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六章 破城(五)
傳統文化很講究「忍」字。
羅榮桓是名副其實的軍中君子,「忍」字功夫自然很深。
能讓君子忍無可忍,那也就不用再「忍」了。
聽著羅榮桓殺氣騰騰的話,劉一民心裡百感交集,這狗日的小鬼子,又讓一個中華民族的優秀人才犧牲在戰場上。
想想歷史上黃蘇以紅一軍團一師政委的身份犧牲在直羅鎮戰役,再想想自己為了改變他的命運,特意將他調整到西安警備司令部,誰知他心憂國難,主動向中央請纓,再次回歸自己的手下,最後還是馬革裹尸,血灑疆場,劉一民就覺得黃蘇不愧是當過省港大罷工的工人糾察隊長,畢生都在為理想而戰,為國家和民族而戰,死的光榮,死的偉大,死得其所。
正要接著羅榮桓的話頭說下去,錢壯飛就匆匆走了進來,報告說有緊急情況。
劉一民此時心情有點煩躁,也不看電報,讓錢壯飛直接報告。
錢壯飛報告說,三個情況,一個是中央和總部緊急通報,日軍已經攻進武漢和廣州,蔣介石已飛往衡陽坐鎮指揮。第二個情況是總部通報,關東軍第一、第二第二十三師團已經南下,我軍雖然沿途破壞交通,遲滯敵人進軍速度,但鬼子兵力過於強大,收效甚微,預計今日夜間或明日上午,該敵將通過山海關南下。第三個情況是,日軍第十四師團已經從豫東東返,正往徐州方向急趕,先頭部隊乘火車抵達徐州,主力預計今日夜間可抵達徐州。
劉一民一聽,也顧不得心情煩躁了,從錢壯飛手裡接過電報仔細地看開了。看完,交給羅榮桓,蔡中、曾中生傳閱。
看完電報,蔡中喟然長嘆:「打來打去,蔣介石還是把武漢和廣州給弄丟了。這蔣光頭,真他娘的飯桶」
曾中生皺著眉頭,看著劉一民說道:「師長,廣州一丟,第五師團也快返回山東了,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已開始在廣州上船了,這樣一來,青島還沒有攻佔的必要呢?」
劉一民一聲不吭,坐在那裡象尊雕像一樣。
直到有人把杯熱茶遞到他手上,劉一民才驚醒。抬頭一看,原來是趙小曼來了,正兩眼含淚地看著他。
劉一民喝了口水,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趙小曼說她來師部找蔡主任匯報進濟南後的文藝宣傳工作。
劉一民又問:「知道黃政委犧牲的消息了?」
這一說,趙小曼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往下直滾,邊哭邊說:「是剛剛才知道的。一民,我在宜賓遇見你和黃政委後,黃政委就一直幫我。我心裡想不通、難受的時候,總是去找他,他就像我的兄長一樣,開導我,教育我。要是沒有他,我說不定早就故意死在戰場上了。這以後,再也沒有人幫我了。你,你得幫我給他報仇」說著、說著,趙小曼就撲到劉一民懷裡嚎啕大哭。
趙小曼這一哭,引得和黃蘇是老戰友的羅榮桓、蔡中也哭開了,指揮部裡哭聲一片。
劉一民鼻子發酸,強忍著沒有掉淚。
伸手把趙小曼臉上的淚擦了又擦,把趙小曼抱起來放到椅子上,劉一民這才厲聲說道:「都別哭了黃蘇同志是烈士,是英雄。死在抗日戰場上是中國軍人最好的結局天快黑了,我們準備發起攻擊,我要用濟南城的日軍來為黃蘇同志殉葬」
這一說,羅榮桓、蔡中、曾中生都站了起來,走到了劉一民的身邊,連趙小曼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劉一民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只聽劉一民沉聲說道:「敵情變化,不影響我軍攻佔濟南。參謀長,給教八旅趙山和特戰司令部李凌風發報,對青島的攻擊,僅限於攻佔青島機場,我們不能讓日軍瘋狂報復時把青島炸成一片廢墟。給洪超遠發報,我軍攻佔濟南後,南線日軍必定回縮,要他集中主力,爭取殲敵一部,收復臨沂、費縣。給陳士渠、王建安發報,我軍今夜攻佔濟南,小鬼子必定狗急跳牆,嚴防鬼子偷襲,要穩紮穩打。這是晚上,鬼子飛機出動不了,坦克也拿山區沒辦法,要他們放心大膽地打。同時,尋一口好棺木,給黃蘇同志入殮,送回師部。給劉建立、許世友、王炳三發報,命令教二旅立即行動,攻佔黃河鐵橋和黃河渡口,由北向南攻擊濟南。許世友之魯西警備旅要迅速切斷津浦線,佈置寬廣陣地。每一道防線都不要放置過多部隊,防線之間務必開挖交通壕,便於部隊隨時撤退。給中央和總部發報,報告黃蘇同志犧牲消息,同時報告中央,我主力即將發起對濟南的攻擊。命令濟南參戰各部隊,迅速行動,6點半準時發起攻擊。」
劉一民說一句,曾中生記一句,等劉一民說完,曾中生就喊來張林風和朱哲曉,開始逐一起草電報,迅速下達各部隊。
劉一民抬起左手腕,一動不動地看著表。
趙小曼總算鬆開了劉一民的右手,扭身就往外走。
快到門口的時候,傳來了劉一民的喊聲:「你幹什麼去?」
趙小曼遲疑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我回文工團,給戰士們加油鼓勁去。」
劉一民說道:「你今天哪裡也不准去,老老實實呆在師部。」
趙小曼不聽,一扭頭就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警衛戰士堵住了她。趙小曼氣的不行,只好乖乖地走回來坐下。
羅榮桓耐心地說:「趙小曼同志,你是老紅軍、老八路了,要遵守紀律。報仇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和黃蘇同志多年共事,感情比你深的多。他又是中央警衛師的副政委,我們部隊多少幹部都和他是親弟兄一樣。如果他犧牲的消息傳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幹部戰士會失去理智,說不定還有人會做出違反紀律的事情。你剛才一定是想偷偷地跑去參加攻城作戰,說不定還想著摸進日軍第十二軍司令部殺鬼子司令呢你想過沒有?一個人陷於仇恨之中時,是最盲目的,很容易被敵人擊中或者俘虜。要是你被小鬼子散兵抓住了,他們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會要挾我們停止攻擊,放他們逃跑。你說那樣損失大不大?」
趙小曼這才安安分分地呆在師部,不停地給幾個首長端茶倒水。
總算是等到了晚上六點半,劉一民手一揮,下達了攻擊命令。
霎時間,八路軍教導師十個炮兵團五百門野炮、山炮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炮彈掠過剛剛黑下來的夜空,像一朵朵綻放的禮花一樣,盛開著美麗、妖嬈。
歷城縣臨時縣城王舍人莊一線寬闊的日軍陣地上,登時就響起了連綿不絕的炮彈爆炸聲。
陣地上的小鬼子們做夢都想不到,在他們醜陋的人生即將結束的時候,還能看到這樣一場特意為他們舉辦的焰火晚會,一個個直著脖子,瞪著驚恐的眼睛,連隱蔽身形都忘了,傻乎乎地看著炮彈從天上掠過劃出的美麗的曲線痕跡。
一個小鬼子似乎是嚇瘋了,突然撕開衣服在陣地上狂奔,邊跑邊喊:「媽媽,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回家」。直到一發炮彈在他身邊爆炸,那驚恐的喊聲才隨著他那破碎的肢體融入了這茫茫夜色中。
炮擊持續時間很短,每門炮也僅僅是打了三發炮彈,就停止了炮擊。
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被炮聲驚醒的人們都更加震撼:茫茫夜色下,突然亮起了幾百盞車燈和無數的手電筒、火把,幾十輛坦克一字排開,引導著同樣一字排開的裝甲車、汽車和數不清的戰馬,朝日軍陣地碾壓、踐踏過去。
大地在震顫,小鬼子的心靈在震顫,連遠處山頭上駐守的小鬼子都被這赫赫威勢嚇得驚慌失措,紛紛拿起電話,莫西、莫西喊個不停。
在這樣龐大的鋼鐵巨流面前,一切抵抗都顯得那麼蒼白、那麼徒勞、那麼無力。
僥倖在剛才炮擊中逃過一劫、又害怕被碾成肉泥的小鬼子亂成了一團麻:有的慌裡慌張操起手裡的步槍、機槍稀里糊塗開始射擊,有的抱起了炸藥包、掂上了手雷撲向突然出現的坦克群,有的乾脆挺起刺刀撲了上來,向和八路軍的坦克拼刺刀,還有一些狡猾的小鬼子掉頭就跑,企圖跑回濟南城,求得一時庇護。
可惜,在剛才的炮火中,小鬼子的陣地已經被蹂躪得面目全非,大部分的鬼子都回東洋找天照大神報導去了,剩下的這些小鬼子,無論是打還是逃,在裝甲集群的燈光照耀下,都變得像妖魔鬼怪一樣,奇醜無比。
馬達在轟鳴,坦克在前進,裝甲車在前進,汽車在前進。就連剛才還在發出怒吼的炮群,都開始了前進。滾滾鐵流漫過小鬼子的陣地,向濟南城方向捲去,一切污泥濁水、魚鱉蝦蟹,都被這滾滾洪流淹沒、吞噬,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其實,在炮群發出怒吼前,教二旅已經在濟南北邊的濼口動手了。
濼水發源天下無,平地湧出白玉壺。
這是元人趙孟頫《趵突泉》詩中的名句,說的是泉城濟南的由來。
濟南古稱濼邑,因市內諸泉匯為濼水而得名。後齊國將濼邑改為歷下,至西漢,因地處濟水之南,設濟南郡,始有濟南之名。
「濼」,《說文解字》注曰:「齊魯間水也。從水樂聲」。因水而樂,名為濼水,足見古人對濟南珠玉般潔淨的泉水的喜愛。
濼水北流入濟水處,就叫濼口。
下午四點的時候,八路軍魯西集團指揮、教二旅旅長劉建立和政委曾春鑑爬在黃河北岸距離北濼口五里遠的一片乾枯的蘆葦蕩中,舉著望遠鏡觀察這黃河兩岸的動靜。
教二旅的偵察兵們早就對濼口渡口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劉建立這是不放心,拉著政委一起來做最後一次抵近觀察。
這個時候,黃河古渡上還是一片寂靜,鐵路橋上偶爾有一列火車通過,渡口上船隻不少,大部分都靜靜地停泊在那裡。只有幾艘懸掛著太陽旗的輪船載著汽車、馬車和各色貨物與乘客往來穿梭。
情況和偵察兵們報告的一致,小鬼子沒有發現教二旅一萬五千名健兒就隱蔽在黃河沿岸的溝溝叉叉和蘆葦叢中,隨時可以發起突然攻擊。
劉建立開始賣弄自己的學識了「政委,你知不知道,我們眼前的黃河河道原來是大清河河道,就是古濟水的河道。」
劉建立是跟著劉一民時間長了,變得愛學習了,文雅了。曾春鑑可不是這樣,他雖然是老紅十八團的團長,但他和劉一民相處時間少,沒有養成劉一民那種愛學習、愛鑽研、凡事都要問個為什麼的那種毛病。因此,一聽劉建立賣弄知識,曾春鑑就問:「濟水很大麼?很有名麼?」
劉建立既然是賣弄,那就索性賣弄到底,反正現在換不到攻擊時間,可以擺擺龍門陣。
就聽劉建立說道,濟水發源於河南濟源王屋山上的太乙池。源水以地下河向東潛流七十餘里,到濟瀆和龍潭地面湧出,至溫縣西北始名濟水。後第二次潛流地下,穿越黃河而不渾,在滎陽再次神奇浮出地面,濟水流經原陽時,南濟三次伏行至山東定陶,與北濟會和形成巨野澤。濟水三隱三現,百折入海,神秘莫測。
古人把有獨立源頭,並能入海的河流稱為「瀆」。《爾雅》中提到的四瀆:江、河、淮、濟,就是古代四條獨流入海的河流,「濟」指的就是濟水。古代皇帝祭祀名山大川,即指五嶽和四瀆。唐代以大淮為東瀆,大江為南瀆,大河為西瀆,大濟為北瀆。
傳說,皇帝與蚩尤大戰,因蚩尤能十里吐霧,退到了王屋山太乙池主峰天壇山上。黃帝清齋三日,於山頂瓊林台祈禱天帝,請求幫助打敗蚩尤。結果天帝命王母降於天壇,喊來了東海青童君、九天玄女,授予皇帝破蚩尤之策,黃帝依命殺蚩尤於冀。從此,每年八月十五黃帝都到天壇上設壇祭天,故名曰天壇山。以後歷代皇帝每年也都到天壇山設壇祭天。明清遷都北京後,皇帝祭天嫌路遠,就在北京建起了天壇祭天。
濟水乾涸,幾近消失,為何能位列四瀆?這個問題唐太宗李世民就思考過,當時濟水通而復枯,李世民就問大臣許敬宗:「天下洪流巨谷不載祀典,濟水甚細而尊四讀,何也?」許敬宗答曰:「瀆之為言獨也,不因餘水獨能赴海也,濟潛流屢絕,狀雖微細,獨而尊也。」濟水雖然細微,卻能獨流入海,濟水這種不達於海誓不罷休的頑強精神,就是它始終位列四讀的原因。
當然,許敬宗回答的還不全面,濟水之所以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如此崇高的地位,之所以永遠流淌在中國人心中,除了獨流入海外,還有高潔的情操和溫文爾雅的品德。
高潔的情操是說濟水三隱三現,過黃河而不渾,至清遠濁,堅守其節。所以,古人說濟水「自今稱一字,高潔與誰求;惟獨是清濟,萬古同悠悠」。
溫文爾雅的品德是說濟水位尊四讀,卻波瀾不驚,溫文爾雅。這種潤澤萬物,澤被百事的品德,正是君子們必備的恩澤天地,不求聞達的秉性。
高潔的情操和溫文爾雅的品德,是中國古代文人士子們畢生追求的境界。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誕生了一個名詞「清流」,也形成了古代政治生活中一個評議朝政得失的政治群體「清流」。明代的東林黨就是清流的一個縮影。
曾春鑑聽的目馳神搖。
劉建立繼續賣弄:劉鶚在《老殘遊記》裡寫到:「出濟南府西門,北行十八里,有個鎮市,名叫雒口。當初黃河未並大清河的時候,凡城裡的七十二泉泉水,皆從此地入河,本是個極繁盛的所在。自從黃河並了,雖仍有貨船來往,究竟不過十分之一二,差得遠了。」
曾春鑑到教導師工作後,總感覺教導師是個秀才窩,聽劉建立出口成章,歷史地理張口就來,心裡暗暗發誓,必須得多讀書學習,不然就要被同志們笑話了。
劉建立賣弄了一邊,這才切入正題:「政委,這黃河上沒有公路橋,來往行人和車輛全靠輪渡,我們佔領了渡口,就要先控制輪船和碼頭,把車輛運過河去。過去河,是一條公路,直通濟南,再無阻隔。步兵、騎兵好辦,你看那座鐵路橋,兩頭都有日軍駐守,還有碉堡工事。我們要首先攻佔鐵路橋,守住它,讓部隊源源不斷地渡過河去,直撲濟南。」
曾春鑑點點頭:「還是老辦法,你坐鎮指揮,我帶部隊發起攻擊。對付碉堡很簡單,用高射炮或火箭筒幹掉它。」
劉建立補充道:「北岸鐵路橋頭的碉堡工事距離近,用火箭筒轟掉它。南岸的距離遠,用高射炮打。動作要快,防止小鬼子炸橋。」
曾春鑑哈哈一笑:「放心吧,我最喜歡率部隊攻關奪隘,有這麼好的裝備和這麼好的部隊,奪鐵橋和渡口、攻破濟南只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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