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霸蜀 作者:莊不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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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翼辰 2013-6-19 00:44: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26 1535568
wenguey 發表於 2014-6-6 11:50
第1021章 放眼未來

  魏霸由野王西行,水師溯河而上,旌旗蔽日,軍威雄壯,兵鋒尚未到達洛陽城,聲勢就已經震懾四野。好在他的軍紀嚴明,將士們不敢四處騷擾百姓,那些戰戰兢兢的百姓在驚慌之餘,還算保持了克制,沒有如鳥獸散,躲進周邊的大山。

  洛陽四面環山,雖然算不上什麼崇山峻嶺,多少也能避避兵禍。正因為如此,洛陽受兵災影響的承受能力稍強一點。不過,因為是國都,洛陽承受的兵災絕非普通城池所能比擬,所以放眼看去,洛陽周邊的情形依然空曠得讓人不安。

  孟津,魏霸渡過了黃河,登上了洛陽城北的邙山,看著滿眼的綠色,心情卻非常沉重。

  堂堂的大漢都城,千年古都,周邊居然有這麼多茂密的森林,絕不是因為環境保護得好,而是因為人口實在少得讓人心酸。

  四十年前,董卓放了一把火,把洛陽城燒成灰燼,然後又強迫洛陽周邊的兩百多萬人西遷。這些人一部分死在了路上,一路分死在了長安之亂,一部分逃往益州或留在了長安,最後回到洛陽的人微乎其乎。即使曹操苦心恢復,曹魏定都洛陽以後,又大量遷來人口,人口依然有限。

  這才讓洛陽周邊樹木森森,野麋出沒。

  魏霸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董卓在邊則為悍將,在內則為悍匪,何進罪過不小。」

  「無能屠輩,竊居高位,禍國殃民,是必然結果。」虞汜說道:「不過,桓靈二帝才是始作俑者。何進不過適逢其會,犯了大錯而已。論人品,他未必就比梁冀差。」

  魏霸笑笑:「桓靈二帝哪裡是始作俑者。」

  虞汜不解:「願聞大王高見。」

  「世洪,你不要只把目光放在朝堂上。其實,朝堂爭鬥的背後。也有無法避免的嚴酷法則。前漢也罷,後漢也罷,都支持不過百年便腐朽,兩百年左右就分崩離析,你覺得僅僅是偶然嗎?非也。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創造財富的速度跟不上消耗財富的速度。再加上分配制度的不公,權貴階層無限制的貪婪,自毀根基,到了那個時間點,必然突破那個臨界值,才是導致國破人亡的根本原因。」

  虞汜沉默了良久。他知道魏霸讀書不多。平時也很少有時間看儒家經理,所以在為政理念上,他一直處於優勢,認為自己有教導輔佐魏霸的責任,這也是為天下謀福利的好事。可是現在聽到魏霸這個理論,他覺得有些駭然。他暫時還無法完全理解魏霸的話,但是他卻能敏感的意識到魏霸的認識深度比滿腹經綸的他還要深刻一點。

  天才!虞汜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想起了《漢書》上張良對漢高祖的評價。有的人的確是天才,雖然讀書少,卻見識卓然。很顯然,魏霸和漢高祖有相似之處,讀書不多,卻悟性極高,看事情的眼光獨到,往往能一針見血。

  「那大王認為權貴世家是國家敗壞之原了?」顧承接上了話頭:「大王信奉墨家?」

  「不然。」魏霸搖搖頭:「墨家立足於本,摒棄一切文化休閒,也有矯枉過正之嫌。所以墨子從者甚寡。文化之於人,也是必不可少的。否則,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他指了指天空:「我說的意思,是除了心中的道德,還有要頭頂的天空。有錢有閒。不能只顧著享受,還要用心去探索一點身外的世界,做一些有利民生的實事,這樣才能真正推動整個社會前行。」

  「大王是說天文嗎?」

  「不僅僅是天文。」魏霸笑了:「當然了,天文也是基礎,因為那是我們所能看到的最大的未知世界。」

  「未知?」虞汜不解。虞家以易學傳家,對天文星相的研究自然不淺,可是他不覺得天文有什麼未知的東西,至少不多。因為在易學家看來,精通易經就掌握了整個天道,哪裡還有什麼未知的世界。

  魏霸側過頭,笑眯眯的打量了虞汜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世洪啊,你們虞家的易學跑偏啦。別只顧著埋頭那些字句,有空和鄧飏聊一聊,他最近幾年沿著張平子(張衡)的路數往前探索,成績菲然。我看,再過數年,他有望執天下學術牛耳。」

  虞汜有些不服,他知道鄧飏,可他不覺得鄧飏的學問能超過他。當然了,他不會和魏霸爭論,但是他會找機會和鄧飏辯論一番,讓鄧飏見識見識他虞家易學的高明。

  魏霸將虞汜的表情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天下將定,虞汜這樣的世家肯定要是分一杯羹的。世家是禍亂之基,卻也是文化薪火相傳的保障。沒有千年的王朝,卻有千年的世家。像曹操、諸葛亮一樣對世家一味打壓肯定是不行的,只會把矛盾激化,不如因勢利導,把他們的興趣引向能夠真正推動社會發展的自然科學方向。天文、地理,應該是最容易切入的兩個領域。

  他有這個想法,卻沒有這個理論水平,要和虞汜辯論,他那點學問不夠看的。而鄧飏卻有這樣的學問基礎,又有這樣的口才,所以,他才把鄧飏捧出來做個榜樣。

  羊祜走了過來:「大王,夏侯霸的使者夏侯威來了。」

  魏霸點了點頭:「把魏徵和陸抗叫來,一起聽聽。」

  「喏。」羊祜轉身離去。魏霸攻取冀州的時候,魏徵就在羊祜、陸抗的陪同下來到了中原,現在一直跟著魏霸學習。

  時間不長,夏侯威來到了魏霸的面前。他按著腰間的劍,看看隨意而立的魏霸,又看看警惕的打量著他的魏徵,不由得有些尷尬,下意識的鬆開了劍柄。

  「夏侯仲權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夏侯威又看了一眼魏徵,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敢問這位少年尊姓大名,為何如此敵意深重?」

  魏霸也有些詫異,這才注意到魏徵像一頭作勢欲撲的小老虎,虎視眈眈的看著夏侯威。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看著,看魏徵如何回答。

  「解劍!」魏徵小大人似的喝道:「否則,我先斬殺了你。」

  「為何?」夏侯威臉一沉,眉毛一挑,露出了幾分不悅。

  「因為你很難讓人信任。」魏徵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慢慢的拔出了半截長刀。「你身上有一種刺客的味道。為我父王安全計,你要麼赤手空拳上前,要麼離開十步以外。」

  魏霸詫異的看向夏侯威,果然看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他雖然不怕有什麼刺客,可是他對夏侯霸派這樣的人來,的確有些不快。

  夏侯威卻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早就聽太初說,王子有名將之資,今日一見,果然如是,僅是這份敏感就足以讓人稱奇。不過,王子誤會了,我雖然遊俠多年,卻沒有做過刺客,也不屑於做刺客。我如果要殺誰,一定會當面向他挑戰。暗殺這種事,有辱身份,我是絕不會做的。」

  魏霸也笑了。他聽夏侯玄說過,夏侯威雖然是貴戚公子,卻生性自由,在外遊俠多年,有俠士之風。從本質上來說,夏侯淵本人就有俠氣,他的幾個兒子也都遺傳了他的性格,不像夏侯惇的兒子比較穩重。

  「阿征,不得對長輩無禮。」魏霸走上前,拍了拍魏徵的肩膀,將他摟在身邊,親暱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什麼時候練出這麼感覺的?」

  「回父王,在草原上獵狼的時候。」

  「獵……狼?」魏霸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去獵狼的?」

  「父王在青州征戰的時候。」魏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草原上出現了一隻白狼,我為了把它捕來獻與父王,帶著王后阿母的飛鳳衛和神犬,在草原上追蹤了一個多月,才把白狼捕住。就是那時候,我才學會感覺敵意的。」

  魏霸眼珠一轉:「你王后阿母將飛鳳衛和神犬營交給你,你阿母知道嗎?」

  「知道,王后阿母原本不同意,怕有危險,後來我阿母說情,她才讓我去的。」

  魏霸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魏徵畢竟太小了,他可以感覺到危險,卻未必能感覺到人心的險惡。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對夏侯威說道:「劍者,君子之器,無故不離身。小孩子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坐,有什麼話,我們敞開了說。」

  夏侯威謝過,又向魏徵笑了笑,目光中充滿了欣賞。以魏徵的年齡,能帶著一百多人在草原上獵狼,不管是不是有高手輔佐,這勇氣和膽識就足以讓人驚嘆。這麼說來,夏侯家在晉國的地位還是有保障的,即使魏徵因為庶出的原因不能繼承大位,將來也足以雄霸一方。

  「大王,我是奉家兄之命,前來懇請大王,為曹魏留一點根基。」

  魏霸點點頭,夏侯威一來,他就猜到了用意。大軍包圍洛陽,最後見真章的時候就要來臨,夏侯霸肯定坐不住了。是戰是降,他必須要做出一個判斷。

  他剛才讓魏徵表現一下,就是為了給夏侯威傳遞一個友好的信息,增強他的信心。從夏侯威的神情來看,效果非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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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發表於 2014-6-7 00:34
第1022章 窮途末路

  夏侯威轉達了夏侯霸的意思,希望魏霸能給曹魏宗室留一塊封地,留一個爵位,好讓曹家的列祖列宗能夠享受血食,不至於和普通庶民一般。夏侯霸沒有明顯的提什麼爵位,多大的封地,但是從夏侯威的意思中可以聽得出來,他希望是王爵,至少是縣侯。

  至於封地大小,倒不是關鍵。因為封地大小只涉及到租賦多少,而爵位高低則直接影響到身份地位。對於曹家來說,他們對財富的渴望遠遠不如對地位的渴望。財富可以慢慢積累,身份的改變就難了。可以想見,作為曾經的帝室,曹家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的仕途肯定會有一個看不見的天花板。趁著這個機會,儘可能的爭取一個較高的身份,遠遠比封地重要。

  魏霸想了想,很爽快的答應了。

  「保留一個王位,沒有問題。不過,這個人選要由我來定。」

  夏侯威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不知大王覺得誰比較?」

  「你懂的。」魏霸笑了。

  「魯王?」

  魏霸點了點頭:「我跟你說實話,留一個王位,不是因為你們兄弟還有多少實力。對我來說,你們那點實力不夠看的。不過,曹宇娶的是我天師道的仙姑,我身為天師道的祭酒,自然要給仙姑留一點吃飯的封地。」

  夏侯威如釋重負的笑了。他來之前,和夏侯霸商量了很久,也覺得魯王曹宇是比較合適的。一來曹宇這個人比較溫和穩重,不會生事。二來他是曹操的兒子,身份足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的夫人是天師道的仙姑,魏霸一直倚重天師道。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現在,一切正如他們所期望的那樣,魏霸同意保留曹宇的王爵,也算是兩全齊美了。

  「原則上,我同意保留這個王爵。但是,你們也不能白要。」魏霸捻了撚手指:「我要你們一起圍攻洛陽。如果能派人先潛進洛陽,由內部擊破,那當然再好不過。我不想再燒洛陽一次。」

  夏侯威躬身領命:「請大王放心,這事就包在我們兄弟身上。」

  ……

  夏侯威回到滎陽,把魏霸的意見轉達給夏侯霸。特別提到了魏徵的表現。他對夏侯霸說:「晉王對這個庶子非常器重,很有可能會立為太子。就算退一步說,魏徵無法成為太子,無法繼承大位,將來晉王也會給他安排一片土地。」

  夏侯霸沉吟不語。這樣的話,他早就聽夏侯玄說過。他知道魏霸培養魏徵絕對不是作為太子來培養的。原因很簡單。一是魏徵是庶子,讓他做太子,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二是魏霸年齡還小,他今年剛剛而立,保守一點,也能再活三十年,還有足夠的時間培養繼承人。沒有必要早早的立太子。

  夏侯玄剛剛征服三韓歸來,他知道魏霸有意繼續向東征討不服。只是國內不定,現在還沒有足夠的精力。等國內平定,這些大將們有的會解甲歸田,放馬南山,從此含飴弄孫,做個富貴閒人;有的卻正當盛年,怎麼可能就讓他們回家養老。有些人只適合戰場,不適合閒居。在戰場上是建功立業的驍將功臣,回到家。卻有可能是惹事生非的禍根。

  夏侯霸覺得自己就是這種人。他可不想正當壯年就退隱,一輩子終老床簀之間。

  「你帶親衛回洛陽,聯合子林(夏侯懋)、清河公主等人,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再試探一下曹爽那個豎子。看他究竟知道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知道,你就一劍宰了他。」

  夏侯威領命而去。

  ……

  長安。

  李嚴、吳懿、費禕坐在一起,各自想著心思,神色卻看不出應有的凝重。

  姜維被司馬懿困在了函谷中,這個應該是壞消息的消息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個好消息。沒有了姜維手中控制的大軍,清算丞相府一系的程序終於可以再次前行了。

  李嚴主動表示,應該甄別丞相府的相關人等,對有重大嫌疑的人加大審訊力度,盡快使案情水落石出。晉王已經包圍洛陽,統一天下的步伐很快就要完成。他立下了如此大功,朝廷如果還不能給他一個交待,這事怎麼也說不過去。

  費禕當然不會反對,吳懿也沒有表示反對意見,只是他們現在還有一個麻煩:怎麼證明姜維和那些死士有關。

  魏霸要求他們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不能給人留下他栽贓陷害的猜想空間。他準備了武卒對付使者,這是防人之心。防人之心不可無,缺乏互相信任的基礎,做一點防備自然無可厚非。可是如果不能證明那些死士是姜維安排的,他就不能把姜維連根拔起,否則,這就是欲加之罪。

  魏霸不肯這麼做,自然有他的考慮,可是這樣一來,卻給李嚴等人造成了一個大麻煩。

  怎麼才能找到證據證明這件事是姜維主使的?

  三個人都一籌莫展。這時,李豐走了進來,看看枯坐的三人,拱了拱手:「驃騎將軍,父親,外面有一個姓周的商人求見。」

  「姓周的商人?」李嚴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吳懿、費禕以為是李嚴的手下在做生意,而李嚴則一頭霧水,他是派人做生意,可是沒有一個姓周的啊。

  「讓他進來吧。」李嚴擺了擺手,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如果他現在私下接見,這件事就說不清了。換了以前,他沒必要這麼小心,可是時過境遷,他現在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必須小心一些。

  過了一會兒,李豐領著一個中年商人走了進來。中年商人笑笑,衝著堂上的三人拱拱手:「在下陽羨周魴,奉鎮北大將軍之命,潛伏長安。」

  此話一出,不僅李嚴等人意外。就連費禕都吃了一驚。對周魴的存在,他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周魴是誰,他早有耳聞,讓曹休一敗而亡的石亭之戰,就是周魴從中穿針引線的。後來。周魴曾經潛入合浦船廠,企圖竊取造船的技術,曾經和隱蕃鬥法。雖說隱蕃最後贏了,周魴在用間方面的能力卻給魏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過,周魴中了隱蕃的計,讓周胤跑了。還被扣了一個黑鍋,被迫去職。後來吳國投降,就再也沒有聽到周魴的消息。沒想到他卻一直藏在長安。

  費禕心裡升起了一線希望,笑道:「周子魚,你還真是龍藏大海,見首不見尾啊。」

  周魴笑了。笑道:「不敢,閒來無事,偶有所得,所以才來獻醜於方家,希望能對諸君有所襄助。」

  「說吧,你肯定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費禕笑得更開心了。

  「重要不重要,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周魴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涼州,找到了幾個人。他們都有家人死在青州,眼下衣著無落,我一時心軟,就把他們帶到長安來了。也許,諸君願意見一見。」

  這話一出口,不僅費禕明白,李嚴、吳懿也都明白了,不禁喜出望外。

  李嚴等人隨即接見了周魴帶來的人。幾句話就問清楚了。這些人都是那些死士的家屬。他們原本每個月都能拿到錢,偶爾還能見見家人,現在家人失蹤了大半年,每個月都有的錢都沒了。他們的生計陷入了困境,只好到長安來找姜維要錢。

  李嚴懊悔不迭。他一直在找證據。卻沒想到應該去涼州找證據。姜維的死士是在涼州招募的,那麼多人,肯定需要大量的錢財,也需要固定的地點進行隱匿、訓練,哪怕是再隱秘,只要花點時間,總能找到蛛絲馬跡的。他只把心思放在長安,哪裡能找得到呢。

  李嚴立刻和吳懿商量下了,派人趕往涼州,徹底清查姜維的帳目,並將其餘死士的家屬全部帶到長安來。既然魏霸要坐實姜維的罪名,他們就乾脆把證據收集得再充實一點,到時候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姜維是丞相的心腹,掰倒姜維,才能牽連到丞相。

  ……

  函谷。

  姜維低著頭,坐在一塊巨石上。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甚至連手中的刀都提不起來。

  連續五天的突圍,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司馬懿以重兵據險而守,卻不肯進攻,擺明了要將他困死在這段谷道中。

  姜維很清楚,他不會有援兵。司馬懿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會用這種看起來很無恥的戰術。

  援兵,沒有;突圍,無望。即使是想戰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糧草還沒有盡,但是軍心已經動搖。

  將士們看向姜維的眼光已經有些異樣,特別是那些原本從屬於李嚴的士卒。他們聽姜維的命令本來就是迫於無奈,現在姜維到了窮途末路,他們怎麼敢跟著他賣命。

  如果不是有他從涼州帶來的嫡系部隊保護,也許姜維的首級早就被人割了下來。

  然而,在死亡面前,即使是涼州帶來的嫡系人馬也支撐不住了,這明顯是一局死棋,一場沒有希望的戰鬥,有幾個能真正做到視死如歸?

  姜維握緊了手中的戰刀,有一種橫刀自刎的衝動。可是,他想了很久,又放下了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沾滿血污的戰甲:「投降吧。」

  司馬懿很快接見了姜維,姜維挺立著身軀,昂著頭,看著司馬懿,咧了咧嘴:「我知道,你打算拿我的首級當見面禮,獻給魏霸。我成全你。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活著見到魏霸。因為,我有幾句話想問他,否則我死不瞑目。」

  司馬懿笑了:「恭敬不如從命。」
wenguey 發表於 2014-6-7 12:37
第1023章 不戰而降

  司馬懿大破姜維三萬眾,生俘姜維的消息送到洛陽,洛陽的反應卻讓人覺得很淒涼。

  洛陽已經被魏霸、陸遜四面包圍,八關盡失,而魏國僅存的兩支大軍卻沒有救援洛陽的意思。夏侯霸留在滎陽,與夏侯玄對峙,只派夏侯威帶著一千親衛回到了洛陽。而司馬懿更好,坐擁大軍數萬,一出手就生擒了姜維,然後卻又回師晉陽,而不是趁勝回援洛陽。

  他們似乎都忘了,洛陽還沒有陷落,天子還在洛陽。

  只有王凌率領一萬餘人,火速支援洛陽。可是他也沒能靠近洛陽,在谷城被孟達攔住了。面對孟達率領的兩萬步騎,王凌雖然拼盡全力,依然沒能突破孟達的陣地,只得退守新安。

  得知王凌兵退的消息,洛陽徹底絕望了,再也沒有人指望守住洛陽。很明顯,司馬懿、夏侯霸無心救援,而王凌有心無力,僅憑曹爽和他統領的那兩萬多人,根本守不住洛陽城。曹爽沒有戰鬥經驗,而他面對的卻是魏霸和陸遜這兩員名將,想想也不是一個對手。

  陸遜精心策劃,進行了一場堪稱教科書式的戰前部署。他將作戰計畫送到魏霸大營之後,魏霸拍案叫絕,一字未改,就照準施行。

  八月中,秋收完成,陸遜完成了所有的部署,準備發動對洛陽城的攻擊。他選擇的攻擊點是西門。洛陽的南門是洛水,水師可以進入,卻無法直接攻擊到城牆,而如果在城前佈陣,空間又不足。無法形成集中打擊的效果。於是他把主陣地放在了西門。西門外雖然也有河水,不過空間足以擺開陣勢,而且就洛陽城的佈局來說,西部是集市和園林,一旦發動攻擊。損失會比較小一些。其他三個方向不是民居就是宮殿,一旦被戰火殃及,有可能引起不堪設想的結果。

  二十一日清晨,陸遜下令開始攻擊。

  一聲令下,戰鼓齊鳴,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三千架霹靂車齊聲怒吼。將密如飛蝗的烈火彈拋上了天空,帶著嗚嗚的嘯聲,越過高大的城牆,飛進洛陽城。

  「啪啪啪」,一連串的響聲如炒豆般響起。烈火彈在牆壁上、屋頂上、街道上炸開,隨即冒起了白煙。點燃了旁邊的一切可燃物。

  洛陽城西部的金市頓時濃煙滾滾,赤焰沖天。

  夾雜在烈火彈中的還有大量的石彈。陸遜曾經與諸葛亮一起攻擊過洛陽城。那一次,因為烈火彈的數量不足,也因為霹靂車的數量有限,他無法盡情的施展。這一次,魏霸給了他充足的物資供應,也給了他充足的準備時間。他可以有條不紊的準備,在用烈火彈攻擊的同時,石彈也飛進了洛陽城。

  這些石彈的大小重量都是經過輜重營匠師的仔細估算的,針對洛陽城內建築更加結實厚重的特點,他們使用了更大的石彈,打擊力也更加驚人。

  「轟!轟!轟!」

  連續不斷的轟鳴,震得整個洛陽城簌簌發抖,即使是遠離戰場的宮殿裡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石彈落地帶來的震感,而處於最前線的曹爽更是臉色發白。

  他在北宮的西厥上,離戰場還有兩百多步。不論是烈火彈還是石彈,都無法威脅到他的安全。可是,站得高,看得遠,眼前的戰場卻讓他更加膽顫心驚。

  一幢幢房屋被石彈砸得四處分散。一蓬蓬屋頂的茅草被烈火彈點燃,而藏在房屋之間,舉著盾牌,拿著水勺,準備澆滅烈火彈的士卒不是被石彈砸死,就是被倒塌的房屋壓住,即使手中有巨大的盾牌也無濟於事。沉重的石彈飛至,即使是一堵牆也被轟塌,盾牌更是像紙片一樣起不到任何作用。

  魏軍將士也許有勇氣,可是他們的勇氣無法抵消軍械上的差距。城外的陸遜似乎早就摸清了曹爽的部署,幾個霹靂車陣地在第一時間遭到了重創,沒等發出幾顆石彈,就有無數的石彈飛來,將魏軍的霹靂車砸得東倒西歪。

  攻擊只持續了一頓飯的功夫,西城就成了一片廢墟。放眼看去,幾乎看不到一幢完整的房屋,也看不到一桿完好的戰旗。原本光鮮的戰旗不是已經被燒燬,就是即將被燒燬。

  更看不到一個站著的士卒。他們要麼被埋進了廢墟,要麼被被砸死了,剩下的人也都逃到了安全的地帶,沒有人敢站在晉軍的攻擊範圍以內。

  一片死寂,只有房屋燃燒倒塌時發出的聲響。

  曹爽目瞪口呆。

  「咚咚咚!咚咚咚!」激昂的戰鼓聲再起,城外響起了排山倒海的喊殺聲,緊接著,無數的晉軍士卒出現在西城牆上,他們沿著城牆奔跑,搖晃著手中的戰旗,打開了城門。

  更多的晉軍將士衝進了洛陽城。

  曹爽聲嘶力竭的下達著命令,命令將士們上前阻擊。可是,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就在曹爽氣急敗壞的時候,夏侯威帶著幾個親衛走了上來。他背著手,看了一眼城下:「城破了?」

  「城破了,叔父很高興?」曹爽沒好氣的說道:「驃騎將軍帶著大軍在滎陽不肯回援,就是等待著這一天吧?」

  夏侯威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城樓裡走去。他衝著曹爽招了招手:「昭伯,你來,我有幾句話問你。」

  曹爽雖然氣悶,卻也拿夏侯威沒辦法。一來夏侯威的輩份比他高,二來洛陽城危急,投降估計是避免不了的結果,而他和魏霸是一點聯繫也沒有,到時候免不了要夏侯威從中牽橋搭線。這時候得罪夏侯威,自然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他跟了進去。

  夏侯威帶來的兩個親衛立刻關上了大門,擋在了門口。

  曹爽心中一驚:「季權叔,你這是何意?」

  「宮裡的那個小子究竟是誰?」夏侯威不理他,臉色一寒,從腰間拔出了長劍,豎在眼前,用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劍鋒。「我只問一次,如果不是太初關照,我連這一次都懶得問。」

  曹爽的臉色頓時白了。夏侯威提到了夏侯玄,自然是早有聯繫。而夏侯威一下子就問到天子的來歷,當然也是對天子的來歷有了結果。

  「我……真不知道。」曹爽結結巴巴的說道:「先帝在的時候,天子就入了宮,說是任城王曹楷的兒子。我後來去問過曹楷,曹楷也認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覺得曹楷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言不由衷。只是當時先帝認定,我也就沒多想。後來……後來郭太后的行為詭異,急於和魏霸談判,我才覺得可能另有隱情。」

  「這麼說,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蠢貨!」夏侯威氣得罵了一聲:「我來告訴你他是誰。」他走到曹爽面前,瞪著曹爽的眼睛:「他姓袁,是袁尚的孫子。武皇帝征柳城,袁熙、袁尚兄弟被公孫康斬殺,傳首鄴城,袁尚有一個妾被公孫康收入宮中。十個月後,這個妾生了一個兒子,公孫康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兒子,其實他是袁尚的遺腹子。這個遺腹子長大成人,生了兩個孩子。曹芳,其實是袁芳,就是這兩個孩子中的長子。」

  曹爽目瞪口呆。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曹睿會封公孫淵為燕王了吧?」夏侯威冷笑一聲:「很簡單,曹睿其實是袁熙之子,他應該叫袁睿。」

  曹爽大吃一驚:「怎麼可能?」

  「這是太初對我兄長親口說的,魏霸派人在遼東搜查,找到了人證物證,還找到了另外一個孩子。他早就知道洛陽城的這個小子不是曹家的種。」夏侯威嘆了一口氣:「可惜,那個蠢婦人還自以為聰明,想行荊軻之計,卻不料魏霸早有準備,反而利用他們的投機心理,輕取青徐,又接連奪走了兗州、幽州、並州。到現在,我們就是想重扶曹氏,也沒有實力和他對抗了同,只能任人宰割。」

  曹爽汗如雨下。他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成為輔政大臣,知道為什麼曹宇會在最後關頭被擠出去。

  原來先帝根本不敢讓曹宇掌兵,而他麼,自然是因為他蠢。

  「那現在……怎麼辦?」

  「你被那個蠢婦人騙了,於今之計,只好用這個蠢婦人的首級來保自己的命。」夏侯威收起了長劍:「走吧。」

  曹爽戰戰兢兢的跟了上去。

  ……

  郭太后抱著曹芳——袁芳,看著並肩走進來的夏侯威、曹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從郭修去見魏霸,遲遲沒有消息傳來,她就有些不安。陸遜攻城,談判沒有結果,郭修又一直不露面,她就估計事態已經不可收拾。郭修十有八九是刺殺失敗,現在就是想投降也不可得。

  今天這一幕,已經在她腦海裡預演了很多遍。

  「把你們和姜維聯繫的證據拿出來,賞你一個全屍。」夏侯威咬牙切齒的說道:「否則,西平郭家夷三族,尺豎不留。」

  郭太后鬆了一口氣:「請稍候。」她轉身入內,過了一會兒,捧出一個錦盒,恭敬的送到夏侯威面前:「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裡面有姜維的親筆信,一份不少。」
wenguey 發表於 2014-6-8 00:38
第1024章 天命所歸

  洛陽城南,洛水岸邊。

  魏霸在魏武等人的陪同下,在大軍的簇擁下,看著清掃得乾乾淨淨的大道,看著路兩側黑壓壓卻又靜悄悄的人群,第一次感受到了王者的威嚴。

  他雖然早就封了晉王,可是他和屬下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最明顯的變化不過是將軍的稱號變成了大王或者殿下而已。他們還是並肩作戰的戰友,並沒有那中涇渭分明的君臣之界。

  可是現在,他君臨洛陽城,卻從大路兩側夾道歡迎的人群中感受到了這種敬畏中帶著恐懼的情緒。

  敬畏,是因為他是以戰勝者的身份來到洛陽,僅僅用了半天時間,就打得洛陽城的守軍一敗塗地。恐懼,是洛陽的百姓怕他和所有的戰勝者一樣,縱兵搶掠,對他們造成傷害。

  魏霸轉過身,對右側的陸遜說道:「大將軍,傳我的命令,擅取百姓一磚一瓦者,嚴懲不怠。」

  「喏。」陸遜在馬背上微微躬身,隨即揮了揮手。不一會兒,幾個傳令兵縱馬而出,一路奔跑,一路大吼:「大王有令,擅取百姓一磚一瓦者,嚴懲不怠。」

  這一路喊過去,不僅每一個將士心生警惕,路邊的那些百姓也明顯的放鬆了許多。洛陽易主,對他們來說關係不大,可是每次易主帶來的兵災卻太傷了。比起百姓,那些尚未投降的曹魏官員更是心驚膽顫,生怕魏霸藉著兵災的由頭搶劫他們的家產。

  有了這個命令。至少生命財產安全有了保障。

  感受到如漣漪一般蕩漾開去的放鬆情緒,魏霸很滿意。輕輕的擺了擺手,走在隊伍前面,作為引導的魏武扯起嗓子,大吼一聲:「進城!」

  一百名全副武裝的重甲士舞起了長刀,在前面開路。兩百名重甲騎緩緩驅動坐騎,向洛陽城走去。刀光霍霍,鐵騎森森,凜然的殺氣讓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有些心驚膽顫。下意識的往別邊讓遠一點。這倒不是魏霸要擺威風,而是漢代官員出行的規矩,即使是一個縣令前行,前面也有武士導行,只是級別不同,導行武士的數量也不同而已。以魏霸目前的王爵,這些都是份內的事。

  當然了。不是每個人都像魏霸一樣能用重甲士和重甲騎這樣的精銳來開道的。這就是魏霸實力的體現。初得洛陽城,魏霸雖然不想大開殺戒,但是必要的亮亮實力,讓那些想為曹魏盡忠的人死了這條心,也是有必要的。

  魏武坐在馬背上,透過前面的車輪般的刀光。看著黑壓壓的人群,看著越來越近的平城門,心裡抑制不住的得意。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樣走進洛陽城,正如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魏家有一天會如此尊貴。

  他們離城門越來越近,眼看著最前面的重甲士就要走進城門。突然間,一個少年從路邊衝了出來。攔在路中間,舉起手臂,大聲叫道:「停,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重甲士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心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不怕死麼?

  一個重甲士快步上前,厲聲喝道:「誰家的小兒,快閃開!」

  「你們要讓晉王被天下人譏笑嗎?」少年毫不畏懼,大聲喝道:「我們不能從平城門進城,快帶我去見晉王。誤了大事,你們擔待不起。」

  「你誰啊?」重甲士又好氣又好笑,如果不是看他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他一腳就把他踹一邊去了。

  「穎川鐘會。」

  重甲士的手已經伸了出去,碰到了鐘會的肩膀,一聽這句話,下意識又把手縮了回來。

  潁川鐘家,這來頭實在太大了。做為潁川四家之一的鐘家,名聲之響,已經絕非潁川世家這麼簡單。他們跟著曹魏一起壯大,早就成為聞名天下的世家。鐘陳荀韓,韓家早已沒落,荀家因為不肯荀彧不支持曹操稱王,先盛後衰,只剩下陳家和鐘家。鐘繇從曹操創業時代起就是一方重將,魏國建國後,歷任相國太尉,是當之無愧的魏國重臣,書法聞名天下。他在世的時候,魏國沒有人能和他比資歷。

  即使是一個普通的士卒,也知道潁川鐘家不是等閒之輩,更何況這件事還涉及到晉王的名聲。

  重甲士不敢怠慢,立刻匯報給魏武。魏武也不敢亂來,連忙下令停止前進,同時派人把鐘會帶到了魏霸面前。

  「鐘會?」魏霸一聽這個名字,就愣了一下。不過,他隨即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畢竟他見過的歷史名人太多了,而姜維也已經落入司馬懿之手,再也掀不起什麼大浪,更何況鐘會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為什麼?」

  「平城門是天子之門。」鐘會躬身施禮,朗聲道:「將軍若以戰勝者自居,由此門進城,自然無可厚非。可是將軍不要忘了,魏雖代漢,卻是漢帝所禪,是繼承了漢室道統的。而蜀漢亦以繼承漢室道統自居,不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將軍面對的都是正統的漢室。敢問將軍,你心目中還有大漢的道統嗎?」

  魏霸一愣,回頭看了一眼陸遜,陸遜點點頭,撫著鬍鬚,輕聲道:「再聽聽,這小子有點意思。」

  魏霸也聽出意思來了。鐘會不建議他由平城門入城,其實不是主要目的,而是提醒他漢室道統究竟在誰的手裡。蜀漢雖然以繼承漢室自居,可是那只是自說自話。魏國在後世被罵成篡漢,可是魏國有漢帝正式的禪位詔書,有漢室留下來的傳國璽,從儀式上說,魏國比蜀漢還要名正言順。

  而更關鍵的是,末代漢帝劉協雖然已經在前幾年死了,而末代皇后曹節還健在。如果魏霸從魏國手中接過傳國璽,再從曹節手中得到認可,他那就可以跳過蜀漢,直接繼承漢室道統。

  這也許不是最方便的一個辦法,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是這樣,那麼魏霸以戰勝者的身份由平城門進城,就顯得不那麼合情合理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鐘會不用多費口舌,魏霸就接受了他的建議。

  魏霸很客氣的拱拱手:「多謝提醒,險些鑄成大錯。若蒙不棄,敢請鐘君一起入城,隨時指教。」

  鐘會微微一笑,深施一禮,大聲道:「大王不以小子狂悖,從諫如流,有仁君風範。鐘會不才,願為大王效勞。」

  兩人相似一笑。

  兩旁圍觀的人見了,大聲叫好。有的為鐘家小兒郎敢言直諫叫好,有的為晉王殿下從諫如流叫好,皆大歡喜,兩全其美。他們想不到那麼多深層次的東西,只是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傳奇,能親眼看到,以後也是向鄰居親友誇耀的藉口。

  這當然也是魏霸和鐘會互相捧場的目的之一。

  魏霸隨即派人給鐘會安排了一匹馬,就讓他跟在身後。鐘會說他不應該從平城門入城,他就乾脆謙虛到底,下令改從東城南首的旄門入城,以示自己由東而來。

  這一臨時變動,影響當然不小,可是這點麻煩卻是值得的,晉王知禮,鐘會敢諫,兩人的名聲一下子就傳了出去。臨時變動入城的儀式就是最好的廣告。

  一個時辰後,魏霸來到了南宮東門的青龍闕下。郭太后和小天子袁芳早就跪在這裡等著。

  魏霸停了下來,看著跪在面前的袁芳和披頭散髮的郭太后,看看郭太后手裡捧著錦盒,忽然無聲的笑了。

  錦盒開著,裡面有一隻雕著螭虎鈕的玉璽。魏霸沒見過傳國璽,但是他相信,這應該就是那方傳得神乎其神的傳國璽。有了這方傳國璽,那才能說是天命所歸。

  他整了整衣冠,神情肅穆,走上前去,從郭太后手中接過錦盒,仔細的欣賞了一下,然後高高舉起。

  眾人山呼萬歲。

  先是魏霸身邊的人喊,後是所有的將士喊,然後,所有圍觀的人群也跟著節奏,一次次的歡呼。

  整個洛陽城似乎都是呼喊。

  「萬歲!萬歲!萬歲!」

  就漢代而言,雖然官方規定萬歲只限於皇帝,可是實際上限制還沒有那麼嚴,普通人也有享受歡呼萬歲的機會,至於魏霸,那當然更有資格。

  可是,誰都清楚,這一聲萬歲遲早會變成貨真價實的萬歲。

  洛陽,已經成了魏霸的洛陽,天下,也將成為魏霸的天下。

  剩下的,不過是由漢至晉,還是由蜀漢至晉的細節問題。這是朝堂上的博弈,與普通百姓無關,甚至對中下層官更來說,除了換一次官印之外,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他們知道的是,從黃巾之亂開始的天下大亂至此接近尾聲,近一個甲子的戰亂從此將離他們遠去。他們又可以過上安定的生活,不僅不用再擔心生命的安全,還有可能過得輕鬆一些。眾所周知,魏霸治下的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速度,放眼天下也是首屈一指的。有條件的人去了他的治下,沒條件的人盼著歸屬他的治下。如今,他來到了洛陽,當然會也將美好生活的希望帶到洛陽。

  所以,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一聲萬歲喊得非常真誠,發自肺腑。和他們嚮往安定美好生活的心願相比,魏霸手中的那方傳國璽都遠遠不如。

  古人有云: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又云:民心即天命。

  此刻,魏霸就是天命所歸。

 
wenguey 發表於 2014-6-8 11:19
第1025章 三國歸晉(大結局)

  馬謖風塵僕僕的趕到了長安,徑直走進了正在審訊的廷尉府。他搖著馬鞭,看了一眼正在吹鬍子瞪眼的李嚴,笑了笑:「將軍辛苦啊。」

  李嚴看到馬謖,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幼常來得好快。」

  「不快不行啊。」馬謖意味深長的笑笑:「晉王殿下都拿下洛陽了,你們還沒把丞相府的這些案子審清楚?那晉王殿下的軍功什麼時候開始討論?十幾萬大軍,每天消耗的錢糧無數,你們拖一天,可就是給我增加一天負擔啊。」

  李嚴清楚,自己的使命結束了,接下來,該馬謖等人登場了。

  「幼常,這些事,我的確不擅長,還是你來接手吧。」

  「不用了,既然是將軍負責的,當然還是由將軍負責到底。我想見幾個人。」

  馬謖的話說得莫名其妙,可是李嚴卻明白了。他擺了擺手,示意馬謖自便。

  馬謖首先來到了楊儀的牢房。

  楊儀靠著牆,坐在角落裡。他身上沒有傷,可是臉色很不好,眼神無力。楊偉臥在一旁,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聽到馬謖的腳步聲,楊儀的眼珠轉了兩下,忽然精神起來。他連滾帶爬的撲到馬謖身邊,還沒有說話,淚水就湧了出來:「幼常救我!」

  「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必須先自救!」有人拿過一張小胡床,馬謖坐了下來,打量著楊儀:「你負責丞相府的往來帳目。記憶力又過人,幾年前的帳目都能記得一清二楚。我不相信你手裡沒有一點證據。」

  楊儀猶豫了片刻:「證據是有一點。可是和丞相無關。」

  「沒事,你把證據給我,是不是和丞相有關,我自然明白。」馬謖笑了笑:「有些證據,你沒有,可是我有。兩相一對比,原本不清楚的事,就很清楚了。」

  牆角的楊偉忽然動了一下:「你能保證我們父子的性命嗎?」

  「你不就是擔心你們父子和魏家父子的那點小矛盾嗎?」馬謖直截了當的說道:「你覺得晉王會自降身份。和你們計較那點事?要說有仇,當初我和丞相設計,讓他們父子做餌,這個罪可比你們大多了。」

  楊偉鬆了一口氣,坐了起來:「我也有一些證據,是和丞相洩漏技術有關的。」

  「那可太好了。」馬謖一拍手,笑了起來:「如此。你們不僅可以保住性命,說不定還能做個縣令什麼的官職。」

  楊儀嘆了一口氣,沮喪的低下了頭。

  「好啦,威公,事已至此,後悔無益。不如認清形勢。以你的能力,再熬上幾年,也許能以太守致仕。對楊家來說,也是一個能夠接受的結果。」

  楊儀沒有再說什麼。馬謖轉身又去了顧譚的牢房。顧譚雖然身穿囚服,卻整整齊齊。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他端端正正的跪坐在牢房中間,聽到馬謖的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笑了。

  「你終於來了。」

  「你在等我?」

  「當然。」顧譚點點頭:「我雖然敬重丞相的為人,卻不讚成他的做事方式。」他頓了頓,又道:「雖然我弟弟已經在晉王殿下受到了重用,可是這不代表我就應該去死。」

  馬謖看了顧譚一眼,點了點頭。他們都是聰明絕頂的人,根本不用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一點就透。

  馬謖很快走出了牢房,對李嚴說道:「將軍,你可以審了。大功告成之後,你也能睡個安穩覺。」

  李嚴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下令再審。

  兩天後,審訊結果出來了,綜合各方面證明,姜維豢養死士,在諸葛亮的配合下,以死士代替虎賁郎,以護送宣詔的使者為名,前往青州,意圖刺殺晉王魏霸的證據確鑿,明白無誤。諸葛誕、馬忠、諸葛恪等人接受丞相指示,配合丞相行動,準備奪取兵權,剷除異已,同樣昭然若揭。

  緊接著,又有人上書,丞相府有公私帳目不清的嫌疑。其中有兩大項說不清楚。一是他在關中時的軍費,收支缺口相差幾萬金,和南陽世家追討欠款的事相對應,可以認定丞相府在經濟上有違規之處。二是姜維在敦煌、金城任太守時商稅的收入幾乎沒有進帳,而且也沒有用於敦煌的公務,絕大部分都變成了他養私兵的費用。以國家之財,養私人之兵,有謀反之嫌。

  很快,又有人上書,當年關羽在襄陽大戰時,丞相曾以關羽性格傲慢,居功自傲,將來幼主難治為由,勸阻先帝發兵援助,對關羽敗走麥城,丟失荊襄,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劉封、孟達發生矛盾時,丞相勸先帝為後事考慮,藉機除去劉封。孟達反正時,他故意洩露消息,企圖借司馬懿之手除去孟達。先帝去世,天子即位,丞相故意調廖立為長水校尉,以激怒廖立,將他貶為庶民,以排除異已。

  然後,一樁樁的罪狀都被羅列出來,其中不乏有牽強附會之事,可是總體上來說,諸葛亮的所作所為,不僅超出了一個臣子的權限,而且打擊政敵,排除異己的手段過於毒辣,擅權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數日後,天子下詔,追奪丞相諸葛亮的爵位,追回一切榮譽,抄沒家產,家屬沒為官奴婢。鑑於諸葛亮本人已死,治國多年,也算有功,不再追究其本人責任。

  姜維挪用公款,豢養死士,意圖刺殺國家重臣,又擁兵自重,喪師辱國,罪大惡極。夷族。

  諸葛均、諸葛誕、諸葛誕、馬忠等人參與謀殺晉王魏霸,企圖發動兵變,罪在不赦,均處於極刑,夷族。

  尚書令蔣琬、丞相長史張裔與丞相同謀。劉敏、劉鈺親自參加行動,誅。

  光祿勳董允、副丞相楊儀、參軍顧譚等人。亦與丞相同謀,但未涉及機密,且舉報有功,貶為庶人。

  ……

  ……

  隨著馬謖的到來,一場拖延了大半年的案子就這麼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了,丞相府一系被連根拔起。除了因被俘而生死不明的姜維之外,諸葛亮當年信任的那些人一個也沒能逃脫。他們所受的處罰也和受到信任的程度相聯繫,越是受諸葛亮信任。受的處罰越重。一通清洗之後,朝堂上已經沒有再為諸葛亮說話的人。

  當這場風暴還沒有完全過去的時候,馬謖來到了驃騎將軍吳懿的府中。

  吳懿皺了皺眉。他知道馬謖就是一隻烏鴉,不會帶來什麼好消息。他突然從成都趕來,當然不是為天子效力,而是為魏霸代言。從他毫不留情的清洗丞相府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現在什麼都做得出來。

  「驃騎將軍有點鄙視我。」馬謖笑道。

  吳懿微微一笑:「馬君雷厲風行。大刀闊斧,懿焉敢鄙視馬君。」

  「這倒也是。」馬謖當仁不讓,他嘆了一口氣:「我不快一點不行啊。驃騎將軍,機會稍縱即逝,如白駒過隙,我們不抓緊。不僅自家性命富貴難保,恐怕長安又要遭受一場兵災。」

  吳懿眉頭一挑:「何以見得?」

  「晉王一戰而取洛陽,自然有洛陽城內各自為政,不能共力的緣故。可是,就算他們想守。就能守得住嗎?晉王不世名將,卻將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陸遜。這份信任,這份器重,驃騎將軍不覺得眼熱嗎?」

  吳懿撫著鬍鬚,沉吟不語。

  「天下之大,晉王五分有其四,形勢已經很明朗。驃騎將軍就算想全力一戰,恐怕也無法力挽狂瀾。且不說晉王麾下的十萬雄師,就算司馬懿手中的人馬,也不是你能抵擋的吧?」

  吳懿的臉色更加難看。

  魏霸攻佔了洛陽,夏侯霸等人投降,現在魏國僅剩下晉陽的司馬懿和河東的王凌。魏霸沒有發動攻擊,他們也沒有表示要投降,好像互相遺忘了對方似的。可是,誰都明白,在魏國已經投降的情況下,司馬懿也好,王凌也罷,除了投降,沒有其他的出路。

  不投降,只是因為不投降更有用。

  比如,攻擊關中。

  吳懿現在有兩萬多人,可是他真正能控制得住的最多萬人,剩下的人都心思難明。而且,關中以天師道信眾為主,魏霸滅了魏國,卻保留了一個魏王,就是曾經的魯王曹宇,曹宇的夫人正是天師張魯的女兒,他對天師道的推崇已經表露無遺。在這種情況下,天師道信眾會為了劉禪和魏霸做對嗎?

  「我還聽說,晉王不僅得到了傳國璽,還找到了孝獻皇帝的皇后。」馬謖接著說道:「孝獻皇帝的皇后可姓曹,她再剛烈,為了曹家的利益,她恐怕也不會那麼堅定了。將軍,你難道要等晉王宣佈長安朝廷不合道統的時候,再行動嗎?」

  吳懿倒吸一口冷氣。

  魏霸攻取了洛陽,天下五分有其四,卻沒有來長安,為什麼?他在等,等劉禪主動禪位。如果劉禪不肯禪位,那他也無所謂。他手握傳國璽,可以搬出已經被廢的漢獻帝皇后,直接繼承大漢的道統。到了那一步,長安的朝廷可就什麼也沒有了。

  更麻煩的是,如果魏霸要那麼做,他必然要借重現在在洛陽的那些世家的勢力,包括他原有的勢力以及新降的魏國勢力,而長安的這些人將會失去機會,甚至有可能成為魏霸的敵人。真到了那一步,那些人豈不是把他們這些有資格勸劉禪禪位的人恨死了?如果他依然不肯行動,很快就有人跳出來搶功。

  他看著馬謖,慢慢地直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馬謖行了一禮:「幼常,還是你見微知著,當機立斷啊。要不然,我可真是做了千古罪人。」

  馬謖笑了,還了一禮:「將軍,你當年曾經和晉王殿下並肩作戰,你應該對他最瞭解。我不過是獻醜罷了。」

  ……

  姜維用手擋在額前,擋住刺眼的陽光。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呆了不知多少歲月。突然離開地牢,他覺得外面太亮了。陽光像針一樣,刺得他眼睛發痛,心也痛不可當。

  不久前,他被人從昏睡中推醒,然後被推到一個水塘中,責令把自己洗乾淨。口氣之惡劣,讓他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水塘裡。可是,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只因為一句話:晉王要見你。

  他戰敗不死。忍受了這麼多痛苦的羞辱,就是為了這一天,他要問魏霸幾句話,然後才能放心的死去,在九泉下追隨丞相的腳步。

  鐐銬嘩嘩作響,磨得手腕、腳踝生疼,早已經是血肉模糊。姜維用盡全身力氣。握緊了鐵鏈,卻悲哀的發現自己連鐵鏈都無法抬起來。幾個月的監禁,已經讓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強壯體魄消失得無影無蹤。

  姜維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向前挪去。

  「等等!」一個獄卒喝了一聲,走過來,打開了他的鐐銬。然後不耐煩的喝了一聲:「走吧。」

  姜維有些詫異,不過,沉重的鐐銬除去,他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不由自主的對獄卒道了一聲謝。然後跟著等候的武卒。大步向城牆上走去。

  登上城牆,姜維這才發現他身處長安。這裡是長安的建章宮。矗立在他面前的是諸葛亮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登臨的百尺闌。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了那個夜晚。如果不是那個夜晚定計刺殺魏霸,也許他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唉,事已至此,悔亦無益。姜維暗自嘆息,踏上了樓梯。

  武卒站在門口,沒有監視他上去的意思。姜維也不在意,扶著樓梯,一步步的走了上去。百尺闌很高,樓梯很多,多得讓人眼暈,多得讓姜維懷疑自己能不能走到頂。當他終於看到魏霸站在欄杆前的時候,他喘息得整個肺要炸了,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扶著柱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喘息聲如同穿過百尺闌的風。

  「你看到那些人了嗎?」魏霸沒有回頭,指了指遠處:「那是陛下派來的第三撥使者。」

  姜維下意識的沿著魏霸的手臂向前看去。遠處,樹蔭掩映之間,有一隊人馬正在逶迤前行。從這些人的衣著,姜維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天子的使者。

  天子使者,當然是傳詔。姜維略一思索,就想到了傳什麼詔。

  「天子要禪位於我,按照規矩,我讓了三次,這是第三次。」魏霸放下手臂,拍拍欄杆:「所以,我現在還是以晉王的身份和你說話。再過幾個時辰,我就是晉朝的天子了。」

  姜維屏住了呼吸,頭皮發麻。

  「事情比我想像的要簡單。」魏霸接著說道:「一是天子很爽快,有人上書勸他禪讓,他立刻就應了。我看他那意思,這個天子早就做得無趣,不如早點禪讓了,落得安閒。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他雖然一直坐在那個御座上,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其實做不了什麼主,一切都有丞相在做。丞相死了,還有你這樣的人,不自量力的想繼承丞相的權力,讓他繼續做擺設。」

  魏霸微微一笑:「他是垂拱而治。可惜,不是自願的,而是被迫的。因為你們,皇位已經成一個包袱,一個恨不得立刻扔掉的包袱。我相信,他現在禪位是真心的,所以,我要感謝你們。」

  姜維的臉變得很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二是大臣們很熱情,熱情得讓我都意想不到。長安的,洛陽的,勸進書一封接一封,言辭諂媚得連我都覺得可笑。你知道最早上勸進書的是誰麼?這個老東西,著實夠聰明。一聽說長安有禪讓書到,他立刻就降了,還美名其曰的獻了個祥瑞,說晉陽有黃龍現。嘖嘖,真是虧他想得出來。」

  「他這麼湊趣,我也不能不給面子,封侯拜將是少不了的。只不過他一把年紀,沒幾年活頭了,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他那個瘸腿的兒子。」魏霸瞥了姜維一眼:「你不要自責,其實有你沒你都一樣。」

  魏霸又笑了一聲,說不出的譏誚:「你們常說民心。我不知道現在這個狀況,算不算我得了民心。但我知道。你們肯定不像你們以為的那麼正義。」

  魏霸擺了擺手,有武卒拿過一本卷宗來,擺在姜維的面前。

  「這是關於刺殺案的卷宗,裡面有你們每個人的罪狀,你可以看看,有哪一條是無中生有的。」魏霸輕聲笑道:「丞相以法治國,這一點我非常贊同,也會堅持下去。倒是他本人沒能善始善終。不僅常有言不由衷之舉,而且最後行刺殺這種下策,實在是大錯特錯。我想,如果不是你姜維,他大概不會出這種昏招。姜維,丞相的生前身後名,都是毀在你手上啊。」

  魏霸說著。轉身向樓梯口走去。姜維正想叫住他,魏霸又轉過身,看著姜維,眨了眨眼睛:「有一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你本來應該夷族的,可是你母親說,自從第一次北伐。你不肯回家,她就沒你這個兒子了,所以現在不應該株連。我覺得有道理,所以就沒殺她。」

  姜維的喉頭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淚水卻泉湧而出。

  不知道什麼時候。魏霸已經走了。姜維呆呆的坐在百尺闌上,一動不動。卷宗擺在他的面前。他也沒翻。他自己做過的事他自己清楚,既然魏霸要蒐羅他的罪名,把他釘死在恥辱柱上,那麼就一定會做得天衣無縫。魏霸根本不需要羅織罪名,只要找到那些證據,就可以做得完美無缺。

  哪怕魏霸真的無中生有,他也不會糾纏於這點細節。敗了便是敗了,罪大罪小,又有什麼區別。

  他在意的是魏霸那幾句話。

  天子早就覺得無趣了。因為你們,皇位已經成了一個包袱。

  丞相的生前身後名,都毀在你的手上。

  你的母親說,她早就沒有你這個兒子了。

  姜維心痛如鉸,所有的防護,都被這幾句話擊得粉碎,戳得體無完膚。

  入夜,當隆重的禪位大典在長安城修緝一新的未央宮舉行時,姜維整整衣冠,向西方拜了三拜,抱著那卷厚厚的卷宗,飛身躍下了百尺闌。

  「呯」的一聲巨響,是他留給這世界的最後一聲嘆息。

  與長安相隔萬餘里,大宛以西尚有千餘里的一個帳篷中。橋月滿身是汗,奄奄一息,神情卻有些亢奮。她看著懷中臉上猶有血污,正在放聲大哭的孩子,露出疲憊的笑容。一個羌婦走了進來,看看橋月,笑道:「夫人,是個很壯實的小子,聽這哭聲,就知道將來是個大英雄。」

  「我不要他做英雄,只想他平平安安的過一生。」

  羌婦沉默了片刻,笑道:「給他娶個名字吧。」

  橋月想了想:「就叫姜夔吧,將軍說過,夔一足,有了他,姜家不算絕後,我也算有了個念想。」

  門外,一個健壯的羌人握著彎刀,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一切。

  ……

  蜀漢建興十六年,後主劉禪禪位於晉王魏霸。十月庚午,魏霸登基,改元,是為晉泰平元年。

  辛未,大封群臣。

  陸遜為上將軍,江陵侯,食邑五千戶。

  向朗為太傅,宜城侯,食邑三千戶。

  廖立、馬謖為正副丞相,都鄉侯,食邑三千戶。

  潘濬為御史大夫,鄉侯,食邑兩千五百戶。

  關興為驃騎將軍,解侯,食邑三千戶。

  夏侯玄左車騎將軍,譙侯。吳懿為右車騎將軍,陳留侯。食邑各三千戶。

  孟達為衛將軍,槐裡侯,食邑兩千戶。

  鄧艾、靳東流、夏侯霸、司馬懿為四鎮大將軍,都鄉侯,食邑千戶至兩千戶不等。

  周胤、向寵、張威、王凌等十二人為十二衛大將軍,鄉侯,食邑五百戶至千戶不等。

  馮進、傅興、諸葛直三人分別為禁軍、南海、東海水師提督,都鄉侯,食邑千戶至兩千戶不等。

  習忠為太常,張溫為大司農,趙廣為光祿勳,陳到為衛尉,費禕為大鴻臚,麋威為少府,法邈為太僕,鐘毓為廷尉,陳祇為將作大匠。

  虞祀為尚書令。

  ……

  甲戌,晉帝祭宗廟。追封其父魏延為高皇帝,以主母張氏為永樂太后。生母鄧氏為永安太后。

  乙亥,策封關鳳為皇后,夏侯徽、彭小玉、羊徽瑜三人為貴人,餘無改採。

  丙子,封魏風為楚王,都臨烝。魏武為代王,都代,掌兵。妹魏英蘭為廣陵公主。其餘兄弟十數人為王侯。皆不掌兵。

  ……

  秋,陽平山。

  安平侯夫人馬文姍站在山巒上,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景色,忽然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馬承不解的問道。他們兄妹倆剛剛祭奠完父親馬超,一路隨意走來,不知道怎麼的就走到了這裡。有山有水,景色優美。原本心情都不錯,不知道馬文姍嘆氣所為何來。

  「我第一次見到陛下,就是在這裡。」馬文姍指著山坡:「那時候,他正和代王談論關侯、張侯。」

  馬承看了一眼馬文姍所指的山坡,不由得默然。他知道魏霸曾經很喜歡馬文姍,一度有意無意的往她身邊粘乎。後來卻陰差陽錯的沒有任何結果。馬文姍在丞相諸葛亮的安排下嫁給了劉理,而魏霸則在丞相的打壓下艱難求生,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可是誰曾想,十年以後,而立之年的魏霸問鼎天下。而馬家卻因為是丞相一系受到了冷落,只保留了一個名譽上的亭侯。

  如果當初馬文姍嫁給魏霸。以馬家的實力,就算現在不能和關鳳相比,至少也不會比夏侯徽差吧。

  可惜,一切都不能假設。

  馬承莫名的有些遺憾。他看向遠處定軍山方向,不由得有些奇怪:「那麼多人,莫非是有人來祭奠丞相?」

  「誰敢如此張揚的來祭奠丞相?」馬文姍也注意到了。隨行人馬這麼多,顯然沒有打算遮人耳目。可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大張旗鼓的來拜祭丞相諸葛亮呢。諸葛亮雖說最後沒有被從棺材裡拖出來梟首示眾,可是他的罪狀卻是一條條的很明白的。只是最後天子認為他功過相抵,從輕發落,才沒有讓他遭受恥辱。

  「我們去看看。」

  「還是別看了吧。」馬承擔心的說道:「不要惹火燒身。」

  馬文姍嗤的笑了一聲,飛身上馬,帶著十幾個隨從向遠處奔了過去。馬承搖了搖頭,苦笑道:「快三十的人了,還跟孩子一樣任性,真是沒辦法。」

  他叫過隨從,收拾好東西,也跟了過去。

  ……

  諸葛亮的墓前,魏霸一身常服,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獻上祭品,然後端起酒杯,敬天,敬地,最後一杯酒灑在墓前。

  黃月英靜靜的站在一旁,已經十二歲的諸葛瞻一本正經的還禮。

  禮畢,魏霸向黃月英欠身施禮:「夫人節哀!」

  黃月英還禮道:「多謝陛下,先夫葬於此數月,除了一些百姓,有身份的貴人,陛下是第一個。」

  魏霸眉頭一挑,欲言又止,最後說道:「夫人也不要放在心上。我雖然沒有機會列先生門牆,可是我讀過他寫的書,也承蒙他的教誨,心裡一直把他當老師看的。」他頓了頓,自嘲的笑道:「只是他一直沒有把我當門生看罷了。」

  黃月英搖搖頭:「先夫的心思,我最清楚。他雖然沒有把陛下當成門生,卻一直認為陛下是對他的學問理解得最精深的人。很多地方,陛下已經青出於藍勝於藍了。」她將諸葛瞻拉到身邊,撫摸著諸葛瞻的頭:「陛下能顧念舊情,給他留一點血脈,我們夫妻非常感激。仁者天助,陛下宅心仁厚,將來一定會有福報的。」

  魏霸笑了起來。他看看諸葛瞻,又道:「我從來不指望什麼福報,也不怕什麼惡報。因為我知道,天下事,並不是種瓜就一定能得瓜,種豆就一定能得豆。我能做的,只是讓自己變強,變得比任何一個敵人更強。只有如此,主動權才能掌握在我的手上。」

  他笑笑,鄭重的對諸葛瞻說道:「思遠,這是你父親教給我的,我今天也教給你。我當初對諸葛攀說過,如果你們想報仇,我等著你們。今天,我依然這麼說,你如果想報仇,我隨時恭候。你父親走了,我很寂寞。如果等到那一天,我已經老了,也沒關係,我的兒子會接受你的挑戰。」

  諸葛瞻有些緊張,不知道怎麼回答魏霸。魏霸卻不再解釋,他向黃月英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下了山,他正準備上馬,忽然停住了,舉目看向遠處。

  遠處,一個窈窕矯健的身影縱馬飛奔而來。

  魏霸一抬手,攔住了正準備下令派人攔截的唐千羽,眯起了眼睛,看向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

  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十一年前,那個露水沾濕青草的清晨。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4-6-8 11:48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6-10 09:18
晉上將軍陸遜日記 作者:曹凌

  老莊按:這是書友曹凌寫的一篇關於陸遜的心理歷程,老莊雖然對前言有些不以為然,可是對日記正文卻舉雙手雙腳贊同。讀此文,有如此讀者,深感身為作者有福,其心有慼慼焉。


  晉上將軍陸遜日記

  寫在前面的話

  《霸蜀》一書我在開篇的時候就開始看了。老莊是個很有規律的作者,他每日穩定兩更,我也每天兩個點等更,不覺已一年有餘。書中情節偶有高潮,但多數時候尚數平淡,感覺就像有一個淡然的看客,在絮絮叨叨講述著三國時期的家長裡短。一件事情做久了,總難免成為習慣。因此雖知其快要完本,但今天看到「全書完」三個字的時候,心裡還是猛地一顫。最終把長長的尾章看完,徒留無盡的傷感與遺憾。總覺得有些虎頭蛇尾,但想到一句話:「結局的好與壞,取決於你何時停止。」新的晉王朝,前途並非一片康莊大道,如若真要追根究底……於是便又釋然。

  再說說這篇文章吧。本文我於好些天前便已經動筆,期間數易其稿,力求完善。然筆力終究有限,有些細節(比如具體的日期)也沒有仔細核對,其中不足之處,想來也不會少的。因此,也僅供大家一笑。想來細心的小夥伴們應該已經發現,本書數次把蜀國諸葛亮、吳國陸遜和魏國司馬懿相提並論。此三人,可謂是後三國時期的靈魂人物。三人都是世家子弟,但個性卻截然不同:其中諸葛亮理想重義。司馬懿現實功利,而陸伯言則介於兩者之間。本書中。諸葛亮戲份最多,引來爭議不斷;司馬懿基本醬油,唯幾段父子情深,讓人眼前一亮;陸遜戲份不多不少,表現中規中矩,很少引人注目。然而,相較於諸葛亮和司馬懿的純粹,陸遜由於其特殊的經歷。顯得更為矛盾與複雜。歷史上的陸遜,屈從於現實的同時卻難以忘懷理想,謙遜的外表下隱藏著深深的驕傲,這也是他悲劇結局的一個重要原因。本書中,老莊讓他遇到了魏霸這一明主,彌補了我心中的一大遺憾。只是作者對其心理活動著墨不多,難免使得他的轉變顯得有點突兀與難解。因此。我決定以陸遜日記的形式,通過陸遜的視角,來重新梳理一下魏霸的傳奇故事,作為我對《霸蜀》一書的總結與紀念。當然,這也是我作為一個「吳人」,對於吳將的一點私心與偏愛。

  最後。謹將此文獻給辛勤筆耕的老莊,以及奮戰在高考戰場上的高三學子們!


  晉泰平三年四月,上將軍府。

  陸遜下完朝,午膳過後小憩了片刻,像往常一樣走進了自己獨立的書房。這個書房他從不讓下人們進入。每天閒暇之時都愛在裡面安靜地呆上那麼一會兒。只是今天有些異常,他進去未多久。裡面就傳來了一陣翻箱倒櫃之聲。又過了一會兒,陸遜從書房裡匆匆走了出來,神色凝重。

  「夫人,今天有什麼人來過府中嗎?有人進了我的書房嗎?」陸遜打斷了正在安排家務的孫舒城,沉聲問道。

  「出什麼事了?今天只彭指揮使來過,說是上次拜訪夫君的時候不慎落了些材料在府中,帶了幾個人查看了一下前廳和花園,最後在客廳屏風後面找到了一卷散落的卷宗就走了。我一直跟著他,也讓家人仔細留意了,沒見有人去書房,也未見其他古怪。本想你回來就和你說的,又怕你擔心……」孫舒城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忽然想起了什麼,「只是,今天在書房附近值班的阿蘭報告說,她似乎聽到裡面有老鼠的響動,因你的吩咐,沒敢私自進去查看……啊,難道說?!」

  陸遜聽完,呆立當地,半晌無語。

  ……

  三日後,告病在家閉門不出的陸遜收到了一份來自宮中的包裹。

  陸遜緩緩解開了包裹,裡面赫然出現了幾卷熟悉的書卷,旁邊還有一個不大的錦盒,似乎散發出一股藥味。他盯著錦盒看了很久,臉色平靜,卻愈發地蒼白,雙手也隱隱有些顫抖。忽地,像是下定了決心,他猛然掀開了錦盒,待看清了其中的物事,絕望的臉上竟浮現出了詫異的神色。帶著疑惑,陸遜迅速打開了錦盒邊紮好的書卷,熟悉的字體、醒目的硃批赫然入目。他捧卷看了許久,臉上的表情怪異異常,說不清是想哭,還是想笑。

  ……

  在將近兩千年後,晉朝開國上將軍陸侯之墓被發現。墓穴十分簡樸,陪葬品很少。在專家們失望之時,卻意外地發現了幾卷不知何故保存了下來的殘章斷簡,上面的字跡尚清晰可見。專家們如獲至寶。經過艱辛地復原、整理和翻譯,這些殘卷的白話文本得到了流傳,是為《晉上將軍陸遜日記》。

  第一部分初識

  黃武七年八月七日廬江

  石亭之戰統計已出,除朱桓部損失較大之外,其餘各部損失都是有限。休穆心思太大,只見眼前小利,枉顧大局,妄想全取江淮,甚至連帶著至尊都有些意動。這對我大吳來說實非幸事,希望這次的挫折,能讓他有所收斂。此戰後,至尊對我恩寵有加,賞賜頗豐,我實感慚愧。其實本次能僥倖取勝,子魚用間當為首功。近聞諸葛亮派遣魏延之子名魏霸者用間關中,也是取得了奇功。《孫子兵法》用間篇反覆強調用間之微妙,果然不是妄言。

  (看來石亭之戰中同行們的作用也是不小啊。周魴確是此道高手!)

  黃武八年三月十五日安橋寨

  今與蜀漢丞相府參軍魏霸協商吳漢聯合攻打襄陽事宜。魏霸是蜀國的新銳,數月前曾成功用間關中。一時名聲大震。傳言他擅長奇技淫巧,近來軍中所傳說的「鬼船」。很可能是他的手筆。此子可謂少年得志,行事也著實有些不通情理。此次吳蜀合軍,他竟像上級一般要我令行禁止,即日便要趕到他指定的地點進行談判協商。今日接觸,又見其舉止粗鄙、言談寡文,就像是尋常的軍中莽夫,本來是無須多慮的。只是方才他與家將丁奉動手,使用的拳法似乎暗含易經以柔克剛之理。倒頗有些古怪。想那諸葛孔明世之奇才,既如此看重此人,恐其除形學以及機械之術過人之外,尚有不凡之處,仍需謹慎處之。

  (我自問即使沒有與生俱來的王霸之氣,也至少算倜儻瀟灑吧,怎麼你對我第一印象這麼差啊?傷心啊。)

  黃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襄陽

  魏霸的指責言猶在耳。今日之事。當真不堪回首。其實,雖然以前從沒人像他這樣毫不留情地當面指摘,但我知道,背地裡對我的非議是從未間斷過的,甚至許多族人恐怕也無法理解我的做法。我無意解釋與反駁。需知亂世之中早已沒有淨土,忠義氣節的背後是望不盡的血海屍山。而我,也早在從祖父將整個家族託付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隨心所欲的資格。苟且偷生也好,貪慕榮華也罷,是非功過。且由他人評說。現在我能做的,只有安守本分以全家族、恪盡職守以報至尊而已。

  魏霸。當真是人如其名。然而此子恐怕並非單單只是好勇鬥狠,一艘「鬼船」便挑動我吳魏相爭以漁利其間,可謂手段陰狠、心機深沉,他日必為我大吳之患。本想趁其勢弱,藉機將之扣留甚至除去,怎料此子竟狠戾至此,百步之外也敢發射強弩,陰差陽錯,終為其所辱。如此良機,竟此錯失,豈非天意?罷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如今聯盟已破,還是盡快提醒至尊,小心莫被魏國所趁吧。

  (這個……我那次似乎可能也許大概是說得過分了那麼一點點,不過這麼好的機會如果不緊緊抓住,既對不起手下的弟兄們,也對不起伯言兄的一片深情厚意呀。)

  黃武八年五月九日武昌

  二王子之事我確實有無法推脫的責任,至尊因此怨我恨我,想要降罪,我也是無話可說。但是暗通江盜、劫走公主,給我軍製造無盡麻煩,只是為了突顯自己的重要性,以期重得西陵?實未想到,至尊竟然懷疑我到這等地步!我自問仕吳二十餘載,戰戰兢兢,只恐有負至尊的信任,從未因私慾而廢公事。豈料直到今日,在至尊心目中,我終究只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擇手段之徒?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縱使至尊懷疑我,我為人臣子,該說的還是要說,至於能不能起到作用,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二謀子就是這德性,還專克兄弟和手下。珍愛生命,遠離孫權。)

  黃武八年九月九日沅陵

  雖早已料到局勢會很困難,但實沒想到局面竟然糜爛至此。此來一路急行,魏霸節節勝利,局勢日日惡化,武陵恐怕已非我所有。本以為有我坐鎮沅陵,多少能遏制住潰敗的局面,怎想魏霸不僅洞穿了我的虛實,還似乎能抓住我的弱點,竟在我眼前擊敗了衛旌所部。江淮人一向驕矜,最尚空談,難做實事,若是平時,遭些打擊倒也罷了,但如今呂岱軍已經喪失了戰力,如果歩騭部再沒了接應,那整個荊州恐怕都危險了。為今之計,只有放下派系成見,同舟共濟,共渡難關了。至於魏霸,只待數日,我的精銳部曲就要趕到了,到時候倒要看看此子還能如何囂張。

  (這些部曲是注定要與我擦肩而過了,呵呵。)

  黃武八年十一月十四日辰陽

  今辰醒來,仍是一陣頭昏腦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感到痠痛,特別是雙腿,只坐了一會兒便已疼痛難耐,只怕是要落下殘疾了。這幾日,宛若噩夢。從軍多年,艱苦的戰事我經歷了不少,但像這次這樣讓我身心俱疲的,真的從未有過。使用刁鑽的談判拖垮我的身體,裝神弄鬼一夜奇襲辰陽,似乎對於魏霸來說。沒有想不到的辦法,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他佔儘先機。卻仍然擺出一副亡命徒的姿態,看似魯莽,卻時時刻刻保持著頭腦的冷靜。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可以爭取的分毫不讓,不能妄求的微末不取。如此種種,哪裡像一個年僅弱冠的少年所為?當真是個可怕的對手。

  不知該不該感到高興,現在他終於願意好好談判了。還難得大度地給了我幾天時間向至尊做請示。就這點而言,我還是有幾分感激的。若他一定要我當場決斷,依至尊的性格,現在倒還不至會說什麼,日後恐免不了又是一條罪狀。

  (看來你對二謀子還是蠻瞭解的嘛,我就不多說了。最近陰雨,我這兒有些新開發的治療風濕的藥膏。一會兒讓人給你送去。)

  黃武九年十月二十九日臨烝

  近日和承明協商攻打臨賀事宜,發現以前對他多有誤解。慈不掌兵,若易地而處,我恐怕也會做出和他相同的抉擇吧。武陵因我的無能陷於敵手,至尊沒有怪罪,仍委以重任。我無以為報。然而他對我們江東人,卻終究無法都像對我這般信任。此次至尊派承明前來軍中,我可以理解,但呂凱粗疏,元遜驕狂。都是難堪重任之人,結果自是可想而知。

  與魏霸對峙半年。發現此子不僅技術獨步天下、用兵奇詭多變,為政也是頗有章法。他治理武陵僅僅半載,武陵蠻夷已然心悅誠服,甚至連周圍山越都開始不安了。長此以往,我大吳的國本就危險了。好在,承明也發現了其中的危險。我們一起上書,希望能夠盡快引起至尊的重視,輕減賦稅,與魏霸爭奪民心。

  (輕徭薄賦雖好,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黃武九年十二月三日臨湘

  我知道今日自己有些失態了。雖然我仍然信誓旦旦地說要回報他的「教誨」,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楚,當時我是多麼色厲內荏,只是為了掩蓋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沒錯,是恐懼——一個似乎與我完全無關的詞彙。

  魏霸,現在即便只是說到這個名字,我都難以抑制自己的顫抖。他似乎是我命中的剋星,和他做對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災難。最近的臨賀之戰,還有許多謎團難以解釋,他的身上,總是充滿著神秘的色彩。找不到師承來歷的獨絕技術,天賦異稟的用兵之術,傳遍荊交的神將傳說,一切的一切,還包括那與其年齡極其不相符的、似乎可洞穿一切的眼神。「君視臣為草芥,臣視君為寇仇。」話語如箭。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魏霸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我又豈能因他三言兩語,就疑神疑鬼,甚至自相猜忌?子不語怪力亂神,看來還得回去多讀讀書,修養心性。

  (不要迷戀哥,哥只是一個傳說。)

  第二部分徬徨

  黃武十年十二月七日六安

  魏霸真的攻克了順陽,又一次創造了奇蹟,江淮之事,現在似乎也真的有了可能。總覺得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研究《易經》多年,素來覺得天意高深難測,盡心人事才更加務實。然而魏子玉的出現,種種不可思議之處,除了天意賜予,我實在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與再強大的敵人抗爭,我都不會畏懼,然而如果我現在所作所為,其實是逆天違命,甚至可能禍及全族呢?好在,聽聞子玉在鬱林給公紀立了碑,平日對我吳郡陸家也多有讚譽之詞。如果他確實代表天意,應該也不至因我的緣故遷怒我族。君子見機而作,現在看來,強行與子玉作對恐怕會招致禍患,而對我大吳而言,順應時勢、保境安民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只是,大王現在顯然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以我現在的處境,若是強行勸解恐怕只會適得其反。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人不能與天斗,順天應人,大吉。)

  黃武十一年六月十二日吳郡自宅

  自襄陽之戰以來,大王讓我在府中安心休養,轉眼已是半年。舒城每日操勞家務,不時下廚替我燉些補品,前兩日竟然還想替我張羅一房小妾,以照顧我的日常起居。被我嚴詞拒絕了。想當初她小小年紀便嫁入陸家,因身份特殊。沒少受族裡閒言碎語。他人只覺她是宗室女,身份高貴,又怎知因紹兒之事,她一直與大王多有不和。她雖是孫氏女,但這麼多年,為了我,為了陸家,她不知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又經受了多少委屈,卻從無一句怨言。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抗兒也漸漸長大,天資聰慧敏捷,性格剛毅沉穩,顯然是個可造之材,我也算是後繼有人了。讀書教子。不問世事,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樣安逸的日子能一直繼續下去。

  (陸夫人確實是個賢惠的妻子。話說同樣是娶孫氏女,你可比伯仁幸運多啦。)

  黃武十一年八月二十二日湘南

  魏子玉看來是存心不想讓我過安生的日子了。他這次點名要我談判,說是信任我,只怕還是看中了我陸家的實力和影響。想藉機挑撥我和大王的關係罷了。看來,現在我和大王表明上雖仍顯得十分和睦,但我們間的嫌隙連外人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說句心裡話,大王沒有囊括天下的氣量,事到如今卻還存著逐鹿天下的念頭。殊為不智。然而我身處嫌疑之地,多說也是無益。大王既然下了命令,也只有忠於職守、盡力去做了。

  子玉在這次談判中,倒是異常爽快,私下裡甚至還透露出要和我陸家做生意的意思。其中險惡用心,我自是心知肚明。只是烈火彈的技術十分緊要,為了避免他起疑心,我也就一併答應了。其實交州貨物緊俏,與他合作,對我陸家自是有利無害的。然而此事卻萬不能讓大王知曉了,否則真不知他會怎麼想呢。

  (你想太多了,找你是因為我覺得陸大將軍比較有錢,估計比吳王還有錢,做生意更有賺頭罷了。)

  建興十一年十一月四日潁川

  魏子玉真是進步神速,一日千里。前些日子,他以三路大軍入吳,路路聲勢浩大,生生地以一己之力,造成了我大吳可滅的局面,而我們對他卻是無可奈何。他已經全佔荊州,並控制了豫章船廠,我吳國被他遏制住了咽喉要地,又喪失了向外發展的空間,除了向大漢俯首稱臣,已經別無選擇。然而他卻沒有就此滿足,竟然開出了一份征辟的名單,都是大王平時冷落的士人,而我弟陸瑁赫然名列榜首。此中只要有三成人願意出仕大漢朝廷,我吳國的人心便會崩潰。好在諸葛亮、李嚴和魏霸三人互有齟齬,若大王能在這種危急存亡之時有所改變,內修政事、善撫人心,外結諸葛、以待時變,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至少不失為一方諸侯。但願這次大王能聽得進我的勸誡了。

  (要是這時能安安心心宅家裡帶孩子,那就不是孫仲謀了。)

  建興十二年四月六日江陵

  和子玉會晤,共商北伐事宜。他今日完全不似以往那般蠻狠,對我是禮儀周全、格外客氣。承蒙他與孔明看重,子璋已經得償所願在漢庭為郞,明珠也做了皇后的女官。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如此示好於我,無非是想借重我陸家之力與孔明爭鬥,至少是希望我保持中立。儘管如此,我還是感激他的。但凡真正的世家大族,無不是枝葉開遍天下。而我們陸家囿於吳郡一地,風險和侷限實在是太大。如今宗族部分入蜀,我以後行事也可少些顧慮,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如履薄冰了。

  最近在看他送給我的一本名叫《西域記》的小冊子,實在是大開眼界。實未想到,在我中原之外,並非只是蠻荒之所,還有大量肥沃的土地,以及各異的風土人情。如果說中原並非天下的中心,而只是天下的小小的一個部分,那我們在這裡征戰不休,是不是目光太過侷限了?如果能夠抓住機遇、開拓進取,陸家是不是能夠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這些問題想得不錯,孺子可教也。)

  建興十二年六月二十一日睢陽

  這次把呂壹大張旗鼓地綁了回去,很多人一定以為我是因為在蜀漢有了退路,對大王起了不臣之心,所以想借此舉揚名立威。我也知道,這個舉動有些偏激,不符合我一貫遵循的中庸之道。但此次大王這般舉措。著實令我失望。我知道大王的心思很大,並不甘心歸順漢庭。如果他當初決定破釜沉舟。我自會以死相報,但既已選擇放棄,如今再有這般想法,就殊為不智了。再者說,身為吳臣,我也不願吳國被他國吞併,若事情尚且可為,何嘗不會冒險一搏?但我觀荊交治下百姓安樂、將士用命。有識之士爭相出仕漢庭,人心思漢,已是大勢所趨,難以逆轉。大王難道沒有發現,現在自己身邊除了像呂壹這樣的佞臣,已全無可用之人了嗎?君臣以義合,現在忠義之士已紛紛離心。他猶不自知,還想著效仿荊州故事。須知魏子玉可不比關羽,他謹慎異常,絕不會被表象迷惑,強行行事只會徒惹禍端罷了。與大王多年君臣情誼,我也實不願和他處到眼下這般地步。但更是不希望看到他引火**。方式固然是激烈了些,但是良藥苦口,大概多多少少能夠幫助他認清現實吧。

  (喲,伯言兄,終於瀟灑了一回!你以前一直憋著不難受嗎?)

  建興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蕭縣

  雖早已感覺此戰取勝會有些困難。但張合的舉動仍是太過出人意料了。一日時間,兩萬騎兵。正在衝向魏子玉的陣地。文長不聽勸阻,已率部趕往彭城,現在恐怕已是凶多吉少。這些日子,時常有些恍惚,總是不經意間想起臨賀之戰,那次子玉堅固的防守讓我到現在都映像深刻。上回是有備而來,這回是倉促應戰,不知他還能否將陣地守得嚴嚴實實?世事無常,天意弄人,想我以前處心積慮要置他於死地,現在卻不得不為他的安危擔憂了。

  原本,我雖不願得罪子玉,卻也不想和他太過親近。他出身武人之家、不通詩禮,又性格激烈、野心勃勃,與我性情諸般不合,再者畢竟還有些不愉快的敵對經歷,我們怎麼可能轉眼間便相談甚歡、全無芥蒂?只是我肩負家族的重任,又怎能僅憑自己的好惡行事。須知魏子玉的政治主張於我陸家確實大有益處,他的眼界才幹又著實令人折服,我實在無法拒絕與他合作。本欲兼顧家族與道義,妄圖能夠保持超然中立的地位,故而借了子玉的勢力,一切也似乎很是順利:大王因為忌憚子玉的兵勢而沒有和我徹底翻臉,孔明因為想要制衡分化子玉與李嚴也對我百般拉攏。然而得過且過的日子終究無法長久,如今變故陡起,救抑或不救,已經沒有了中間的道路可供我選擇。此次決定駐紮蕭縣,身家性命也就這樣交在了子玉之手。這是一場決定家族命運的豪賭,前路茫茫,我也不知這個選擇是對是錯。事情已非我能把控,現今也只能做好我能做的,其他的,便聽由天命吧。

  (伯言兄,是不是有種不幸上了賊船的感覺?)

  第三部分歸晉

  建興十四年六月六日成都

  諸葛孔明此次力主陛下御駕親征,總覺得事情透著股古怪,只怕他會有厲害的後手。思來想去,還是帶上抗兒去拜訪子玉吧——為今之計,也只有與他進一步加強聯繫了。剛剛和舒城說了這個想法,她沒有出言反對,還托我為紹兒的事情向子玉致謝。其實她不說我也看得出來,她捨不得抗兒。抗兒有廟堂之器,又是我現存的唯一血脈,如果還有別的辦法,我又何嘗願意將他送給他人為質?只是如今,我的處境太過尷尬,吳國是回不去了,大漢朝堂,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麾下漢將與我多有怨隙,而諸葛恪在軍中時日已經不短,又有丞相為後盾,要架空我的兵權,想來也並不是難事。因此我現在可以依賴的,除了自己有限的家將親兵,也就只有與子玉的同盟關係了。近來聽聞丞相與子玉多有使者往來,應該是已經私下裡達成了某種協議,才使得這次作戰計劃能夠實行。在這樣的情形下,我還怎能安居宅中?

  此次協同作戰,我與子玉的部隊名義上互不統屬,若不能協調一致,難免會為敵所趁,被各個擊破。主從之分我固有自知之明,畢竟近年來陸家多賴魏氏庇護才能夠在各地發展,而且對現在朝堂的影響力我也遠不及子玉。但戰線綿延三千里。通信非常不便,有的地方也難免需要他的配合。就目前而言。最好是能將子魚安排一下,以加強我們間的情報聯繫。只是,以我們現在的關係,這恐怕是過於敏感了。要知道陸家與魏家,一無同鄉之誼,二無血緣之親;我與子玉,做朋友的時間不長,做敵人的時間不短。如今我們相交以利。不比意氣相投的君子之誼,豈敢奢求信任。以抗兒為質,只願能消除些他的疑慮,以期減少不必要的內耗。

  (雖說以伯言兄的信譽度不交押金也行,但是抗兒嘛我很滿意,就不客氣了。)

  建興十四年九月十七日洞庭湖

  有點後悔把抗兒帶來了。魏子玉竟然起了培養庶長子的念頭,還直接將抗兒指定為魏徵的伴讀。要知道選擇繼承人可是家國大事。立嫡立長,雖不能保證繼承者多麼賢明,可至少能減少紛爭與內耗。可是,這事怎麼和子玉說呢?他本人就是非嫡非長,全靠自己闖蕩出偌大的家業。罷了,子玉春秋正盛。現在考慮繼承人的事情為時尚早,再者,上位者的家務事還是少摻合為妙。他用兵處事,都隱隱有當年曹孟德的風範,所以這點上恐怕還是學學賈詡那般的謹言慎行。方為上策。

  哎,不知不覺又想得遠了。就目前而言。事情的進展比預期的要順利很多。子玉既然已經留下了抗兒,又爽快地同意安排子魚,這次作戰協同性的問題應該不大了。和子玉協作的感覺,確實與和吳王相處大不相同。他年紀輕輕,卻有著一股強大的自信,宛若在高空之中俯瞰大地,盡掌天下之勢。他少年得志,卻仍能保持著謙遜的姿態,即便面對像我這樣的手下敗將,從未露出過分毫驕矜之色。我仍然不是很適應他作風的隨性和言談的無忌,但不得不承認這樣有一種特別的魅力,讓人會不覺忘記自己的年齡與身份,自然而然地與之傾心相交。我想,這大概就是有這麼多賢能之士都樂意為之效命的重要原因吧。

  (過獎了。有幸站得高,自然看得遠。順便一說,賈文和你是學不來的。)

  建興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日潁川

  今天接到了車騎將軍(對了,應該稱晉王殿下了)的命令,讓我帶領潁川軍團北上,參加圍攻洛陽的會戰。剛剛又仔細巡視了一下軍營,仰賴晉王殿下的威名,又有子柔、子烈協助,軍心基本穩定。這次其實還是多虧晉王給我的那名叫鴿子的神鳥,使我及時得到了消息,打了諸葛恪一個措手不及,否則事情只怕也不會這麼順利。

  晉王殿下成功識破了諸葛孔明的刺殺陰謀,並以雷霆手段控制了半壁江山,天下一統的趨勢已經愈發明顯。雖說早有思想準備,但事情真的發展到了這一步,心情還是難以言表,真說不上更多是喜悅還是惆悵。孔明執念太深,最終走上了歧途,讓人感慨惋惜。只是,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事業,為了明主的恩義與自身的理想而不顧一切,我心裡又有幾絲羨慕。背負著家族的羈絆的我,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就如現在,在為有著家仇的吳國效力了大半輩子後,卻頂著得罪很深的漢庭的封號,在替曾敵對多年的晉王做事——除了說句人生難料外,還能說點什麼呢?

  大戰將臨,晉王兄弟得知這個消息,都是異常興奮,尤其是魏子烈,這幾天從早到晚都在軍營中操練不休。晉王出身武家寒門,族人不多,但兄弟間的感情卻是異常深厚。想我雖屬世家大族子弟,親族龐雜,卻不幸年幼失怙,和子璋又因政見不合而感情淡漠,鮮有享受天倫之樂,看到他們這樣,心裡也是很羨慕的。只是魏子玉的身份已與往日大不相同,他們還人前人後阿兄阿弟地喊多有不妥,適當的時候還是要提點一下的。

  (有的時候,我也感覺造化弄人,自己也是在被命運牽著鼻子走。)

  建興十六年五月十三日洛陽

  憑藉我的家世與影響,憑藉我自彭城之戰以來對晉王的堅定支持,以及憑藉我對晉王多時的瞭解,在新建的晉國乃至未來的晉朝之中會有我的一席之地,對此,我從未懷疑。只是我一直有些擔心,擔心天下一統在即,晉王才略過人,麾下又英傑齊聚,已經無須我有太出色的表現。然而我終究是一名武將。武將,只有靠著真材實料的戰功,才能在高位上坐得心安理得。

  今日,事實證明: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晉王一直以來對我的肯定,並非是言不由衷的曲意恭維。一紙將令,十萬兵馬,勝過千言萬語。在晉王麾下才明白,信任,純粹的信任,原來就是如此的簡單。這可能是我此生的最後一戰了,晉王給了我完美的謝幕舞台,我自是要好好表現,不能辜負了他的期許與厚望。

  (陸將軍對洛陽之戰的部署太完美了,我要把它編進將官培訓的教材!很高興最終能和你並肩作戰,說真的,可以偷不少懶呢。)

  泰平三年三月三十日洛陽自宅

  轉眼間,陛下登基已一載有餘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一甲子的戰亂後,天下終於再次歸於平靜。陛下勵精圖治,年輕人們也都卯足了幹勁,能文的著力民生,會武的拓疆守邊,新生的晉朝顯現出一種蒸蒸日上的態勢。像我這樣的花甲之人,自是應當退居二線、含飴弄孫,享受一下太平盛世的樂趣了。

  只是,可能是在亂世中呆久了,時時警惕成了習慣,我還是無法做到高枕安眠。大皇子英武,四皇子仁弱,夏侯貴人與皇后間的矛盾日漸明顯,陛下卻態度不明,朝臣們因此漸漸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孫公主本就不是安分的人,最近又常在皇后身邊煽風點火,局勢也變得愈加緊張。不過幸好趙將軍行事謹慎,又是公主所愛,尚可壓制她一時。說到這個公主,吳王最近似乎是過於安分守己了,和我所認識的不大相符。那個司馬仲達歸順後行事也很是低調,但是不知為何,他總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給我同樣的感覺的還有那個鐘家的小子,他的表現倒是十分出眾,只是那眼中的神采讓人十分不安。近聞仲達已經得了中風,恐已不久於人世,而鐘會還小,可塑性還很強,應該都不致有什麼問題。

  陛下應該也是感受到了朝中的暗流湧動。最近錦衣衛的彭珩出動很頻繁,許多人意外獲罪,朝中是人心惶惶。我明白這些朝廷鷹犬的作用,只是這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嗎?陛下自是有他的難處,只是作為帝王他未免太重感情,一些事情上難下決斷,徘徊不定,最終難免為小人所趁。疏不間親,我身份雖尊貴卻也敏感,許多話實在是不方便說。或許我尚可置身事外,但抗兒已經深陷其中,他該怎麼辦?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都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了。

  對了,最近彭珩似乎開始調查我了。這些日記留著終究是不妥,還是找個恰當的時機燒了吧。

  (彭珩那小子最近真有點精力過剩了,我打算把他調到北疆去了。說到某些事情,有時倒真的希望自己不是那麼明白。)

  (本來應該裝作沒看到,原裝返還給你的。但我讀著著實有趣,比你平時上的奏章有意思多啦,不批註一番豈不可惜?再者如此佳作,你居然想著燒掉,我必須表示一下嚴重抗議。想來上將軍是不會怪罪我破壞了你的日記吧?不管怎麼說,寫都寫了,那錦盒裡的藥就權且當作賠罪吧。一日一次,外敷即可,兩個月內應該能見效。)

  附歌一首結尾:陸遜致魏霸——《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偶然聽到,仔細體味歌詞,太貼切不解釋)
wenguey 發表於 2014-6-16 08:46
後記

  這本書的結尾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說是情理之中,因為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該想的,想講的故事都講完了,自然要結尾,這個早在四月底就說過,因此是很自然的結果。

  說是意外之外,是因為這一段原本可以寫得更細一點,交待得更清楚一點,比如魏霸應該和劉禪還有一個交心的過程,敘敘君臣情,讓劉禪這個苦孩子倒倒苦水之類的,禪讓什麼的,也應該有個一波三折。原本計劃中,這才是最後一個高潮。

  可是,寫著寫著,老莊突然發現,丞相一死,就沒有高潮了。放眼天下,除了丞相,誰都沒有資格作魏霸的對手,不管老莊怎麼動心思,都已經沒有什麼精氣神。就和《三國演義》一樣,第104回丞相歸天,接下來的十幾章都淡而無味。老莊的水平不能及老羅一個衣角邊,可是意思是一樣的。

  一念及此,一個略顯匆忙粗疏的結尾就出現了。

  老莊也是到這時候才明白:丞相,其實才是這本書真正的主角。主角死了,自然應該落幕,再拖下去也沒什麼意義。這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疏忽,木已成舟,將來有機會再改——不過,通常來說,是沒什麼機會了。

  然後再說一說丞相。

  《三國演義》有兩個主角:關羽和諸葛亮,而本書只有一個主角,那就是丞相。

  作為網文的主角,是不能失敗的。主角悲劇,往往意味著作者也要悲劇。所以,丞相不能作為網文形式上的主角,只能由魏霸代勞。可是實質上,老莊最用心的人物是丞相。

  當然不是《三國演義》或者傳說中的丞相,而是歷史上記載的丞相。

  作為本書形式上主角魏霸的最大對手,丞相是個反面角色,老莊沒有太多的著墨他的功績,而是著力刻畫他作為一個政治家的本質。在老莊的眼裡,他不是什麼道德楷模。而是一個政治家。在政治家的範疇中。他也許是一個講道德的,比如他的儉樸,比如他的政績,這都是實實在在的。不過。我們不能忘了一個前提。他首先是一個政治家。而搞政治的,就不可能成為真正的道德君子。

  古代如此,現代也如此;中國如此。外國依然如此。

  因為政治就是一鍋爛醬,真正的道德君子最多只能作為點綴,能成功的都是偽君子、真小人。前一個典型的例子無過於王莽,後一個例子就數不勝數,無須一一提名。

  如果承認這個前提,那麼我們才可以看到諸葛亮的偉大,真正的偉大。

  (我說的偉大,和後來的儒家所說的偉大是有區別的。我雖然也靠賣字吃飯,卻不認同自己是一個書生,當然書生們也不會認同我。哈哈!)

  要求政治家在政治這個爛醬缸裡保持純潔是不現實的,能保持最後一點底線,不利用手中的權利謀私利,就稱得上君子。諸葛亮做到了這一點,所以說他雖然不完美,卻是政治家中的君子。

  他也許窮兵黷武,但是他沒有牟取私利。

  他也許殘酷的打擊政敵,但是他沒有無原則的濫用私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的弟弟諸葛均一直沒有掌握實權,長水校尉不過是個虛職。實事求是的說,如果諸葛亮有私心,馬謖完全可以不死,諸葛均哪怕是一個人渣也可以掌握大權。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

  他有政績,都江堰不是他最先修的,但是他對維護做出的貢獻有目共睹。能以一州之地採取主動攻勢,足以證明他在經濟建設上的成就。

  當然也足以證明他在軍事上的成就。

  我對諸葛亮軍事才能的看法,在書裡已經再三提到過:正兵無敵,用奇為短。

  正兵無敵,來自於他的嚴謹,來自於他的聰明。的確,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時候,還是一個戰場新丁,戰略戰術都有些理想化,但是他的學習速度是驚人的,最後能與後三國時代的軍事家司馬懿抗衡,這本身就證明了他的能力。至於用奇,也許是天生性格所限,也許是本錢太小,總之不敢冒險,不敢放手一搏,這是事實,我們也無須為尊者諱。

  如果能簡略的看一下諸葛亮的用兵思路,大致可以得出這個結論,他是計劃型的,精打細算,謀定而後動。如果不是蜀國的實力太弱,而他又有事必躬親的習慣,活活把自己累死,能多活個十來年,情況也許大有不同。又或者如書中所說,在建安十三年之後,劉備就讓他統兵,可能歷史又是兩樣。

  在這個問題上,爭論得多,是因為很多人不看歷史,一直用演義做依據,把諸葛亮想像成多智近乎妖,羽扇一搖,就有奇謀出現。說實話,那都是書生意淫,當不得真的。

  老羅為了突出劉備的仁,活生生把一個梟雄劉備變成了沒用的老好人,為了突出諸葛亮的智,卻把一個精明的政治家變成了江湖術士,都是書生習氣惹的禍。在成就了他們同時,也毀了他們。

  現在那麼多黑劉備,黑諸葛亮的,恐怕和這份逆反心理有脫不清的關係。

  所以,老莊說,這本書裡諸葛亮雖然是一個有反面成分的配角,卻不是反角。老莊只是想寫出他作為政治家的那一面。雖然爭論很多,但是老莊也聽到了不少支持的意見。可以說,這本書的成績,有一半來自於這個人物。而如果有讀者因為不滿老莊的意見而去翻一翻《三國志》,老莊也將感到非常欣慰。

  歷史是一個民族的記憶。人不能失憶,更不能被虛假的記憶所迷惑。同樣,一個民族也不能沒有歷史,更不能被虛假的歷史所迷惑。

  演義、評話,包括這本勉強能稱之為小說的東西,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當不得真。真正的歷史,在那些也許有些晦澀,也許有些艱深的文字中。我強烈建議更多的書友能夠翻一翻真正的史書,接觸一些真正的歷史。

  最好是讀原文。如果讀完之後,你還是認為我是亮黑,那我也願意。事實上,我相信,只要你真正沉下心來讀原文,你會發現,其實我是一個亮粉。^_^

  最後還有兩件事:

  一是書友曹凌寫的《晉上將軍陸遜日記》是一篇好文,強烈建議大家細心的讀一讀。90後的妹子能有這樣的心境,老莊非常意外,且驚且喜之。而另一位書友正在創作中的《魏霸本紀》也非常不錯,敬請期待。老莊自認寫不出那麼好的文言文,先贊一個。

  二是大家關心的新書。政治太黑暗,黑暗得讓人沮喪,所以老莊開了個新馬甲,延續《混在東漢末》的構想,寫了個都市異能《至尊巫醫》換換心情,再一次嘗試幻想之心。希望大家都來踐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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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尊巫醫》書號:3166796,書頁直通車猛戳進入。

  巫者,溝通天地之人。

  巫醫,不僅是醫學的源頭,更是醫學的未來。

  石磊,一個面臨退學的學渣,偶然打開了通往巫醫的神秘之門,開始了牛逼閃閃的人生。

  不打針,不吃藥,畫畫符,唸唸咒,心意所至,手到病除。

  治病救人,治心救世,他就是通天貫地的至尊巫醫。

  ——————

  好吧,你們可以無視這個為了適應市場而寫的小白簡介。其實,老莊的故事還是那個配方,還是那個味道。當然了,沒有了歷史背景和真實人物的約束,老莊發揮的空間會更大一點,相應的,故事也應該更好看一點。

  但願如此!

  我在新陣地等你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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