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浮沉]小衙內的幸福生活 作者:東門的阿慶 (連載中)

mk2258 2012-10-20 09:30: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 7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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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小衙內的幸福生活(小小衙內)

一個小男孩回到七十年代末的故事

回到那激情燃燒的年代,可惜我還是一枚正太;
面對內部即將破裂的家庭,外面改革的春風也開始吹來;
正太要指點江山激烈文字好像有點難,那麼就先從改變家庭開始吧。
PS:一本貼近你內心的官場小說,打造官一代,做好官二代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4-10-11 05: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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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38
第001章 神童金大力

    金大力覺得自己是一個怪胎,以他現在幼小的身軀,本是不該隱藏有一顆飽經滄桑的心。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知道很多事,許多沒有發生的事情,在他的腦海裡都有一個大致的輪廓。所以,花了好幾天整理思緒,金大力最後得出了一個勉強能接受的現實:重生了!

    時間是1978年6月,這一年,金大力四歲,週歲的話是三歲出頭,而就在這個月,高考制度略微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參加高考的考生不再限定錄取應屆高中畢業生的比例,得益於此,金大力的父親金三坡蹉跎了一年之後終於可以揚眉吐氣揚言要考大學了。

    金大力家是民誠生產大隊的透支戶,前前後後大約欠了生產隊一千多斤谷子,這也是很無奈的現實,爺爺奶奶是五十年代下放工人,農活很不利落,不客氣地說就是「殘勞力」,金大力父親一輩,大伯金一坡夭折,二伯金二坡早逝,小姑已經出嫁,小叔金五坡是77屆高中畢業生,去年高考落榜不死心,今年還打算再考。這麼一算的話,家裡實際上也就是金大力的母親一個壯勞力,父親金三坡倒是也挺壯,不過,當他透出口風要考大學的時候,母親一咬牙,把家裡家外的活給全包了,就為了給父親創造一個良好的應考條件。

    微風輕吹,吹得天上的白雲悠悠遊游。金大力一個人坐在生產隊打穀場的草垛上,思緒漸漸亂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年的七月依舊是小叔的黑七月,而父親,因為體會到了足夠的艱辛,學習分外刻苦,最後如願躍出農門,考上了本省的師範學院歷史系。好日子似乎來臨了,但這種好日子最後卻演變成了金三坡一個人的好日子——因為缺少過硬的關係,金三坡畢業後無奈回到了公社裡的中學擔任歷史教員,不願屈居於此的父親最終與母親離婚,再曲線加入某參政黨派,在新岳父的運作之下,憑著參政黨派的身份,最終得以躋身縣中學,徹底的翻身變成城裡人。

    「力力,回家吃飯了……」金大力的思緒被激昂的女高音吹得亂作一團。

    金大力的母親名叫戚美麗,名字很鄉土,長得也很鄉土,金大力曾試著想像母親少女時代的美麗,最後卻總是以失敗告終,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在金大力心目中最美女性的榜首地位。

    金大力招招手,很鬼祟得輕叫道:「媽,快過來。」金大力變戲法似的從草垛後面拿出一隻半大砂鍋,揭開蓋子,二三兩大小的鯽魚三條熬成的乳白色濃湯,香蔥灑上去,美味撲鼻而來。

    「這孩子,真是個乖囝……」社員在戚美麗面前或多或少提起「怪胎」二字,戚美麗卻固執地以「乖囝」稱呼自己的兒子。

    戚美麗美滋滋地和金大力分食掉了小魚一條,捧著砂鍋回去的路上,金大力一再叮囑,「媽,別說出去,要不然我……」

    「行了行了,要不然你絕食是不是?」戚美麗第一次聽說金大力要絕食的時候差點嚇昏過去,而現在,聽到絕食兩個字幾乎已經麻木了。

    那次以後,金大力也學了個乖,沒事往外面跑,公社大院是跑的最多的地方,這麼一來,很多奇談怪論有了出處,反正公社裡的都是官,官話本來就不是鄉下人能夠隨隨便便聽得懂的。

    金大力也不是第一次用公家的柴草煲自家的湯了,家人對其中蘊含的危險視而不見,反而誇獎金大力小小年紀就很會過日子。當然,金大力的心理年齡要遠大於實際年齡,他知道該怎樣正確規避風險。

    小鯽魚是小叔隔夜撒的網,幸虧收網與熬煮是金大力的活兒,要不然,小叔則可以名正言順獨佔一條小魚,而現在麼……

    「昨晚只撈到兩條麼?」小叔問。

    「你技術不行。」金大力說。

    金三坡說:「這倒是,如果是我撒的網,不至於這麼少。」

    於是,小叔金五坡被徹底打殘,很羞愧得去啃他的魚尾巴。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金大力也在一天天長大,這應該是他的第二次長大,在他的第一次成長過程中,母親的臉常年累月是枯敗的、暗黃的,而現在,感覺上略微多了一點紅潤,或許這是金大力心理暗示,又或許是真的,母親和他均比上一世多了蛋白質的攝入,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七月和八月,高考,農忙,放榜,三件大事接踵而至,七月二十、二十一、二十二日,金大力與全家度過了難以忘懷的三天,高考完畢後,全家連農忙都顯得心不在焉。

    有意思的是,金三坡和金五坡因為一道歷史題還發生了爭執,金五坡信誓旦旦說,我國商朝勞動人民用銅和錫的合金鑄造的工具、武器等,稱為「錫金」器,而金三坡則一口咬定是「青銅」器,爭執不下的時候,二人則向初小畢業生戚美麗尋求仲裁,而戚美麗不願過於袒護自己的丈夫落人口實,所以,很不確定地說,大概、或者,也許就是錫金器……

    以上的插曲只是高考之後的焦慮體現之一,全家的所有人之中,金大力卻是唯一的知情者,而且,世事也沒有脫離原來的軌道,金三坡如金大力記憶中的那般,拿到了南江省師範學院歷史系的錄取通知書,而金五坡,也如記憶中那般,什麼都沒收到。

    通知書到來的那個晚上,一家人聚集在25瓦的白熾燈下,總結著金三坡之所以能成功的秘訣,爺爺說,兒子繼承了老子的聰明腦瓜。奶奶說,兒子繼承了老娘的聰明腦袋——腦瓜和腦袋還是有所區別的,奶奶甚至舉例,笨瓜也是瓜……戚美麗是最低調的,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在以後的日子裡在人前人後炫耀。

    金五坡本可以總結說哥哥複習用的書籍講義大多是他的,但現實的反差則是他很有可能落榜了,於是開始指責哥哥看他的用他的,以至於應該到他腦瓜子裡的知識被金三坡給竊走了。金大力反唇相譏說,要不是參加高考可以賴掉大部分田間勞作(生產隊有工分補貼),小叔你可能捧起書本哪怕是看一個字麼?

    「小兔崽子,你找揍啊!」么兒總是會得到父母更多的寵愛,這也養成了金五坡驕橫的性格。當下,金五坡揚起巴掌就要揍金大力。

    「你敢!」金大力大喝一聲,道:「你今天只要敢動我,往後我在你兒子身上加倍招呼回來。」

    當時的金五坡並沒有兒子,甚至連對象都還沒找,不過,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一直都沒有。所以,在金大力的威脅之下,金五坡悻悻然放下了手,賭氣一個人出門了。

    「這孩子,難怪公社、大隊的人都要叫他怪胎……」爺爺奶奶相視低語,說的當然是金大力。

    金大力與金五坡的關係並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原因很簡單,金大力認為他和小叔之間沒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恨,所以,金五坡出去捕魚釣鱉撈黃鱔,大多數的時候金大力都是吊在他屁股後頭。而金五坡的覺悟也不低,尤其是他弄回來的水產品,只有經過金大力的烹飪,才算是營養與美味兼容,其他人的烹調處理就一個「腥」字,光聞著氣味就沒了食慾。

    農村人圖個溫飽,很少有人像金大力那樣,做菜熬湯還有那麼多講究的,更何況,金大力還只是一個三週歲大的孩子。為此,家裡的長輩都發出了疑問,而金大力的答案千篇一律,總說是從惡霸地主馮老鍋那兒學的手藝。

    馮老鍋是民誠生產大隊的名人,本名馮國聲,據說祖輩曾是皇宮裡的御廚,祖上也是民誠村人。馮國聲的父輩本來一直安安穩穩在城裡開飯館,一直到解放前夕,忽然從城裡回到鄉下,正常人都是有錢買地,馮家也不例外,而且還買的不少,一出手就買下了兩百多畝。

    地主的下場通常都不怎麼好,馮老鍋的兩個兄弟和一子一女後來都出國了,老婆子身體底子不好,據說是咯血而亡,馮老鍋一個人孤零零的,腦子就有點不好使了,整天拿著破簸箕當成是炒菜的鍋子,一來二去,大隊裡的人乾脆已馮老鍋相稱。

    說起了馮老鍋,金大力的爺爺馬上作明白狀,點頭說:「馮老鍋家的炒肉片真好吃……」那還是四十年代末的事兒,馮老鍋家買地、起房子,曾在村子裡大擺流水席。金爺爺說:「流水席最後的菜式是一道『糖滾蛋』(糖水煮雞蛋),吃完了把碗往桌上一蓋,滾蛋……可有多久沒吃到了……」

    坐在一邊聽著的金三坡和金五坡心有慼慼焉,只恨晚生了一二十年。

    戚美麗對於兒子和惡霸地主產生聯繫還是有所抗拒的,不過,金大力卻是大不以為然,大約到了明年,馮老鍋的地主帽子會被摘掉,當然,房屋和田地想要回去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也就是一個公社社員待遇。金大力還記得,在一個雪花紛飛的早晨,生產隊長推開馮老鍋住的茅屋,然後發現了馮老鍋已經無聲無息死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金大力一直把馮老鍋之死當做自然死亡的範例,現在想來,餓死或者凍死都有可能。

    對於大部分既得利益者來說,口頭上的反對永遠抵消不掉現實利益所帶來的滿足感,以及由這種滿足感所衍生出來的期望長久擁有這些利益的意願。簡單的說,為了能夠吃到好吃的肉片,戚美麗最後也不反對金大力與馮老鍋來往。實際上,金大力也的確沒有浪費與馮老鍋相處的時間,儘管馮老鍋的腦子大部分的時候有點不好使,不過,偶爾也會有好使的時候,譬如說,馮老鍋曾經念了一段口訣,據說是一門氣功,輔以刀工,能滿足三秒之內把老豆腐切成三十六片者則為小成。金大力照著念了,也練了,揮刀的速度應該是快了不少,不過,因為缺少成系統的刀工,揮刀越是快,金大力越是擔心會不會無意識把自個兒自宮掉。

    正當金大力想要從馮老鍋身上發掘更多秘密的時候,九月份一眨眼就到了,在這個月的月中,父親金三坡即將遠行。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38
第002章 燈下談收支

    昏黃的燈光下,金大力拿著一張同樣昏黃的舊紙,其上塗滿了除了他沒人看得懂的符號。

    「我到隔壁群昌公社去問過了,那邊的公社去年也有人考上了南江省師範學院,師範類院校學雜費全免,每月還有三十二斤飯票,而且,全家有超過五口人是農村戶口,或者人均收入低於十元,每月還有二十元的人民助學金,這一條件爸爸是完全符合的……對了,助學金假期是照發的,飯票的話,寒暑假是折算成糧票發下來,當然,也不僅僅只是這些,更重要的是,還有豆腐票……」

    語聲如驚雷,差點震塌了小小的茅屋,「哇哇」聲此起彼伏,不時的有倒抽涼氣的嘶聲。此情此景,像極了先行者們在油燈下為勞苦大眾誦讀《宣言》的畫面。

    「所以……」以上的都是鋪墊,以下所說的才是本次宣言的重點。

    「爸爸,你每個月要寄十塊錢回來,家裡是透支戶,一年到頭的工分還不夠還生產隊裡的欠債,咱家現在全指望你了。」

    金三坡還沒有意識到每月二十塊錢的幸福指數,對他來說,十塊錢與二十塊錢幾乎是一樣的多。迎著父母兄弟與老婆孩子熱切的目光,金三坡不假思索地答應了金大力提出的條件。

    金大力心思放下了不少,在曾經父親求學的年代,因為一個月飯票往往不夠吃,使得金三坡養成了在女同學那兒蹭飯的習慣,一來二去,很容易與某個特定的女同學勾搭成奸,這一勾搭,日常生活費開支止不住地往上漲,到最後,金三坡偶爾回家,有時候還要伸手往家裡要錢。

    當然,這只是第一步,所謂連環計,一環扣一環,金大力還有後著,不怕他老子金三坡不改邪歸正。

    金三坡出門的日子到了,那天金大力並沒有相送,當然,家裡的所有長輩也不指望他去送。

    公社通往縣城的公路直到八十年代才正式通車,所以,金三坡的求學之路頗為坎坷,後半夜的時候,生產大隊裡有船去縣城裝貨,金三坡就蜷縮在載重十噸的水泥船上,偶爾還搭一把手撐幾把篙子,就這樣一路顛簸到了縣城,然後趕上當天唯一的一班班車轉道地區中心縣,在中心縣才有趕往省城的長途汽車。

    金三坡走了,家裡還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少了一個人,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家裡人一時半會兒還不習慣。此外的變化就是戚美麗開始教金大力認字、寫字,這是金大力的要求,理由當然是為了給爸爸寫信。戚美麗驚喜之餘掏出壓箱底的功夫教育金大力,照例的,金大力往往都是一學就會,喜得戚美麗逢人便說她兒子將來也肯定是考大學的料。

    當大家都習慣了沒有金三坡的日子,秋風也漸漸地起了,而在這段日子裡,家裡曾經收到金三坡的一封來信,信中說,剛到學校,因為還沒下發助學金與飯票,在大學裡很是過了一段拮据的日子,又因為要買書,還有其他的一些雜項,至今為止,助學金已經全部花完,另有債務若干,所以九十月份不能回寄生活費云云……

    金大力真是恨爹不成剛啊,沒辦法,得找個機會爺兒倆當面談談。

    機會不是時時都有的,在機會來臨之前,金大力忽然發現馮老鍋變了。

    世間事當真是千奇百怪,金大力的記憶中,馮老鍋一直是半瘋半顛,清醒的時候很是稀少,卻沒有想到由於他的無心之舉,會讓一個瘋癲之人發生了驚天的逆變。

    那是一個有著淡淡晨靄的早上,田野與樹林都是青灰的顏色,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就是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早上,金大力端著擺放一塊四寸見方老豆腐的盤子出現在馮老鍋的茅草屋。

    「老鍋叔,瞧瞧咱的刀削豆腐!」金大力把豆腐連同盤子放到馮老鍋家的灶台上,這塊豆腐是金三坡寄回來的豆腐票買的,在農村,「豆腐票」三個字同時蘊含著「城鎮戶口」這一含義,所以,金大力端著一盤豆腐大搖大擺來到馮老鍋家也是一樁相當拉風的事。

    馮老鍋的眼睛裡閃著焰芒,在大多數的時候,馮老鍋的嘴裡總是神神叨叨念著別人聽不懂詞句,而現在,馮老鍋卻哆嗦著嘴唇,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然而,最終,馮老鍋始終沒有說上哪怕是一個字。

    豆腐的確是稀有品種,城鎮戶口的居民有豆腐票,可以吃到既富含營養又不失美味而又相對價廉的豆腐,農村戶口的想吃豆腐也不是就吃不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拿自家自留地裡出產的農產品和人交換,但對於馮老鍋而言,想要吃豆腐就比較困難了,也因此,看見了豆腐,眼神就很不對勁。

    良久之後,馮老鍋從屋子的角落裡拿出一柄木紋菜刀,木紋是在菜刀的兩面,粗看還以為是用木頭削成的,拿在手裡才能感覺得到金屬獨有的那一份厚重。

    金大力拿過菜刀掂了掂,不確定地問道:「鐵的?」

    馮老鍋搖頭,從爛泥的地面上抓起兩把稍顯乾燥的泥巴,左右塗在刀身的兩面,然後默默地用泥巴搓著刀身。

    馮老鍋機械的動作沒有持續多久,菜刀的表面就起了微微變化,刀身上的木質條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烏黑的金屬光澤,有點類似於後世的鋼琴烤漆色澤,不過,完全沒有烤漆色的那麼假、那麼亮,反倒是多了一分古樸與積澱。

    金大力暗暗點頭,這刀要是不這麼偽裝一下,大煉鋼鐵的年代指不定被扔到哪個土鍋爐裡去煉鋼了。

    刀身亮了,馮老鍋的人也好像整個兒都活轉了過來,真正是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金大力沉住氣,緊緊盯著馮老鍋,而馮老鍋也果然沒有讓金大力失望,略一吸氣,一陣讓人眼花繚亂的刀花閃過,刀光倏地一收,幾秒鐘的時間,一連串的動作已經完成。再看一整塊豆腐紋絲不動,好像沒被怎麼動過,不過,金大力卻知道,豆腐已經被劈開了。

    金大力小心翼翼用幼嫩的手指頭數著被切開的豆腐片,「28片?」金大力遲疑地問道,疑心是數錯了,正要再數一遍的時候,馮老鍋卻歎息說道:「不要再數了,我的確只切了二十七刀……」

    「27刀……也不錯了……」金大力說的倒是大實話,不過,失望是難免的,所謂小成境界是35刀共三十六片,現在看來,馮老鍋苦練幾十年,連小成境界都還未達到,而他才練了短短幾個月,境界不啻於差了十萬八千里。

    馮老鍋卻唏噓不已,說道:「幾十年不拿刀了,想不到功夫退了這麼多……」

    「吹的吧……當年你可以把豆腐切成多少片?」

    「七十二片!」馮老鍋擲地有聲,驀然間身上多了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傲氣。

    金大力無語了,二十七和七十二,這也相差太大了點,忽然疑竇又起,問道:「咦,你怎麼就正常了呢?」

    馮老鍋木然片刻,接著喃喃自問道:「是啊,我怎麼就正常了呢?」驀地流下兩行濁淚,卻再不願說多餘的話,只說:「一場噩夢……」

    渾身黝黑的怪刀被鄭重放平,馮老鍋不勝唏噓道:「老夥計正值當打之年,我卻已經老了,使不動你了……」

    金大力惡寒,怎麼就覺得馮老鍋有點老夫愧對嬌妻的意味呢?

    「想不想學我馮家的廚藝?」馮老鍋忽然很鄭重地問金大力。

    「廚藝啊……倒不是不想,不過呢,我就是覺著吧,有一位絕頂大廚伺候,這才是人生真正的境界……」

    「就像以前的皇帝老兒?」馮老鍋笑了起來,說道:「想要人伺候,總得先學會伺候人吧?可別小看了廚師這一行當,知道中華廚祖伊尹麼,這可是真正以廚入道而通治國之道的先秦名臣。」

    「知道,不過不是很熟……」金大力老老實實回答,內心卻不可避免地火熱起來,或許,他真的可以利用廚藝做一些事情。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39
第003章 抄溝底捉鱉

    金大力稍稍表露出來願意學廚的意思,卻把馮老鍋高興壞了,板著臉非要金大力給他跪下磕頭。

    「不要了吧……」金大力並不反感磕頭,只是對於動不動就叫人磕頭的老派做法不以為然。不過,最終還是馮老鍋的執拗佔了上風。

    磕完頭,馮老鍋很激動,強行要把菜刀送給金大力,說是做師傅的送給徒弟的見面禮。

    「太貴重了!」刀身雖然黝黑,然而,幾十年的秘藏,泥巴一搓便即恢復本來面目,其材質肯定不是普通鋼鐵所能比擬,或許這刀是羅家的傳家之寶也說不定。金大力推卻一番,再次扭不過馮老鍋,也只能笑納了。

    馮老鍋的興致極高,一股腦兒把用到的基本訣竅傳授給了金大力。

    「用刀的根本,無外乎是切、片、剁、劈、拍、剞,行內稱之為刀工六訣。為師以前教給你的口訣其實是一門配合刀工的氣功,而不是刀工本身,至於說剛才給你示範的切豆腐,則是屬於刀工六法之中的『片』字訣,以氣功配合肘力、腕力,可以非常快速處理一些無骨軟性食材。單以『片』字訣而論,從手法上來說,就有『推刀片、拉刀片、斜刀片、反刀片、鋸刀片和抖刀片』……」

    金大力苦笑,道:「師父,我才三歲,虛歲也只不過是四歲……」

    「是啊,不急,咱慢慢來,為師相信你將來的成就一定會超過我的。」

    師徒二人的授課真的就秉承了「慢慢來」的核心方針,馮老鍋教得很盡心,金大力學得也很刻苦,就是進度有點偏慢,總而言之,基礎打得足夠紮實,金大力簡直懷疑馮老鍋是在訓練廚師還是訓練刀客,尤其是馮老鍋還讓金大力扎馬,其要求幾乎到了變態的地步,這要是練個十年八年,廚藝不一定長進,要是拿菜刀劈人,十個八個肯定不在話下。

    時間就在半時廚藝半是武藝的練習之中悄悄溜走,轉眼就到了十二月。十一月二十三日的時候,家裡收到了金三坡的來信,信中夾了一張五元紙幣,這還是金三坡從牙齒縫裡省出來的錢——反正金三坡是這麼說的。

    金大力對於這麼一筆小錢當然是極其不滿意的,奇怪的是,家中的其他人,包括爺爺奶奶,老媽小叔,甚至是已經出嫁的小姑,對於金三坡能寄回來這麼一筆小錢都非常激動,對於農村人來說,家裡出了個大學生,不但不需要承擔任何費用,還能有錢貼補家用,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

    家裡人的這種觀念,金大力也很無奈,好在沒有開口向家裡要錢,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到了十二月份的時候,金大力開始緊張的忙碌起來,根據以往慣例,在這個月,大隊裡的大小河流溝渠都要進行統一的「抄溝底」,這是農村生產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因為缺少肥料,而農田又急需要施肥,那麼,把河流截斷,抽乾淨河水,把河底淤泥挑擔到田里肥田,這顯然是一件一舉兩得的事情,既間接淨化了河水,又肥了土地,而所費的,無非是參與其中的農村勞動力的工分支出。

    而金大力所要做的,就是在河水被抽乾之前向河底傾倒沙子,河水抽乾之後,再把藏身於溝底正在冬眠的野生甲魚給捕獲上來。

    一隻一斤重的野生甲魚,它的成長過程大約需要五年左右,而後世的人工養殖甲魚,生長至一斤左右,只需要一年時間、甚至更短,這也造成了兩者之間的價格差,後世的養殖甲魚,每市斤大約三四十元的樣子,野生甲魚,價格大約是家養甲魚的十倍,也就是三四百,這個價格你還不一定能夠買到真正野生的。

    現在的野生甲魚當然沒這麼值錢,不過,一隻一斤重的野生甲魚拿到市場上去賣,五毛錢一斤的價格總會有人要的,這是夏季的價格,冬季可能更高。這麼一算的話,收穫也算差強人意了。

    當然,這種事情不能白天去幹,太顯眼了,以前沒人這麼幹過,是因為ZB主義的尾巴被割了一茬又一茬,農村人絕對不會、也不敢抓了甲魚拿到縣城或大集鎮上去賣,而他們也絕對不會想到,這種現象很快就要成為歷史。

    這一天晚上,金大力帶上小叔金五坡——好吧,應該是金五坡帶上金大力,前往抽乾了河水暫時還是乾涸的河床。金大力閉著眼睛都知道把沙子撒哪兒了,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指點地點,然後讓金五坡去摸、去掏就可以了。

    甲魚喜歡在有沙子的地方冬眠,金大力的前期工作並沒有白做,至少金五坡在掏洞的時候鮮有空手而回的。很快,金五坡拿著的僅有一隻糞桶馬上就被裝得滿滿的。

    動物在冬眠之前總是把自個兒喂得肥肥的,甲魚也不例外,從它們在大約十一月中旬開始冬眠,一直到來年四五月份甦醒,幾乎半年的時間都需要在十一月中旬之前儲藏在身體的能量來維持生機,而現在是十二月初,應該正是這一年甲魚最肥的時節。

    金大力和金五坡摸黑回家一趟,糞桶蓋好蓋子,又拿著另一隻糞桶繼續掏甲魚窩,到忙完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子時了。

    金五坡看著兩隻糞桶裡蠕動著的甲魚,既喜且愁,一直嘮叨說:「這麼多甲魚,吃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吃完啊?」

    「喂豬也不需要這麼多甲魚吧……」金大力笑言,把糞桶裡個頭明顯過大的甲魚挑選出來,五隻大甲魚加起來足有十五六斤,個頭太大的甲魚賣不起價錢,還不如留著自己吃,太小的也挑出來,這些幼苗擇日放生為好,其餘的,加在一起有超過六十斤,按五毛錢一斤的夏季價格來計算,那就是一筆超過三十元的「巨款」,如果加上冬季因素,翻一個跟斗也不是不可能。

    金大力指了指集中起來的一斤至兩斤多的甲魚,說道:「這些趕明兒咱拿到縣城裡去賣掉,大概可以賣三四十塊……」

    金五坡一聽這話,首先想到的不是巨款,而是吃驚說:「賣?被抓起來就完蛋了……」

    「又不是讓你去賣,我賣還不成嗎?」金大力翻了翻眼珠子,沒好氣說。

    「可咱鎮上認識你的人也不少啊……」金五坡後半句話沒說出來,金大力是青楓公社遠近聞名的怪胎,不認識他的人還真不多。

    「咱們上縣城去賣!」金大力豪情萬丈,揮手說:「想當年,老子在城裡下館子都不要錢!」這後半句話明顯是《小兵張嘎》裡的台詞。

    一想起有機會去城裡下館子,金五坡就喜得抓耳撓腮。「那就現在出發?」金五坡問。

    「一晚上不睡,你行不行?反正我是不行……」金大力的確困得不行,金五坡也不是不睏,只是被這興奮勁掩飾了睡意。

    金大力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見金五坡在叫他的名字,睜開眼睛一看,金五坡已經換了一身行頭,而且還非常興奮地告訴金大力,他已經上他姐夫那裡借了自行車,現在就可以載著金大力和甲魚去縣城。

    「還是你行……」金大力無可奈何,出門之後爬到自行車的三角檔上,瞇縫著眼睛又開始打起瞌睡。

    要說還是年輕人精力充沛,金五坡忙活了大半夜,又走了好幾里路去姐夫家裡借了自行車,要說休息,大概也就是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會兒照樣精神抖擻載著自己的侄子和甲魚,哧溜哧溜趕往縣城,而且吧,騎車速度還不慢,抵達城廂鎮國營肉鋪附近的時候,天光還沒有放亮。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39
第004章 收入好多錢

    金大力揉著惺忪的睡眼,點頭說:「時間剛剛好。」幫著金五坡把貨卸下來之後又說:「小叔,一會兒你也別離我太遠,有人上來問價,你就跟著圍過來,偶爾也可以還還價什麼的,最主要別讓人看出咱是一夥兒的。還有,如果有不三不四的人搶東西,你要見義勇為,注意,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不是保護自己的財產,這一點你可明白?」

    如果沒有金大力的說明,金五坡還真不明白,不過現在明白過來也還不晚。

    「除了以上這些,你還要記得眼觀六路,有戴紅箍的出沒,記得馬上把甲魚帶上,騎車趕緊走,我就是一個小孩子,他們要是敢抓我,我躺地上打滾,他們奈何不了我的。」

    如此這般一番吩咐,金五坡心頭大定,覺得這一趟出門純粹是跟在侄子屁股後頭撿錢來了,他倒是忘了自己做過的掏甲魚洞、做車伕這些活,明算賬的話也要算工錢的。

    時間大約在凌晨五點左右,肉鋪裡頭燈光大亮,賣肉的揮舞著砍肉刀一刀一刀切著肉;肉鋪外面排隊買肉的人們抬著脖子焦急地等待著,一旦輪到自個兒了,嘴裡無一例外的都是叨擾著:「師傅,來一塊肥點的……」

    金大力就是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手裡拿著一隻一斤重的母鱉做活廣告,扯開了尖細的嗓門吆喝開了:「甲魚哎,開始過冬的甲魚這兒賣咧,賣完甲魚給上大學的爸爸買飯買菜買衣服嘍!」

    躲在不遠處的金五坡聽的目瞪口呆,這也行?

    還別說,金大力這一吆喝,圍過來的人還真不少,這其中,純粹看熱鬧的人也不是沒有,而存著心思要買甲魚的人則更多,相比地裡刨食的鄉下人,城裡的居民、職工的生活要好得太多了,國營企業裡的雙職工家庭,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估摸著大約是金大力他們這樣的家庭的足足一年的收入,這是其一。而其二則是時近冬令,甲魚又是滋補珍品,能夠增強身體的抗病能力,買一隻回去燉著吃,實在是太應景了。

    過來問訊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嘖嘖稱奇,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孩子出來討生活,好奇有之,生出惻隱之心的也不少。

    「多少錢一斤?」馬上就有人問了,相比之下,賣身葬父的老橋段反而無人關心了。

    「這位伯伯,侄兒也不好意思多要,這母的一塊錢一斤,公的八毛錢!」

    「太貴了,夏天的時候最高才五毛錢一斤。」

    「這位奶奶,您說得太對了,可您夏天吃了甲魚能補您的身子骨麼?再說吧,這個季節可是甲魚一年當中最肥的了,都吃飽了過冬哪!」

    「太貴了,我們不買了……」說是不買,可圍觀的人真跑掉的一個也沒有。

    金大力靠牆站著,圍著他的人都要比他高出不少,沒辦法,抓住靠近的金五坡,凶道:「哎,你這個大人怎麼插老奶奶的隊,還要不要臉了,後面排隊去。」

    「對,對,排隊去……」金五坡雖被自己的侄兒這麼吼著,卻只有高興而沒有半點不快,只覺得自個兒的大侄子真是怪胎加天才,換做是他,保準先亂了陣腳。

    這麼一說,想買的人還真魚貫排隊了,這年代就是這樣,物資緊缺,有好東西,都可勁著排隊買,不去排隊的,倒有些是想買又嫌貴的。

    金大力把桿秤耍得溜熟,算錢的速度比那些成年人還來得利落,一個接著一個,很快的,重量在一斤左右的甲魚賣了個精光。

    剩下的都是個頭明顯比較大的,大約在一斤二兩到兩斤左右的,顯然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預算。

    後面排隊的人興頭也淡了不少,都在猶豫著,金大力也知道一斤半以上的價錢難賣,在原先的價格上又打了個折扣,母的九毛錢一斤,公的七毛二,還特別加了說明,鱉甲可以入藥,有藥店回收的,大的甲魚,鱉甲回收的價格不也高了麼?

    這麼一來,銷路又馬上暢了,前後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六十多斤的甲魚賣了個精光,而這個時間段,戴紅箍的人或許還躲在被窩裡做夢著呢。

    賣了多少錢現在還不知道,金大力可不敢當街數錢,這年月,人的思想是比較淳樸,可也不代表一個四五歲的小孩當街數錢不會招人眼紅。金大力和金五坡匯合之後,二人鬼鬼祟祟來到東城汽車站附近的小巷子,這裡是整個縣城最活躍的黑市交易點,糧票、布票、肉票、香煙票一般都能兌換得到,當然,大家都缺東西,不一定只要有錢就能交易得到,關鍵還要看有沒有運氣。

    金大力的運氣很不錯,清晨時分正是一天之中交易最活躍的時分,一塊錢的毛票,兌到了足足五斤糧票,估計來得晚一兩個小時,可能一兩的糧票也兌不到了。

    有了糧票,才有了填飽肚子的可能,對此,金五坡是最興奮的,拉著金大力要找城裡最好的飯店去吃飯。

    金大力卻不著急,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了有香煙票出手的,煙票一般當人情送人的較多,因為只有好煙才需要用到香煙票,所以說金大力運氣不錯,又花了一塊錢收了五張,然後才算完成任務開始去祭五臟廟。

    國營飯店裡的服務乏善可陳。金大力和小叔金五坡進了飯店,服務員就開始吆喝了。

    「喂喂,不要亂坐,先把前面的桌子坐滿!聽見沒有,你們兩個為什麼溜到窗子口?」

    偷溜到窗子口的叔侄二人無奈坐到人多的地方。

    「同志,請你來一下。」金五坡覺得財大氣粗,該是他露臉的時候了。

    「要點菜嗎?看黑板,都寫著呢。」

    菜名的確都在小黑板上寫著,儘管知道侄兒手裡有一筆巨款,可臨到點菜了,金五坡還是小心翼翼,畢竟很多菜式後面標注著的價格一個一個都曾是令人生畏的數字。

    花了五分鐘選菜點菜,糖醋排骨二毛五,大蒜炒豬肝二毛,回鍋肉四毛,炒肉片四毛,二兩五錢的小炮仗白酒二瓶,二毛五一瓶合五毛,又點了兩碗陽春麵,一碗二兩的,一碗三兩的,合兩毛七分。所有的加起來超過了兩塊錢,具體的數字是兩塊零二分,外加半斤糧票。

    金五坡的鼻尖冒著興奮的油花,他點菜,侄子金大力掏錢,「七八年的十二月,老子在城裡下館子不掏錢!」這句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成了金五坡引以為傲的口頭禪,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他也確實有這個驕傲的本錢。

    吃飽喝足之後,金五坡走路已經開始打飄了,這還是一瓶小炮仗喝到一半被金大力強奪過去,要不然還不怎麼地呢。離開飯店的時候,金大力又在飯店的櫥窗口買了十個大肉包子,五分錢一個,外加一斤糧票。飯店隔壁就是綜合商店,這一回運氣不怎麼好了,中華煙已經沒有了——又或者根本就不曾有過,大前門倒是還有四毛五分錢一包,金大力想了想,先在這裡零購幾包,多買是不可能的,只有到各家商店裡去掃零散的,最後湊足了兩條煙。

    這一趟叔侄二人的收穫可以說是滿滿當當,回程的路上,金五坡載著金大力,一邊打著飽嗝,一邊用著商量的口吻說晚上再出去掏一趟甲魚窩子。金大力不置可否,他正在打著瞌睡呢。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40
第005章 長毛兔暢想

    金五坡的自行車在即將臨近家門口的時候,被金大力叫停了,叔侄二人偷偷摸摸到了生產隊的打穀場,躲在草垛子後面,開始分贓。這是金大力提議的,而金五坡因為是第一次參與到賺錢事業當中,經驗極其欠缺,腦子裡甚至還沒有形成成本、利潤、分配等等這些概念,也就被牽著鼻子,隨侄兒怎麼弄。

    金大力點鈔,金五坡覆核,一共清點出五十一元二角一分,另有糧票四斤,肉包子十顆,小炮仗一瓶半。

    「這麼多錢啊!」金五坡雙眼放光,在農村裡,一家人都是純農戶的話,要知道在往年,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幹死幹活,每年的收支還是負數,相比起來,這筆錢的確不算少了。

    金大力清點出十一元二角一分,往兜裡一塞,說道:「小叔,過幾天我去爸爸那裡,這錢我拿著零用。」

    「去阿哥那裡幹嘛?」金五坡倒是不反對金大力拿錢,就是不理解自己的侄兒這麼做的目的。

    「讓我爸帶我去抓幾隻長毛兔,我聽人說,外地有一種西德長毛兔,省城可能也有,這種西德長毛兔,一年可以剪兔毛兩斤,按照收購站最低的三級毛一斤十八元計算,一隻兔子一年最少可賺三十六元,十隻兔子三百六十元,一百隻兔子就是三千六百元,要是養三百隻兔子……你懂的……」

    金五坡已經徹底懵了,幸虧還沒有崩潰,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哆嗦著說道:「公社規定每個農戶只能養一頭豬,每人只能養一隻雞,一隻鴨,還不准上自由市場出售……」

    金大力瞪了自己的小叔一眼,惡狠狠道:「你願意受窮就窮一輩子吧,反正我是受夠了。」

    只要有門路賺錢,大多人都不大會再去考慮後果。金大力這麼一說,金五坡身上的血性也被激了起來,小兔崽子你才受了三年的窮,你老爺叔我可是窮了大半輩子了……再說,今早上在縣城飯店裡的一頓酒肉徹底粉碎了金五坡過往的人生觀與世界觀,解放全人類,先從解放自己開始。

    「瑪德,干了,大不了挖個地洞,把兔子藏到地底下!」金五坡咬牙說。

    「這就對了。」金大力可不敢說政策馬上就要變了,到了明年,神馬一雞一鴨都是浮雲。

    「剩下的四十元,」金大力繼續進行收入分配,說道:「這裡二十元交給爺爺奶奶,這錢將來肯定留給小叔娶嬸嬸用,還剩下二十元,你十元,我媽十元。」金大力把剩下的四十元分成三份,然後用很純真的眼神看著金五坡。

    十元也算是一筆拿得出手的款子了,金五坡沒什麼不滿意的,而且,金大力也把話說得很明白,交給倆老的錢歸根結底還是會用在他金五坡身上,如此一來,哪怕金大力只分給他更少,他也根本亮不了嗓門。

    金大力和金五坡分別回家——叔侄二人雖說是一家人,住的地方還是有區別的,金五坡是和父母合居,金大力家則和老人家隔了一個小竹園,在河邊起的一間平房,二十平米不到的樣子。

    金大力把戚美麗帶到爺爺奶奶那兒,爺爺奶奶正在自留地裡松土,也被金五坡給召集回來。一家三代共五口人躲到兩老的臥室,門窗都關好以後,金大力把錢拿出來,金五坡則拿出了喝剩下的一瓶半小炮仗,以及早沒有了熱氣的肉包子十顆。

    「吃吧,吃吧,這是我和小叔孝敬你們的。」金大力說著話,先抓了兩個肉包子塞到自己的老媽手裡,小半瓶小炮仗白酒遞給了爺爺,再把肉包子也一人分了兩個。

    爺爺奶奶和老媽三個人膽戰心驚的,拿在手裡的東西燙手的緊,扔掉又捨不得。

    還是戚美麗說話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叔子沒那麼大的膽子,這些好東西的來路肯定是自己的兒子攛掇著小叔弄來的。

    「力力啊,咱們家雖然窮了點,可你不能讓叔叔去小偷小摸啊……」戚美麗說。

    「小偷小摸我有病啊,你男人將來要做大官的,我就是大官的兒子,在古代那叫衙內,我就是一小衙內,我犯得著嘛!」金大力不屑地道。

    金五坡本來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說明這錢的來路,可一聽金大力這話,馬上就驚呼起來,「你說什麼,我哥要做大官?」爺爺奶奶也幾乎同時問:「我兒子要做大官?」反倒是戚美麗問得慢了,不好意思問同樣的話,只好追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我師父……就是馮老鍋呀,我拜他為師了……你們呀,別用老眼光看人,我師父可厲害著呢,他小時候就已經在省城的洋學堂唸書,一直到念完高中,別看他人前人後瘋瘋癲癲的,他那是裝出來的,要不然他可能活到現在?」很多事情,金大力根本就沒辦法和家人解釋什麼,只好托詞是馮老鍋之語,反正家人們對於馮老鍋那是敬而遠之,也就是金大力這怪胎敢和惡霸地主走得近些,換一個正常的成年人試試?

    「我師父說,大學生一畢業,半年見習期之後就拿二十二級的工資,知道二十二級工資是多少?五十八元,整整五十八元,每個月都可以拿這麼多。」

    「這麼多啊!」家裡人的驚呼聲小了許多,工資再多,畢竟沒有他們最關心的做大官這個說法的出處,想想也是,力力雖然聰明,可再聰明他還是小孩子啊。

    不管是五十二元還是五十八元,聽上去是挺多的,但現實是,金三坡的五十多元錢工資需要養的是在現場的五個人,或許將來金五坡結婚擺酒席還要他這個做哥的支援一部分。而且,將來家裡的田地裡的農活,金三坡也要幫著做,因為是男人,要做的反而可能更多——或許這才是金三坡狠下心腸與戚美麗離婚的原因。上一世的時候,金大力對於農村的艱辛並沒有直觀的體會,八歲跟父親去縣城,從此以後更是沒有沾過泥巴,只有暑假裡回到鄉下的時候偶爾看到母親在田里揮汗勞作,又有了新家的母親也從來沒捨得讓金大力搭手幫忙。

    這一世,三歲的金大力已經懂事,也算是理解了三搶(搶收、搶種、搶管)農忙時節那種令人欲仙欲死的勞苦。不過,理解並不意味著會縱容父親重走上一世的老路,金大力怎麼忍心眼睜睜看著苦了二十多年的母親繼續在貧困線上掙扎、二十多年以後再次抑鬱而終?

    「這些都是小錢……」金大力定了定心神,繼續鼓動說:「公社裡有大幹部說,年底國家的政策馬上要變了。」

    金五坡的眼睛忽然間發亮,其他人或許並不瞭解政策要變的真正含義,金五坡可知道的太清楚了,三百隻西德長毛兔,年收入超一萬元……媽呀,這麼多錢花到死也花不完啊!

    「爸,媽,明天我和力力去我哥那兒!」金五坡瞬間做了決定。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40
第006章 欺負大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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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五坡的話把一屋子人都給說懵了,怎麼說著說著就扯到去找金三坡了呢。

    「你小子腦子沒錯亂吧?」爺爺沒好氣說道。

    「你跟著去幹嘛,不是給我添亂嘛……」金大力更沒好氣地說。

    「不許你這麼跟小叔說話。」戚美麗輕拍金大力的頭。

    爺爺奶奶倒是深以為然,自己這個兒子還真沒小孫子讓人省心,你看咱家的孫子,和他來往的可都是公社幹部……

    「好吧,先不說這事。」金大力岔開話題,把吃食的來歷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又把兜裡揣的四十元錢拿出來,分成三份,爺爺奶奶一份,老媽和小叔各一份。

    「你看看你,歲數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爺爺美滋滋喝了一口小炮仗,又一口咬掉大半個肉包子,然後數落起金五坡,在爺爺看來,金五坡也就是使了一把子臭力氣,關鍵還是孫子的腦袋瓜子好使。

    「這有什麼,我告訴你們啊……」金五坡的自尊心絲毫沒有受損,反而繪聲繪色把金大力所說的德國長毛兔的故事這麼一說。

    「怎麼著吧,你們倒是說說看,要不要我陪力力去省城找我哥?」金五坡最後問道。

    「三百隻長毛兔……一萬元……」

    兩個女人都已經發傻了,只會機械重複著相同的詞彙。

    「應該去!」爺爺最後拍板,「這麼多兔子,力力一個人沒辦法拿!」

    「服了你們了……」金大力徹底被打敗了,先不說省城有沒有西德長毛種兔或兔苗,就算有,不是你想抓多少就能抓多少的,那都是要錢買的。

    最最關鍵的是,金大力此行還有一個不能對人言的真正目的:三十年後,由南江省委副書記轉任政協主席的褚要強,現在正是南江師範學院歷史系的團總支副書記!

    記得褚要強出現在省委領導(常委、宣傳部長)序列的時候,金三坡對金大力感慨地說,褚老師曾是他的政治老師。這話在金大力口中也曾被轉述過多次,當然,說的時候也沒有特別要說明什麼,非要說有的話,無非就是一層意思:我爸也曾有機會成丁「剛」……

    錯過就錯過了,但若是錯過的有機會重頭來過呢?每每念及於此,金大力不可避免的熱血沸騰。金三坡並非與褚要強不認識,只是沒有過硬的交情而已,而這,是可以通過經營得以加強的。

    金大力定了定神,說道:「小叔要跟著一塊兒去的話也不是不行,不過呢,你們手裡的錢都得交給我,長毛兔也是要花錢買的。」

    「都拿去!」拍板的還是爺爺。

    「那只能這樣了。」金大力知道任何理由在金錢面前都是非常虛弱的,要不怎麼說資本主義是萬惡的呢?不過,這麼一來,金大力的計劃只能稍稍改變一下了。

    接下來的就是大人們的歡樂時光,小叔在城裡已經下了一趟館子,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拿一隻小酒盅與其父對斟對飲;奶奶和老媽輕輕掰著包子皮,直到一隻包子差不多只剩下肉餡,才算是細細品味著肉味的鮮美。而金大力,早就窩在爺爺奶奶的床上,鼻息悠長,這會兒已入了夢鄉。

    下午醒來的時候金大力讓金五坡陪著來到生產大隊,在大隊長那裡軟磨硬泡,最後使出絕招,拿出一包大前門強行塞到大隊長的辦公桌抽屜裡。大隊長斥道:「你們太不像話了!」然後憤怒地為金五坡和金大力開具了通常只有幹部身份才能開具的介紹信。大隊長的軟弱加劇了金大力叔侄倆的猖狂,金大力又強行塞了一包大前門,大隊長愈發憤怒,厲斥道:「你們越來越不像話了!」因為實在太生氣了,以至於被金大力連撕掉了兩張空白介紹信,大隊長竟然連站起來追趕他們叔侄倆的力氣都沒有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金大力催著小叔再去掏一趟甲魚窩,不過,這一次不是掠奪性捕撈,而是有針對性地抓一斤重的雌性甲魚,數量也不需多,一隻足夠;此外,冬眠的黃鱔也抓幾條,如果有鯽魚那就更好——魚類一般在抄溝底的同時基本上已經被抓乾淨了,要抓魚還需運氣。金五坡還算幸運,居然還抓到了兩條半斤左右的。

    一切準備妥當,天濛濛亮的時候,姑父騎著自行車來送金五坡和金大力。

    今天的金大力穿著一件花布小棉襖,昨晚上還特地讓母親給破了小洞的地方打了補丁,衣服雖然半舊不新,不過,勝在乾淨整潔,沒有農村孩子所穿衣服普遍的豐富褶皺。下身是一條燈芯絨長褲,也有補丁,也同樣的乾淨整潔。腳上是一雙白色球鞋,洗的時候還塗上了牙膏,所以顯得格外白淨。

    所謂輸人不輸陣,金大力所要去見的是將來的正部級高官,本身是窮人家的孩子,這一點無需掩飾,他所要表現的重點是他良好的家教、以及由這種家教引發對方對於自己的家長那種由衷地讚許。

    姑父載著叔侄二人順利地抵達縣城。在縣城開始坐車,一路顛簸,抵達南江省省城錦海市的時候已經是天擦黑了。

    拿著介紹信,叔侄倆很順利的在師院附件一家國營旅店開了一間雙人間,條件不能和後世比,不過勝在不用和陌生人擠通鋪,當然,價錢可不便宜,住一晚上要八毛錢,兩個人就是一塊六,可把金五坡給心疼的,直說要換一塊三毛錢的單人間,意思是叔侄倆擠一張床,被金大力毫不留情拒絕了。

    在旅館裡睡了一晚上,吃完早飯先把小叔給打發到全錦海市聞名遐邇的商業街中山路,這可是全南江省農民心目中的聖地,金五坡連一點抵抗的能力都沒有,約好了晚上在師範學院金三坡那裡匯合,之後,金五坡很快就沒了人影。

    金大力當然沒有閒著,出門買了點東西,主要是蔥姜蒜這些調味料,胡椒粉也不錯,就是比較難買,找了好幾家店才找到。

    下午兩點的時候金大力先給退了房,接著來到師範學院踩盤子,旁敲側擊之下確定了褚要強就住在師院東門附近南牆外的師院新村。

    冬日西斜,枯黃的法國梧桐時不時地被風刮落。金大力靜靜等在東門不遠處,閉上眼睛,仔細回憶前世裡的時候曾經印象非常深刻的省委副書記的長相,然後又前前後後理了理見面的時候應該說些什麼話。設想了各種可能、以及之後相應的應對措施,心也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40
第007章 尾巴跟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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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力的生理年齡姑且不論,從心理年齡上來說,師院東大門進進出出的當代美女不少,應該很能吸引金大力的目光。其實不然,金大力現在根本就不敢去看女性,目光只在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身上梭巡。

    功夫不負有心人,金大力的辛苦等待終於有了回報。

    西斜的冬日把褚要強的身材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金大力遠遠看過去,發現對方臉頰的輪廓與記憶中的並沒有多少不同,只不過,後世的褚要強習慣於戴一副金絲邊的眼鏡,氣質中儒雅的成分居多;而此時的褚要強戴的則是很普遍的玳瑁架,卻是比之三十年後還要顯得嚴肅。

    金大力不動聲色地跟上去,然後和褚要強相隔開大約兩三米的距離,腳下的快慢速度完全隨著褚要強的節奏而變化,幾乎成了一個小跟班。

    褚要強很快察覺到了身後多了小尾巴,第一次回頭看的時候還以為是偶然,第二次回頭,同樣的距離,同一個小孩子,還是同一種渴望得到幫助的眼神,這就肯定不是偶然了。褚要強不由得停了下來。

    褚要強才顯露出詢問之意,還沒開口的時候,對面的小孩子卻已經在問他了。

    「伯伯,您是師範學院的老師嗎?」小孩子的語音中帶了一種怯生生的柔弱,再看他的穿著,很一般,甚至要比一般人家的小孩子都要顯得寒酸,他肩上斜跨了一個深藍色的花袋(摘棉花或者打豬草的布袋,統稱花袋),看得出來,應該是農村出來的孩子。

    褚要強嘖嘖稱奇。農村出來的孩子全身上下很少有收拾得這麼乾淨整齊的,臉很乾淨,沒有縱橫交錯的鼻涕黃斑殘留,手也挺白的,指甲縫裡完全沒有黑漬,耳後根、領脖子這些地方,城裡人家的小孩子都難免留下一層灰灰的污垢,這孩子卻連這些邊邊角角的地方都能夠清理乾淨,還真是不簡單哪。

    「小朋友,你有親戚在師範學院嗎?」第一印象頗佳,褚要強不禁好感大增,走近了之後蹲下,好奇地再次打量這個奇怪的小孩。

    金大力點點頭,委屈地說:「我爸爸不要我了,我看見他和別的女人走在一起。」說著話眼圈就紅了。

    褚要強不疑有他,癡心女子負心漢,任何時代都少不了類似的橋段,尤其是那些剛考上大學的插隊知青,對於他(她)們來說,留在農村的戀人甚至愛人,將會是他(她)們所嚮往的城裡生活的羈絆。

    智慧如劍,能斬斷一切煩惱……能考上大學的都是聰明人,他們知道該怎麼選擇對自己的人生最有利,旁觀者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對之指責,但事實上,這樣做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

    「小朋友,伯伯現在還有其他的事……」褚要強並不覺得自己能幫上忙。

    「伯伯,我很乖的……」

    褚要強無奈地搖頭,走了幾步,發現後面的小孩還跟著,難免有了不快,拉長了臉說:「小朋友,我真的很忙!」

    「伯伯,我真的很乖的……我還能幫您做飯……您吃完飯再帶我去找我爸爸,好不好?求求您了,伯伯!」金大力早有準備,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滾了。

    「哎……告訴伯伯,你爸爸是哪個系的,叫什麼名字?

    金大力倔強地搖頭,在褚要強快要不耐煩之前,搶先說道:「伯伯,我真的能幫您做飯,我的師父他以前是皇帝家裡的廚師……」

    褚要強一下子樂了起來,皇帝家裡的廚師?這小孩子……

    「算了,你跟著我吧,吃完晚飯伯伯帶你去找爸爸……」

    金大力很乖巧地跟在後面,既不吵,也不說話,偶爾褚要強問起來,該答則答,不該回答的打死也不吭聲。

    「這孩子,真是個怪胎……」褚要強也很無奈,這叫什麼事,平白無故粘在身上,甩都甩不脫。

    金大力跟隨褚要強來到他家,一開門,金大力哧溜一下到了廚房,飛快地拿下斜跨著的花袋。

    褚要強挺吃驚的,身後看了看,沒有尾隨的其他人,稍稍安了心,關上門跟著來到廚房,正好看見金大力從花袋裡拿出了一隻黑黝黝還在掙扎著的甲魚。褚要強眼力不錯,一斤左右的甲魚腹部有光澤,肌肉肥厚,裙邊厚而向上翹,尾巴還很短——真是一隻極品母鱉啊。

    時值冬季,這麼一隻母鱉,若是碰上奶*水不足的產婦,怕是兩塊錢、甚至三塊錢,都捨得花錢買吧。正在想著的時候,金大力拿起廚房裡砧板上的菜刀,順手把甲魚鋪在花袋上,手指一撥楞,趁著甲魚伸長脖子,眼疾手快抓住甲魚的頸部,菜刀的刃口輕輕劃了一道優雅的弧線,鱉血滴滴答答開始往下滴落,金大力早有準備,鱉血點滴不漏,都流到了早已準備的瓷碗裡。

    褚要強瞧得眼花繚亂,仔細一琢磨,要是讓他來操刀,指不定整間廚房會被折騰成什麼樣子呢。不由地讚道:「有那麼點意思哈……」

    「我師父真的給皇帝做過菜,不騙你的,伯伯。」金大力很鄭重地說。

    「呵呵……」褚要強倒是不完全信,不過,心裡的不快消了也差不多,看著一個半大小孩乾脆利落的動作,興趣盎然之下不禁笑問:「說說看,伯伯能幫你什麼忙?」

    「有沒有熱水?」

    「隔夜的有……」

    「正好,太燙的不行……」

    金大力把甲魚放在溫熱的水裡浸泡,花袋裡的兩條黃鱔和兩條鯽魚也拿了出來。黃鱔有點小,金大力左手拿一根釘子釘死了黃鱔的喉部,握菜刀的右手極富美感地甩動,哧的一聲,就是一條手指寬的細長鱔肉,多次反覆之後,第二條黃鱔依此處理,很快,一盤生鮮鱔板加工完畢。

    「孩子,你多大了?」褚要強發現對這孩子的興趣越來越濃了,忍不住又問道。

    「吃了年夜飯就五歲了……」金大力也沒說謊,只是盡量把歲數往大裡說。

    「這孩子,真不得了!」

    正讚歎著,燙水裡泡著的甲魚被一把抓了出來,放在一邊晾著,剩下的兩條鯽魚,去鱗,剖肚,掏內臟,一系列的動作一氣呵成。去鱗尤其賞心悅目,菜刀在金大力右手,就好像是被固定在機床上,刃口翻飛,猶如是機械的精密運轉,鯽魚卻是在金大力左手幾根手指的作用之下旋轉、翻滾,三下五除二,再仔細看,鯽魚的表面殘留的鱗片居然絲毫都不留半片。

    這個時候,甲魚也晾得差不多了,金大力這一次的動作要輕慢了許多,菜刀落手極有講究,幾乎是一毫一毫地刮著甲魚身上烏黑的污皮,而且,金大力的分寸感極強,污皮剔得乾乾淨淨,裙邊卻分毫不落。

    接下來掏內臟、去黃油、去腥味等等關鍵步驟,照例是金大力抖動著有韻律的菜刀一步一步地完成,當最後金大力放下菜刀問:「伯伯,有沒有超過十五分鐘?」褚要強才好像夢醒似的,抬腕看表,不由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41
第008章 力力展廚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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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力這一整套酣暢淋漓的刀工表演幾乎囊括了刀工六訣中的所有手法,六訣刀工演化出去的精細手法也數不勝數,單以「切」字訣而論,劃鱔絲,是拉切;剔黃油,是鋸切;甲魚開膛,是鍘切……手法繁複,共同的特點就是一個快字,看得褚要強忍不住就要大叫一個「好」字。

    褚要強看了看手錶,十八分鐘,「真是太了不起了,十八分鐘就已經做好了一切!」

    「哎呀,還是超過十五分鐘了,要是被師父知道,肯定要被罵個半死。」

    「十五分鐘就有些太苛求了。」褚要強由衷說道。

    這一套*動作,如果換了個紅臉凸肚的大廚,可能就遠沒有這般的視覺衝擊力,關鍵是操刀的只不過是一個半大孩子,這麼小的孩子就有如此的造詣,給了褚要強足夠的震撼。「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褚要強忍不住問起了金大力的名字,關注度很顯然從一開始的被動接受轉變成了現在的主動關心了。

    「我叫金大力,爺爺奶奶和媽媽都叫我力力。」

    「力力真了不起。」褚要強揉著金大力的小腦袋瓜子,說道。

    金大力嘿嘿一笑,為著褚要強被他的話繞進去而自得,金大力和力力,幾乎是同樣的稱呼,後者卻要顯得二人之間的關係更親密些。

    「伯伯,我怎麼稱呼您呢?」

    「嗯,你叫我褚伯伯吧。」

    「哦,褚伯伯……您到外面去吧,這裡腥味太重了,您要是一直就這麼待在這裡,時間久了,等菜做好了,吃起來就不會覺得那麼好吃了。」金大力有板有眼地說道。

    「哈,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有點道理,那好,伯伯聽力力的。」褚要強完全放下了戒備,笑瞇瞇地就走出了廚房。

    金大力呼了一口氣,事情還算順利,眼下的關鍵就是拿出一手好菜了。

    從剛才褚要強抬腕看表的動作,金大力很敏銳地覺察到了褚要強手腕上的是一塊瑞士產的英納格表。在這個年代,能夠戴得起瑞士名表的;攢夠了足夠的資歷與行政級別,又順利地步入政界……種種跡象表明,後世網傳褚要強的父親是前省委領導,應該是確有其事。

    說實話,到了這個層次,在吃這個方面,真正能吊起他們的胃口估計是很不容易了。金大力清楚地記得……(此處略去有關吃熊掌等178字)

    有了這一層考慮,金大力還是決定以家常口味入手,力爭讓褚要強在家人的環伺之下吃得舒心、吃得放鬆,最後給他留下一個難以磨滅的印象。

    金大力先搬了一張小矮凳,年齡是個問題,身高還沒有煤氣灶高,只能踩在凳子上幹活。

    清蒸甲魚因為最是耗時,金大力一早就開始入鍋開始燉著,趁著時間尚有空餘,廚房裡裡外外清理了一遍,然後淘米煮飯,這些活兒,這一世,金大力在家裡從來沒有做過,好在有前世的記憶殘片,要煮一鍋好飯還難不倒他。

    時間大概差不多了的時候,金大力開始加工鯽魚和黃鱔。

    鯽魚在熱油裡烤成兩面金黃酥脆;加水,加醬油,加黃酒、味精、糖、姜絲煮沸熬至粘稠;撒上蔥花。鱔板倒入煮沸的開水中,這一過程要快、持續時間越短越好;然後濾去開水,鱔板再在清水中清洗;其後加水、加醬油、糖、薑片煮沸再文火慢熬;勾芡,鱔板裝盤,撒上蒜蓉、蔥花,再撒上胡椒粉;熱油半湯匙再加熱,然後均勻澆灑在蔥蒜之上。

    金大力開始做的時候才發現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就說菜油吧,黃酒瓶裡就剩下小半瓶,為了盡量少的用油,金大力可謂絞盡了腦汁,好在清蒸甲魚幾乎不需要用油,鯽魚和黃鱔最後的成果,用油也是極少,算了一下,三道菜,用油才兩茶匙多一點。

    水產品加工的一大難題就是泥腥味,好在金大力花了足夠的心思,蔥、姜、蒜、酒搭配適宜,聞起來非常之不錯。

    金大力正陶醉在自己的傑作當中的時候,身後響起了拍手的聲音。

    「阿姨,您好!」金大力嚇了一跳,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婦女和一個比他大一點的小「男」孩,在這兩人再後面的就是褚要強了,遂明白過來,這肯定是褚要強的家人了。

    從矮凳上跳下來之後,金大力朝著婦女先鞠了一躬,又對著小男孩叫了一聲哥哥。小男孩的家教也是極好,也叫了一聲弟弟,接著很好奇地看了看金大力,不過,這也是暫時的,小男孩的注意力最終被色香味俱全的三道菜色給吸引住了,咽喉滾動,似是黃河在他嘴裡咆哮。

    褚要強笑著對金大力說:「力力啊,這是你林阿姨,這個你可認錯了,她呀,是你小褚姐姐。」

    金大力很乖巧地又叫了一聲「林阿姨」和「小褚姐姐」,一如之前的那般恭謹,只是撓著頭,多了認錯人的靦腆。

    「力力乖,忙壞了吧。」林阿姨分外熱情,看得出來,她對金大力的喜歡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女性通常來說疑心都是比較重,除非對方對你沒有戒心。

    林阿姨剛開始帶女兒回家進門,看到廚房間裡多了個小孩,一時也是想歪了,還以為丈夫在插隊期間留下的孽債,等到褚要強把前前後後的經過這麼一說,林阿姨頓時對這個小孩子憐惜了起來,想想這孩子,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在家裡掌勺了,真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啊。尤其當她得知這孩子的父親很有可能拋妻棄子,作為也有一個孩子的女人,沒來由得眼眶發熱,躲在後面一直看著金大力心無旁騖操持著飯菜,一不留神就落淚了。

    「力力,和你褚伯伯和小褚姐姐去外面等著,阿姨馬上給你們盛飯。」買汰燒這些活計以往都是林阿姨操持的,把一大倆小趕出廚房間之後,馬上熟門熟路開始盛飯端菜,這一忙活,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褚要強家裡的客廳和飯廳是統的,一張四仙桌,不吃飯的時候是書桌,到了吃飯的時候就是飯桌,四個人團團一桌坐好之後,林阿姨手持筷子問自己的老公:「老費,這些真都是力力做的?」

    「呵呵,我說是我做的你也不信啊。」褚要強倒是幽了一默,把林阿姨逗得咯咯直笑。

    三道菜,賣相一絕,兩條鯽魚臥成一排,濃稠的醬汁與翠綠的蔥花相映成趣;一盆鱔板因為多了一叢蒜蓉,倒像是扣了一朵雪蓮花;清蒸甲魚就更不用說了,整只一斤重的母鱉幾乎形態完好地趴在砂鍋裡,淡雅的色澤其間點綴了幾顆朝天椒而多了幾分鮮艷。

    「太妙了,我都要不忍心下筷子了。」褚要強讚歎著,話是這樣說,手裡的筷子卻沒有半點不忍心的樣子,飛快地伸了出去。
mk2258 發表於 2012-10-20 09:41
第009章 書記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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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還在尋思著,這半大孩子做的菜,別是中看不中用……下筷子夾了一塊魚肉,蘸了醬汁入口,竟是肉質鮮嫩、鹹甜適中。不錯嘛,一抬頭,實在受不了女兒和丈夫的吃相,這一大一小倆做主人的,居然下筷子的頻率超快,快到清蒸甲魚的兩條腿都已經被瓜分完畢。

    金大力卻不急著吃,兩根筷子插到鱉殼下沿,一壓一挑,鱉甲連著厚厚的一層裙邊給拿了下來。

    「林阿姨,您吃這個,我師父說,這甲魚的裙邊最是滋補了,您吃了一定會越來越年輕的。」

    林阿姨這個喜啊,裙邊滋補當然知道,剛生完孩子的時候,家裡的老褚也曾有一段時間弄甲魚給她吃,只不過,老褚處理的甲魚是粗放型的,腥味重得很,要不是為了孩子,鬼才吃那玩意兒。只不過,今天這裙邊,看著乾淨,聞著也香,吃著鮮糯美味,竟然比大飯店裡賣的也不差了。

    「力力你也吃……咦,這孩子怎麼光吃飯不吃菜啊?」林阿姨說著。

    「真好吃,我家是透支戶,家裡很少有吃乾飯……」金大力嘴裡含著大口的飯,口齒不清地說道。

    「這孩子,真可憐……今天一定要多吃兩碗。」褚要強在自己的父親落難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段農村插隊的經歷,當然明白對於農村人來說,透支戶意味著什麼。

    「對,你褚伯伯家別的沒有,飯管夠。」

    「嗯!」

    一頓飯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三道菜,以風捲殘雲之勢被一掃而空。

    金大力很乖巧,跳下凳子開始收拾碗筷。

    「放著別動,讓阿姨來……」林阿姨叫著。

    「沒關係的,這些活兒我能行的。」

    「能行的也不能讓你來……老褚,快帶力力去找他爸爸。」林阿姨見勸不了金大力,乾脆開始趕人了,「對了,找到他爸爸,你告訴他,這麼乖巧的孩子,他不要,我們要了。」

    這當然是一句氣話,卻至少表明了林阿姨的一個態度。金大力適時地讓自己的眼圈紅了起來,然後對著林阿姨深深一鞠躬,轉身往門外跑去。

    「老褚,愣著幹嘛,快去追啊!」

    「哎,這就去。」

    「咳……哎呀,這孩子,別當我真趕他走吧?走,彤彤,咱一塊兒跟著去。」林阿姨急匆匆拉著女兒也追了出去。

    褚要強很快地追上金大力,拉著金大力的手,安慰道:「力力,你放心吧,褚伯伯一定會狠狠地批評你爸爸的……對了,還不知道你爸爸是哪個系的?」

    金大力低著頭,很意興蕭索地說:「我爸爸叫金三坡,是歷史系的……」

    「金三坡……有點印象,瘦瘦的,個子挺高……」

    「嗯,對的……」

    走了一段,林阿姨帶著彤彤也追了過來。女人的心是敏感的,所以,也生怕金大力有著敏感的思維。所以,當金大力非常驚喜地叫了一聲:「林阿姨。」並顯示出雀躍之情之後,林阿姨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接著,對於金大力的喜愛又加深了一層。

    四個人走在一起,速度也明顯慢了下來,褚要強左手牽金大力,右手牽林阿姨,而林阿姨另一隻又牽著彤彤,排成一排,倒像是一家四口吃完晚飯在散步。

    「老褚,咱們再生一個吧。」林阿姨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個想法,就是覺得若是家裡再多一個像金大力這麼乖巧地兒子,那該是一個多麼幸福的母親啊。

    「行,都聽你的。」褚要強倒是無所謂,以前是為了前途,響應上級號召,孩子也沒敢多要,現在麼,老爺子復出了,再多要一個孩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學校園裡燈火通明,與金大力就學的那個年代不同,國家剛剛恢復高考,能夠踏進大學校園內的學子都非常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此時的大學校園幾乎看不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有的只是如饑似渴的學習。而金三坡本質上也不是浪蕩子,至少在學習勁頭上完全不輸於其他人。

    褚要強找到金三坡的時候,金三坡正在教室裡參加晚自習。對於歷史系的團總支副書記,好歹也是一名排得上號的領導,金三坡倒是熟悉,跟隨著褚要強來到操場。

    金大力和林阿姨和彤彤站在操場的一角,眼看著褚要強和金三坡並肩散步談心,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力力,放心吧,你褚伯伯一定會說服你爸爸的。」林阿姨安慰著金大力。

    「力力弟弟,你爸爸不要你,你就做我的弟弟。」彤彤也很乖巧,幫著母親一起安慰金大力。

    褚要強和金三坡繞著操場足足走了有十圈,二人之間交談了什麼金大力不得而知,不過,從褚要強走了之後金三坡的表現來看,可能是批評的話語居多。

    褚要強還在的時候,金三坡倒是老實,很自覺地看著金大力依依不捨與褚要強、林阿姨告別。金大力很會搞事,前後分別抱了兩次大腿,一次是褚要強的,一次是林阿姨的,抱完之後還哽咽著說:「褚伯伯,林阿姨,力力永遠會感激你們的!」完了後退半步,恭恭敬敬對著夫婦二人深鞠躬。

    「力力,記得要來玩啊……」林阿姨抱起金大力,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才和丈夫與女兒揮手告別了這一對父子。

    褚要強一家子還沒離開的時候,金三坡很是侷促不安,等到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之後,金三坡才算是完全放鬆。很快,憤怒佔據了他的心頭。

    金三坡怒氣沖沖對金大力咆哮道:「你個臭小子在亂嚼什麼舌頭?老子真被你害死了!」

    「褚伯伯很厲害的嗎?」金大力平靜地問。

    金三坡還在罵,金大力卻只是重複剛才的那句話,聲音依舊保持固有的平靜。金三坡被磨得沒有了脾氣,也只能順著金大力的話說:「嗯?褚老師……歷史系團總支副書記……」

    「是做官的嗎?比公社幹部大還是小?」

    「這……你管這個幹嘛,總之老子被你害死了,他瑪德……」

    「哦……」金大力拖長了尾音,道:「褚伯伯可不可以給你D票?公社裡的幹部說,D票是最厲害的票子,比全國糧票還厲害……褚伯伯很喜歡我的,我去求褚伯伯,讓他給你一張D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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