師弟，還不出手！”

    所有真傳弟子中，唯有皮陽秋還留在黑雲城中，負責主持“黑雲雷吼陣”，正是為了此刻。

    魔民這一招早已用過了無數次，豈會沒有應對之策。

    在黑雲城頂端，皮陽秋雙手虛籠陣法核心。

    轟隆隆隆，電閃雷鳴。

    在他的催動下，籠罩在黑雲城上方終年不散黑雲向著魔域湧去，不惜一切的將“黑雲雷吼陣”中積蓄的全部力量釋放出來。

    頃刻間，黑雲與魔雲相沖。

    剎那間，雷光萬頃。

    轟鳴聲震蕩不休，分辨不出間隙，光與暗瘋狂交織，宛如末日降臨。

    在這驚雷怒吼中，魔雲迅速潰散，暴雨漸漸停歇。

    雲消雨散，陽光普照，照在鐵甲上閃閃發光，匯成一片光的海洋。

    碧藍晴空之下，玄武軍神動了起來，披風高高揚起，巨刃向前一揮。

    “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