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大聖傳 作者：說夢者 (連載中)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觀察者

　　「檮杌」忽然僵住，李青山早已把握住了其中屠萬城的所在，萬千刀光化為一刀，直插入「檮杌」體內。

　　「破！」

　　巨刃破開重重軍氣，刀鋒筆直插向屠萬城。

　　屠萬城雙眼翻白表情扭曲，渾身顫抖，在刀鋒即將觸體的瞬間，忽然從中間分裂開來，兩半身軀，兩隻獨眼，兩張嘴巴，緩緩吐出一句話：「一群……廢物！」

　　聲音像是一根硬木，從耳朵插進腦子，十一魔皇全都頭痛欲裂，神色大變，在圖騰柱上連連叩首。

　　英哲嘴角一揚，祭品已被接受！

　　李青山一刀貫穿「檮杌」，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當他試著拔出刀來，卻有一股異乎尋常的力量，緊緊抓住了末路狂花刀。

　　狂花刀魂示警：「青山，有古怪！」

　　「檮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軍氣卻不是在潰散，而是在凝結。

　　砰地一聲，大地震動了一下，殘餘的百萬魔民忽然同時撲倒在地，身軀乾癟收縮，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一縷縷魔氣向著「檮杌」彙集。

　　這已不僅僅是軍氣，而是他們全部的精氣神魂，全都成了祭品，只留下極少數的魔帝魔王，一陣陣顫慄。

　　衝天的喊殺聲戛然而止，奮力拚殺的將士們，忽然失去了全部對手，戰場一下安靜下來，這種強烈的反差令人胸口一悶，難過的直欲嘔血。

　　可欣花容失色，摀住嘴巴，一陣乾嘔，恐怖之色佈滿了她嬌艷的容顏。

　　原本放鬆談笑的真傳弟子們全都面無人色，隱隱約約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比凡人更加接近神祇。也更加明白其恐怖。

　　樂天覺得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這樣一場戰爭怎麼會引來魔神意識降臨。」

　　區區一座黑雲城，人皇們雖然看的很重。但是該捨棄也就捨棄了，從來沒想過要向人仙求援。更別說讓真仙來救場了，因為根本不值得。

　　從全局來看，這不過是一場局部戰爭，勝負無關大局；從長遠來看，陣線的來回推移也是常有的事兒。

　　光陰流轉，無論戰死多少人，反正很快就又會「生」出來，甚至死幾個人皇又算得了什麼。還愁世上沒有天賦異稟的修行者嗎？

　　若是身在九天之上，可能就是一局棋的功夫，六道輪迴與三千世界，已經經歷了無數的生生死死。

　　棋手怎麼會跳到棋盤中拯救一個小卒子，倒不是冷漠無情，而是真的關心不過來。

　　再者說，也許這一步棋就是他自己下的呢？「寧失一字，莫失一先」的道理再簡單不過，顧全的是整個大局，至於棋子願不願意犧牲。其實根本是無關緊要的。

　　任何棋手都寧願不犧牲任何棋子而獲勝，但對面也還坐著一個棋手，整個棋局連他們自己也不能掌控。更何況是過河小卒呢？

　　但是一旦棋手親自下場，哪怕只是落下一根手指，局勢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可以直接拿走對方的「將」。

　　「檮杌」原本模糊不清的身形，陡然變得清晰了起來，表皮皺皺巴巴，如同乾枯鐵木，身軀筆直壯碩，令李青山想起了九州的巨木人族。

　　一隻碩大的獨眼充溢神采。在眼窩中轉動一圈，把一切盡收眼底。最後又回到李青山的身上：「你是誰？」

　　李青山如遭雷擊，只覺不能不回答。不敢不回答：「我……我是……」

　　此時「檮杌」的身形已經縮小到與他一般高下，壓迫感卻不降反增，那一隻獨眼彷彿從極高遠的天上望下來，冷酷的俯瞰蒼生。

　　狂花刀魂大叫：「青山，快退！」這無所畏懼的驕傲神兵，亦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這不是虛幻的圖騰，而是真正的神祇。和方才那純憑堆積力量的怪物不同，哪怕只有一絲意念降臨，其本質也凌駕於在場一切存在之上。

　　檮杌降臨，傲絕強絕。

　　「我是……你大爺！」李青山一腳踩住檮杌胸口，想要把末路狂花刀拔出來。

　　「呵！」檮杌用枯木般的大手，緩緩抓住刀鋒。

　　咔嚓！裂紋瀰散，這堅不可摧的神兵在他手中脆弱如冰。

　　乒然一聲，破碎斷裂，刀毀！

　　而另一隻手則順勢插入李青山的體內，五指像如同大樹般生長，然後分叉，然後再生長，再分叉……黑色枝杈密密麻麻在李青山體內穿插貫透。

　　李青山睜大雙眼，咳出一口鮮血，噴灑在檮杌胸口，無法恢復。

　　檮杌將他殘破的身軀拉近，嘲弄的道：「阿修羅不死身？」

　　頃刻之間，李青山受到的巨大傷害，甚至超過了開戰以來所受的全部傷害。

　　「阿修羅不死身」也是有其極限的，而檮杌輕而易舉的便打破了這個侷限，製造了無法癒合的重傷。

　　而隨著地面戰爭的終結，天空中的血色漩渦迅速縮小。而小安無論「度化」多少魔民，都無法再動搖其存在。

　　英哲笑容扭曲：「這就是魔神！」這已經不是力量的差別，而是境界的差距。

　　檮杌再一次問道：「你是誰？」似乎對這個問題很關切。

　　他不是為了贏得戰爭而降臨，而是為了「黑日魔心」。但他其實又不是為了得到那一顆「黑日魔心」，而是為了抓住契機與變化，需要親身進入棋盤觀察。

　　這個觀察的機會是他壓倒了其他魔神方才取得，而情況也沒有令他失望，白骨菩薩的傳人現世，已經算是驚世大消息。但與手中這個男人相比，卻又不算什麼了。

　　透過支離破碎的阿修羅不死身，命運的交織已經繁複到他也看不清的程度。其中隱隱有一條脈絡，令他也感到敬畏。

　　於是又問：「你是誰？」

　　李青山嘴唇囁嚅，檮杌靠近了一些：「你說什麼？」

　　「痛……」

　　「那就趕緊回答。」檮杌已不耐煩。

　　「……快！」李青山猛然將斷刀插向檮杌的獨眼。

　　檮杌目光一凝，千百根黑色巨木從李青山手臂中生長穿插，完全鎖死了他的動作。區區一個人皇，敢向他發起攻擊，這種事本就很不尋常。

　　獨眼彷彿又看穿了一抹命運的軌跡：「你是傳說之人？不，不用回答，我會親自驗證，傳說之人是不會被輕易殺死的。」

　　如果換做其他魔神在此，或許還要進行觀察，不敢輕易下殺手，但是他檮杌可不是那種懦夫。

　　突然明白為何魔神們會接受他來觀察，以及窮奇臉上古怪的笑意。

　　「那群卑鄙的傢伙，沉淪在魔域之中，連最後的驕傲也拋棄了！哼，即便你就是傳說之人，我也一樣可以讓你隕落，死吧！」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接引佛光

　　真傳弟子們噤若寒蟬，無一人敢上前救援，哪怕是不畏生死的萬劍鋒也鬆開了劍柄，一種超越死亡的恐怖阻住他的腳步。

　　如同面對著萬丈深淵，即便是最勇猛的戰士也會止步，與怯懦無關，全然出自於本能，因為深淵是不可征服的，甚至不能長久的凝視，否則就會產生一種向下墜落的錯覺，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玄武軍團的將士們，在失去了敵人之後，也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們終於殺穿敵陣，來到了「十二都天魔煞大陣」前，但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沒有新的命令，而那一根根擎天巨柱，他們根本奈何不得。

　　隨著天空中血色漩渦的收斂，阿修羅道賦予他們的力量也如潮水一樣褪去，令他們感到深深的疲憊，感覺無法承擔這一身鐵甲，甚至這一具肉體，若非萬眾一心，憑著一股頑強的意志支撐，他們大都也要像魔民一樣倒地不起。

　　一股絕望如瘟疫蔓延，他們已經服從軍令，追隨將軍死戰到底，但還是無法取得勝利嗎？

　　那個他們寄託了全部希冀的男人，似乎已經失去了反抗之力，茫茫人海中，有人發出一聲悲涼的絕叫：「將軍！」

　　刀柄從李青山手中滑落，這一刻他是如此孤獨。

　　他還沒有放棄戰鬥，但他的手臂已經完全扭曲了，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劇烈痛楚。

　　甚至遠遠超過了以前所體會過的那一點地獄之苦，每當他以為痛苦已經到達極致，那些分叉的巨木，就又進一步分叉，數量激增無數倍，貫穿撕裂每一根骨骼，每一條血管。

　　那阿修羅不死身似乎已經成了痛苦的源頭，尋常人必已經發瘋了，就算是意志堅定的修行者，怕也產生了求死之心。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李青山亦不例外，他怕得要死，痛得要死。

　　而諷刺的是，每每在這種時候。時間流逝的總是異常緩慢，可以讓他清晰的明辨每一絲恐懼和痛苦，也會忍不住抱怨：「為什麼我要受這種罪？」也會感到後悔：「早知道不來了，管這群烏龜王八蛋去死！」

　　但當這種念頭閃過的時候，他又會忍不住好笑。笑自己終歸還是個凡人。

　　不過當那笑容浮現在臉上，只是嘴角的微微抽搐。

　　檮杌目光一凝，有些愕然：「他在笑？」

　　那一雙赤眸之中，既無仇恨，也無憤怒，在恐懼的深淵中默默忍耐著痛苦，仍從無邊的大地中汲取著一點一滴的力量，注入這一具殘破身軀，然後用血肉絞斷一根根巨木與無數根分叉。

　　嘎嘣……咔嚓……這密密麻麻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真傳弟子們瞪大了眼睛。彷彿看著一個怪物。

　　方才他放棄防禦，瘋狂進攻之時，已經令他們感到十分震撼，而此時此刻的感受，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英哲也感到一陣顫慄，忽然發覺屠萬城的失敗並非偶然，這也的對手本就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夠戰勝的。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路？簡直比魔皇更像魔皇，萬象宗絕培養不出這樣的弟子，等等，他……他不會就是那個被魔域選中的傳說之人吧！」

　　李青山仍在很難看的掙扎著。縱然戰死於此，縱然到不了九天，終不曾辜負這一生。而只要還活著，哪怕只剩下一剎那。也要繼續向前。

　　檮杌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太怪異了，他或許真的是傳說之人！」又更加發狠：「死掉的傳說不是傳說！」

　　「放開他！」一個憤怒之極的聲音，蒼白火海燒盡了百萬魔民的屍首，大火向天空中一具晶瑩白骨匯聚。

　　原本靜默無聲的火焰，此時變得洶湧澎湃，彷彿無明怒火。

　　「你還敢出來！」檮杌有些意外。白骨之道何時變得這麼有情有義了。

　　小安不說什麼，漫天大火凝成一隻蒼白骨爪，向著檮杌狠狠抓來。

　　映照天地一片蒼白，骨爪中凝聚著數百萬魔民屍首所化的三昧白骨火，比檮杌本身還要巨大，這一抓簡直是驚天動地。

　　「你若是渡過五次天劫，倒還有些威脅。」檮杌不為所動，揮手一拍，骨爪層層崩潰，又潰散成普通三昧白骨火。

　　與屠萬城一樣，小安還未證得斯陀含果，難以駕馭這數百萬魔民屍體所化的三昧白骨火，若是對付普通魔皇自然是一抓一個死，但是對付檮杌化身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嗯？」火焰散開，檮杌正待將她一併擊殺，卻忽然發現，地面上數十具猙獰的骷骨魔，衝上「十二都天魔煞大陣」，那一根屬於他的圖騰柱。

　　原來她亦明白，自己絕難威脅到檮杌，那骨爪不過是聲東擊西，關鍵還在於破壞那「十二都天魔煞大陣」。

　　「好心機，可惜無用。」檮杌手又向下一按，一株株黑色巨木穿空，搗碎了每一頭骷骨魔。她接連閃躲，仍被一株巨木擊中，胸骨破裂，從空中墜落。

　　仰光方丈終於發現了苦苦尋覓的白骨傳人，卻驚異於她會有這樣的憤怒，望望天上那一具白骨，再望望李青山，忽然明悟了什麼，站起身來，口誦六字大明咒，明王附體，衝天而起，揮劍斬向檮杌：「降魔！」

　　檮杌眼睛微眯：「好禿驢，你也敢來送死，想要到極樂世界？我要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一把將他抓在手中捏得粉碎，正待將他的存在徹底抹去，一道佛光從天而降，籠罩住檮杌的手，無聲無息間崩散成沙，露出其中仰光方丈的神魂，煥發著淡淡光輝。

　　天空中祥雲翻湧、梵音禪唱，彷彿近在咫尺而又遙不可及，使人心生嚮往。

　　檮杌凜然道：「接引佛光！」

　　這佛光自於西方極樂世界，是由佛祖親自接引，卻絕非一般僧侶所能享受。

　　他恍然明悟，自己並非唯一的觀察者。

　　仰光方丈面容祥和，雙手合十：「青山，老僧只能幫到你這裡了，你心懷慈悲，與佛有緣，必有非凡造化。」又露出一抹悲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道理老僧並非不懂。世間並非淨土，眾生也多愚頑，卻值得我輩為之犧牲。南無阿彌陀佛！」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逐日

小安卻知道，後面那一番話是對自己說的，大約是害怕自己走上和白骨菩薩一樣的道路不過眾生如何她才不在乎，別說為之犧牲了，她所在乎的只有一個人而已，而且也無所謂犧牲。

    然而那從極樂世界落下的佛光，卻令她感到莫名親切，這就是所謂的“萬佛朝宗”嗎？無邊廣大佛門，無量神通妙法，猶如百川歸海，全都歸於佛祖

    仰光方丈的神魂在佛光中冉冉上升，歸於極樂世界，漸漸消失不見。

    刹那間，佛光綻放，普照大地，隱約可見一尊大佛坐在祥雲之端，似笑非笑，神情渺漠。

    魔皇們厲聲慘叫，哧啦聲中，身上騰起陣陣白煙，仿佛被劇毒腐蝕。

    陣法核心一陣動盪，檮杌的身影隨之動盪，身軀如烈日下的冰雪一樣融化。

    一隻獨眼始終卻凝視著天際那一尊大佛，仰天怒吼：“如來，你若真有慈悲，為何不普度魔域眾生？”

    李青山眸光一閃，他苦苦忍耐，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毫不猶豫的扭動脖頸，一口咬在檮杌的手腕上，

    哢嚓一聲，咬得粉碎，

    體內的巨木枝杈，一瞬間皆化為煙塵。

    大地中傳來源源不斷的力量，支離破碎的身軀迅恢復。

    天空中的血色漩渦還在，戰心不滅，修羅不死，一切忍耐都非沒有意義，

    李青山咬緊牙關，沖向“十二都天魔煞大陣”

    再一次，進軍；

    佛光倏忽消失，蒼天重歸青冥，

    烈日之下，大地之上，只見一個身影在發足狂奔雄健如山赤發如火，宛如傳說中的夸父在追逐太陽，

    檮杌低頭望向李青山似乎回想起了什麼，眼神近乎憐憫：“有何意義？”

    轟轟轟轟

    無數色巨木從大地中穿出刺穿了李青山的腳板，像一叢叢尖銳的茅草，

    他的身軀頓時失去平衡、滾倒在地，壓倒在無數茅草，渾身鮮血淋漓然而他還在前進，連滾帶爬的繼續向前，

    檮杌正欲上前，忽又低下頭來，原來在不知何時，腳下生長出了如龍似蛇的藤蔓緊緊纏住了他的雙足。

    一道倩影站在雲城頭，阮瑤竹手持青竹節杖，催動《自然天書》，口中念誦咒文，施展出平生法力默默向那狼狽的身影，給予全部的祝福

    抿了抿嘴唇，回想起方才那一吻，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滋味，心神激蕩，不能自已甚至蓋過了對於神祗本能的恐怖

    “瑤竹，你留下來”

    “不” ， 哼，不過是親了一下就已經開始不叫師姐了，還擅自替她做決定

    “如果你上了戰場，我還要分心保護你，本來能贏也贏不了”

    這話簡直能把人氣死，好像她是個沒用的廢物不過她卻信了，因為他一定會保護她，哪怕捨棄自己的性命

    咬著嘴唇，微微而笑：“青山，現在是誰在保護誰？”

    轟一株色巨木破空而來貫穿了她的嬌軀

    “瑤竹”九色鹿悲鳴

    “人皇之中，倒不全是廢物”，檮杌邁開腳步扯斷枯萎的藤蔓，一步就邁到了李青山身後憐憫之色加濃重，出手卻愈發酷烈，呈絕殺之勢，

    深淵般的暗籠罩下來，李青山沒有回頭，

    下一刻，火光照亮了暗，一人一馬騰空而起，一往無前，烈火熊熊，

    李烈火還活著，

    他身在“烈火軍神”之中，還有火驊分擔了許多傷害，方才“檮杌”那一擊並不致命，雖然沒有李青山那樣受阿修羅道的垂青，但不算親兒子，也算乾兒子，傷勢亦在迅恢復

    然則戰場形勢變化太快，等他恢復的差不多時，檮杌意識降臨，鎮壓全場

    火驊勸道：“烈火，不要再上了，你已經盡力了”

    “不，還沒有”

    李烈火望著在檮杌手中垂死掙扎的李青山，只覺得熱血沸騰，心中的火焰前所未有的熾烈，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經盡力了，原來並沒有火焰從來只怕燃燒的不夠徹底，豈會害怕燃盡

    “會死的”

    “我知道，所以……”

    “閉嘴，上來”

    李烈火翻身上馬，凝結軍氣，重塑軍神

    人如火，馬如龍，衝鋒，戰神

    檮杌看也不看刺來的火焰長矛，眼珠一個轉動，便透過重重軍氣發現了李烈火的所在，一道細若遊絲的光從瞳孔中射出，射入他的眉心，眼中的火焰頓時凝固黯淡，從馬上跌落

    烈火軍神轟然崩潰，火光沖天，熱浪滾滾，如同十座火山一起爆發，土地被燒成漿

    下一瞬，檮杌從火海中走出，毫髮無傷

    小安攔在前方，白骨又化為朱顏，眉心一點紅痣，三葬法衣飄然，方才那佛光普照並未給她造成任何傷害，反而像是有所領悟，

    三昧白骨火又重凝聚，卻不再是猙獰骨爪，而是一隻手掌，五指修長，蒼白瑩潤，締結“蓮華印”，向檮杌擊來

    “不愧是白骨菩薩的傳人，竟有如此高的悟性”檮杌瞥了她一眼，又望向仍在掙扎前行的身影：“但是他值得你犧牲性命嗎？只要我想，立刻就能徹底摧毀你”

    砰

    他不閃不避，以胸膛硬受一擊，印下一個深深的手印

    蒼白手掌崩潰，卻也撼動了他的身軀，稍稍後退半步，這是自他降臨以來，第一次後退

    但這一擊並不白挨，他在後退的同時舒展手臂，向著李青山的抓去，定要將他置之死地

    李青山幾乎是爬著來到“十二都天魔煞大陣”前，一根擎天石柱橫攔去路，背心一片森寒，痛苦與恐懼迅蔓延，侵蝕著他的生命

    他怒吼一聲，不顧一切的張開手臂，死死抱住石柱

    英哲從被佛光照耀的痛苦中回過神來：“不可能的，圖騰柱是‘十二都天魔煞大陣’的根基，以法力凝結重構土石，就算是所有真傳弟子一起來攻打，片刻之間也休想摧毀”。

    李青山雙腳猛向下踩，從大地深處迸發出一聲咆哮

    轟隆隆隆石柱劇烈動搖，土石翻湧，轟然一聲，拔地而起

    英哲目瞪口呆，心驚膽戰：“這真的只是人皇？如此大力，簡直是太古神魔等等……大力神魔……難道說是”

    陣法核心一陣扭曲，崩散成一輪輪魔光，掠過天地戰場

    “十二都天魔煞大陣”，破

    李青山掄起石柱，返身砸在檮杌頭上    (未完待續)

第十二卷   人間萬象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尾聲
　　
　　砰！圖騰柱崩裂，亂石飛濺，梼杌腦袋偏向一旁，獨目圓睜。
　　
　　李青山目眥欲裂，劇烈喘息著，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宛如巖漿大地深處滾動，全都被壓在胸膛之中。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他上前一步，掄起圖騰柱，又狠狠砸下！
　　
　　梼杌趔趄後退，李青山再進，再砸！
　　
　　砰！砰！砰！圖騰石柱一截截崩碎。
　　
　　李青山進，梼杌退。
　　
　　人皇也好，魔皇也罷，都像是遭當頭棒喝，從夢中驚醒，又像是陷入另一場夢境：「神明也會後退？而且是被一個『人』逼退！」
　　
　　天空中逐漸收縮的血色漩渦，忽然又急劇擴張，隱隱傳出呼嘯聲。
　　
　　「十二都天魔煞大陣」迅速崩塌，圖騰石柱如骨牌般，一根根轟然傾倒。
　　
　　這時候，李青山卻停住了腳步，即便是有源源不絕的大地神力與阿修羅不死身，傷勢也已經壓制不住了，意志已達極境。
　　
　　起伏的胸膛忽然頓住，發出一聲狂吼，仿佛從大地深處迸發，鮮血是巖漿，碎骨為亂石。
　　
　　吼聲撕裂天地間的大寂靜，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皇們，以及所有怯懦者都恐懼了、震驚了，像是面對另一尊魔神。而平凡無奇的軍士們，以及世間所有的勇敢者，都發出一樣的吼聲。
　　
　　梼杌終於變了顏色，這一刻，人壓倒了神。
　　
　　「你果然是……」
　　
　　李青山支撐著半截圖騰柱，兩個巨人面對面站定。
　　
　　梼杌神情莊重，像是面對著另一尊神祗，而不是一個人皇，又問道：「你是誰？」
　　
　　「李青山。」李青山終於回答。
　　
　　梼杌笑了，不是嘲笑冷笑，笑的無比暢快，笑的像是一個凡人。
　　
　　「很好。我記住這個名字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李青山神情淡漠的像是一尊神祗，吐出兩個字：「一定。」
　　
　　這時候，最後一根圖騰石柱緩緩傾倒，梼杌的身形急劇收縮。形似一株黑色大樹，凋盡了樹葉，斬盡了枝杈，孤零零一根樹幹，連帶著幾根斷枝。像是一條被切斷所有手指的手臂。
　　
　　中間發出一個聲音：「最後，再清理一下浪費資源的廢物吧！」
　　
　　剎那間，數十株黑色巨木暴射！
　　
　　可欣感到大難臨頭，還未來得及反應，胸口一陣劇痛，已被巨木貫穿，不顧一切想要遁出陽神，陽神卻被巨木釘在這具肉身中。
　　
　　「不……」
　　
　　巨木瞬間又分叉再分叉，一支指頭粗細的黑色樹枝從她美麗的眼眸中刺出，一張嬌艷如花的面容。刺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樹杈，令她的面容無法扭曲，無聲無息的從空中跌落。
　　
　　頃刻間，六名真傳弟子隕落，肉身盡毀，神魂俱滅。
　　
　　李青山閉上雙眼，眉頭緊皺，想起了阮瑤竹。
　　
　　嗖嗖嗖嗖！幾根黑色巨木從他身旁掠過，卻沒有一根落在他的身上。
　　
　　唯一沒有被作為目標的真傳弟子，只有李烈火。
　　
　　他從黑暗中醒來。疑惑的道：「我還活著？」
　　
　　為魔神所殺，應該神魂俱滅，連輪迴也入不得，而且這裡既不像是地獄道也不像是阿修羅道。
　　
　　「死鬼！」火驊喜極而泣。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梼杌似乎是急於滅殺李青山，在匆忙之間未能施展全力，又或是烈火軍神抵擋了不少傷害。那一道細若游絲的黑光，只重創了他的意識，令他陷入昏迷狀態中。
　　
　　李青山睜開雙眼，不理會阿修羅道的呼喚。拋卻萬眾的歡呼，向著黑雲城走去。
　　
　　「趁此機會，快殺了他！這一戰到如此境地，若是敗了，你們知道是什麼下場。」
　　
　　英哲指著李青山背影下令帶威脅，頭一個衝了上去。
　　
　　魔皇們面面相覷，情知英哲說的不假，這一戰若是敗了，即便是魔皇也要承擔重責。更別說不戰而逃，必定是死路一條，也都跟著衝了上去。反正有英哲在前面頂缸，不行就留他墊後，把責任全都推在他的身上，死人是不會爭辯的。
　　
　　小安素手一揮，三昧白骨火凝結的蒼白之手卻越過了一馬當先的英哲，抓住了另一個魔皇。
　　
　　「為什麼？」那魔皇大驚，卻見英哲衝到李青山身後，就像是肥皂泡一樣破碎了：「英哲，我草你馬勒戈壁！」
　　
　　立刻催動魔心，想要魔化殊死一搏。然而那蒼白之手仿佛蘊含著一股與接引佛光相似的力量，完全遏制住他的魔力，輕輕一握，粉身碎骨。
　　
　　英哲身影出現在百里之外，正向著魔域狂飆遠遁，回頭望了一眼：「一群蠢貨！」
　　
　　連魔神都殺不死的男人，區區魔皇還敢向他出手，莫說殺不死他，就算是真的殺死了……不由打了個寒戰，這可是那一位的傳人，便是魔域也能翻個底朝天。
　　
　　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有這一招「夢幻泡影」，讓他逃出生天。
　　
　　正在這時，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響起：「英哲，你要到哪裡去？」
　　
　　「無面邪神！」
　　
　　隨著英哲逃竄，小安又抓死了一個魔皇，剩下八個魔皇立刻做鳥獸散，卻被戴夢凡率領剩下的真傳弟子攔住去路，展開復仇。
　　
　　劍光呼嘯！時而凝聚，時而分散，萬劍鋒獨鬥三大魔皇，回歸了慣常的鬥法，頓時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感覺。他憑著一身絕世劍修的本事，在梼杌最後一擊下存活下來。
　　
　　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悵然若失，仿佛錯過了什麼。平常可以令他慷慨激昂的爭殺，與方才戰爭相比，頓時如小孩子過家家一般，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心中一片茫然，我錯了嗎？可我到底為何而戰？又望向李青山的背影，他又到底為何而戰？
　　
　　李青山正彎腰撿起遺落的刀柄。
　　
　　狂花刀魂的意念殘存，如風中游絲：「青山！真是精彩……戰鬥……不過……我只能……到這裡了……」
　　
　　「你是把好刀！」李青山微笑著，並不如何傷感，這本是戰士的宿命，也是兵刃的宿命。如果不能戰死沙場，反倒是一種遺憾。
　　
　　「若刀魂也有來世，我願生為阿修羅，與你一起並肩作戰，看看九天之上有什麼樣的敵人！」狂花刀魂突然振作起來，是迴光返照。
　　
　　「好，就這麼說定了！」
　　
　　李青山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緊握刀柄，投向天空中逐漸收攏的血色漩渦。
　　
　　末路狂花刀化作一道紅光，隨著血色漩渦一同消失不見。
　　
　　剎那間，屬於阿修羅的力量從他身上抽離，身形漸漸變小，卻仍覺得重如泰山，步履維艱。
　　
　　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
　　
　　這時候，真傳弟子們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魔皇們在失去統一指揮後，頓時變成一盤散沙，又都急著脫身，根本不堪一戰。
　　
　　李青山看也不看身後激烈的鬥法，步履蹣跚的走到黑雲城中，只見阮瑤竹正在打坐調息，九色鹿在一旁協助，被巨木貫穿的傷勢已然接近恢復，雪白肌膚上只留下一道細細的紅痕。
　　
　　望見李青山，驚喜的道：「李師弟！」
　　
　　李青山「嗯」了一聲，撲倒在地。
　　
　　「竟然連梼杌魔神的化身降臨也失敗了！」無面邪神拖著一隻斷臂，憑單手把玩著英哲的腦袋，沒有五官的面容一陣起伏變幻：「黑日魔心多半在那李青山身上，他恐怕就是傳說之人，這都是我成為魔神的天賜良機，絕不能放過！」
　　
　　英哲的頭顱叫道：「大人饒命！」觀察著無面邪神的「表情」，自知無幸，反而笑了：「這樣的大劫憑你一個邪神也敢插手嗎？」
　　
　　無面邪神一把捏碎了英哲的頭顱，消失在原地，轉眼間就來到黑雲城上方，伸手便向李青山抓去。
　　
　　「青山！」
　　
　　恍如迅雷疾電，小安也來不及反應，就算是反應過來，也不可能抵擋一尊邪神。
　　
　　正在這時，雲海蒼茫間七星閃耀，化作一道刀罡從天而降，又斬斷了無面邪神另一隻手。
　　
　　一尊銀甲的女武神從天而降，赫然便是晁天驕，神情冷肅，刀指邪神，正要報仇雪恨，眼角餘光掃過，落在李青山臉上，陡然睜大。
　　
　　「李青山！？」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一章 大師兄

　　洶湧波濤拍打著山崖，萬象城雄踞於茫茫海上，作為人間道最強盛最開放的宗門，城中永遠是人聲鼎沸，遠在天涯的慘烈戰爭，似乎與這座「海角之城」，沒有任何關係。

　　日復日，年復年，即便是一半真傳弟子隕落的悲痛，也很快被浪花淘盡。

　　昨日滿城縞素，淚流滿面；今日喜氣洋洋，笑逐顏開。

　　這裡既非天道，也非地獄道，這裡是人間，沒有永恆的歡愉，也沒有不變痛苦。

　　城中人聲鼎沸，喜迎八方來客，顯得格外熱鬧。

　　亂命坊中擠滿了賭客，樂天卻不在坊中，而在真傳殿裡。四下門窗洞開，陽光普照，莊嚴靜謐。

　　他的面容明顯蒼老了許多，無論是鬢角斑白的頭還是眼角蔓延的皺紋，都處處透著衰亡的徵兆，臉上卻仍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摸著下巴，眯著眼睛：「可惜可惜，錯過了一場好賭局！」

　　一旁的皮陽秋聽在耳中，笑道：「這種局誰肯與你賭？」

　　樂天抿嘴，屑的道：「是我不願賭，想搏一搏的傻子多的是，但必勝的賭局有什麼意思？嘿，我也要攢些運氣。」

　　皮陽秋望了他一眼，點點頭：「希望你能贏！」

　　「呵呵，誰知道呢？」樂天搖晃著食指向上一指：「天命最高！」

　　皮陽秋正欲說話，戴夢凡徐步而來，走上高臺。

　　她手持玉笏，盛裝打扮，雍容高雅，讓不少入室弟子都看的呆了，他們平常可沒資格進這真傳殿，見到這位「真傳殿主」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如此麗色哪是凡間女子能比的。?

　　惟獨沈玉書在人群中惴惴不安、如坐針氈，沒有半分好色之心，心中不斷祈禱：「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戴夢凡站在臺上一眼望去。熟悉的面孔少了一半，即便是過去了大半年，仍難免有些唏噓，不過這樣的景象她也非第一次見。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

　　新的真傳弟子會很快從入室弟子中湧現出來，六道輪迴，三千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天賦異稟之輩。驚才絕艷之輩，層出不窮，源源不絕。

　　不過恐怕從今往後，再無一人能與手中玉笏上這個名字相提並論。

　　清咳兩聲：「我剛剛得到消息，李烈火師兄已決定閉生死關，退出這一屆選舉。」

　　入室弟子們一片嘩然：「那豈不是只剩下……」

　　沈玉書面如死灰：「完了……」

　　周圍的入室弟子瞬間空出一圈來，憐憫嘲弄的望著他。

　　真傳弟子們卻沒有露出絲毫意外之色，李烈火選擇閉關正在意料之中。

　　他在這一戰中恐怕收穫頗豐，直面一位真神化身，哪怕是瞬間倒地。精神也足以突破瓶頸，將《烈火天書》推到一個更高的境界，而無論成敗都不可能再擔任這大師兄之位。

　　誰能想到，烈火與玄武之爭，竟會以這種方式收尾。那異軍突起的自在之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走到了眾人之前，卻又不得不服。

　　直面真神，戰而勝之，力挽狂瀾。莫說是在萬象宗中，放眼天下人皇誰又能做到？

　　「所以！」戴夢凡頓了一頓：「這一任的大師兄是。李青山！」

　　戴夢凡話音方落，滾滾笑聲傳來：「哈哈哈，真是磨嘰死了，直接報我大名不就行了！」

　　李青山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彷彿一陣大風吹過，人群不由讓開道路，像麥苗倒向兩邊。

　　他幾步便搶到臺上，先給了戴夢凡一個熊抱，然後轉身面對諸位真傳弟子和入室弟子，猛然一揮手臂。肩頭站著一隻鳳凰。張開翅膀歡呼：「大老爹，你是最棒的！」

　　「噓！」李青山將食指放在唇上，微微一笑：「我知道。」

　　李鳳元大叫：「李青山萬歲！」

　　「嗯~」李青山讚許的點點頭，所有人目瞪口呆。

　　戴夢凡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又大為驚訝，他到底強到何種程度，這一抱她竟然反應不過來，完全是被強抱了。

　　「不過，有這樣一位大師兄坐鎮黑雲城，我就可以遠離戰爭了吧！」

　　隨著最終結果的宣佈，李青山在萬象榜上的排位，立刻上升到了最頂端。

　　所有修行者皆明白，萬象宗又有了大師兄，將在實際上統治整個萬象宗，並掌控海量的資源，決定無數人的生死榮辱。

　　這個結果並不出乎意外，而在此之前，這個名字早已隨著魔域一戰，已經傳遍了萬象宗，乃至整個人間道。

　　一個戰勝神明之人！

　　若非有無數人親眼見證，沒有人會相信這樣荒謬的故事，越是強大的修行者，越明白神明是何等的不可戰勝。

　　神，象徵不僅僅是力量，還是智慧，是法則！

　　而仍有一些人堅信，這是無慾天宮下的一盤大棋，而且是是晉陞人仙、成為六丁之首的晁天驕，最終扭轉了戰局。李青山不過是被推到臺前的幌子，用來吸引更多修行者來加入萬象宗，彌補這一戰的損失。

　　不過真傳弟子們並不這麼認為，否則李青山就成不了大師兄。

　　如果單論功勛貢獻，李青山足以成為真傳弟子，但還無法一下越其他真傳弟子多年的積累，甚至比阮瑤竹都還差一些。

　　更重要的是真傳弟子們的選擇，在李烈火閉生死關的情況下，他們本來都有資格競爭。然而「大師兄」大權在握，也要承擔大任，必須主持對魔域戰爭。

　　哪怕明知道魔域短時間內不會捲土重來，黑雲城應該會變得非常平靜，但在經歷了這一戰之後，誰也不願再去冒這個險了。「黑雲雷吼陣」還要很久才能恢復重建，若是撞上檮杌回來找場子，那真是神魂俱滅，萬劫不復了。

　　惟獨一人沒有這個心理壓力！

　　皮陽秋瞧著臺上笑的露出滿口大牙的李青山，嘀咕道：「這小子難道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嗎？」

　　「我早說過，他是真正的賭徒，為一場賭局而生！」樂天望向穹頂，意味深長道：「不知道我能否有幸見到。」

　　這時候，戴夢凡下了臺，雖然被擾亂了氣氛，但儀式還是要走：「諸位弟子，隨我拜見大師兄吧！」雙手交攏，廣袖深垂，向著李青山深深一拜。

　　所有真傳弟子、入室弟子全皆俯，齊聲道：「拜見大師兄！」

　　李青山面容一肅，大手一揮：「眾卿平身！」

　　戴夢凡眼角微抽，這詞兒……

　　李青山問道：「師妹，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戴夢凡一臉認命的表情：「沒什麼，你是大師兄，你說了算。」

　　「那就好！」李青山滿意的點點頭：「我看好你，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

　　「大師兄您自個留著吧，師妹我消受不起。」

　　「嗯，接下來該怎麼說，有了！」李青山想了一想：「首先我要感謝……」

　　「喲，這是誰啊！好威風，好光彩！」

　　不知何時，晁天驕坐在窗檯上，撫摸著懷中的「黑兔子」，一臉不懷好意的盯著李青山。

　　魔域一戰，她最終擊退了無面邪神，一面聽阮瑤竹彙報這一戰的經過，一面按著刀柄神情複雜的盯著昏迷不醒的李青山看了好久。

　　一邊看一邊磨牙，阮瑤竹心驚膽顫，生怕她一刀把李青山宰了，說了不少好話。

　　最後晁天驕丟下一句：「等他醒了再說！」便一走了之，而她已晉陞為六丁神將，而且還是六丁之首的丁卯神，直接效命於真武大帝麾下，日常事務繁忙。九天之上與人間道的時間又相差很大，於是這一等就是大半年。

　　李青山心中一驚，後退一步：「有話好好說！」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二章 一刀

　　晁天驕恨的牙癢癢，本來以為他隕落了，她可是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傷心。

　　一轉眼間，就又活蹦亂跳的出現在她眼前，她當時就明白過來，他不知修煉了什麼功法，陰神入滅也死不了。也就是說，他「臨終」那一番話全都是在耍她，她晁天驕何曾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渾身散放出如有實質的森寒之氣，真傳弟子還能承受，入室弟子已經是牙關打戰、顫抖不已了。

　　李鳳元瑟縮了一下，壓低聲音：「大老爹，這女人是什麼來路？好像有點厲害啊！」

　　豈止是有點厲害！

　　李青山嘴角一扯，晁天驕本來就凶悍的很，如今修成人仙，登臨九天，更厲害了不知多少倍，真打起來著實沒有半點把握。關鍵是他也有點心虛，當初雖然也算是成全了她，但總歸是趁人之危。

　　這下子，所有人都瞧出來了，這位「原大師姐」和「新大師兄」怕是有點冤仇，今日是來者不善。誰都不敢胡亂插手，都瞪著眼睛看戲。

　　沈玉書頓時恢復了精氣神，心中大快：「李青山啊李青山，得罪我便也罷了，竟然得罪一位人仙，晁師姐的地位如今與兩位宗主齊平，不，是還要高出半截，她如今可是六丁神之首，真武大帝身邊的紅人！你這‘大師兄’不僅做不成，還要被逐出門去！」

　　阮瑤竹蹙了蹙眉，正欲開口，望望晁天驕，又望望李青山，似乎領悟到了什麼，輕哼了一聲。

　　「好啊，我來聽聽你要說什麼？」晁天驕微微一笑，冷艷絕倫，不可直視。

　　李青山本著化干戈為玉帛的美好願望，當即就唸了兩句詩：「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糟了，最近猿魔變又有進展，快要突破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這是什麼意思？」

　　話音未落，刀就架在脖子上。晁天驕怒極反笑：「你倒是真會說！」

　　李青山的脖子頓時涼透了，反而生出一股傲氣：「晁天驕晁師姐，我自認對得起你，你若還不甘心，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卻暗暗攥緊了拳頭，嘿，老子豈會任人宰割！實在不行就大戰三百回合，你是人仙又如何。

　　晁天驕道：「我不殺你，也不剮你，只要砍你一刀！」

　　李青山心中一想，這買賣倒也划算，他有「鳳凰涅槃」護體，晁天驕無論如何也不能一刀砍死他，索性給她砍一刀。了了這段恩怨算了。

　　「好，你砍吧！我若是皺皺眉頭就跟你姓。」

　　晁天驕手中的刀便緩緩滑下，直滑到李青山兩腿之間。

　　李青山向後一縮：「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

　　晁天驕嘲笑：「怎麼，怕了嗎？」

　　真傳殿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轉睛，這發展也太勁爆了！

　　「我想起來了，我們打過一個賭，三十年後決一死戰，這期間不動我一根汗毛。」

　　李青山就是腦袋掉了也不皺一下眉頭。但若是挨了這一刀，以後不叫爬地將軍，改叫閹人大師兄算了。幹，這大師兄三個字果然晦氣！

　　「有嗎？」晁天驕露出思索之色。趁著李青山稍稍放鬆，忽然手起刀落，血光迸濺。

　　「嘶！」男人們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冷氣，彷彿自己挨了一刀。

　　再看李青山，雙手緊緊抓住刀鋒，鮮血順著鋒刃淌下。若非他反應夠快。這一刀就真的砍中了，臉色發青，青筋直跳：「你！」

　　「不好意思，手滑了！」晁天驕從容收刀還鞘：「既然有賭約在先，那今天就算了。」抓住李青山的衣襟一把扯過來，昂然宣佈：「不過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男人了！以後可莫要朝三暮四、水性楊花，否則就不只是一刀了。」

　　「什麼？」李青山愣了一下，似乎不是壞事，怎麼聽都有點不對味兒。

　　「乖乖等我臨幸吧！」

　　晁天驕朗聲大笑，笑聲冷冽如冰河，似乎十分快意，旋身化作一道銀光破空而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神色各異的望著李青山，像是看著一頭活怪物。

　　李鳳元瞪圓了眼睛，這樣都行，大老爹真是深不可測，仰之彌高啊！

　　樂天緩緩吐出三個字：「我服了！」

　　晁天驕是什麼性情，宗門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修行的又是《玄武天書》這等酷烈決絕的功法，所以怎麼也想像不到，她有朝一日竟會與人結成雙修道侶。雖然有點陰陽顛倒，但修行道中向來是強者為尊，被這樣一個人仙「臨幸」，怎麼都不算是壞事兒。

　　沈玉書面如死灰，如喪考妣：「世上竟有這種事……」

　　李青山還在愣神，阮瑤竹走上前來，面無表情的道：「恭喜大師兄。」

　　「瑤竹你……」

　　阮瑤竹抬起手：「請好好對待大師姐，莫要再水性楊花了！」轉身走掉了。

　　「我，水性楊花？」李青山指著鼻子，覺得荒謬絕倫，喃喃自語：「我……明明是……風流好色……來著……」

　　「恭喜大師兄，賀喜大師兄，今日雙喜臨門！您和大師姐真是絕配啊！」

　　真傳弟子們皆上來道喜，無論如何，大師兄之位已定，實質上就是萬象宗的代理宗主，即便是真傳弟子也要聽命，如今還成了一位人仙的雙修道侶，那更是不得了。再加上歸海靈尊若隱若現的支持，他或許是萬象宗有史以來權力最盛的大師兄。

　　關係著切身利益，自然要來套套近乎。而且魔域一戰，李青山的表現也著實讓大家心服口服，並不覺得是屈尊奉承。

　　這時候，城中鐘鼓齊鳴，百花齊放。開始召開慶典，慶賀新一任大師兄上位。

　　李青山哭笑不得，眼中所見，皆是由衷佩服的笑臉，心中卻覺得十分憋氣。

　　忽然看到人群中的沈玉書，正在悄悄往後縮，大喝一聲：「給我站住！」

　　沈玉書渾身一顫，轉過身來：「大……大師兄！」

　　「嘿，本來我都忘了你，你在下面跟變臉一樣，很喜歡看我笑話嘛！」

　　沈玉書知道在劫難逃，心中發狠，想要丟下幾句硬話，諒李青山也不敢殺他，話到嘴邊卻變成：「不……不敢……」

　　李青山轉頭問戴夢凡：「戴師妹，我有權力教訓他嗎？」

　　「你是大師兄，你說了算！」

　　戴夢凡還是那一句，淡淡瞥了沈玉書一眼，不過是一個入室弟子而已，雖然有成為真傳弟子的機會，但現在顯然是沒有了，誰讓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李青山大手一揮：「你被開除了，趕緊收拾東西滾蛋！」

　　真傳弟子們相視一眼，覺得李青山果然是膽大心細，各種手腕無師自通。

　　即便是大師兄，無故亂殺同門也是不行的。但是如果不是同門，那殺了也就殺了，修行道從來都不是美好樂園。

　　大師兄的主要職責是對魔域作戰，很多時候行的是軍法而不是門規，只要有正當理由，即便是真傳弟子也能開革出門。再配上他那可怕的戰鬥力，誰是他的對手。

　　這就是萬象宗的真正核心所在，本質上憑的還是實力鎮壓，而不是投票選舉。

　　沈玉書拜倒在地，痛哭流涕：「我有眼無珠，大師兄饒命啊！」

　　李青山納悶：「我又沒說要殺你，饒你什麼命？哦，你是怕我先把你開革再追殺嗎？嘿，你以為我是那種卑鄙小人嗎？我若是要殺你，現在一拳就把你打死了。戴師妹，我有這個權力吧？」

　　「這……」戴夢凡無言以對，大師兄當眾轟殺同門的入室弟子，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吧！

　　「我知道！」李青山挑起大拇哥：「我是大師兄，我說了算！」

　　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真傳弟子們心中一寒，這種事兒他恐怕真的幹得出來，以後還是不要當面頂撞他吧！

　　「快滾吧！別等我改變主意。」

　　沈玉書倉皇而去，心中竟生不起絲毫報復的念頭。

　　在城中一片歡騰的海洋中，天書樓巍峨聳立，歸海靈尊負手而立，遙望著無盡滄海。

　　晁天驕獨立於飛檐之上，冷眸如星，回眸問道：「靈尊，他到底是什麼人？」

　　九天之上與人間道的時間流逝速度相差何等之大，為何不早不晚，剛好在那時候回來。是巧合？還是有人在安排。若是有人安排還好，如果真的只是巧合，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天意從來高難問。」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三章   生死簿
　　
　　「天意？」哈，我們可是修行者。
　　
　　晁天驕朗笑，修行者皆有幾分占卜預言的本事，在修成人仙之後，即便是不通此道，也會有冥冥中的感應。可越是如此，越不將所謂的「天意」放在眼中。
　　
　　凡人之所以敬畏神明，是因為神明不可捉摸、不可猜度，若是可以琢磨、可以猜度，那不過是強大些的人罷了。
　　
　　而天意也是如此。
　　
　　她既已沾上了一個仙字，算是窺到了門徑：「所謂的天意，不過是些三千大道，無窮法則的集合罷了，您老要說的不會是世界意志那種『東西』吧！」
　　
　　人間道卻連世界意志都沒有。
　　
　　歸海靈尊神情飄忽：「誰知道呢？誰知道呢！」
　　
　　晁天驕猜想這老頭兒怕是又沉浸在某種思緒中，聳聳肩膀，道了聲「回見」，向前一步踏空，虛空波蕩，消失不見。
　　
　　樂天手捧著三足金蟾向亂命坊走去，三足金蟾金光黯淡，雙目半開半閉，顯得無精打采。
　　
　　魔域一戰，最後多虧了三足金蟾救命，擋下了梼杌最後一擊，不過也因此受到重創，無法在為他續命了。壽數將盡，命不久矣。
　　
　　李青山從身後趕上來，一拍他的肩膀，笑容燦爛的問道：「喂，樂天，你什麼時候死？」
　　
　　「大師兄，我什麼時候都不死！」樂天一臉無奈，明明不久前還是被他呼來喝去的臭小子，現在已經這麼「直接」了。
　　
　　「誒，我聽說你不是快要死了嗎？」李青山毫不掩飾那一抹遺憾之情。
　　
　　「我只是壽元將盡，並不是要死。」樂天耐心的解釋。
　　
　　「那就對了。」李青山不以為然：「說的這麼文雅，壽元將盡不就是快死了嗎？」
　　
　　「你是大師兄，你說了算。」樂天放棄了讓李青山不再當面咒自己的努力。
　　
　　「這麼說來，你還要和那『牛頭馬面』賭一場？」李青山興致勃勃，那可都是「神話人物」，怎麼可能不感興趣。
　　
　　「只是『牛頭阿旁』而已，我的卷宗由他負責。」
　　
　　「卷宗？」李青山更加好奇起來。三足金蟾緩緩睜開眼睛。金珠般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又緩緩閉合。
　　
　　「『生死簿』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二人並肩而行，一路走來，道路清凈。所有人都事先避開。
　　
　　樂天一番解釋，李青山這才明白，原來位於地獄道的陰曹地府，主要的「業務范疇」並不是一般人類，而恰恰是修行者們。
　　
　　這也理所當然。六道輪迴、三千世界，每一瞬間都有不知多少生靈殞命，即便是只算人類都是個天文數字，再加上時間流逝的差距。莫說區區十殿閻羅、十方陰帥，便是再多上百倍千倍，也管不過來。
　　
　　若要都記在「生死薄」上，再派出勾魂使者，一一拉到地府受審，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尋常生靈就任由他們生生死死，在六道之中輪轉。是上升到「天道」，還是墮入「餓鬼道」，全憑六道輪迴本身的法則來安排。
　　
　　「生死簿」上記錄的，全都是修行者的大名，那些低級修行者都沒資格上榜，你蹲在家里煉個氣、築個基，延個百來年的壽，誰也不耐煩來管你。
　　
　　金丹元嬰才能在「生死薄」上錄下姓名，但只要不是壽數長的極不正常，這些名字甚至不會被任何人或鬼看到。你能混個幾千年不死也算你的本事。
　　
　　至於能讓傳說中的黑白無常、牛頭馬面親自出手，莫不是極為強大的修行者，一如樂天這般的陽神修士。
　　
　　因為一旦到了這個境界，延壽的手段就太多了。有無數奇花異草、靈丹妙藥可以保命安神，金蟾續命之法不過是其一。
　　
　　一個陽神修士是如果本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老賴精神，幾乎可以賴到天荒地老。
　　
　　地府主要針對的就是這麼一批人，「生死簿」會自動算出你應有的壽數。倒也不是完全不準續命，但必須符合地府的基本法則，決不允許一個修行者無限期的存在下去。
　　
　　時辰一到。便來索命。
　　
　　為了避免知法犯法、暴力抗法的人皇，必須得派出鬼仙陰帥。否則地府鬼吏和人間修士鬥起法來，那場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李青山聽的嘖嘖稱奇，前世耳熟能詳的故事，其中竟有這樣的原委。不由想起了九州時候，捨棄了肉身的萬毒老祖，想要一個元嬰混世界。「嬰兒」固然不能長久自存，「成人」怕就可以了。
　　
　　如此說來，一旦修成陰神陽神，就近乎永生不死，並不需要修成真仙羅漢。只不過是有「神為因素」在控制這種情況。
　　
　　這倒也是，連沈玉書那種廢物都能修成陰神，甚至有機會修成陽神。
　　
　　修行固然需要很高的天資與福緣，但哪怕是百萬人中出一個陰神修士，數量就會大的可怕。若是不加以控制的話，世上恐怕盡是修行者了。
　　
　　「等等，這麼說來，我的姓名也在『生死薄』上嘍？」
　　
　　「那當然，傳說『生死薄』乃是地獄道天地法則的顯化，你既然有了這個修為，自然是『生死簿上有名姓』。」
　　
　　樂天鄙視的瞥了李青山的一眼，雖然成了「大師兄」，但到底還是個「土包子」。不過他是瞇瞇眼，這鄙視的眼神就顯得很隱蔽。
　　
　　李青山連忙追問：「那我能不能把姓名塗掉？」
　　
　　樂天更加鄙視他，那「生死簿」又不是一本書，連法寶都不是：「當然可以，只要你能扭曲整個地獄道的天地法則，破壞六道輪迴的輪迴法則。呵呵，這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有了那等手段，連十殿閻羅也奈何你不得，哪還需要改『生死簿』。」
　　
　　李青山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或許十殿閻羅和我有仇呢？或許我就是不爽呢？」
　　
　　「你……」樂天心中一震，竟聽出一種石破天驚的味道來。
　　
　　驀然回想起在魔域戰場上，他面對梼杌時的情境。憑他的性情，就算是見了十殿閻羅，恐怕也是不拜的吧，寧可被打入無間地獄。若是有朝一日，他真有了那等力量……
　　
　　啪！李青山在他後腦勺拍了一下：「剛才那是看『大師兄』的眼神嗎？」
　　
　　樂天摸摸腦袋，皺眉道：「明明是『大師兄』你有錯在先！」
　　
　　「哦，你還敢頂嘴？我倒要聽聽，我有什麼錯。」李青山捏捏拳頭，樂天當初拿他當賭博的事兒，他可還記得呢！
　　
　　「死活本是小事兒，但我還要與『牛頭阿旁』賭一場，你問我什麼時候死，就是問我什麼時候輸。」
　　
　　李青山點點頭：「嗯，言之有理！倒真是我的不對了。嘿嘿，我可以向你道歉，不過你賭這一場的時候，一定要叫上我。」
　　
　　「為何？」
　　
　　「我想瞅瞅那牛頭是什麼樣兒？說不定還要在你身上壓一注。」
　　
　　「那可要到鬼門關前走一遭！」樂天警告道，對於修行者，特別是人皇修士來說，恐怕最不願見的就是陰帥，那可不是靈獸園裡的靈獸，而是妖獸道中吃人的怪獸。
　　
　　「我奉陪就是！」
　　
　　李青山微微一笑，地獄道，牛頭鬼，生死局，定然有趣的很！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四章 龜雖壽

　　待到樂天離去，李青山回頭望去，天書樓巍峨聳立，直插雲霄。

　　見識一下地府牛頭，不過是興趣使然，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準備接下來的歸墟之行。

　　歸墟到底在哪裡，又什麼樣的地方呢？

　　作為一個山寨貨，他雖有靈龜血脈，但卻沒有靈龜傳承，就連這血脈也不夠純正。

　　這裡不就有一頭貨真價實的靈龜嗎？正好可以請教一下。

　　李青山直上天書樓最高處，一路暢通無阻——這是「大師兄」的特權之一——尋到了歸海靈尊。

　　歸海靈尊依舊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靜靜的望著他，等著他開口，似乎早已料到他會來。

　　李青山拱手道：「敢問靈尊，歸墟何在？」

　　「你要到歸墟去？」歸海靈尊閉上眼睛。

　　李青山道：「正是。」

　　「放棄吧，你不是真的靈龜一族！」歸海靈尊警告道，卻知道他不會放棄。

　　李青山呲牙一笑：「種族歧視可不好。」

　　歸海靈尊道：「並非歧視，下了地獄又回來的人有很多。入了歸墟，還能再出來的，一個都沒有。」

　　「有那麼可怕嗎？我好歹有些靈龜的血脈。」

　　李青山笑了，卻不以為歸海靈尊在故意騙他，他進入歸墟是為了見一個「囚徒」，一個蘇迷嬈連名字都不敢提的囚徒，卻也被歸墟困住。歸墟的厲害，自然可想而知。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歸海靈尊搖搖頭，背著手走開，不跟他說了。

　　「老人家，有一句老話叫‘吃虧是福’。」李青山閃身攔住他的去路。

　　歸海靈尊眯眼閃過一道冷光：「小子，你真以為成了什麼大師兄，我便奈何不得你？」

　　「呸，在人仙妖仙面前，大師兄就是個狗屁！」李青山摸摸下巴。嘿然一笑：「不過，你好像真的奈何不得我？」湊近了問：「嘿，您老在怕什麼？」

　　幾番試探之下，李青山基本確認了。歸海靈尊不會對他怎樣，哪怕是在和九天之上的天書老人通訊之後。

　　如今他既已修成人皇，歸海靈尊就是想對他怎樣，怕也弄不死他。真打起來，這座天書樓一定得毀。

　　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自然發揮流氓無產階級的優越性。

　　歸海靈尊眸中冷光連閃，語重心長：「你既有靈龜血脈，何以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李青山問道：「如何明哲，怎麼保身？」

　　歸海靈尊道：「你不過是棋盤一顆小小棋子，這就是你最大的福氣。」

　　「何以見得？」

　　「越是有用的棋子就越是危險，如果變得更加有用，縱然可以得意一時，最終必遭攻伐戕害！」

　　李青山收斂形容，洗耳恭聽。

　　「黑雲城之戰，不過是整個棋局最邊角的小小爭執。你就幾乎粉身碎骨、神魂俱滅。若是再深入腹地，試圖影響大局，立刻就會被人拿去！」

　　「被拿去！」李青山心中一震，復又笑道：「這些下棋的人好不講規矩！」

　　明白「棋盤」不過是比喻，真把「棋手」惹急了，什麼事做不出來，偷棋子，掀桌子，甚至拿棋盤照臉呼！

　　於是更加明白了自身的定位，反而安心了許多。任何一尊魔神親自出手。都能輕易抹去黑雲城，之所以沒有那麼做，不過是因為不值當。

　　殺頭的買賣有人幹，賠本的買賣沒人做。

　　如果一盤棋穩操勝券。誰又願意破壞規矩呢？非但不會破壞，反而會強迫所有人都按規矩來玩，安安穩穩的贏得一切。

　　也就是說，暫時還不必擔心，突然天降神佛一巴掌把他拍死，他還沒這個資格。真是氣死人了！

　　「規矩？」歸海靈尊冷笑：「你現在還能活著，只是因為你還不能改變什麼，所以還不值得被對付，可以再觀察一下。不如趕緊行無為之道，以無用為用，趁著還未踏入真正的戰場，早日抽身事外。」

　　李青山低下頭來，陷入沉思。

　　「你已是萬象宗的大師兄，憑你的心性修為功法血脈，只要安心修行，成為人仙並不困難，將來修成真仙也大有機會。我知道你賭過很多場，如今你已經贏得了一切，該收手了，何必將這大好光陰、無窮壽元，全都毀於一旦！」

　　「你說的……」李青山抬起頭：「真正的戰場，是什麼意思？」

　　歸海靈尊見他眸中神采奕奕，非但沒有恐懼，反而生出無盡嚮往。說了這麼一大堆，結果這小子就聽到這麼一句，不禁怒道：「孺子不可教也！」拂袖而去。

　　李青山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前輩莫惱，聽我一言。」

　　「道不同不相為謀！」歸海靈尊待要掙脫，李青山已經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如今的力氣不是一般的大，一時之間，歸海靈尊也奈何不得他。

　　李青山道：「萬物生靈，最重莫過於‘性命’二字。靈龜一族以保全性命為頭等大事，實在是明智之極。但我曾聽過兩句詩，叫做‘神龜雖壽，猶有盡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就算再怎麼保全性命，終歸也不可能永生不死，即便是九天之上的仙佛，我覺得也不過是能比凡人更長久些罷了。」

　　歸海靈尊眉頭緊皺，喃喃自語：「神龜雖壽，猶有盡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雙目一眯，逼視李青山：「這兩句詩，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誒，這不是重點吧！」

　　李青山心中驚奇，他不過是隨口一說，展現一下自己的學識，沒想到歸海靈尊會這麼激動。難道小說愛好者只是他的表象，其實他是個詩詞愛好者？

　　歸海靈尊深深望了李青山一眼：「你竟然知道，這麼多！」

　　「我知道什麼了？」李青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試探著又唸了兩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然而歸海靈尊毫無反應：「雖是佳作，倒也尋常。」懷疑的問：「是你寫的？」

　　李青山打了個哈哈，不再說這個：「我的意思是，您老雖然明智，卻不是個男人！」

　　歸海靈尊漠然道：「我不是人！」李青山的眼神冷靜而又狂熱：「所以你不明白，作為一個男人，最悲哀的事，是沒有尋到自己的戰場，找不到值得為之而死的東西！」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五章   大母神
　　
　　那位龍城飛將，若能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就算是不能封侯、又有何憾，終卻迷途失路，留下千古遺恨。
　　
　　對於李青山而言，最怕的便是找不到那戰場所在，辜負了那一聲信諾，也辜負了自己。
　　
　　「所以說，靈尊若要以『不得好死』來嚇唬我，那就叫，就叫『肉包子打狗』，啊呸，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歸墟我一定要去，死也要去！」
　　
　　歸海靈尊有一絲動容，很快又恢復了淵海般的深沉平靜：「人。」似乎在默默品味著這個字。
　　
　　忽然問道：「你可聽說過媧神？」
　　
　　李青山奇道：「蛙神？蛤蟆成精嗎？」
　　
　　「也稱做『媧皇』。」歸海靈尊略略放心，若是知道女媧氏，絕對不會如此出言辱沒，看來那兩句詩只是偶然，大約以訛傳訛吧！
　　
　　「蛤蟆妖皇？等等，你說的不會是女媧吧！」
　　
　　李青山很是不滿，這老王八還真瞧不起人，不過是多看了幾本破書，憑老子的文化造詣，難道會連女媧都沒聽說過嗎？
　　
　　「你果然知道。」歸海靈尊神情凝重。
　　
　　李青山簡直怒了：「女媧補天，誰不知道？對了，還有女媧造人！」
　　
　　歸海靈尊神色一變，想要堵住他的嘴，已經來不及了。
　　
　　石破天驚！
　　
　　轟隆一聲巨響，憑空一道驚雷，竟貫穿萬象城的守城大陣，正中天書樓的一角飛檐，轟然崩塌飛落。
　　
　　轟轟轟轟！接連砸壞了十餘座飛檐，許多碎石落在廣場上，正在慶祝聖典的人群中，一陣雞飛狗跳，全都驚呆了。
　　
　　所有人望向天書樓，出了什麼事，難道是有外敵入侵？可放眼整個人間道，哪個宗門敢來擄萬象宗的虎鬚。
　　
　　李青山瞠目結舌。這一道天雷的威力之大，簡直聞所未聞，而被擊中則是離他最近的那一座飛檐。
　　
　　「這雷……不會是要劈我吧？」
　　
　　吞了口吐沫，穩定了一下心神：「女......媧......造......」
　　
　　「閉嘴！」歸海靈尊眸中靈光一閃，活了這麼久，從沒見過這麼能作死的。
　　
　　「額……啊……」李青山舌頭被凍住，沒說出那最後一個「人」字。再怎麼沒心沒肺，也感覺到了，自己似乎觸及了某些不得了的事兒。
　　
　　「『他』連這等上古之事，也告訴你了嗎？」歸海靈尊長嘆一聲：「這是修行道最大的秘辛，妄言之，必遭天罰！幸虧是在人間道，天意幾近於無，若是在其他地方，這座天書樓也難保！」
　　
　　李青山打了個寒戰，天書樓是整個萬象城的核心。若單論防御力，十座「黑雲雷吼陣」疊加起來也無法比擬。如果天書樓被毀，恐怕他難逃一死。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屏蔽詞」，和諧方式也太不狠了吧！直接人道毀滅。幸虧當年在九州抄小說的時候，沒有隨便亂編神話故事。
　　
　　而一般來說，只有「真相」才需要掩飾，嚼了嚼舌頭，把冰塊嚼碎了，壓低聲音：「你是說，人不是猴變得！？」忙向外瞅了一眼。天空澄凈，萬里無雲，並沒有雷劈下來。
　　
　　「你在胡扯什麼？人乃天地所生，怎麼會是猴變的。猿猴一類。因為最接近人形，所以修行最易。而一切異類，只要好好修行，都會化為人形，所以人乃萬物之靈。」
　　
　　歸海靈尊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嘲諷，若人是萬物之靈。靈龜又算什麼，鳳凰又算什麼？
　　
　　李青山恍然大悟，拍著大腿：「這就叫主流價值觀？」
　　
　　「對，主流。」
　　
　　「那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屏蔽詞？我怕我。」
　　
　　李青山心裡有一點慌，又有一點怒，他最喜歡胡說八道，如果不讓他亂說話，簡直比死還痛苦。若是說著說著，忽然天上一道大雷劈下來，那就太倒霉了。
　　
　　「屏蔽詞？」歸海靈尊一想就知道什麼意思，微哂道：「你倒真會造詞！據我所知，這是唯一。不過有些名字，依然不能亂說，當心神目如電！」
　　
　　「那我就放心了。不過，為什麼？」
　　
　　李青山自穿越以來，便有一重疑惑，這個世界與前世，有千絲萬縷的相通之處，比如百家，比如九州。這女媧造人的神話，如今看來竟也是真的，不知到底是什麼緣由，難道真的是大夢一場？
　　
　　搖了搖頭，一切原委，恐怕要到九天之上，再見牛哥之後，才能問個清楚。
　　
　　「喂，我問的是歸墟之事，你跟我說女媧娘娘做什麼？」
　　
　　「歸墟乃是我族始祖，元始靈龜所化。」
　　
　　李青山突然回想起前世聽聞的關於女媧補天的全部描述：
　　
　　上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禍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
　　
　　其中最重要的步驟之一，就是「斷鰲足以立四極」。
　　
　　鰲者，大龜也！與後面的黑龍相對，似乎是反派角色。
　　
　　「補天之戰，騰蛇成灰，神龜遭戮。女媧將龜殼化為歸墟，以收天下萬水，這便是『萬水歸墟』的來由。」
　　
　　「補天之戰！」李青山聽的心馳神往：「與誰戰？總不會是你們那個倒霉的元始靈龜吧！」聽起來似乎不太夠資格的樣子。
　　
　　歸海靈尊沉默片刻：「這與歸墟沒有關係。」
　　
　　李青山又奇道：「靈龜一族不是最擅長卜算之道，明哲保身嗎？怎麼落得如此下場？是錯算了什麼嗎？」
　　
　　「元始靈龜，不同於你們這些人類，真正乃天地所生，所以意念不滅。排斥除了靈龜之外的一切外物，尤其是人！」
　　
　　李青山道：「所以我到歸墟去，便是自尋死路！」
　　
　　既然「女媧造人」的神話是真的，那麼她便是人類的「大母神」，洪水如何泛濫怕也傷不到她一根毫毛，必是為了拯救「顓民」，也就是愚蠢善良的小老百姓。
　　
　　所以元始靈龜仇視人類，乃也是理所當然，這個鍋必須背。但被一個世界敵視的感覺，恐怕不會太好受。
　　
　　「是的。」
　　
　　「那我變成靈龜不就好了嗎？」李青山擺動手肘，模仿烏龜游泳。
　　
　　歸海靈尊被噎了一下：「你卑鄙無恥的樣子，果然不愧是人類中的精英！」
　　
　　李青山哈哈一笑：「承蒙誇獎！」
　　
　　「不過你無法在元始靈龜面前，隱藏你人類的本質。」
　　
　　「也許能，也許不能，總要試一試。快告訴我怎麼去，否則我就一直喊那四個字，喊到天書樓爆炸為止！」
　　
　　歸海靈尊額頭青筋一跳，一股邪火直往上躥。這混蛋小子，似乎天生就懂得怎麼挑釁。

第十三卷   神聖之心   第六章   詩言志
　　
　　「好，你要尋死，我就成全你！」
　　
　　歸海靈尊終於說出了通往歸墟的方法，卻根本不提如何在歸墟中自存。
　　
　　李青山不再囂張，靜靜傾聽，末了深深一拜：「多謝靈尊成全！」忽然一笑：「這偌大一副棋盤，真的跳的出，逃的開嗎？」
　　
　　他與歸海靈尊並沒有多少交情，何必白費口舌來勸他。如果真的不想讓他到歸墟去，又何必告知他方法，他還不覺得自己真的能威脅到一位靈仙。
　　
　　在歸海靈尊的身後執棋之人，又會是誰呢？
　　
　　歸海靈尊啞然無語，許久方道：「靈龜一族乃天地史官，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天地史官！」
　　
　　「為天地做史，為仙佛做傳。探尋一切未解答的真理，傳承一切被遺忘的秘密，包括那些再無人發問的秘密。」
　　
　　李青山睜大眼睛，驚異的望著歸海靈尊，第一次在那張漠然的臉上，看到的名為「驕傲」的東西。
　　
　　「這就是靈龜一族存在的意義嗎？」
　　
　　「意義？不，那是人類卑微的想法，因為不是天地自然的造物，生來就沒有意義，才會去拼命尋求意義，所以你不是靈龜。」歸海靈尊手緩緩按在胸口：「這是我們的本性。」
　　
　　李青山恍然，從人類的角度去推斷這些先天神靈，實在是謬之千里，他們從一出生就傳承著知識與性情，從來不會迷茫於自身的定義。
　　
　　所以不需要尋求什麼「意義」，更不需要在諸多「意義」中進行抉擇，只需遵循命運的軌跡，自然而然的從生到死，當然也就沒有那麼多掙扎和痛苦。
　　
　　這是多麼幸運的事，與之相比，人類不僅是力量不足，連精神上也近乎殘疾。
　　
　　而一般妖族雖然沒有如此強大的血脈傳承，但因為是先天之物。所以也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魔。無非是狩獵與逃脫，強大與衰弱，生存與死亡。
　　
　　唯有人類，這女媧娘娘用泥巴捏的小怪物。興趣使然的劣質手辦，才會這麼軟弱。
　　
　　李青山又深深一拜：「多謝前輩。我更加確信了我的想法，沒有誰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女媧娘娘沒有賦予人類活著的意義，或許正是為了讓我們自己去尋找。」
　　
　　而後轉身離去。
　　
　　歸海靈尊目送著李青山的背影遠去，快要下樓的時候。他忽然停住，回頭笑道：「對了，麻煩請在那本《天地史書》上，給我留足了篇幅，否則別怪我沒提醒你！哈哈哈！」大笑著下樓去了，曼聲吟道：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嗯，山河破碎什麼來著？算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詩，好詩啊！」
　　
　　歸海靈尊心中一震：「干戈寥落四周星！」
　　
　　並未讀出原詩的悲恨，反倒讀出了一股沖天殺氣！
　　
　　佛家以佛祖口授親傳之語為「經」，正可比擬他修行的功法。
　　
　　而「星」從來只有兩種，一種是三千世界，一種則是……九天仙佛。
　　
　　有心無心，詩可言志。
　　
　　光陰流轉，月圓月缺。
　　
　　生若蜉蝣，滄海無窮。
　　
　　從極高遠的天空望下去，穿透厚重的雷雲。越過波濤洶湧的海面，一點蜉蝣在深海之中緩緩游曳。
　　
　　但若是親身入深海，便會駭然發現，那一點「蜉蝣」。原來長達十萬丈，形似鯨鯢，身帶羽紋。長尾一擺，豁然躍出水面，將那海面上正在渡劫的龍蝦妖王一口吞下，又仿佛翱翔一般落入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漫天劫雷隨之劈下來，大都被它頭頂一根「人形避雷針」吸引，其餘落在它龐大的身軀上，也只留下淺淺的痕跡。
　　
　　天空中的雷雲，便很快散去了。
　　
　　「人形避雷針」問道：「好吃嗎？」
　　
　　「鮮美極了。」
　　
　　「怎麼沒給我留點？」
　　
　　「你一個分身，吃了有什麼用？」
　　
　　「我嘗嘗味道不行嗎？」
　　
　　這裡是六道輪迴之一的「妖獸道」，亦被蔑稱為「畜生道」。
　　
　　天高海闊，山深林密，是一切妖獸的「樂園」。一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大樂園。永無止境的狩獵與逃亡，生存與死亡，構成了終極旋律——自由自在，萬獸無韁。
　　
　　除了自然的群落，鬆散的聯盟之外，不會有什麼人間城郭，修行宗門。
　　
　　不僅僅因為族類的千差萬別，以及靈智普遍低於人類。靈智極高的大妖們，也更傾向於各霸一方。
　　
　　這便是妖獸道的意志，遵循著萬物自然本性。
　　
　　誰若試圖在這裡建立什麼「大聯盟」「大組織」，很快就會發現自己的修為無法寸進，運氣越來越糟。即便是像是萬象宗這樣鬆散的宗門體系，在這裡已經是超乎界限的紀律嚴明。
　　
　　所以也就沒有任何安全保障，哪怕是即將渡劫的妖王，一旦遇到強大狩獵者，就只能乖乖認命。
　　
　　於是有不少妖族選擇和人類合作、成為坐騎，脫離這個過分「自由」的環境。
　　
　　萬象宗一個登堂弟子，怎麼也不會在渡劫的時候，被「怪物」一口吞掉，這就是有組織的好處。
　　
　　但也有不少人類修行者反其道而行之，情願冒著被狩獵的危險，回歸美好的大自然。
　　
　　比如這一頭「蜉蝣怪物」。
　　
　　李青山展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飛濺的浪花隨著海風落在臉頰上：「啊，真美好啊！」拍拍身下的大鯤：「雁影，妳有沒有突然有一種想要交配的衝動。」
　　
　　「好啊！來啊！」顧雁影眼珠轉動，含著笑意。輕輕擺尾，深入滄海。
　　
　　李青山打量了一下，她那龐如山岳的身軀，問道：「妳能不能化為人形？」
　　
　　「不能。」顧雁影乾脆利落的答道。
　　
　　「那算了。」李青山也馬上放棄。
　　
　　顧雁影問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視察工作，體驗生活。」
　　
　　「視察完了嗎？」
　　
　　李青山點點頭：「嗯，看妳這麼自由，我就放心了。」
　　
　　經過這些年的修行，顧雁影也已渡過五次天劫。
　　
　　她的血脈雖是半人半妖，但始終只有一顆鷹的心，追逐著無盡自由，特別是在融合了混天之羽之後，徹底摒棄了人類血脈，成為了類似於靈龜、鳳凰的天生神靈——鯤鵬。
　　
　　這也許是所有族類中，最契合妖獸道的生靈。
　　
　　無需尋求什麼意義，自由即是命運，命運即是自由。自由而生，自由而死。
　　
　　令李青山也頗為羨慕，如果他本尊來到妖獸道，應該也能成為天命之子，但肯定無法與她相比。
　　
　　而且那樣的天命，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束縛。
　　
　　因為人的心中，永遠是神魔交戰。
　　
　　無論是牛魔的執拗，還是虎魔的憤怒，亦或是鳳凰的高傲，靈龜的謀算，麒麟的仁德，對於自由來說都是一種阻礙。唯有猿魔之心最接近於自由，可也太近乎癡迷了。
　　
　　他閱遍了天書樓中所有天書，只有《自在天書》與《自然天書》，卻沒有一本《自由天書》。
　　
　　這算是先天不足，後天難補。他亦向往自由，但不僅僅是為了自由。不過沒關係，能看她得到自由也不錯。
　　
　　李青山微笑：「希望早日看到妳扶搖直上的英姿！」
　　
　　「不會落後你太多。」
　　
　　李青山伸了個懶腰，身影融化在海流中，恍如鏡花水月。
　　
　　這裡的滄海之廣雖然遠勝過人間道，但與歸墟終究不同，歸墟並不是一片海，再多體驗恐怕也是無用。
　　
　　一轉念間，血紅的天空，血紅的大地，在眼前鋪展開來。
　　
　　羅睺小明提著一柄隨手撿來的巨劍，屹立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向著他望過來，問了同一個問題：「你來這裡幹什麼？」
　　
　　李青山悲憤的道：「難道就沒有人歡迎一下我嗎？好歹是我幫你們搞定了傳送陣。」
　　
　　羅睺小明拋下巨劍：「呵，你若是本尊來此，我倒是可以好好『歡迎』一下。」
　　
　　「嘿，你就不怕你媽叫你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