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醉枕江山 作者:月關 (已完結)

   
mk2258 2012-10-18 21:5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7 4767611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2-12-29 00:42
第一百六十章 神秘姜公子

洛陽城東七裡,金穀園。
  
  西晉時大富豪石崇曾在這裡建有一座別墅,園內隨地勢高低築台鑿池。園內清溪縈回,水聲潺潺。又依山形水勢,築園建館,挖湖開塘,周圍幾十裡內,樓榭亭閣,高下錯落,富麗堂皇已極。
  
  如今石崇早已不在,他的美妾綠珠為了他跳樓自盡、香消玉殞的那座小樓也早已化作歷史中的一片塵埃,始終未變的是這裡優美的風景。
  
  陽春三月,此處桃花灼灼、柳絲嫋嫋,樓閣亭樹婁輝掩映,蝴蝶翩躍飛舞於花間:小鳥啁啾對語於枝頭,猶如人間仙境。
  
  這裡依舊有許多豪門建造別墅,做為春遊踏景、抒散心情的所在。千金公主在此處也建有一處別苑,清幽雅致,不同凡俗。平時這裡只有幾個家僕看守,此刻裡邊卻有許多婢僕走來走去,看樣子,似乎是千金公主到別苑踏春來了。
  
  然而,這所別苑裡,此刻的主人卻不是千金公圭,也不是千金公主的子女,而是天愛奴侍奉的那位白衣公子。
  
  千金公主性喜奢華排場,經常要用重禮討好武后,結交上官婉兒、太平公主等武后寵信和朝中權貴,往來應酬,所費靡多。一個公主的俸祿本就有限,一個身處李唐宗室隨時有人覆滅的環境中的公主,更不可能有許多生財之道。
千金公主經常向武后敬獻重禮,經常宴請當朝權貴,時時擺出闊綽的排場,錢從哪兒來?這位白衣公子就是她的金主兒,這也就難怪白衣公子可以當她大半個家,甚至反客為主,儼然成為這幢別墅的主人了。
  
  小樓中,兩廂屏風後面的琴師樂師早已退下,堂前紅氈地土翩躚起舞的舞娘業已離開,堂前只擺了兩張幾案兩張幾案後面的人都還在。
  
主位後面坐著白衣如雪的公子,在他身畔不遠處跪坐著一身青衣、嬌俏可人的天愛奴。
  
  側邊幾案後面坐著沈沐依舊是帳頭巾子,身穿青色圓領直被。
  
  楊雪嬈今天卻換了裝扮,一件碧綠的輕羅衫,一條散花水霧綠草紋的百褶裙腰間用水藍色的絲羅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頭髮隨意挽一個松松的髻,斜插一隻淡紫色的檀木簪花。
  
  這樣的裝扮比起天津橋頭的荊釵布裙自然要華麗的多可是看起來反而不及當日往船頭一站時那種魅力十足的風韻。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一朵生命力十足的野花,你非要把它移到盆裡,挪到雅室妝台之上,反而不及讓它生長在山野間驚豔。
  
  沈沐其實是個假名,就如坐在上首,被沈沐稱為姜公子的這位白衣公子,他的姓氏自然也是假的。
  
  “就這樣吧!”
  
  姜公子淡淡地道:“武媚稱帝,已勢不可擋與其螳冇臂當車,不如助她一臂之力,讓她早日登位,反而能給李唐留下一點薪火。”
  
  沈沐道:“武后一旦登基……。”
  
  姜公子截口道:“武媚現在沒有登基,又如何?越是阻礙她,她越要借助庶族子弟,打壓我等世家巨閥,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她已是一個老邁婦人武家子侄沒有成大器的,我們現在只須靜觀其變,等到必要的時候,稍施助力便能輕而易舉地改天換日。”
  
  姜公子傲然道:“天常變,而天道不變。我等高門閥閱以經術為本,便等於掌握了國家社稷之根本,任他江山破立,帝王將相輪換似走馬燈一般,總要用到我們,何足懼哉!”
  
  聽他說話,二人的計議已近尾聲了,姜公子身前幾案上的菜肴還沒動幾口,反觀側邊沈沐的桌子上,卻是杯盤狼藉,雞骨魚刺、羊蠍駝蹄丟的到處都是。
沈沐挾了塊富含膠質、味道肥美的熊掌塞進嘴裡,香噴噴地嚼著,姜公子看了,低頭以手帕掩口,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掩去了眉宇間一抹厭惡。
楊雪嬈嗔怪地瞪了沈沐一眼,取過一方潔白的手帕,溫柔地替他擦去嘴邊溢出的湯汁。
  
  沈沐微笑道:“沈沐剛剛聽說公子的謀戈,時,還擔心會玩火自冇焚。今日趕到洛京,親耳聆聽公子的通盤計畫,這顆心算是放下了口公子雄才大略,智謀超人,沈沐衷心佩服。洛京這邊有公子鎮守,當可萬無一失了。”
  
  姜公子倨傲地道:“此處有本公子謀劃,自然萬無一失!不過有許多事,我‘顯宗,是不方便出面的,特意叫你來,就是因為有些地方,你們‘隱宗,才能大顯身手。武媚登基已迫在眉睫,你的人,要隨時配合我的行動。”
  
  姜公子瞟了他一眼,說道:“此處宅院是千金公主別苑,幽靜安全,你們可以住在這裡。”
  
  沈沐微笑道:“多謝公子。我已在洛京自行安排了住處,明日就可安頓下來。這所別苑麼,終究是公主的宅院,比較引人注目,我只在此小住一晚即可。”
  
  姜公子淡淡地道:“隨你。”
  
  他站起身來,舉步便向屏風後面走去,再也沒看沈沐一眼,更沒看他身旁的那個禍水一眼。沈沐,不過是旁支偏房的一個子弟,那個女人,本是長安市上當壚賣酒的一個酒娘,地位一般的低賤,怎麼可能看在他的眼裡。
  
  沈沐並未站起,只是含笑說了一句:“公子慢走!”
  
  天愛奴起身,微笑著向他們輕輕頜首,隨在姜公子身後離開了。
  
  楊雪嬈嬌俏地皺了皺鼻子,對沈沐道:“這個長著一副棺材臉的傢伙就是你說的那位姜公子?好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沈沐笑道:“怎麼?你不覺得他風神飄逸,如人中之龍麼?”
  
  楊雪嬈捧著肚子,俏皮地做了個欲嘔的動作,撇嘴道:“這等狂妄自大、面目可憎的傢伙也稱得上人中之龍?”
  
  她望了一眼姜公子桌上幾乎未動一口的食物,又道:“你瞧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吃個東西都跟雞刨食似的,白白浪費了一桌珍槎美味。”

沈沐道:“你有所不知,這位姜公子自幼就有極嚴重的潔癖,若見人吐一口痰,也能幹嘔半天,所以他出門在外,很少卷起簾籠,就怕看見不知潔淨的路人。方才想必是我吃的太過窮形惡相,影響了他的食欲。”
  
  楊雪嬈哦了一聲,恍然道:“我說你今天怎麼好象餓死鬼投胎似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沐向她眨眨眼,笑道:“我也是好奇,想試試他到底好潔到什麼程度。我聽說…”
  
  沈沐四下看了看,壓低嗓音道:“聽說此人好潔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就連男女歡好,碰觸女兒家身子都覺得噁心無比。他娶了妻子之後,依舊獨宿,從不共眠。後來為了延續香火,不得已才與妻子敦倫了幾回,雲雨之後,不洗上兩三個時辰、換上七八遍水絕不甘休。這男歡女愛之事,於他而言恰似受刑一般!”
  
  楊雪嬈不敢置信地道:“世上竟有如此怪人!”
  
  沈沐在她豐腴肥美的翹冇臀上捏了一把,低笑道:“所以呀,你該慶倖你家夫君沒有這樣的怪癖,否則你可要守活寡嘍。走吧,一路舟車有些乏了,咱們回房歇息!”
  
  楊雪嬈向他拋個媚冇眼兒,昵聲道:“只是歇息麼?”
  
  沈沐故作詫異地道:“不歇息還能幹什麼,大老遠的從長安折騰到這兒來,娘子就不覺得累麼?”
  
  楊雪嬈負氣地道:“走啦走啦,回去休息!一會兒你敢打老娘主意,看我不一口咬斷你的臊根!”
  
  ※※※※※※※※※※※※※※※※※※※※※※※※※
  
  武則天入駐龍門的第三天才開始舉行朝會。
  
  朝會地點在香山寺的石樓,為了避免百官在洛陽城和龍門山之間作無謂的奔波,天后下旨,特許無重大公事的官員,可以不必赴香山寺參加朝會,因此今天參加朝會的人並不是很多。
  
  楊帆扶刀巡戈在石樓下面,這兒的建築格局與宮廷不同,再加上整個寺廟乃至整個龍門山除了和尚已沒有任何閒人,週邊自有金吾衛大軍駐守,所以警戒任務不是很重。他也不需要持戟站在那比較狹窄的上樓石階上。
  
  武則天緩步走來,她今天也換了一身男裝,身後沒有宮娥打扇和諸多的儀仗,看來到了這山裡,她是一切從簡,輕鬆愜意多了。
  
  換了男裝的武則天清湯掛麵,膚色依舊白皙細嫩,卻已不如女子盛妝時能夠掩飾更多的老態,上官婉兒身穿圓領袍,頭戴軟腳幟頭,在一旁攙扶著她,一步步邁上石階,十幾階石階上來,走到楊帆所在的緩步平臺時,武則天已經有些氣喘。
  
  上官婉兒體貼地扶著她站住腳步,讓她緩一緩呼吸,文武官員都耐心地隨在後面,自緩步台往下,由石階一直到林蔭下的石徑上,排成了長長的幾排。
  
  上官婉兒扶著武則天拾階而上時,目光一直謹慎地看著地面,生怕一個不慎,絆倒了天后,等她到在緩步臺上站定,這才抬起頭來。
  
  剛一抬頭,她就看到了楊帆,楊帆正扶刀站在緩步台一側的石欄邊,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凝視著她。上官婉兒吃了一驚,趕緊把頭一扭,慌亂地移開眼神。
  
  楊帆眼看著她那蛋清般粉嫩的半邊臉頰,眼看著一抹緋紅潮水似的從她耳根一點點地爬向面頰,直到把那玉一般皎潔的臉蛋兒變成嫣紅色的瑪瑙。
  
  楊帆心底的愛意也像潮水一般,一層層地氾濫起來:“這個女人,當真可愛已極!”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2-12-29 00:46
第一百六十一章 棒打鴛鴦謝小蠻

上官婉兒被楊帆看著,胸膛起伏越來越激烈,呼吸越來越急促,好象比旁邊的武則天喘得還厲害。

  武則天站住身子,只覺登了十幾級臺階就已有些腿酸氣短,不禁心平黯然:“唉!終究是年紀大了,這才走了幾步路說 ……”。

  忽然瞥見上官婉兒嫣紅的臉蛋X急促的呼吸,武則天登時心情大好,胸膛又高高地挺了起來:“婉兒這般年輕,卻比聯還不濟事,看來不是聯的年紀大了,而是因為這裡的石階太過陡峭啊!”

  上官婉兒強自克制半晌,終於忍不住悄悄扭過頭去,飛快地瞟了楊帆一眼,只是一眼,蜻蜓點水般一碰他的目光,立刻就像受驚的小鹿般移開,然後……”就像有一塊磁石吸引著她似的,一點點地再挪回來……

  如此數度交鋒,上官婉兒終於不再躲了,羞紅的俏臉上,那雙眸子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好看意味,似嗔還喜地瞪了楊帆一下,然後便微微垂下去。波光激豔中,絲絲春意,一如枝頭嫋嫋的柳條隨風蕩漾。

  謝小蠻一身稠衫,革帶束腰,身上看不出有佩戴著武器的樣子。今天不是她和高瑩隨侍於天後身邊,所以只充作週邊侍衛。站在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楊帆和上官婉兒“眉來眼去”的樣子,謝小蠻心中的一絲疑慮終於煙消雲散。

  原來人家真的是郎有情X妾有意,這樣的話,自己的確沒必要打抱不平了。

  可是一俟確信楊帆和上官婉兒是真正的兩情相悅,心中對楊帆的偏見一消失,便又替自己的救命恩人憂心忡忡起來:“上官待謅是何等身份,你跟她怎麼可能結成正果?”

  武則天歇息了一下,就往石樓中繼續走去,上官婉兒深深地瞥了楊帆一眼,收攝了心神,扶著武則天登上臺階。雖然只是小小的眉目傳情一番,婉兒心中卻似喝了蜜一般甜,那種難言的歡喜味道,是她以前從來不曾體驗過的。

  人常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此刻的婉兒就是這樣,幾乎是刹那之間,她那本來皎潔如月的肌膚就變得更加光鮮亮麗起來,白暫中隱隱有一抹紅光流動。

  武則天進入石樓,升座朝會,百官魚貫而入,樓外便靜下來。

  高瑩幽怨地瞟了楊帆一眼,心中的偶像有了愛人,似乎魅力一下子就變小了。

  謝小蠻想想上官婉兒的高不可攀,覺得自己有義務對救命恩人勸誡一番,於是鼓足勇氣向他走去。

  “咳!”

  謝小蠻走到楊帆身邊,裝模作樣地左右看看,輕輕咳嗽了一聲。

  楊帆目不斜視,沒有理她。

  謝小蠻往後一靠,倚在石欄上,偷偷瞟了他一眼,又使勁地咳嗽了兩聲。

  楊帆慢慢轉過身來,微笑道:“謝都尉可是著了風寒麼,若是身子不適,不妨告個假,早些回去歇著吧!”

  “你 ……”。

  小蠻氣結,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壓低聲音道:“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哦?都尉有何話說?”

  楊帆說著向前一靠,謝小蠻很不自在地退了一步,蹙起好看的眉毛道:“你靠這麼近幹嘛,又不是聽不到。”

  楊帆嘿嘿一笑,站定身子,道:“都尉請說。”

  “嗯,這個……”。

  謝小蠻四下瞟了一眼,以手掩口,鬼鬼祟祟地說:“那個……你挺喜歡上官待謅吧?”

  楊帆眼珠轉了轉,點頭道:“嗯,怎麼?”

  謝小蠻道:“咳!這個……”上官待謅溫柔優雅、滿腹才學,相貌也生得極好,乃是 ……乃是一個極出色的女子。”

  楊帆連連點頭,道 “是啊是啊,難得小蠻姑娘跟在下也有看法相同的時候。”

  謝小蠻白了他一眼,又道:“不過,上官待謅可是天後身邊的紅人,天后須臾離不得她,恐怕輕易不會放她出宮,嫁夫生子的。”

  “哦……”。

  謝小蠻瞟了他一眼,鼓起勇氣又道:“就算有一天天後開恩,允許上官待謅嫁夫生子,以上官待謅的身分,嫁的也一定是王侯世家或者朝廷重臣。”

楊帆奇怪地看著她,問道:“那麼謝都尉的意思是?”

  小蠻有些心虛,也有些理虧,本來嘛,人家當初眾香國裡百花環繞,好不得意,她卻對人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如今人家洗心革面專心一人了,她又來棒打鴛鴦,可她真的覺得楊帆這樣一個小小侍衛跟上官待謅根本不般配,如果強自來往,早晚惹來禍端。

  想到這裡,小蠻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的意思是 ……咳咳,你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謝沐雯不是不知感恩圖報的人,不能眼看著你 ……”。

  “嗯?”

  “我是說,其實你和上官待詔,嗯••••••不太合適,而目•••一旦這事被天后知道,說不定還會給你惹來殺身之禍!”

  “哦?”

  “所以,我覺得你應該理智一些,不要癡心妄想啦。”

  楊帆似笑非笑地道:“在下本來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不管在下怎麼做,謝都尉都想棒打鴛鴦呢?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謝小蠻奇怪地道:“你明白了什麼?”

  楊帆道:“小蠻姑娘這麼做,莫非是因為你自己喜歡了我?”

  謝小蠻怔怔地道:“啊?”

  楊帆道:“你看,你也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呐,那最好的報答方式當然就是以身相許嘍。再者說,我跟宮娥們在一起,你不高興。如今我跟上官待謅在一起,你又不高興,這意思不是很明顯麼?”

  謝小蠻吃吃地道:“什麼意思?我好來……有點糊塗了。”

  

  楊帆一本正經地道:“謝都尉,我知道你喜歡我,其實呢,我也挺喜歡你的。這樣吧,等我和上官待謅成就夫妻之後,我就納你為妾。你看,駙馬尚且可以納妾,上官待謅溫柔可人的性兒,絕不會阻攔我的,你再等我幾年,可好?”

  小蠻氣得舌頭打結,漲紅著臉蛋道:“呸呸呸!你想得美!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哪只眼睛看上你啦?本姑娘就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嫁你這個臭和尚X死無賴、好色鬼、下流胚……、……”。

  楊帆掏掏耳朵,做怡然之狀,悠然笑道:“天籟之音呐,真是好聽!”

  謝小蠻更是大怒:“無恥下流!卑鄙無恥!陰險齷姐 ……”。

  “小蠻,快些進殿!”

  謝小妻罵得正痛快,忽聽高瑩遠遠喚她,扭頭一瞧,不知何時高瑩已經到了石樓門前,正遙遙向她招著手,謝小蠻一見就知道必是殿中傳旨召喚,她不甘心地瞪了楊帆一眼,這才氣咻咻地奔上階去。

  楊帆望著她的背影笑而不語,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有意思,明明是個單純的小女孩,可是總想當個喜歡替人操心的大姐姐。

  謝小蠻進了石樓,僅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她和高瑩又從石樓裡匆匆地走了出來,二人神情凝重,經過他身邊時,甚至顧不上看他一眼。

  二人沿著石階飛快地下去,片刻之後,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績也頂盔掛甲,神情嚴肅地從石樓中走出來。

  “希幸聿!”一聲馬嘶,楊帆扭頭看去,就見謝沐雯和高瑩一身戎服,各乘一匹駿馬,剛剛馳到石階下麵站定,緊跟著一大隊禁軍士兵匆匆趕到.

  丘神績快步下了石階,一名禁軍牽來馬來,丘神績翻身上馬,在謝沐雯和高瑩的陪同下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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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龍門一片沉寂,數萬人撒在裡面,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早朝時發生了什麼事,士兵們是不知道的,他們也懶得打聽,尤其是長期駐守在宮廷的士兵,更是養成了裝聾作啞的習慣。

  駐守在皇宮裡的士兵日常生活比宮娥太監們更無聊,到了這山裡,就比在規矩森嚴的宮廷裡舒坦多了。尤其是週邊有金吾衛的數萬大軍將龍門山團團圍住,他們日常的差使就更加清閒。

  龍門山是皇家園林,平素不許百姓進入,所以山上活躍著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侍衛們各施手段,捉到了許多野雞X野兔、野鴨和蛇等野生動物,簡單炮製一下,就能弄成可口的美食。

  傍晚的時候,侍衛們在山間生起篝火,炙烤著山珍野味。除了不能喝酒、不能縱聲高歌,儼然就是一副春遊野炊的場面。

  楊帆也在其中,手裡舉著一根木棍,在火上輕輕轉動一隻野兔,兔肉快熟透了,滴下的油脂落入火中,滋滋直響。

  紅紅的火光映著楊帆年輕的臉龐,他的唇邊有一絲神秘而甜蜜的微笑。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心裡終於有了一個異性的影子,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上元夜,太平公主的一個吻,把他的心扉打開了一道縫,可那嚴格說來不算是愛,他不曾妄想娶一位公主,更不是他因為動情而主動的吻,而此刻縈繞在他心頭的上官婉兒,給他的感覺就截然不同。

  他喜歡心裡裝著一個女人時這種暖烘烘的感覺,看著那紅紅的火苗,他甚至幻想,如果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他的仇人,保持他現在的身份,然後有一天,他找回阿妹,娶了叫他心儀的婉兒,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那該多好!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2-12-29 11:59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這個傢伙不太壞

    “嘿!嘿!想什麼好事呢,看把你樂的!”

    旁邊一個侍衛用肩膀撞了撞他,那人一邊撕咬著一隻肥得流油的野雞,一邊含含糊糊地道:“隊正問你話呢,你不是從南洋回來的麼,你們那邊什麼樣兒呀?”

    楊帆見大家正望著他,忙笑道:“我們那兒跟這裡可大不一樣,那兒出門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你都能聽到一陣陣濤聲,那兒的風吹到臉上都是腥腥的,嗅在鼻孔裡……”

    楊帆給他們講述著南洋的故事,這些侍衛很多人一輩都不曾見過大海,對他所說的南海風情非常有興趣。【葉*】【*】

    楊帆道:“那裡的水非常清,幾丈深的海水清澈透底,可以清晰地看見海底的沙灘、礁石、五顏六色的珊瑚和各種各樣的魚。那兒的沙灘上還有許多海龜,海龜會在沙灘上刨個坑,把蛋埋在裡邊,讓陽光曬著來孵化小海龜,小海龜出生以後會自動地奔向大海,那一大片,密密麻麻……”

    眾人正聽得興致勃勃,都尉朱彬唬著一張臉出現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兒聚眾喧嘩!誰允許你們這麼做的,一旦出了什麼紕漏你們吃罪得起麼,散了散了,全都散了!”

    一個隊正迎上去,陪著笑臉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又把一隻烤得滋滋冒油的野鴨用樹葉裹了腿兒塞到他手裡,朱彬哼了一聲。拎著野鴨揚長而去。

    那個隊正松了口氣,揮手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楊帆,你留下把火滅了,千萬小心,別引起山火!”

    眾人紛紛拿了還未吃完的食物散去。楊帆是最後一個,他把火撲滅,又揚上一些土把灰燼蓋住。這才提了那只烤兔,慢慢地往回走。

    遠處,燈火通明處就是武則天的寢宮。楊帆知道,上官婉兒如今也住在那裡。(•~)楊帆站住腳步,望著遠處那叢燈火,輕輕歎了口氣。情愫這扇窗一旦被推開,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會比以往多一層認知和感受。

    從小,在他心裡就背負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這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無異沉重了一些。他總是一個人扛。也只能一個人扛,因為他沒有人可以分擔。

    現在,他忽然希望有一個溫柔的懷抱可以依靠,有一個溫柔的女人聽他傾訴一下心中的疲憊,或者什麼都不說。只是依偎在那懷抱裡,踏踏實實地睡一個覺。無疑,上官婉兒現在就是他渴望的那個人。

    春季夜晚的山風還有些涼意,一陣風吹來,吹醒了楊帆的思緒,他回頭看了看剛剛埋掉的火堆。已看不到一星半點的火光,於是準備回營房睡覺,偶一抬頭,卻看到遠處有一道人影。

    夜色蒼茫,從他這兒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天空中大如車輪的一圓明月,明月前面有一棵大樹,那個人就坐在大樹的橫幹上,望月獨酌。風吹著她的長髮,長髮飄飄。

    她的身體剪影很好看,在明月的映襯下,身體的邊緣蒙上了一層圓潤的瑩光,所以連她的五官輪廓也能輕易地辨認出來。這個玉一般的人兒正是謝小蠻。

    楊帆好奇地走過去,從林中一直繞到那棵樹下。沙沙的腳步聲讓樹巔的謝小蠻聽得清清楚楚,她低下頭,就見楊帆正仰臉看著她,皎潔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

    “嗨!”

    “……”

    “一個人?”

    “難道你不是人?”

    “哈哈,小蠻姑娘果然刁蠻,看樣心情不太好呀。”

    “走開!”

    楊帆哈哈一笑,並沒有走開,而是用嘴叼住兔腿兒,縱身一躍,攀住樹幹,靈猿似的爬了上去。[]謝小蠻吃驚地看著楊帆猴兒似的攀上來,驚訝地道:“看不出,你爬樹這麼靈巧,比我阿兄也差不了太多。”

    楊帆道:“你還有個阿兄?”

    謝小蠻道:“我怎麼就不能有阿兄?”

    楊帆哈哈一笑,道:“說得也是,我也有阿兄,我還有個阿妹呢!”

    他一轉身在橫幹上坐了,著兩條腿,問道:“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謝小蠻沒理他,抓起手中的酒囊,仰起頭來,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楊帆嗅到一陣酒氣,不禁皺了皺眉,說道:“怎麼一個人喝這麼多酒,心情不好?”

    謝小蠻還是沒有說話,楊帆又道:“你是天后的侍衛,小心被人嗅出酒氣,找你的麻煩。”

    謝小蠻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你煩不煩?”

    楊帆歎了口氣,把烤兔遞了過去,道:“別喝了,吃口烤兔肉吧,剛烤好的,還熱乎呢,香噴噴的。”

    謝小蠻瞅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才接過烤兔,遞到嘴邊,卻又放下,幽幽地道:“今天,我奉旨去抓了兩個人。”

    “哦?”

    小蠻束著馬尾,額前一綹髮絲垂下,被風吹著,不時掠過她的眼睛,髮絲下的眸光燦爛如星光,楊帆從她的眸光裡,隱隱看到了一絲憂傷。楊帆的聲音不禁低下來,輕聲道:“怎麼了?”

    謝小蠻幽幽地道:“那兩個人,是章懷太的兒,僅余的兩個兒。”

    楊帆微微動容道:“天后的親孫?”

    謝小蠻輕輕點了點頭,道:“來俊臣狀告兩位王,說他們咒咀君父,大逆不道,天后下旨查辦。我以為,會把他們抓起來查問一下。沒想到,丘神績將軍帶兵包圍了王府,把兩位王抓到後,當場鞭殺了!”

    謝小蠻笑了笑,清冷的月光下,她的笑容有些慘澹:“我是天后身邊的近衛,內衛裡有些殺人的差使,從來不需要我去做。我以前殺過人,但不多,而且我從來沒有殺過手無寸鐵毫無反抗之力的人。”

    “嗯!”

    “那兩位王,一個十一,另一個才八歲……”

    “嗯……”

    “他們就在我的面前,被五金之絲的鞭狠狠地抽著。鞭上滿是倒勾,一鞭抽下去,就刮下一大片血肉,他們一開始還會哭喊,後來已經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一鞭下去,他們的身體才會抽搐一下。他們咽氣的時候,一片血肉模糊,已經認不出人樣兒。”

    小蠻的眼睛亮晶晶的,隱隱有淚光閃動。

    她低低地道:“以前,我聽人說起過一些王公大臣被處治的事情。公卿的頭滾落在地,充沒為奴的家人用鎖鏈鎖著,像牛羊一樣成群地趕著走;被貶謫遠方的人裝在囚車上,頸項被大枷磨破,車走一路,血就淌一路……

    霍王李元軌七十高齡,裝在囚車中走了十天,死了。江都王李緒被斬于江都,韓王李元嘉與魯王李靈夔奉旨自盡,韓王李元嘉的三個兒都被斬首。紀王李慎一向有善政,也被流放巴州,死在半路,五個兒全部斬首。還有舒王……”

    謝小蠻長長地吸了口氣,道:“這些事我以前都聽說過,可是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兩個孩看著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們求我救他,可我實在無能為力……”

    楊帆冷誚地道:“人並不是你殺的!你去與不去,他們都要死!天后要稱帝,李唐的宗室王爺就必須殺光,忠於李唐的元老重臣就必須殺光,能給忠於李唐的人希望和期待的人當然也要殺光!

    對此,李唐宗室做過什麼?盼著自己成為漏網之魚!食李家俸祿的文臣武將們做了什麼?求著自家的前程富貴!各路諸侯們做了什麼?他們重兵在握,只要不觸及他們的利益,皇帝姓什麼,他們在乎麼?你一個小女,何苦自尋煩惱!”

    謝小蠻怔怔地看著他,被他一連串的“殺光”弄得毛骨怵然,可是仔細想想,天后這幾年的作為,可不就是如此?太多太多人的反應,可不就是如此?

    楊帆柔聲道:“你只是一個侍衛而已,有沒有你的存在,這些事都會發生,你根本不需要把這些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這天底下有許多不平事,不是你能背負起來的。”

    謝小蠻癡癡地看著他,問道:“如果是你,你能無動於衷麼?”

    楊帆冷冷地道:“我只知道,那不是我的責任!如果我有能力救他,且不會連累了我,而我沒有施手援救,或許會受到良知的譴責。否則,我絕不會如你一般,坐在這兒喝悶酒!想殺人的是天后,揣摩上意去舉告的是來俊臣,奉迎執刑的是丘神績,與你可有一分半毫的關係?”

    謝小蠻歪著頭想想,覺得他說的話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沒有道理,想要反駁,醉酒之後腦袋暈暈沉沉的,又無法清楚地思考。

    楊帆瞧著她那嬌憨的樣,那神韻依稀有些像自己的小妹,心中更是憐惜,伸手想要摸摸她的頭髮,忽然省起這並不是自己的妹,這手伸上去,准被她一腳踢下樹去,忙又收回手,柔聲道:“傻丫頭,別想那麼多了,回去喝碗醒酒湯,再泡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你是一個侍衛,只要做好你份內的事情,不要胡思亂想。”

    謝小蠻點點頭,憨態可掬地道:“嗯!聽起來,好像是蠻有道理的,至少我現在心裡舒坦多了。你這傢伙,看起來還不算太壞。”
酷爺 發表於 2012-12-29 15:41
本帖最後由 酷爺 於 2012-12-29 15:50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待詔有請

     楊帆啼笑皆非地道:真不知你對我的成見從何而來,我可曾做過一件壞事麼?快回去休息吧,看你醉的,要不要我送你?

     謝小蠻搖了搖頭,道:沒事!這點酒醉不了。

     她仰起脖子,又使勁灌了口酒,把酒囊和兔肉往楊帆懷裡一塞,說道:好啦!我回去啦,照你說的,喝碗醒酒湯,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忘掉這些事噯!

    楊帆伸手去拉,一把沒抓住,謝小蠻已縱身跳了下去。

     楊帆是見她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怕她腳下不穩摔倒,卻不想她雖有了醉意,這一躍倒依舊俐落,見她穩穩地落在地上,楊帆這才放心。

     謝小蠻向他揚了揚手,道:我走啦!

    轉身走出一步,她又回身道:還有你熏的兔肉,那味道……很親……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楊帆搖頭一笑,輕聲自語道:這個丫頭,真是喝高了,連很香都說成了很親!

     楊帆抬頭看了看天邊那輪明月,拔下酒囊的木塞,喝了一口酒,撕下一口肉,再喝一口酒,背倚大樹,漫聲吟道:

    種瓜黃台下,

     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

     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

     摘絕抱蔓歸。

     這首《黃台瓜辭》,是章懷太子李賢被流放瓜州時所寫,表面上是看到瓜田景像有感而發,實際上是因為大哥暴卒,自己遭流放,兩個弟弟也前途莫測,憂心忡忡而寫下的一首抒懷詩。

     如今,李賢亦已被逼自盡,他的兩個兄弟李旦和李顯雖還沒有死,卻也是朝不保夕,倒是他的兩個兒子先被逼死了。他這一支到此算是絕了,這首詩也算是一言成讖,只是應在了他自己的家人身上。

     從國事上看,這是君殺臣;從家事上看,這是祖母殺孫。似乎無論如何,外人都無由置喙,然後被那清冷的月光照著,楊帆心中竟也有了一種悲涼的意味……

     章懷太子最後的血脈----十一歲的李守義。八歲的李光順因為咒咀君父。大逆不道,被他們的親祖母下旨鞭殺了,這件事絲毫沒有影響到武則天的遊興。第二天就傳出了天后將於伊水河畔舉辦大型游宴的消息。

     香山寺內,一座暫時充作署政辦公的禪房內,上官婉兒仔細地安排著:宮中內教坊和左右教坊的樂舞名伶都要提前安排過來。以免忙中出錯。還有,洛陽城裡有名的幾家樂舞班社也要邀來。可以調幾艘畫舫來,叫她們住在上面,不得胡亂走動。

     教坊管事畢恭畢敬地應著,上官婉兒道:你方才說的那些,再謀劃細緻一些。天后性喜大氣,場面一定要宏大熱鬧,綵樓、彩坊,現在就開始搭建。你可向丘神績將軍借調些士兵幫忙。

     教坊管事又應了,上官婉兒揮揮手,讓他退下,又對都尉朱彬道:伊河龍門段,左右兩岸均設關卡,出入船隻、人員,需有內衛和教坊聯手簽發的『過所』方許通行。船隻和船上要嚴格檢查,不得有所疏漏!

     朱彬答應一聲,急急趕去安排。

    上官婉兒又對尚食局奉御官道:四海之內,水陸之珍,各色美味。務必齊備。各色食材你開列個單子出來,盡快由宮中取運。不足者從速購置,這件事,叫團兒抓緊一些。

     為了方便供應,需在伊水河畔搭建臨時膳房,地點要隱蔽,還要在下風處,免得天后嗅到煙火氣,我已為你們定下一處地方,你且先去瞧瞧,若無不妥,從速準備。

     上官婉兒說完,叫一個小太監帶著尚食局奉御退下,接著又對尚衣局、尚乘局、尚輦局、內侍省、掖庭局、宮闈局、內僕局、內府局等各負職司的官員逐一過問、安排,等把這些人都打發出去,上官婉兒方才喘了口氣,坐下仔細審閱內府呈來的邀宴名單。

     上官婉兒把宴請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提起筆來添上了幾個名字,略一沉吟,又劃去了幾個名字。

    皇室飲宴,從來不是單純的飲宴,一個邀請名額、一個座位的順次,在有心人眼中,都是一個明顯的訊號。

     旁人不知道,但是作為協助武則天處理朝政的上官婉兒,清楚許多旁人所不知道的機密。她知道,早在來俊臣彈劾章懷太子的兩個兒子之前,武承嗣和周興就已聯袂上奏,彈劾高宗之子,澤王李上金、郇王李素節有謀反之意,而太后已下秘旨,把他們全部抓回洛陽法辦。

     來俊臣之所以彈劾章懷太子的兩個兒子,分明是聽到了風聲,眼見自己落在了周興後面,這才迫不及待地出頭。而天后眼都不眨,甚至查都不查,也不管這咒詛君父的罪名適不適合兩個孩子,就授意丘神績把他們處死,可見對李唐宗室的一清洗又要開始了。

     上官婉兒劃去的幾個人,都是在京的李唐宗室親王、郡王、外戚,和公開親近李唐宗室的大臣,還有幾位大唐的公主,比如東陽長公主。東陽公主曾經下嫁長孫無忌的舅父高履行,武後厭屋及烏,怎麼可能待見她。

     名單上保留下來的只有太平公主、千金公主等寥寥幾人,而她添上去的幾位,卻是本無資格參加飲宴,但是近來與武氏家族走動頻繁的大臣。

     上官婉兒知道她刪這幾筆,添這幾筆,雖然在一場盛大的宴會中只是幾個人的增減,看似沒有什麼,但是瞧在有心人眼中,必然會助長一些人的氣焰,起到某種推波助瀾的作用,可她之所以受用於武后,不就是因為武后需要這樣一個人麼?

     武后想再找一個善於體察上意的女官很容易,而她離了武后,卻不過是一棵被大樹拋棄的菟絲草,那時等待她的命運將是什麼,她心裡很清楚,所以每日裡,她都會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容自己出一點差錯,因為她錯不起。

     婉兒把名單重新審視了一遍,交給身邊的一個小內侍,吩咐道:知會下去吧!

     等那小內侍離開,原本擁擠不堪的禪房內就只剩下婉兒一個人了,她吁了口氣,有些疲憊地伸了個懶腰,便盯著對面牆上大大的一個禪字發起呆來。

    自從被楊帆強吻之後,上官婉兒一直躲著他,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可是情絲一旦被撩起,就像春天的野草般迅速而瘋狂地生長起來,這個一向矜持內斂的小女子勉強在自己心裡築起一道道堤壩,可那情感卻一次次沖毀了這堤壩。

     她不敢閒下來,只要一閒下來,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人、那個吻。她終於知道詩賦中所說的相思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了: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來人!

     上官婉兒扼著手腕,突然鼓足勇氣,大聲喚道。

    待詔有何吩咐!

     內侍小海應聲出現在門口,上官婉兒急急一揮手,道:沒事了,你退下吧!

     小海躬了躬身子,從禪房門口閃開了。

     上官婉兒在房中坐立不安,掙扎半晌,又喚道:來人!

     小海倏然出現在門口,躬身道:待詔有何吩咐?

     上官婉兒略一沉吟,揮手道:沒事了,你退下吧小海一臉莫名其妙,悄悄地從門側閃開。

     上官婉兒站起來,在房中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把銀牙一咬,輕輕一跺足,喚道:來人!

     小海幽幽地閃現在門口,一臉古怪的神氣:待詔,有何吩咐?

     上官婉兒繃著俏臉,很嚴肅地道:去,喚楊帆侍衛進來,我有事情吩咐!

     小海躬身道:喏!然後習慣性地往門側閃去,人影兒都閃沒了,就聽他傳出如夢初醒般的一聲啊!,緊接著就見他又跑回來,沿著門前石階兒跑出去。

     上官婉兒趕緊搶回案几後面坐下,抓起一隻筆,拿過一份奏章。

     楊帆走進禪房的時候,房中只有婉兒一個人。

     她折腰坐在案後,手中攥著狼毫,一張小臉通紅,就像一個小學生,被很嚴厲的西席先生逼她默寫一篇詩賦,而詩賦的內容早已被她忘個精光似的。

    楊帆走進來時,心情也不免有些緊張。情竇初開的少年大多如此,楊帆歷練很多,心態已經算是相當沉穩了,還是不能完全免俗。可是當他看見上官婉兒這副模樣時,那緊張便完全被好奇所取代了。

     他好奇地看著上官婉兒,從來沒見過她這種神情,實在不知道她這倒底是什麼意思。

     上官婉兒方才召見內、左、右三教坊管事和六尚二十四司大小官員、安排各項事務,胸有成竹,井井有條,便是一些皇室宗親的命運前程,在她一勾一抹間也輕易完成,全無半點為難,楊帆一進來,卻把她緊張得像是一隻在雄鷹俯瞰下的小兔子。

    她低著頭,攥著筆,緊盯著案上一份奏章,一言不發。

     她不說話,楊帆卻不能不說話了,楊帆咳嗽一聲,施禮道:上官待詔,召見屬下,有什麼事嗎?
92415946 發表於 2012-12-30 07:46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婉兒是一朵奇葩!

一聽楊帆開口,上官婉兒像中箭的兔子似的驚得一跳,緊緊地攥起筆桿兒,就像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她緊張兮兮地看著楊帆,突然鼓足勇氣,結結巴巴地問道:“你…… 你喜歡我,是吧?”

“啊?”

楊帆實未想到她的開場白竟是這樣一句話,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以致他也有些發起呆來。

上官婉兒脹紅著臉低下頭,咬文嚼字地道:“你的要求,我……慎重地考慮了很久……”

楊帆還沒反應過來:“啊?”

上官婉兒期期艾艾地道:“我喚你來,是想……告訴你,我允許你……喜歡我……”

上官婉兒紅著臉說完,大大地松了口氣,她也不抬頭,只是繼續咬筆桿。

“啊?”

楊帆這回是真的傻了,他站在那兒,目瞪口呆地看著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低著頭,緊張地咬了半天筆桿兒,聽不到一點動靜,便悄悄抬起眼睛,眼神與楊帆一碰,把她嚇了一跳,很吃驚地問道:“你怎麼還在這兒!你……還有什麼事嗎?”

楊帆茫然地搖了搖頭,上官婉兒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展顏道:“哦!那你去做事吧,我也要做事了!”

楊帆夢遊似的往外走,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瞧了一眼,上官婉兒正張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楊帆一回頭。把上官婉兒又嚇了一跳,她像一隻受驚的小松鼠,趕緊垂下頭,繼續緊張地咬筆桿。

楊帆茫茫然地出了禪房,站在陽光之下,仿佛夢還沒有醒。

楊帆雖然不曾有過戀人,對於男女情事卻並非一無所知。但是任他見多識廣,他也不曾聽說過還有這樣建立情侶關係的事情。他甚至摸不准上官婉兒說:“我允許你喜歡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他當然不知道,在毫無感情經歷。除了詩詞歌賦,也完全沒有其他任何管道來瞭解男女情愛到底該以一種什麼方式來進行的上官婉兒心中,這已經是一種最嚴肅、最莊重的表白:“我接受你的追求。願意做你的女人!”

詩詞歌賦中對男女間正常的情話描述幾乎沒有,同文誥案牘打慣了交道的婉兒姑娘用一種很公事公辦的官方語言來表示她願意與楊帆結為情侶也就不足為奇了。只是可憐了楊帆這個自詡在南洋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情場浪子”,也被這種前所未見的表達方式給弄懵了。

楊帆抱著大戟站在廊下,很納罕地猜了許久,結合當時上官婉兒羞澀不勝的表情,才隱約地猜出了她的心意。

楊帆心想:“這位掌管制誥、主持風雅,在政壇和文壇都舉足輕重的大唐內相、天下才女,不會是個書呆子吧?莫非她以為這樣就算是情侶了?如果這樣就算情侶的話,那睡在同一張床上卻井水不犯河水。也一樣能生孩子了……”

※※※※※※※※※※※※※※※※※※※※※※※※

盛大的游宴活動在龍門如期舉行了。

游宴設在龍門山下的伊河河畔,宮中內教坊和左右教坊的樂舞名伶均奉詔趕來,洛陽城裡有名的幾家樂舞班社也被召來共攘盛舉。

沿著河畔,香車寶馬,摩肩接轂。萬眾雲集,盛況空前。河畔彩樓高搭,水上彩舟畫舫、綠樹掩映的樓臺亭閣、沿岸花間草地,處處是宴會,處處是樂舞,盛況空前。

大唐的宮廷宴會向來是極盡奢華的。四海之內,水陸之珍,靡不畢備。而歌舞也素來講究氣勢宏大,宴會還沒正式開始,伊河岸邊由數百名教坊樂人模仿的“百鳥朝風”已開始試演,聲音在兩岸山谷間回音嫋嫋,猶如百鳥和鳴。

楊帆和謝小蠻站在彩坊通道一角,看著宮娥彩女們絡繹不絕地把各色美食端送到沿河搭建的彩坊上去,又有在畫舫上換好服裝,赤著雪足,露著小臂的靚麗舞女沿著紅地毯姍姍地走向表演場地。

那些舞女歌妓,盡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如今為了表演又是刻意打扮的,更顯驚豔動人,那冰肌雪膚、蠻腰半露,走動間腰臀款擺,嫋嫋的風情,何只是楊帆一個,兩旁的諸多侍衛都是看得目不暇接。

全因這美貌的姑娘太多,從他們面前走過去時速度太快,這時不愁看不到美麗的姑娘,只愁眼睛生得少了,沒辦法看個仔細完全。

謝小蠻看著男人們直勾勾的眼神,不屑地道:“怎麼一個個都跟狼似的?”

楊帆看著一個個雪足如霜的美貌姑娘從自己面來來去去,配合地用“爪子”在大戟上撓了兩把,“饞涎欲滴”地道:“真的好想做禽獸啊……”

謝小蠻白了他一眼,嗔道:“還想什麼呀,你本來就是!”

楊帆翻了她一眼,哼道:“又瞧我不順眼了,我對你禽獸過麼?”

謝小蠻“啪”地一扶腰間長劍,小瑤鼻兒一翹,冷哼道:“你試試!”

自那晚一番交心,謝小蠻對楊帆的態度友好多了,其實一開始她看不慣的,只是楊帆拈花惹草的惡習,現在過了這麼久,她也漸漸弄明白了,不是楊帆拈花惹草,實在是宮裡的姑娘們太熱情、太大膽。旁的不說,就說她那位好姐妹吧,別看現在總是離楊帆遠遠兒的,可你瞧她那幽怨的眼神兒,只怕楊帆勾勾小指,她就會很開心地送羊入虎口了。

至於楊帆與上官待詔有情,與她更是全無關係,雖然她依舊認為楊帆和上官待詔並不般配,可是人家既然兩情相悅,也只好祝願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心結一去,兩個人相處倒比以前親近自然了些,雖然還是常常拌嘴。

“天后來了!”

遠處一陣騷動,有人輕輕地喊了一句,楊帆和謝小蠻忙站定身子向前望去,只見武則天一身盛裝,在眾多權貴的簇擁下緩緩行來,謝小蠻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迎了上去。

武則天踏著紅地毯緩步行來,左右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一個白衣如雪,飄逸如雲,一個紅裳鮮豔,如同一團能把人融化的火焰。

白衣如雪,皎然似月的女子自然是上官婉兒,這烈焰般的美人兒卻是太平公主。

楊帆微微有些驚訝,因為武則天此番出遊龍門,太平公主並未隨她一同出遊,不想今日太平公主也到了。

伴隨在武則天身後的,便是一大堆的皇親國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太平公主今天不止把兩個女兒帶來了,兩個女兒也一併領來了,長女六歲,長子四歲,次女兩歲半,小兒子才一歲出頭,都由婢僕們抱著。

太平公主扶著武則天的手臂,正低低地與她說著話,武則天不時地頷首微笑,太平公主並未注意不遠處侍衛叢中楊帆正站在那裡。而上官婉兒扶著武則天的另一側,一雙妙目卻在不停地左顧右盼。

倏爾看到楊帆,上官婉兒雙眸一亮,白淨的臉頰上微微蕩起一抹紅暈,便悄然低下頭,看著自己在裙袂下忽隱忽現的腳尖兒,仿佛生怕踩死螞蟻。

“這樣……就算是我的女人啦?”

楊帆拄著大戟,一臉幽怨地看著螓首微側,含羞低頭的上官婉兒從他面前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眾目睽睽之下,連一句話也說不得。至於眉目傳情,難道傳給她的後腦勺看麼?

楊帆忽然覺得謝小蠻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找個太有名太有身份的女人做老婆,真的好麻煩!

※※※※※※※※※※※※※※※※※※※※※※

武后一到,宴會便開始了。

此番盛宴,京中許多權貴都應邀而來,一有機會就巴結奉迎武后的千金公主是其中少數幾個李唐宗室。太平公主不用說了,那是武則天的親生女兒,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武后最寵這個女兒。

所以千金公主受邀,自覺風光無限。

論年紀,千金公主比武則天要小五六歲,但是論輩份,她是高祖李淵之女,高宗李治的姑母,所以高宗的皇后武則天也該以姑母長輩禮敬于她,再加上兩人交情一向不錯,千金公主得以坐在武后身側。

兩人年歲相當,很多話題能嘮到一塊兒去,再加上千金公主陪著小心曲意奉迎,幾句話就哄得武則天眉開眼笑。武則天拍著千金公主的手臂道:“龍門風景優美,賞心悅目,朕在這兒很開心,就是缺了個說知心話的人。今天你就不要走啦,晚上歇宿在朕那裡,咱們好好聊聊天。”

千金公主受寵若驚,連忙道:“那敢情好,這幾天沒有見到天后,沒有跟天后說說話兒,千金心裡頭就空落落的,今晚千金陪天后您聊天兒。天后,您請酒!”

武則天端起一杯加了養顏秘藥的醪糟飲了一口,鳳目一轉,見女兒太平以掌托腮,看著前方紅地毯上的樂伎歌舞,懶洋洋的無甚興致,便道:“太平,你不要總是悶在府上,閑來無事,可以遊山玩水,怡養心情。此番過來,你也留下住幾天吧。”
92415946 發表於 2012-12-30 07:46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約黃昏後

太平公主聽了武則天的話,微微頷首,無可無不可地道:“既然阿娘吩咐,那女兒就留在龍門留伴阿娘便是。

武后方才因見女兒落寞寡歡,時不時的就去看她幾眼。千金公主瞧在眼中,忙道:“今日天后設宴。君臣歡聚,其樂融融。千金素知太平舞技出色,何不請太平下場歌舞一番,以助天后酒興呢?”

武則天看向太平,笑問道:“女兒。為娘許久不見你的歌舞了,今日難得高興,為娘舞上一曲,如何?”

太平公主眼見受邀的皇親國戚個個夫婦同坐,自己形孤影單,不免有些落寞。依稀記起父皇在時,每逢宮廷宴會,李唐宗親濟濟一堂,如今卻是日漸凋零,已經看不到幾個李家人了,更是暗自神傷,便道:“女兒有些乏了,又多飲了幾杯,不宜起舞。”

武后聽了臉色微微一沉,正滿心歡喜的上官婉兒坐在旁邊,一見武后有些不悅,忙道:“一人獨舞,不如二人對舞。婉兒願與公主跳一曲‘雙柘枝’,恭祝天后青春永駐,壽與天齊!”

上官婉兒說著,起身走到太平公主面前,輕輕一拉她的衣袖,一個眼神兒遞過去,太平會意,知道母親一向強勢,不宜令她太過難堪,便隨之起身,道:“那……女兒便與上官待詔共舞一曲,若是跳的不好,阿母可不許笑我。”

武后容顏一霽,呵呵笑道:“你這丫頭,便被娘親笑了又怕甚麼,再說我兒舞蹈,又豈是這些舞伎比得的,快快舞來。”

今日盛宴,規格隆重。一向男裝打扮的上官婉兒和喜歡穿男裝出遊的太平公主穿的都是彩衣宮裙,只是一個潔白素雅,一個紅如烈火,倒不需要再換上專門的舞服。小太監下去安排,舞伎歌女迅速退下,樂師也停了器樂,專候二人上場,以演奏柘枝舞曲。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雙雙下場,在紅氈毯上對面站定,一個紅衣烈焰、一個白衣勝雪,姿色風情各具特點,偏是一般的迷人,登時吸引了四下所有人的目光。

“咚!咚咚!”

樂師們坐在船頭,那艘畫舫就停在河畔彩坊對面,三聲畫鼓,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雲袖一揚,“啪”地一聲,雙袖一舉,蠻腰一擺,恰似鳳翼齊張。

“咚咚隆咚咚……”

節奏明快的鼓聲響起,隨即頗具西域風情的各色樂器一起伴奏,讓人聽著歡快的樂曲聲,便有一種隨之起舞的魔力。

場上,太平公主斂肩含頦、擰腰傾胯,右臂蛇一般探向空中,左腿微掩於臀後,妖嬈的體態、的曲線,令人怦然心動。上官婉兒與她是同樣的動作,不同之處是她揚起的是左臂,吸掩於臀後的是右腿。

兩人一樣的動作,對映著,仿佛是一個人對鏡獨舞,偏是紅者如火,白者似雪,色彩鮮明。

柘枝初出鼓聲招,花鈿羅衫聳細腰。

一樣細腰,兩種妖嬈,她們蹲、跪、折腕、旋轉,舞姿剛健中帶著優雅和柔媚,你進我退,往返迴旋,白裙如飛雪旋舞,紅裳似烈焰飛騰,再加上兩人都是一般的粉光脂豔,看得人如癡如醉。

“好!好!呵呵,令月跳得真是好啊。自從她為人妻子,朕已很久不曾見過她的舞蹈了,難為這孩子還沒有摞下。”

武則天頻頻點頭,滿臉笑容。

千金公主偷偷窺了眼她的臉色,輕輕地道:“太平年輕貌美,才藝雙絕,天后有這樣的好女兒,可不為之自豪麼。只是……。千金與太平相交甚厚,時常來往,總覺得太平常常鬱鬱寡歡呢。”

武則天臉色微微一冷,太平駙馬薛紹是她下旨處死的,她也知道這件事對女兒傷害很大,為此還打破了大唐公主食邑最多不超過三百五十戶的規定,把太平公主的食邑提高到一千兩百戶。超過了親王的規格。大唐的親王食邑才一千戶。同時還賞賜了大筆財物。

她也知道這些身外之物並不能彌補女兒所受的傷害,她到現在還記得薛紹剛剛被抓進大獄時,女兒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痛苦絕望的神情。可是,她只能做到這樣了,這個天下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你想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即便強大如她,在帝位與親情之間,她也無法兩全。

千金公主忙道:“天后,千金的意思是,太平如此青春貌美,豈能就此磋砣一生?

千金年輕時也守過寡,知道那孤衾寒夜的滋味兒,天后您最疼太平。捨得她如此淒苦麼?千金以為,天后您應該早日為太平再擇一良婿,到時候夫唱婦和,恩愛圓滿,天后您也可以放下一樁心事不是?”

武則天猶豫地道:“這個朕自然也是想過的。只是……薛紹剛剛死了不到一年。現在便為她另擇駙馬,似乎有些……”

千金公主道:“天后過慮了,正因為太平還時常想起亡夫,才應該儘快給她選一駙馬才是。”

武則天有些意動,喃喃自語道:“嗯……,只是不知誰家的兒郎才合適呢?”

千金公主趕緊道:“這個要說起來。可實在沒有人比千金更熟悉了。天后若是有這個意思,那千金馬上就開始張羅。”

武則天也知道千金公主廣結善緣,是洛京權貴圈子裡的活躍人物,想了想,終於點頭道:“好!那麼,你替朕好好物色一下,看看誰家的兒郎,配得上朕的女兒!”

千金公主喜上眉梢,連忙應道:“千金遵旨!”

武承嗣自後方靠左的一張幾案後坐著,向千金公主投來一束目光,千金公主微微頷首,露出一絲笑意。武承嗣大悅,捧杯一飲而盡!

適時,掌聲雷動,四下一片“彩”聲,武則天和千金公主向前望去,就見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正做到“雙柘枝”的最後一個舞姿,一個幅度很大的下腰動作,白者如月,紅者如虹,贏了一個滿堂彩。

※※※※※※※※※※※※※※※※※※※※※

月亮悄悄上樹梢,蟲鳴唧唧縈繞耳畔,春風徐徐拂到臉上,更顯得林中靜寂一片。

楊帆倚著一棵樹站著,百無聊賴地折下一段草莖,在手裡玩弄了一會兒,又叼到嘴上去。

謝小蠻給他送來一張手帕,手帕上有淡而清幽的香氣,還有一行秀麗的小字:“月上柳梢時,前番相撲處,盼與郎君一唔,婉兒。”

楊帆來了,揣著那張帶著女兒香的手帕,眼下月兒已經爬上林梢,可是伊人依舊不見蹤影,楊帆已經有點望眼欲穿了。

婉兒離開太平公主的宿處,沿著寺中回廊繞到側殿,走向側殿的一道門戶。當武則天吩咐她多多陪伴太平公主時,她就知道機會來了,只要不是侍候在武后身邊,縱然離開一時,也有得是藉口遮掩,誰會追究她的去處。

側殿門前站著幾名今夜值宿的侍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見上官婉兒出現,連忙站直了身子,畢恭畢敬地道:“上官待詔。”

“嗯!”

上官婉兒淺淺地應了一聲,邁步就要出去,一個夥長殷勤地道:“待詔這是要去哪兒?”

上官婉兒道:“隨意走走,散散心。”

那夥長趕緊道:“天色晚了,待詔要出去,用不用屬下帶幾個人護衛?”

上官婉兒淡淡地道:“這個地方能出什麼事?我喜歡靜!”

那夥長訕訕地應了聲是,不敢再言語了。

上官婉兒姍姍地出了山門,踱進林中小徑,一俟離開那幾個侍衛的視線,立即加快了腳步:“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令月,時間已經過了,怕不等急了小郎君。”
92415946 發表於 2012-12-30 09:55
醉枕江山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禦姐還是蘿莉


上官婉兒急急跑到上次被楊帆撲倒的地方,伸手扯了一把臂上的飄帶,因為跑得太急,帶子勾在了一絲樹枝上。

喘息著站定,四下寂寂,壓根兒不見楊帆身影,上官婉兒不由一怔:“莫非小蠻不曾把消息送到?不能啊!小蠻已然回報於我,是他親手接下的絲帕。而且,我已查過,今日他並不當值,莫非也是因事耽擱了?”

因為上官婉兒是從太平公主處出來,不宜更換裝束,所以這身衣服就是在太平公主宿處的常服,藕絲衫子嫩黃裙,這是一身袒胸裝,緋色V領內,那對與她纖細的身材不甚相襯的飽滿乳丘,擠出一道誘人的溝兒。

隨著她急促的呼吸,酥胸一起一伏,雪白的肌膚被月光映著,如初晴小雪。慢束羅裙半掩胸,蟬翼羅衣白玉人。月下看美人,當真軟媚著人。

這時,樹後人影一閃,楊帆含笑閃了出來。

上官婉兒先是掩口一驚,待見是他,便忘情地撲上去,將要入懷時,又驀地止住步子,含羞地嗔他一眼,低頭道:“壞人!早便來了,卻躲在這兒嚇人家。”

這句話說得更是盪氣迴腸,小兒女情態暴露無異,楊帆看得心中一蕩,為之大喜,只道自家這位婉兒姑娘原來並不是一個書呆子,其實蠻懂情趣的,不禁嘿嘿一笑,輕輕捉住她的一雙柔荑,促狹地道:“誰叫你來晚了的,害我等了這許久,嚇你一嚇還是輕的,逾時不至,該打屁股,要把你的小屁股打腫才可以。”

上官婉兒委曲地道:“哪有這般規矩的。”

楊帆板起臉道:“怎麼沒有?在南洋就是這般規矩。所以我們楊家。就是這樣的家規。”

上官婉兒一想,要被他那大手打在臀兒上,還要打到紅腫。又羞又臊,又是委曲,便仰起小臉。紅著臉蛋兒乞求道:“不打成不成?人家也是沒辦法,好不容易才脫身的。長這麼大,人家還沒挨過打呢,阿娘沒有打過我,天后也沒打過我……”

楊帆一開始還道她是配合自己說笑,聽她說的有趣,心中大樂,聽到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兒。再瞧她那認真解釋、滿腹委曲的樣兒,不禁有些吃驚,楊帆試探著問道:“你不會以為……我真要打你屁股吧?”

上官婉兒一呆。訝然他:“不是你剛剛說的麼?”

“呃……”

楊帆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亂的思路,解釋道:“我不是真打!”

“嗯?”

“唔……。我是真打,不是……,我是說,我不是用力打!”

上官婉兒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詫異地道:“那為什麼要打?”

“這個……”

楊帆雖然還是個童男子,可是在南洋時,同齡的少男、早熟的少女,對這些話題談起的可不少,到了洛陽修文坊,整天跟那幫坊丁在一起,更是耳濡目染。他努力回想著坊間大姑娘小媳婦們的言傳聲教以及南洋妹妹的**言語,試圖用最淺白的語言進行解釋。

“其實這個打,就是輕輕地拍,拍得酥酥麻麻的,甚是得趣,不但不痛,還很舒服。”

“哦!那不白打了麼?”

楊帆耐心地道:“也不算白打。它是……,它的目的,其實並不是為了打人才打,它其實是……一種閨房之樂,是男女之間**歡愛的一種手段。”

“哦……這樣啊!”

上官婉兒微微側著頭,秀氣的眉毛輕輕顰著,似懂非懂,但是正很認真、很努力地理解著它。

楊帆眼中的極品禦姐突然幻滅了,這分明就是一隻萌到了極點的小蘿莉啊!

禦姐的身子蘿莉的心……

楊帆無力地扶住了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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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伊水沒有半點聲音,只是那流動的水波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斷閃爍起層層鱗光。楊帆和上官婉兒坐在離河面三丈來高的一塊岩石上,四下裡樹木野草掩映了他們的身影。

楊帆的手攬在婉兒纖柔的腰身上,婉兒便無師自通地偎進了他的懷裡,一臉甜蜜。

當然,現在楊帆還不能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腰間,就讓婉兒緊張地繃起了嬌軀,好半天才緩和下來。楊帆的手不管是摸挲著向上,想去撫弄那兩團軟肉,還是想悄悄滑下,貼近她圓翹的臀兒,婉兒都會悄悄捉住他的手,放回自己腰間。

目前對她來說,與一個男人這樣耳鬢廝磨地依偎著,聽著他綿綿的情話,感受到他的大手在腰間熨燙全身的熱度,已經心神俱醉了,她還接受不了更進一步的親昵。

“我是不是很笨?”

在幾次對楊帆的情話或不解、或誤解,幾番見到楊帆的囧態之後,聰明的婉兒終於察覺有些不對勁兒了,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

“哪有!”

楊帆在她光滑粉嫩的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在她耳畔柔聲道:“一個笨女人能成為秤量天下才子的女學士麼?其實只是我的婉兒太單純了,你從小長於深宮,從不曾接觸過這些人、這些事。”

“嗯!”

上官婉兒放心了,把臉蛋貼在他胸口,甜蜜地蹭了蹭,柔柔地道:“我不懂怎麼做你的女人,不過不要緊,反正有你,你教我就是啦。”

楊先生很想說:“來,幫我拔些草鋪在這兒,把你自己脫光光躺上去……”

不過他也只能想想,初為人師的他,也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要循循善誘、循次而進,不能嚇壞了自己的好學生。

然而,並不是一直由楊帆來充先生的角色,當他們自然而然地談到他們的未來時,上官婉兒就展示了她一向的精明強幹。

“郎君,我們兩個的事情,現在還不能張揚。天后登基在即,以前,天后垂簾,許多事只能由我這位宮中待詔幫她處理,內外聯絡。一旦稱帝,可以名正言順地統轄天下臣僚,接見內外大臣,宰相們可以幫天后分擔許多事情,或者我就能比較自由一些。”

上官婉兒歉然地對楊帆道:“還有,你現在的官職……,郎君莫要誤會,婉兒不在乎的,可是,天后在乎,天后最重門第出身、身份地位,若是婉兒說要嫁與郎君,即便別人不會說三道四,天后也不會答應。”

楊帆沉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這也正是讓我煩惱之處。”

上官婉兒道:“婉兒替郎君做過一番打算,郎君莫要責怪婉兒擅作主張。”

楊帆道:“自然不會,婉兒有何打算?”

上官婉兒道:“婉兒想了兩個辦法,一個可令郎君一日三易其官,不消一年,便可位極人臣,到那時以郎君的身份地位,若要迎娶婉兒,也不是難事。另一條路稍難一些,不過卻也是個機會。只是具體如何去做,還需細細思量。”

這小鳥依人般偎在楊帆懷裡的小女子果然不愧是大唐隱相,楊帆平素看她,也不過就是替武則天處理處理奏章,時不時到弘文館裡與學士們吟詩作賦一番,再不然就換上武服,活躍在蹴鞠場上。而今,要把一個小小兵丁運作成為當朝大臣,在她說來,竟是如此輕鬆。

蘿莉又變成了禦姐,而且是無所不能的禦姐。

楊帆道:“婉兒有何妙策?”

上官婉兒道:“這第一個辦法,就是郎君退伍,由婉兒找人保舉郎君出仕作官。”

楊帆皺眉道:“出仕作官如此容易?”

上官婉兒嫣然道:“自然是難者不易,易者不難。我朝科舉,一年一次,每科取士不過十餘人,如何滿足偌大國家官員的需要?自薦、舉薦、科舉、世襲、恩蔭……,做官的途徑多得很。

婉兒協助天后處理政務,朝中許多大臣都欠了婉兒人情,這個小忙,只消言語一聲,自然有人幫忙。介時,不管是通過舉薦,還是為郎君擇一名門世家,掛靠成為其家親屬,想要為郎君謀個八九品小官,都易如反掌。”

當時固然有舉薦制度,不過受舉薦的人要麼有名望,要麼有才學,要麼本是小官,素有政績,總之也是要有一定資歷的,不過這當然難不住上官婉兒。

至於“門蔭”制度,是專門給五品以上官員弄的一種福利,他們有權保舉自己的至親子弟為官,狄仁傑的三子狄光昭就是利用這種方式出仕的。不過這種制度現在早已不限於至親子弟,由於大家都這麼幹,自然也沒人出來找碴,誰敢破壞這種對所有官員有利的潛規則,誰就得成為官場公敵。

即便清廉如狄仁傑,也曾經礙不過親戚情面,把姨家外甥這種非至親子弟的人通過“門蔭”制度保舉為官員。所以上官婉兒甚至無須刻意為楊帆找一個同姓的豪門,隨便掛靠到哪一家弄個遠親的身份,就可以為他弄個小官當當。

一個八九品小官,以上官婉兒儼然當朝宰相的權力,很容易就能辦到,可是一個八九品小官,當然依舊沒資格娶上官婉兒這樣身份的女子,然而從八九品小官再想往上升,幾乎每一步都是難如登天,上官婉兒先讓他做個小官,用意分明就是讓他先進入官僚系統。

楊帆雖對官場不是特別熟悉,對此也是清楚的,忍不住道:“然則,之後如何一日三易其官,一年之內位極人臣?”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2-12-31 00:17
第一百六十七章 為郎巧謀劃

    “勸進!”

    上官婉兒凝視著楊帆道:“天后登基在即,這層窗戶紙還沒有捅破,而它必然、也一定會有一個人去捅破。這個人要代表民意,所以官不能太大,更不可以是武氏子侄,而尋常百姓又太過兒戲,所以,必然要選擇一個低階官員。”

    上官婉兒道:“你曾是修文坊丁,又曾在白馬寺為僧,當過禁軍士兵,蹴鞠與擊鞠之名揚於洛京,有大批擁躉,你不但可以代表,更可以輕易彙聚三教九流各方人士帶頭勸進,功與首功截然不同,只要你立下這份功勞,位極人臣,指日可待!”

    楊帆道:“有功也當有才,只是帶頭勸進,就能位極人臣?”

    上官婉兒笑了,柔聲道:“郎君難道不曾聽說過‘千金買馬骨’的故事?”

    楊帆恍然,他思索半晌,緩緩問道:“那第二個辦法,是什麼?”

    上官婉兒目中掠過一絲異色,問道:“郎君不願勸進?也覺得‘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楊帆搖搖頭,道:“這天下是李的當皇帝還是姓武的當皇帝,是男人當皇帝還是女人當皇帝,很重要麼?我不以為然,只要他是一個能為天下帶來福祉的好皇帝,又有什麼關係?我在南洋時,就曾見過一些小國是女子為王,百姓們安居樂業,也沒見天塌下來。

    只不過,以勸進而為進階之道,雖是捷徑,也是險徑,我在南洋時,曾有一位甚有見地的長輩,教誨過我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也曾同我講過古往今來許多天下大事,自古以此捷徑飛黃騰達者,大多沒有好下場。

    一個沒有根基的人,卻驟然踩在無數人頭頂。便會成為他們理所當然的敵人。尤其是如今,朝中酷吏橫行,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如此上位者更是兇險之極。再者,用這個辦法上位,也會被人瞧不起,若做一個被人輕鄙的官,我不會快活。婉兒定也不會快活。”

    上官婉兒欣然道:“婉兒也有這個擔心。只是還沒來得及向郎君分說其中利害,想不到郎君竟已洞燭玄機,看得如此透澈。”

    楊帆笑道:“你莫捧我。我對官場,畢竟所知不多,哪有這般本領。你只一說,便把其中利害看得清楚。www.51o.net實際上,是因為你方才說過,你想了兩個辦法,還說另一個難了些,需要細細思量。

    若是這個以勸進上位的法子沒有壞處,以婉兒的冰雪聰明,何必煞費苦心再去想第二個辦法?我是因為想起你這句話,料定這個辦法必定是大利大害兩相伴隨。所以才絞盡腦汁去想,它到底有何不好。”

    上官婉兒抿嘴一笑,道:“郎君何必過謙。雖說如此,但聞有這樣的晉身之階,又有幾人還去細思其中害處。郎君年紀輕輕,心思如此縝密,實非尋常男兒可比!”

    楊帆一攬她的纖腰。笑道:“若是尋常男子,豈能入了上官待詔法眼?”

    上官婉兒仰起臉來,嬌嗔道:“你還叫人家上官待詔!”

    楊帆道:“不叫不叫,只叫婉兒,我的好婉兒!”俯下頭去。捉住她的櫻唇,一番唇舌挑弄。惹得上官婉兒軟了嬌軀,氣喘吁吁地癱在他的懷裡,媚眼如絲如縷,這才問道:“婉兒那第二個法子又是怎樣?”

    上官婉兒被他弄得身子都酥軟了,只覺他一親上來,身上便有一種說不出的甘美,長到二十五歲,她還是頭一回體驗這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楊帆問完了話,婉兒還跟醉酒似的暈在他的膝上,清醒半晌,才輕輕捶了他一下,嬌嗔道:“壞人,你這樣子,把人家弄得迷迷糊糊的,還怎麼說話?”

    誰說這小女子不通男女情事,畢竟是熟透了的女兒家身子,欠缺的只是毫無這種認知,如今稍經撩撥,便自然而然地煥發出萬種風情,若她在情愛上的天真幼稚再成熟一點,不知該是何等的迷人了。

    上官婉兒坐起身子,理了理鬢邊秀髮,這才說道:“另一個法子,就困難一些,現如今,我也只是大概有這麼一個想法,至於具體要怎麼做,還得好生思量一下。”

    楊帆道:“你且說來聽聽。”

    婉兒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地道:“我想的第二個辦法,是依舊在軍中發展。不過,要調離南衙十六衛,加入北衙。”

    楊帆如今雖是禁軍中人,卻也沒有搞清楚禁軍中這麼複雜的派系關係,不禁疑惑道:“北衙?”

    婉兒頷首道:“嗯!南衙十六衛兵馬,就算天后調動,也需兵部勘合,而北衙,準確地說,那是天子私軍!這支私軍自我大唐建國就有,原本是當年追隨高祖在太原起兵的三萬精銳部隊。

    我大唐立國後,這支人馬就60xs於其他所有軍隊之外,就是兵部也指揮不動,只聽天子一人調遣,憑虎符行事,號稱‘元從禁軍’。太宗皇帝時,又從‘元從禁軍’中挑選精銳衛士百人,宿衛玄武門,穿虎皮衣,騎禦馬,號稱‘百騎’。”

    上官婉兒嫣然道:“你做大角手,每三月輪值一回,總歸還是要調離宮城的,一旦調入北衙禁軍,那就是天后私軍,可以常駐宮城了。而你一旦成為‘百騎’之一,便是天后的私人翊衛,宮中隨意行走,少了許多約束。”

    楊帆這才知道其中竟有這許多門道,見上官婉兒說的得意,忍不住在她鼻頭上輕輕刮了一下,笑道:“那樣,我就能時常見到婉兒了,是不是?”

    上官婉兒調皮地一笑,嬌憨地道:“才不是呢!人家是說,你一旦成為‘百騎’,升遷就比南衙將佐們容易多了。這北衙禁軍實為天子私軍,名義上卻是掛靠于羽林衛之下,羽林衛大將軍是天后的侄子武攸宜,左羽林大將軍是閻敬容,右羽林大將軍是李多祚。

    李多祚和閻敬容實際上只能調動普通的羽林衛,這支戰力最強、權力也最大的‘元從禁軍’卻只有武攸宜才有權調動,你聽說過梅花內衛吧?梅花內衛也是‘元從禁軍’的一部分,他們的權柄有多大,你現在明白了麼?”

    楊帆鄭重地點了點頭。

    上官婉兒微微蹙起眉頭,道:“只是,成了‘元從禁軍’,要想步步高升,成為天子看重的心腹親軍統領也非易事,如何讓郎君在‘元從禁軍’中嶄露頭角,婉兒還沒有想好。”

    楊帆輕輕攬過她的香肩,安慰道:“這種事,總不能全要你來安排!我是個男人,若是事事依賴於你,那像什麼話?你給我指了道,如果走上這條路,攀上這座山,還要靠我自己努力,我就不信,我比別人差!”

    楊帆輕輕籲了口氣,讓她的螓首靠在自己胸前,望著天空中清朗的明月,若隱若現的星宸,一時豪情萬丈。

    從現在起,他又多了一個人生目標:他要殺死自己的仇人,找到自己的小妹,還要為了迎娶自己的女人,努力做官,做大官!

    上官婉兒著迷地看著他英俊而富有朝氣的面龐,那雙自信而堅毅的目光,欣慰地道:“嗯!婉兒相信郎君的本領!郎君也不用過於擔心,只要我們有心去抓住一切機會,這個時間應該不會太長。”

    她輕輕貼到楊帆胸前,喃喃低語道:“為了讓天后稱帝,朝堂上必然會再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會有許多職位空缺出來,也會出現許多許多的機會!”

    輕輕一句話,恰如無聲處一道驚雷,宦海驚濤已悄然掀起。

    但婉兒不想去思量這些,這本不是她能左右的事,這些年,她已經見慣了太多的生死沉浮,她唯一想要的,只是如何在這驚濤中保全自己,也保全她牽掛的人。自從成為宮奴那一天起,她在這世上的牽掛已經很少很少了,如今,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她牽掛的人,她的……男人。

    婉兒輕輕一歎,把頭深深地埋入楊帆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中忽然有種從未有過的安寧。也許,這就是幸福?

    天上有一縷浮雲掠過,月華在林間投下斑駁明暗的陰影,婉兒只盼著時光能永遠停在這一刻,但她心裡明白,她該回去了。

    “我……回去啦。”

    楊帆陪著婉兒走到離太平居處還有一箭之地處便停了下來,再往前去恐有兵丁巡邏,不免會被人看見。

    上官婉兒停住腳步,依依不捨地對楊帆道。

    一路走回來,她的小手都讓楊帆牽著,好象變成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她喜歡自己的手掌被他寬厚結實的大手握住的感覺。

    楊帆點了點頭,低聲道:“下次再見你,又不知幾時才方便。”

    上官婉兒滿意情郎對自己的依戀,妙眸流盼,嫣然一笑:“人家會想辦法的,走了啊,再遲恐叫太平生疑。”

    楊帆點點頭,上官婉兒輕輕從他掌中抽出手,輕輕退了兩步,又深情地望他一眼,轉身踏上了通往山門的小路。

    淺色衣裳、杏黃宮裙的上官婉兒沐浴在朦朧的星光月色裡,冉冉盈盈的,仿佛一位淩波的仙子……
酷爺 發表於 2012-12-31 10:20
本帖最後由 酷爺 於 2012-12-31 10:26 編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智者樂水

     同一個夜晚,虯湖畔,一艘吳船搖曳著一湖春風,輕輕蕩漾在水面上。

     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艙中照出的一線燈光映在艙板上,舷板上拴著一條細繩,細繩上又掛著一個鈴兒,此刻那細繩兒繃得筆直,另一端遠遠地沒入水中,鈴兒隨著那細繩兒的急顫不斷地搖響。

     「哈哈哈……,上鉤啦!」

     隨著一陣蒼老而洪亮的大笑聲,一個穿著圓領便袍,赤著雙腳的矮胖老人握著一卷書急急忙忙地跑到甲板上,一看那鈴兒響得急驟,急忙把書扔在一邊,手忙腳亂地從水裡往上拉繩兒。

    後邊緊跟著又出來兩個人,一個是個精壯黑瘦的漢子,跑上前去幫他拉繩兒,另一個是位身著青衣的秀麗女孩兒,她不慌不忙地把竹簾捲起來,繩兒系在艙門框上,一艙燈光便照亮了船頭。

     船頭老人在那個漢子的幫助下,把繩兒扯上了船頭,一尾活蹦亂跳的大草魚被他拽上了船,這條大草魚足有三四十斤重,奮力一跳,幾乎把胖老頭兒拽倒。

    胖老頭兒見那大魚已經上了船,不虞再脫鉤,便嘿嘿地笑起來,自鳴得意地道:「怎麼樣?怎麼樣?老夫說什麼來著,我說沒有魚具咱也釣得到魚吧?哈哈哈哈……」

     老頭兒叉著胖得幾乎已經看不出來曲線的老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那條大草魚在他腳下「啪啪」地拍打著,力道之大,讓這船艙都微微地發出了一陣搖晃。

    燈光照在胖老頭臉上,頭髮鬍鬚已經白了八成,一張圓圓的微黑的臉龐,面相豐潤,雙目有神,給人一種溫和寬厚的感覺,一部大鬍子也不知道修剪,和他那同樣蓬鬆還有點歪的發髻倒是很般配。完全的不修邊幅。

     「哈哈,阿郎真是有辦法,這樣都能抓到魚。」

     那個精瘦漢子搶起一根捶衣棒,在魚頭上狠狠地敲了幾記,那條肥大的草魚終於不再蹦達了,他便俯下身,麻利地解開細繩兒,摘下「魚鉤」和那個鈴兒。用水涮洗乾淨遞給胖老頭兒。。興奮地拎起那條大魚。

     胖老頭兒拿起鈴兒搖了搖裡邊的水,遞給那青衣少女,道:「嬋娟。鈴兒還你。」

     秀麗的青衣少女從胖老頭兒手裡接過鈴兒,蹲身挽起褲腿兒,掛回到她的腳鈴兒上。老頭兒也從衣領邊上扯出一根細繩兒,繩頭兒有個小圈兒,老頭兒手裡的「魚鉤」上面有個掛鉤兒,往那鐵圈上一掛,便卡住了,也不知是派什麼用場的。

     老頭兒搓搓手,眉開眼笑地催促那個精瘦漢子:「嘿嘿!阿盛啊,趕緊把魚拾掇拾掇,把它燉了給老夫下酒!嬋娟啊。快些去把火燒旺一些,老夫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青衣俏婢抿嘴一笑,答應一聲便返身走進船艙,那叫阿盛的壯漢從腰間拔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就在船頭宰起了肥魚。胖老頭兒跟個孩子似的,蹲在旁邊眼巴巴看著,好像他不眨眼睛。這個阿盛就能把魚馬上收拾好似的。

    阿盛一邊宰殺那條肥魚,一邊嘟囔道:「天后召阿郎回京,這是多大的事情,阿郎怎麼也不著急呢,這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現在,才趕到海陽縣。離洛京還一大截路呢。」

     胖老頭兒瞪了他一眼道:「天后召老夫還京,老夫都不急,你急個甚麼勁兒?」

     看著阿盛麻利地刮著魚鱗,老頭兒又嘆了口氣,抬頭眺望了一眼洛陽方向,喃喃地道:「要變天啦!」

     阿盛一邊埋頭宰魚,一邊道:「不會吧?傍晚時瞧這天氣晴朗的很,應該不會轉陰才是。」

     老頭兒沒理他,捋著鬍鬚,悠悠地道:「這天一變,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啊,咱們晚到幾日,身上就能少沾一點腥氣,有什麼不好?」

     阿盛一抬頭,瞧見老頭兒捋著亂蓬蓬的鬍鬚,忍不住說道:「阿郎,你方才抓魚還沒洗手呢,這可捋了一鬍子腥氣了。」

    「啊?果然!」

     胖老頭兒大驚,趕緊跑到一邊,拿起一隻帶繩兒的木桶,順到湖裡盛了桶水上來,然後嘩啦嘩啦地洗起了鬍子。

     等他把鬍子洗完,阿盛已經把魚收拾好給嬋娟送去了。

    胖老頭洗得一臉水,鬍鬚上還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打濕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上眺望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盛走到他旁邊,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瞧了一眼,沒見有啥可看的東西,便無聊地往船舷上一靠,對胖老頭兒道:「阿郎,天后這一遭召您還京,應該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頭兒「嘿」了一聲,沒有言語。

     阿盛撓撓頭,又道:「阿郎既然不著急回京,那咱們在虯湖晃悠個什麼勁兒,鐘離距此不遠,阿郎不是有一位表兄就住在鐘離麼,咱們何不去那裡做幾天客呢?」

     胖老頭兒輕輕搖了搖頭,黯然道:「天后專權,李唐宗室日漸凋零,我狄仁傑身為大臣,既不能扶保李唐正統,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志,我那表兄方正不阿,對我頗有不滿,我又何必登門自討沒趣呢?」

     原來此人就是狄仁傑,當他說出這句話時,這個從衝到船頭,就一直如同一位擁有赤子之心的老頑童似的老人,語氣中才帶上了一絲沉重和蕭索,神情也有了一絲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突地暢然一笑,指著前方閃動著道道銀蛇的水面,問道:「阿盛,你可知道,這世間何物最強?」

     舒阿盛根本沒有浪費那腦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狄仁傑眺望著遠方,聲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剛易折,上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表面看起來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標從來就沒有變過。不管繞多大的彎兒,它最終一定會到達它本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這麼多的門道?」

     狄仁傑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水還能用來清潔鬍鬚!還能用來燉魚,老夫已經嗅到香味兒啦,快把劉使君送與老夫的那罈子劍南燒春搬出來!」

     僅僅片刻的蕭然,老狄臉上就又露出了樂觀積極、玩世不恭的神態,他從衣領下邊拉出兩根細繩,往耳朵上一繞。兩個銀鉤便垂掛下來。然後把鬍鬚左右一分,掛到了勾子上。原來他方才釣魚的鉤子,竟是他的須鉤。

    ※※※※※※※※※※※※※※※※※※※※※※※※

  伊水河畔。武則天半臥於竹榻上,一根釣桿固定在竹榻邊上,頭上張著黃羅傘蓋。替她遮著蔭涼,和煦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腿上。

     碧綠的水面很平靜,偶爾一陣微風吹過,吹起鱗鱗一片,一枚魚漂兒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千金公主邁著小碎步兒,急匆匆地走過來,武則天聽到動靜,微微張開眼睛,見是她到了。懶洋洋地道:「千金吶,一早幹什麼去了,朕都已經釣上三條魚了,你才到。」

     千金公主笑道:「哎喲,千金就算打昨兒晚上就搶先來垂釣,也不可能比天后您釣得多呀。」

     她在臥榻旁的胡床上坐下,身子一傾。對武則天道:「昨兒天后不是說過要給太平找位如意郎君麼,千金哪敢不上心,昨兒回去,就叫人把京中有資格尚咱太平的男人都選出來,這不又選了一大早上麼。」

     「哦?」

    武則天一聽。很感興趣地坐了起來,欣然道:「可選出來了?」

     千金公主道:「千金認真挑選了一早上。選出來五個人,天后您先聽聽,看看哪個合適。」

     武則天笑道:「好好好,你說!」

     說著一招手,侍候她的俏婢團兒趕緊呈上一碗醪糟。這團兒是武後身邊的親信丫頭,武後的起食飲居都由她照顧,武則天一個眼色,她就清楚武後需要什麼,是以最得武後歡心。

     武則天喝了口醪糟,對千金公主道:「你說吧,朕聽聽,是誰家的兒郎有這個福氣。」

     千金公主笑眯眯地道:「這第一位呀,是尚書省員外郎倪明,今年才二十七歲,就是從六品的官兒,在尚書省裡做事,年青有為呀。這個倪明原本娶過一房妻子的,因為一直沒有子嗣,被他給休了,現在尚未娶妻。」

     武則天微微皺了皺眉,道:「倪明,姓倪的?聽起來,不是什麼高門世家子弟啊?」

     千金公主忙道:「是,這倪明出身倒是尋常,不過一身才學……」

     武則天微微擺手,不悅地道:「不成,朕的愛女,怎麼能嫁庶族寒門子弟?下一個是誰?」

     武則天是極為看重出身門第的,雖然她掌權時為了對抗與她為敵的山東門閥和關隴門閥,提拔重用了一些庶族子弟,但這只是出於政治目的,出身貴族家庭的武則天,從骨子裡是瞧不起那些庶族寒門的。

     當初,她的愛女太平公主下嫁薛紹,武則天甚至嫌棄薛紹的兩個嫂子出身寒微,不配與自己的女兒成為妯娌,下旨迫令薛紹的兩位兄長休妻。幸好薛紹的兩位兄長與妻子伉債情深,不忍休棄,趕緊「考證」一番,證明他們的妻子出身江南士族大姓,這才罷休。

     連女兒的嫂子出身寒門她都不肯接受,怎麼可能讓女兒嫁一個寒門子弟?所以千金公主只說了一半,就被她否決了。

    千金公主為難地道:「哎呀,千金選的這幾個人,要說相貌、人品、才學,那都是沒得挑兒,可就是出身……」

     武則天道:「難道你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五個人,全都是出身寒門,竟無一個高門子弟麼?」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2-12-31 13:40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太平拒婚


    千金公主慢吞吞地道:“這個……若是出身也要合適的,千金倒是還有一個人選,只是••••••這人本來被千金排在五人之末的,因為其它方面比起前面幾位,似乎這一位要稍遜一些。”

    武則天不以為然地道:“此人既是世家子,怎會不及那些寒門子弟?你說的是誰呀?”

    千金公主陪笑道:“此人就是天后您的親侄子,武承嗣武相公。”

    武則天一呆,訝然道:“承嗣?”

    千金公主道:“是啊,若論地位,那幾個人自然是沒辦法子同武相比的,或說家世出身,才幹能力,那更是拍馬都追不上。不過,武相的歲數稍稍大了些。太平才二十有四,而武相已經四十出頭了••••••”

    “承嗣……”

    武則天沒聽她再說什麼,自顧尋思起來。李令月是她最疼愛的女兒,女兒沒了丈夫,當娘的當然會上心,而且女兒這個丈夫是她下令殺掉的,對女兒就更多了幾分歉疚,所以也就更想補償。

    不過,因為薛紹死了還沒多久,她也知道女兒與薛紹伉儷情深,薛紹之死,在她心中創痛必深,所以本沒打算這麼快就給她另擇夫婿,也就沒想過有誰比較合適,如今千金公主提到了武承嗣,倒是勾起了她的另一層心思。

    武則天暗想:“我馬上就要登基稱帝了,一旦稱帝,這李氏江山就要姓武。令月這孩子一向心高氣傲,到時候如何受得了冷落。若是把她嫁與武氏子侄,那她就是武家的媳婦,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起來,她就算是武家的人了。而且,令月嫁與武家子,武李融而為一那麼……”

    武則天滿意地看了千金一眼,若非她的主意,自己還想不到這一點呢這一來既可解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改天換日之後,又不用擔心她會受到武氏家族的打壓和迫害,對於自己最大限度地爭取天下人的支持更是大有益處,當真是一舉三得啊!

    武則天越想越高興,關於帝位的傳承儘管別人有種種猜測,其實她本人壓根就沒有設想過傳給女兒。正如武則天重用庶族子弟,心眼裡看重的依舊是巨室高門她雖然想以女子之身成為皇帝,卻從來不曾想過再有一個女太子。

    武則天並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她的稱帝只是對個人權力和地位的追求,並無意就此改變天下女子們的地位,在她想來,讓自己的女兒成為武家的媳婦,這無疑是女兒最好的出路。

    武則天點點頭,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嗯!好!很好承嗣這孩子不錯,身份地位與令月也般配。”

    千金公主道:“是啊是啊,千金也是這麼想只是歲數差距大了一點。

    武則天白了她一眼道:“男大十歲,同年同歲嘛。承嗣今年才四十一,令月有二十四了,嗯!差不多,般配,般配的很。”

    武則天想到就做欣欣然扭頭喚道:“團兒,去!傳太平來見朕!”

    “奴婢遵旨!”

    千金公主臉上悄然掠過一抹得意。

    ※※※※※※※※※※※※※※※※※※※※※※

    “女兒不嫁!“”

    “朕說嫁就得嫁!”

    “女兒寧可去死!”

    “死也得埋進武家的祖墳,做武家的媳婦!”

    太平公主被喚到武則天面前,一聽說要把她嫁給武承嗣,登時就惱了,武則天的個性何等剛強,見女兒竟然強硬反抗,不由勃然大怒,三言兩語,母女倆就僵在了那裡。

    千金公主一旁看見母女倆鬧僵了,忙不迭勸道:“天后息怒,太平啊,天后也是為了你好。再說武相身份地位,也配得上你。人品相貌,卻也不俗……”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太平不怒則已,一怒自有一股威嚴,神態酷肖乃母,千金公主看得心頭一寒,竟然接不下話去。

    太平公主看著武則天,淒然道:“阿母,兒女終身,父母所命!女兒的終身,是阿母替女兒選的,可是女兒的終身夫婿,也是阿母親口下令殺死的。現在,阿母又要女兒嫁人,可是這個人,女兒喜歡麼?”

    太平公主直視著武則天,容色慘澹:“都說阿母最疼的就是女兒,可是女兒想問問阿母,你下令殺死我的丈夫的時候,有沒有在乎過我?如今阿母要為女兒選擇武承嗣為丈夫,又有幾分是為了女兒我?”

    武則天怒不可遏,拍案道:“為娘不是為你,又是為了何人?為娘的一番苦心,你又從何知曉?”

    太平公主輕輕搖了搖頭,酸楚地道:“阿母的苦心,女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女兒只知道,若不是阿母幾次三番對女兒的苦心,女兒不會失去丈夫,女兒的孩子不會失去他們的父親!阿母的苦心,兒•……實在是不想再領了!”

    “你……你這個忤逆子!”

    武則天氣得哆嗦起來。

    太平公主向武則天慢慢地施了一禮,聲音很輕,也很冷:“如果阿母強要女兒嫁,女兒寧願再次出家!”

    太平公主慢慢直起腰來,雲袖一甩,拂然而去。

    千金公主看看決然離開的太平公主,再看看氣得面色鐵青的武則天,惶惶然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上官待詔,太平公主收拾行裝,要返回洛陽了!”

    一個小宮娥急匆匆跑進上官婉兒處理政務的禪房,向她稟報道。

    上官婉兒放下奏章,詫異地道:“公主不是說要在龍門住幾天的?怎麼這就走了?可是城裡有什麼要緊事麼?”

    小宮娥道:“婢子不知,一早天后就把公主殿下喚去了,殿下回來時怒氣衝衝的,馬上吩咐人收拾行裝,說要離開龍門。”

    “哦?”

    上官婉兒蹙眉想了想,擱下毛筆,起身道:“走!去看看公主!”

    伊水河畔,太平公主帶著大群奴僕下人,怒氣衝衝地登上一般畫舫,吩咐道:“起錨,本宮要馬上離開!”

    船老大不知道太平公主為何要急匆匆離開,見她面色不愉,卻也不敢多話,趕緊聽了吩咐,拔描揚帆,離開龍門。上官婉兒趕回太平公主住處撲了個空,再趕到伊水河畔,就見一艘大船張開巨帆,已在兩箭地外。

    沿著伊水,一艘大艦正迎面駛來,走到水上關卡處時拋錨停下,右衛中郎將武攸暨看著大艦停下,手扶寶劍,臉色沉重地登上船去,在他身側,一個青衣瘦臉一字長眉的男人微微彎著腰,寸步不離,小聲地念叼道:“將軍,這可是武相和武尚書的吩咐,您••••••”

    武攸暨把手一揚,那人便即不語,只是向隨在武攸暨身後的幾名內衛親兵冷冷地丟了個眼色。

    船頭,早有一員將領迎上前來,一見武攸暨便即拜了下去:“卑職胡彪,見過武大將軍!”

    武攸暨沉著臉點點頭,問道:“郇王可帶回來了?”

    一旁那青衣瘦臉的漢子冷冷地強調道:“將軍,李素節如今是欽犯!不是郇王了!”

    武攸暨橫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員披甲將領抱拳道:“李素節及其全部家人已奉諭拿到!”

    武攸暨的眼角跳了跳,沉聲道:“把他們押上甲板!”

    青衣瘦臉的漢子冷冷地笑了笑。他姓李名規,是武三思的貼身隨從,故而他雖跋扈,生性懦弱的武攸暨卻也不敢輕易得罪他。

    武攸暨所問的那位郇王名叫李素節,是高宗皇帝的第四個兒子,生母是蕭淑妃。六歲時被封為雍王兼雍州牧,十二歲又改封郇王,轉岐州刺史。他的母親蕭淑妃被武則天害死之後,又把他貶為申州刺史。此後多次轉遷,在被捕之前為舒州刺史。

    周興秘奏郇王李素節、澤王李上金有反跡,武則天下旨捉弄。郇王李素節一家老小被押解進京正好要經過龍門,因為武則天如今正在龍門踏春,所以人犯直接被押解到這兒來了。

    不一會兒,只聽一陣鐵鐐嘩啦作響,一群人被從船艙裡面押了出來。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著各異,有著公服常服的,有著便服燕居服的,顯然是被抓的時候身處不同的環境,有的是在外面被抓,有的是在內宅臥房被抓,竟連衣服也來不及換。

    他們剛剛踏上甲板,陽光有些刺眼,一出來便紛紛眯起了眼睛,內中一人,中等人才,面容清瞿,頜下三縷微髯,眉目自有一種清秀。看年紀只有四旬上下,正是郇王李素節。

    郇王微微眯著眼睛,等到慢慢適應了陽光,才把視線投在武攸暨身上。他不認識武倏暨,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就到地方做官去了,後來武則天做了皇后,因為憎惡他的母親蕭淑妃,勒令他從此不准再回兩京。從那時起,二十多年來,他這是頭一回再到洛陽。

    郇王本以為到了碼頭,要提他上岸入獄了,但是看了看周圍的情形,只是河中一個哨卡,而四周卻有許多殺氣騰騰的軍卒圍著他們,不由有些愕然。他的妻妾和孩子們見那些軍卒神色不善,不禁害怕地靠攏到他的身邊。

    武攸暨望著這一家老小,神色間滿是掙扎,半晌不發一語。

    李規踏前一步,陰惻惻地道:“武將軍!”

    他刻意地把“武”字音咬得特別重,武倏暨聽了身子一顫,倏地攥緊劍柄,沉聲道:“奉諭:李素節圖謀不軌,著即••••••滿門男丁賜死!女子充為宮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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