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霸蜀 作者:莊不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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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翼辰 2013-6-19 00:44: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26 1535581
wenguey 發表於 2014-5-2 12:31
第951章 福兮禍兮

  建興十四年三月,陳震千里奔波,匆匆回到了成都。

  他甚至沒有回家,一腳就邁進了丞相府的大門。

  「孝起辛苦了。」諸葛亮走進門,打量了陳震一眼,很親熱的招呼了一聲。陳震卻沒有心思回應,他草草的拱手施了一禮,急不可耐的說道:「丞相,我覺得這麼做害大於利。」

  諸葛亮詫異的看著陳震,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陳震這麼失態。看起來,這句話大概已經在他肚子裡盤旋了很久,所以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吐了出來。

  「別急,孝起,先把你看到的情況說說。」

  陳震應了一聲,把自己這小半年的見聞說了一遍,特別是重點講述了魏霸不為人知的水師,最後說道:「就目前而言,天師道勢力大增,不論是官還是民,信仰天師道的人都不在少數。不過,現在的天師道彷彿和我之前瞭解的天師道又不太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多了實證的習慣。」陳震沉吟道:「以前的天師道也講一些玄妙的道理,現在依然講,但是更注意驗證推理,看起來是一些不足為奇的東西,卻爭論得非常厲害,不僅是口頭辯論,而且還要做一些實證。」

  諸葛亮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陳震究竟在說些什麼。陳震想了想,問了諸葛亮一個問題:「丞相,你覺得一件東西從高處落下,快慢與什麼有關?」

  諸葛亮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帶有明顯魏霸風格的問題,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細細思量之後,就會發現根本不簡單。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陳震。

  「很少人都會認為,是輕的慢,重的快,對不對?」

  諸葛亮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其實不對。」陳震搖了搖頭,講了一個交州流傳甚廣的鐵球實驗。這個實驗來源於一次爭論。雙方都是天師道的信眾。但是爭執不下,最後特地建了一個高達二十丈的木樓,經過多次試驗,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下落速度的快慢與物體輕重無關。與空氣阻力有關。

  諸葛亮非常意外。一時為之出神。

  「我想提醒丞相的不是這個結論。而是魏霸治下的學風。從中原遷往交州的世家依然在傳承儒家經典,可是在儒家經典之外,也有不少人開始關注其他的學問。比如這天師道的學問,比如這實驗的學問。丞相,要設計這樣的一個實驗,可不是想想那麼簡單。」

  「這有什麼複雜的,找兩個輕重不一的東西一起扔一下就是了。」

  「不然。」陳震搖搖頭,苦笑不已:「最開始的時候,這個實驗的確是這麼做的,可是後來經過反覆辯難,選定了兩個大小不一鐵球,丞相可知道是為什麼?」

  諸葛亮沉吟片刻:「鐵球重,不易被風所動?」

  「丞相高明。」陳震挑起大拇指,感慨道:「丞相與那些人相比,超出不止一籌。可是,若非我提及,丞相能想到這個實驗,想到這裡面的細微區別麼?」

  諸葛亮的臉色慢慢的有些發白。他懂了陳震的意思,那些人雖然不如他聰明,可是有無數人互相辯駁,反覆論證,他們就能做出他所無法企及的成就。

  也許魏霸治下不可能再有一個像他諸葛亮這麼聰明的人,可是當他把大量讀書人的興趣導向這些實證學問的時候,他就可能擁有數十甚至數百個比他更聰明的人,也就能做出更多他一個人無法完成的創新發明。

  魏霸本人也很聰明,可是他沒有滿足於自己的聰明,他讓更多人像他一樣思考。而這個辦法就是借助天師道。天師道在利用魏霸擴大傳道範圍的時候,也不知不覺的被魏霸利用了,他們傳的道已經不僅僅是天師道的道,還有魏霸的道。

  現在,魏霸不僅僅是一個神將,他更等同於一個精神領袖,是沒有天師之名的天師。

  那麼,一個諸葛亮能和成千上萬的人對抗嗎?

  有了這個解釋,魏霸治下的實力迅猛增長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他將法家學術的耕戰發揮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諸葛亮喃喃的說道:「這樣的人才不能為國家所用,反而成為國家的隱患,是我這個丞相的失職。」

  陳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魏霸實力非同小可,現在所缺的只是一個名義。如果再授予王爵,則無能為制,必然失控。」

  「不授王爵,就不會失控?」諸葛亮慘笑著反問道:「讓他如此靜養,只會讓他的實力增長更快。與其如此,不如讓他上陣搏殺。戰場上,多少總能消耗一些實力的,說不定……還會有一些意外之變。」

  陳震無奈的搖了搖頭,諸葛亮已經開始鑽牛角尖,寄希望在戰場上再出現彭城之戰那樣的意外了。他也不想想,魏霸吃過一次虧,就一點教訓也不吸取,還會再吃第二次虧?

  陳震沒有再說什麼。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

  ……

  天子下詔,因戰事緊急,詔使者賜車騎將軍魏霸牛酒奪服,負責東海的戰事。

  詔書下達之後,火速送往朱崖。

  李嚴得到消息,無動於衷。陳震去朱崖用了五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他已經和魏霸多次交換意見。

  李嚴早就知道魏霸在成都有眼線,而且眼線並不掩人耳目,甚至有些張揚。魏家莊園還在成都,他們能打聽到不少消息,傳往交州。李邈是彭小玉兄妹的親舅舅,也是魏霸布在成都的眼線。除了這些人之外,成都那些有家人在魏霸麾下的當然也會時時保持聯繫。

  但是李嚴想不到魏霸有更快捷的聯繫方式,當李邈只用了十天時間就將魏霸的回覆送到他手中的時候,李嚴幾乎懷疑是諸葛亮偽造的。原因很簡單,這麼短的時間,就算用最快的馬,也無法將消息傳遞到魏霸手中,更何況是收到回覆。

  可是李嚴不僅一次收到過魏霸的親筆信,魏霸的書法和諸葛亮的書法的確很像,可是他能分辯得出來,因為這裡面有一些只有魏霸和他兩個人知道的標記,這些標記就是李邈也不知道。

  李嚴這才知道,魏霸和成都之間的聯繫居然緊密到了這種地步。事實上,成都的消息傳到交州,最快只要五天而已。

  能將這個秘密透露給他,自然是魏霸對他的信任進一步加深的結果。李嚴驚訝之餘也鬆了一口氣。

  能和魏霸做朋友,大概是他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陳震還沒有回到成都,李嚴就接到了魏霸的親筆信。魏霸向他承諾,他們之間的聯盟不變,這次李嚴向諸葛亮發難,為魏霸再次出山創造了條件,魏霸感激在心。君投之以木桃,我必報之以瓊瑤。交州支援朝廷的錢糧,將指定給關中軍團使用,為了防止諸葛亮從中截流,他會將相當的一部分以私人貿易的形式運往關中,希望李嚴能善加利用,藉以立功。屆時一東一西,夾擊曹魏的同時,也打破諸葛亮的如意算盤,讓他自食其果。

  有了魏霸這個承諾,李嚴雖然不能完全放心,多少也鬆了一口氣。他也清楚,魏霸這麼客氣,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聯盟,而是因為魏霸目前有無法克服的短項:戰馬。

  魏霸要靠他提供戰馬來維持騎兵的規模,否則,魏霸就很難在陸戰中與魏軍爭鋒。當然了,這個優勢不是永遠的,等魏霸佔領了遼東,擁有了自己的戰馬來源,他這個優勢就會慢慢的消失。

  李嚴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優勢消失之前將利益最大化,壯大自己的實力。現在他要做的是爭取早點回到關中,將兵權從吳懿的手中奪回來。而要回到關中,就需要魏霸出面力挺。魏霸要力挺他重回關中,當然不能通過這些見不得光的渠道,只能經由正式的途徑。

  所以,李嚴只能等,等詔書送到朱崖,魏霸正式回到朝堂,發出他的聲音。

  就在這時,李嚴收到一個消息,敦煌太守姜維不知道什麼時候兼領護羌校尉,移駐金城。

  李嚴勃然大怒。護羌校尉是武職,任免理應歸大將軍府負責,現在他這個大將軍連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姜維怎麼就兼任了護羌校尉,由敦煌移駐到金城了。金城和敦煌隔著上千里呢。諸葛亮這麼做,是讓姜維先靠近關中,為奪兵做好準備吧。

  李嚴立刻去見諸葛亮。諸葛亮很淡定,他告訴李嚴,姜維這次調動,主要是由敦煌太守轉任金城太守,護羌校尉只是暫時兼領,並不是正式任務,所以沒有通知大將軍府。

  就在李嚴準備發飈的時候,諸葛亮又說,其實,調姜維轉駐金城是為陛下親征做準備。姜維的一萬騎兵到時候是要歸大將軍轄制的,先由敦煌轉到金城,是為了不引起魏軍的注意。

  李嚴頓時一怔,他聽出了諸葛亮的話外之意:「陛下親征,誰是主將?」

  諸葛亮無聲的笑了起來,目光在李嚴的臉上來回掃了掃:「正方,除了你這個大將軍之外,還有誰有資格當此重任?」

  .(未完待續)
wenguey 發表於 2014-5-3 01:28
第952章 好大一個坑

  李嚴狐疑的打量著諸葛亮,不知道諸葛亮又在打什麼主意。

  諸葛亮無奈的笑了笑:「這次大戰其實談不上什麼主將,從東到西數千里,分為三路,聯絡不便,只能各自為戰,直到會師洛陽之前,都談不上統一指揮。」

  李嚴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已經想得很清楚。

  「東線有魏霸,中線有陸遜,西線是陛下所在,當然要有一個能力與威信都不弱於他們的人主持。」諸葛亮嘆了一口氣,指指李嚴,又指指自己:「除了你我二人,還有誰能夠承擔這個重任?」

  李嚴調侃道:「丞相謙虛了,丞相兩次北伐,一次東征,我只有南陽一戰,豈敢和丞相相提並論。」

  「如果只是關中的戰事,我的確是當仁不讓。」諸葛亮彷彿沒聽出李嚴語氣中的譏諷,平靜的說道:「不過,這次大戰動用兵力逾十萬,錢糧更是無數,若無人運籌帷幄,從中調度,我怕是難以支撐。可惜劉子初早逝,要不然,由他坐鎮後方,我倒可以去前線的。正方,在這一點上,我自認比你強一點,你不會否認吧。」

  李嚴鬧了個大紅臉。他尷尬的點點頭:「算賬的本事,平的確不如丞相。」

  諸葛亮輕哼了一聲,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事情點到了這一步,他相信以李嚴的智商能夠明白他的心意。他不是要讓給李嚴,實在是脫不開身。從另一方面講,他也暗示李嚴,你這個主將沒什麼好搶的,還有魏霸、陸遜兩路大軍呢。

  「正方,我軍騎兵速度沒什麼優勢,你不是向魏霸購買了馬鎧嗎,什麼時候能裝備到位?」

  李嚴眼神一閃,頓時恍然大悟。諸葛亮不擔任這個主將。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要坐鎮中央,不肯放棄朝廷大權,另一方面是想利用他和魏霸的關係,盡快把馬鎧搞到手啊。這倒也是,諸葛亮和魏霸已經水火不容,如果諸葛亮統兵出征,魏霸肯定不會提供馬鎧。而李嚴則不同了,他和魏霸是聯盟關係,不存在這個障礙。

  「這個嘛,我還要再和魏霸聯繫聯繫。」李嚴略帶得意的說道:「不過,數量有限,只有五千套。」

  「陛下出征。北軍自然要隨行。」諸葛亮微微一笑:「你這五千套是給陛下的北軍準備的,還是給你的親衛騎準備的?」

  李嚴語噎,頓時沉下了臉,眼珠轉了兩轉,卻什麼也沒說。

  諸葛亮既是在威脅他,也是在提醒他。天子親征,作為禁軍的北軍肯定要隨行。說不定還要上陣廝殺。如果李嚴本人的部曲親衛騎的裝備比北軍的裝備還要好,那可就是僭越,有心人告一狀,李嚴還真沒辦法解釋。如果把五千套馬鎧裝備了北軍,那上陣的時候,李嚴能隨便指揮北軍嗎?

  李嚴忽然意識到自己面臨著一個大麻煩。要解決這個大麻煩,他至少要分一部分馬鎧給北軍,這樣一來。原本就不多的實力就被削弱了。

  李嚴沉思片刻,向諸葛亮拱了拱手:「請丞相指點。」

  「再買五千吧。」諸葛亮道:「以關中賦稅為抵押。」

  李嚴死死的盯著諸葛亮,咬牙切齒的笑道:「丞相,好心計。」

  諸葛亮撫著鬍鬚,微微一笑,坦然受了。

  李嚴拂袖而去。這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可是他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麼禮節了。如果可以,他非常願意對諸葛亮飽以老拳,不僅僅是失禮這麼簡單。

  諸葛亮讓他擔任主將,其實只是給了他一個空頭名義。沒什麼意義,可是諸葛亮卻用這個名義給他挖了一個坑。天子親征,隨行北軍會不會上陣還沒決定,先要他用關中的賦稅給北軍裝備五千套馬鎧。

  五千套馬鎧,那是多大的一筆錢啊!這個悶虧讓他鬱悶得快要吐血了,他還能對諸葛亮有什麼好臉色。不過,他也知道,他沒什麼選擇,除非他主動放棄關中,那樣的話,諸葛亮會求之不得。

  李嚴越想越惱火,罵了半夜,卻又沒有辦法可想,只得扔著鼻子,嚥下這口帶了幾顆牙的血水。他連夜給魏霸寫信,希望他能再提供五千套馬鎧,並且在價錢上優惠一些,要不然的話,他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出這筆巨款的。

  ……

  魏霸離開了朱崖,來到了洞庭湖。

  魏風、魏武分別從襄陽、義陽趕往洞庭,時隔一年半,三兄弟又一次見面了。經過那一場慘烈的戰事,魏風沉穩了不少,形容削瘦,鬍鬚也變得粗硬了許多,隱隱的有了幾分父親魏延的模樣。

  魏武也變得老成了許多,繼承了魏延的爵位,他現在也是一方諸侯,自然而然的有了幾分威勢。

  「釋服的詔書很快就要到,戰事將起。」魏霸打量著魏風、魏武,沉聲道:「不過,我這次請你們來洞庭,不是要你們一起上陣,而是告訴你們,不准你們上陣。」

  「什麼?」魏風、魏武異口同聲的問道:「為什麼?」

  「我答應過阿母,不能讓你出事。」魏霸將手按在魏風肩膀上:「再者,這次出征,我只負責水師,要遠赴遼東,暫時用不上騎兵。趁著這段時間,你向陳老將軍好好修習騎戰之術,等我解決了戰馬的供應問題,我會讓你去擔任我的騎將,到時候就不是幾千,而是幾萬,十幾萬的問題。」

  魏風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子烈,你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就要承擔起大宗應有的責任。兒子成年之前,你不准上戰場。」

  魏武的劍眉扭曲了一陣,懊喪的說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要這勞什子爵位了!」

  「放肆!」魏霸沉下臉,厲聲喝道:「父親的爵位是一刀一刀砍出來的,是他一輩子的心血所就,豈容得你如此輕慢?回義陽去,閉門讀書思過,一年內不准出大門一步。」

  魏武一愣,隨即瞪起了眼睛。

  魏霸哼了一聲,眼神縮了起來。魏武被他盯得心裡發毛,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低眉順眼的嘟囔道:「那麼凶幹什麼,我聽你的就是了。一年啊,嘖嘖嘖,我慘了,我慘了。」

  魏風也不禁嚇了一跳。

  魏霸緩和了口氣,想了想道:「你放心好了,我會讓阿母帶著弟弟妹妹們去和你同住,免得你無聊。另外,兄長,你有空也去看看他,順便看著他,看他是不是老實。」

  「行。」魏風強忍著笑。

  「這個……閉門讀書,我就認了啊。有一件事,你也得答應我。」

  「什麼事?」

  「我那內兄張紹託人傳過話來了,這次陛下御駕親征,羽林郎也要隨軍出征。他只有千餘騎,扔到幾萬大軍裡,連個影子都看不著。你不讓我上陣立功,我就認了,他怎麼辦?你不把這件事解決好,我就是閉門不出,也沒心情讀書啊。」

  「沒出息的。」魏霸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回去告訴你那刁蠻夫人,這件事,我記在心上了。我會讓李嚴關照他的。」

  「李嚴?」魏風有些意外:「你肯定主將會是李嚴?」

  「丞相倒是想去,可是他離得開麼?」魏霸冷笑一聲:「在他的眼裡,除了他自己,還有誰能坐鎮成都?」

  「這倒也是。」魏風和魏武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魏霸沒有再說什麼。他對於形勢的判斷當然不僅僅出於這一個理由,只是魏風、魏武都不是擅長權謀的人,他也沒必要跟他們講得太細。他隨即又安排了一些家務,然後兄弟三人就在洞庭湖相聚了幾日,才依依不捨的散去。

  ……

  就在魏霸在洞庭湖兄弟團聚的時候,南海太守陳表迎來了一個久別的朋友。

  隱蕃頭戴三梁進賢緇冠,身穿越布常服,腳上蹬著一雙黑絲履,清秀儒雅,風度翩翩。他快步走了過來,老遠的就拱手施禮,笑道:「蕃何德何能,怎敢有勞府君相迎。」

  陳表皮笑肉不笑:「以前有眼無珠,不識隱君真面目,今日既然知道了,豈能輕忽。隱君,你瞞得我好苦。」

  隱蕃微微一笑:「府君可是被蕃連累了?」

  陳表一愣,眼珠轉了轉,搖了搖頭。隱蕃是在南海潛伏過一段時間,卻沒有給他帶來什麼麻煩。這次隱蕃來訪又是具了真名,主動表露了自己的隱秘身份,這份坦誠足以證明他沒有惡意。否則,以隱蕃的能量,在南海掀得天翻地覆,恐怕他也未必能知道是誰在生事。

  「府君,我有南海的時候,的確收集了一些消息,不過這些消息都是用耳朵就能聽得到,用眼睛就能看得到的消息,算不是機密。」隱蕃淺笑道:「這一次來,我卻想對府君說一些耳朵聽不到,眼睛也看不到的消息,不知府君可有興趣?」

  陳表笑了起來,側身將隱蕃讓上大堂。他人在南海,對中原的情況瞭解有限,可是隱蕃是什麼人,他非常清楚。作為魏霸身邊負責機密事務的親信,突然擺出車駕,趕到南海來見他,自然不是敘舊這麼簡單。之所以說那些話,不過是提醒隱蕃,他欠他一個人情罷了。

  入座之後,陳表拱手行禮:「敢聞高見。」

  「魏車騎對陳府君青眼有加,希望能與陳府君並肩作戰。」隱蕃意味深長的笑道:「當年吳王為防車騎,派府君駐防南海。如今吳王稱臣,府君總不會希望就此終老吧?」

  
wenguey 發表於 2014-5-3 19:00
第953章 他山之玉

  洛陽,車騎將軍府。

  夏侯霸背著手,在堂上來回踱著步。王默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地面,像是在研究地上的磚紋。對面坐著魯王曹宇和城門校尉曹爽,桓范站在他們身旁,面色有些泛紅。

  他們剛剛收到荊州傳來的密報,蜀漢車騎將軍魏霸離開了封地朱崖,來到了洞庭,與其兄魏風、其弟魏武見面。桓范分析,魏霸突然離開封地,又是在洞庭兄弟見面,恐怕不僅僅是家人團聚這麼簡單。按照常例,列候無詔不能輕易離開封地,否則就是違法。魏霸和諸葛亮爭鬥正急,在這個時候,他不會給諸葛亮送去把柄。

  他這麼做,只有一種可能,這是得到諸葛亮默許的。再往深層次想,他和諸葛亮達成了某種協議,靜極思動,又要有所動作了。

  恍惚間,彭城之戰已經過去了兩年時間。這兩年是難得的太平之年。雖說成都傳出詔書,劉禪要御駕親征,一統天下,詔書甚至還傳到了洛陽一帶,引起了不少騷亂,讓曹睿好生擔心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李嚴拖延時間,魏霸乾脆沒有去成都,劉禪御駕親征的事也就慢慢沒了消息。

  夏侯霸等人知道,這裡面的問題可能就出在魏霸身上,魏霸不肯配合,這仗就打不起來。蜀漢內部矛盾重重,魏霸擁兵自重,已成尾大不掉之意,李嚴聯合魏霸,與丞相諸葛亮鬥得不亦樂乎,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他們不合,就很難行成合力,對曹魏造成真正的威脅。可是一旦他們三人妥協,達成一致,那曹魏就有些危險了。

  所以,曹魏的細作最關注的地方就是交州和荊州,魏霸一動,他們就把消息傳回了洛陽。

  因為彭城之功。夏侯霸升任車騎將軍,與魯王曹宇一內一外,是宗室倚重的兩員重將,再加上大將軍司馬懿,形成了一個互相制衡的結構。這兩年,司馬懿駐陳留、睢陽,負責東南戰場。夏侯霸負責并州戰場,曹宇則鎮守京師,守護腹心。

  因為兩人性格和戰功的差異,夏侯霸已經超過曹宇,成為宗室當仁不讓的第一重將。能到這個位置,不僅是因為他的戰功超過曹宇。更因為他折節下交王昶,讓曹睿看到了他剛強之外的局量。

  王默就是王昶的侄子。夏侯霸聽王凌的勸告,回洛陽之後就去拜見王昶,不料王昶自恃身份,不願意與夏侯霸這樣的武人交往,讓夏侯霸吃了閉門羹。在大家都以為夏侯霸會發飈的時候,夏侯霸一反常態。執禮甚恭,多次上門求見。王昶被他感動,雖然不願意親自入府,卻把侄兒王默派到車騎將軍府來做幕僚。

  王默的入幕,讓很多人重新認識了夏侯霸。也正是因為如此,曹睿覺得夏侯霸雖然不夠圓滑,卻識大體,能免摧剛為柔。所以委以西線重任。

  魏霸重新出山,已經被擱置一年之久的作戰計劃又有重新啟動的跡象,身為西線大將的夏侯霸當然最緊張。他立刻把曹宇、曹爽等人請來商量,當然了,桓范、王默這樣的幕僚當然更是重中之重。

  桓范很主動,分析了當前的局勢,提醒夏侯霸注意。蜀漢的主力雖然在西部,可是危險卻在東部。關中有天子劉禪,有大將軍李嚴,還可能有丞相諸葛亮。應該不會再讓魏霸再從關中出師。那麼魏霸會在哪裡呢?從他的兵力優勢來考慮,最大的可能是東線,或者是海上。

  彭城之戰前,魏霸的戰略意圖就是先取遼東,解決戰馬來源問題,只是後來被彭城之戰打斷了節奏。現在他重新出征,很有可能重操故技。以魏霸的戰力和他在水師上的優勢,東線將承受很大的壓力。

  因此,桓范建議夏侯霸上書天子,調整戰略部署,以免東部有失。

  夏侯霸覺得有道理,他又詢問王默,王默卻人如其名,只是沉默,不肯說話,讓夏侯霸莫名的有些惱火。他甚至懷疑王昶到現在也沒有真正的認可他,派王默來,就是因為他是個鋸嘴的葫蘆,一聲不吭。

  「處靜,你就一點意見也沒有嗎?」夏侯霸強按心中不快,沉聲道。

  王默嘆了一口氣,清咳了一聲:「大王,將軍,成都的作戰計劃之所以拖延到現在,最大的問題恐怕還是內部不睦,這一點,我想你們都有同感吧?」

  曹宇、夏侯霸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點了點頭。夏侯霸鬆了一口氣,王默終於肯開口說話了,讓他避免了尷尬局面,算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魏霸和諸葛亮的矛盾,細細說起來,並不是他們本人有什麼恩仇,而是因為他們對世家的觀念有分歧。魏霸對世家採取比較寬容的態度,聯絡世家,共生共贏,而諸葛亮卻秉持法家的治道,一心想大權獨攬。見魏霸父子兄弟因軍功而成為新的世家,有可能對君權產生威脅,自然要極力打壓。」

  王默不緊不慢的分析著蜀漢朝廷內部的爭鬥,卻遲遲不提及戰事,夏侯霸聽得有些焦躁,曹宇卻漸漸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了桓范一眼,桓范微微頜首,表示贊同王默的意見。

  王默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從戰事上來說,東線的壓力確實很大,增援東線是應該的。可是現在有一個問題,負責東線戰事的是司馬懿,在幽州的是陳泰,他們也是世家。如果僅僅增兵,不調將,則形同給司馬懿增加實力,恐怕天子不會願意。如果增兵的同時再派將,那司馬懿會不會認為這是天子趁機奪他的兵權?

  大敵當前,君臣之間產生這種誤會,大概不是什麼好事。

  桓范的建議沒錯,但那僅僅是軍事上,王默的建議則考慮了政治上的,談不上眼光更深遠,只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自然得出了不同的觀點。

  王默同時還隱晦的提出了一個足以讓人警惕的問題:諸葛亮與魏霸的矛盾在於對世家的態度,曹魏存在類似的問題。諸葛亮以老臣而處於下風,是因為他對世家採取打壓的態度。目前曹魏採取的也是同樣的態度,那麼曹魏會不會走步諸葛亮的後塵,失去世家的支持?

  這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王默之所以一直不肯提這個問題是因為他的身份。曹宇、夏侯霸是宗室,桓范也是譙沛鄉黨,而王默卻是太原世家。他如果建議天子改變對世家的策略,會不會引起天子的反感,反而誤解了他的意見?

  君臣之間如果有了猜忌,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任何一個明智的臣子都會儘量避免遇到這種情況。王默的名字是他的叔父王昶起的,王昶奉行黃老之道,處柔處弱,不肯主動惹事。這一點,從王默和王昶的兒子王沈、王渾等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

  夏侯霸有些赫然,他知道誤解了王默。他咳嗽了一聲,語氣更加和緩:「那以處靜之見,該當如何處理?」

  「取敵之長,補我之短。」王默淡淡的說道,然後就閉上了嘴巴,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

  夏侯霸沉默了。取敵之長,自然是取魏霸之長,也就是與世家合作。補我之短,自然是要天子改善和世家的關係。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太難了。

  曹睿一直有一種看法,曹魏之所以現在被世家所左右,就是因為文皇帝當政的時候,對世家太遷就了。如果像武皇帝那時候一樣緊緊箝制世家的發展,不至於會出現現在的窘境。在武皇帝的時候,司馬懿敢這麼放肆麼?他之所以沒有明說,是因為不能指責先帝,可是讓他放鬆對世家的壓制,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問題繞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說到底,還是皇室和世家的矛盾。

  「這個問題干係甚大,我們暫時不談。」夏侯霸擺了擺手,決定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否則肯定得不出一個結果。「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要不要加強東線的兵力?」

  桓范沉吟片刻,又道:「如此說來,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怎麼一個反其道而行之?」

  「魏霸水師雖強,可是沒有足夠的騎兵,一時很難對遼東產生真正的危險。將軍何不集結重兵,先破關中?」

  夏侯霸眨了眨眼睛,怦然心動。桓范說得不錯,魏霸要想真正形成威脅,還需要一段時間,如果能趁此時間重創關中的蜀漢軍,甚至重奪關中,那魏霸獨力難支,就算拿下遼東,也無法影響整個戰局。

  如果真的能擊敗李嚴,挫敗劉禪親征,那宗室的力量就可以得到進一步的加強,對世家的優勢就會更明顯。到時候再反過頭來迎戰魏霸,豈不是要輕鬆許多?

  「處靜,你覺得元則此計如何?」

  王默想了想,頜首附和:「反者道之動,我覺得元則此計甚妙。只是事不宜遲,需得速戰速決,若是主動進攻關中,我怕難以建功,不如主動示弱,引逆軍主動出擊。」

  桓范笑了笑:「這麼說來,還是要先佯動於東了?」

  王默想了想,也笑了起來:「不錯,的確應該如此,聲東擊西。」

  
wenguey 發表於 2014-5-4 11:36
第954章 同病相憐

  戰事規模越大,調動的人力、物力越多,準備的時間越長。這一點,對雙方都是同等的,區別只在於守的一方就在本土作戰,相對的運動距離要比攻的一方小得多,所以也方便一些。

  當然後果也很嚴重,一旦開戰,城裡的人也許可以活下來,可是城外的百姓免不了要遭殃。聽到大戰在即的風聲,那些進城無望的百姓就開始考慮搬家避亂。越是窮的人越是如此,因為他們沒什麼財產需要搬的,一副擔子或者一輛鹿車,推起老人、孩子和家中有限的糧食就可以上路。

  搬家的首選範圍是附近的山區,有山的地方往往會成為避戰亂的首選。這裡離家近,一旦戰亂結束,很快就可以返回家鄉。洛陽周邊有山,山雖然不大,卻也足夠棲身,所以洛陽周圍的百姓大部分都會選擇到河南、潁川交界處的大山躲藏。這幾十年來,有無數的人入山隱居,甚至有進了山乾脆就不出來的,真正做了隱士。

  青州、徐州和兗州一帶也有山,但是山很少,所以大部分人選擇出海或者南逃。出海,自然是去那些海島,有的做海盜,有的做漁民,有的則在海島上開荒種地,總之是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南逃,自然是逃到江淮一帶,甚至越過長江,進入荊南地區。這裡原本也是交戰之地,戰線北推之後,這裡太平了,人口卻依然稀少,還有大量的良田拋荒,只要稍微花點心思,就可以獲得餬口的糧食。

  大戰未起,流民潮已經隨著謠言一起向四面八方飛去。每當這個時候,即將成為戰場的地方長官就會非常忙碌,他們一面要派人堵截流民,安撫當地的世家,盡一切可能的安撫民心,另一方面,他們還要絞盡腦汁,為即將投入戰鬥的大軍準備錢糧,否則,不僅他們的政績會變得非常難看,他們的性命也會非常危險。

  戰時因為錢糧供應不及時,被方面大將斬首示眾的地方官從來不缺。

  兗州刺史鐘毓現在就是如此,他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奔波於治下的各郡縣,同時還要和大將軍司馬懿溝通情況。

  鐘家和司馬家的關係原本是非常不錯的,鐘家是潁川世家,司馬懿是河內世家,雖說鐘家傳世的學術是法家,司馬家傳世的學術是儒家,他們的關係卻還算和睦。鐘毓的父親鐘繇和司馬懿的父親司馬朗關係不錯,再加上他本人優異的學識,他和司馬懿父子的關係是非常親密的。

  只是最近羊家的事,讓他有些不好意思。羊徽瑜姊弟失蹤,官面上說是被海盜劫了去,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羊家逃婚。逃婚也有兩個不同層次的理由,表面上的理由是司馬師對吳質的女兒翻臉無情,讓人心寒,深層次的理由則是司馬懿父子不臣之心漸顯,羊家深怕受到牽連。

  鐘毓當然知道這些,可是他不能像羊徽瑜一樣一逃了之,他還必須與司馬懿保持密切的聯繫。

  這一天,鐘毓又來到了睢陽,求見大將軍司馬懿。

  睢陽屬豫州,不過豫州現在大部分都失守了,睢陽已經是前線,僅憑魏國控制的有限地區,也無法供應大軍,所以兗州自然而然的成了睢陽大軍最直接的後勤基地,兗州刺史也就必須路過州界,進入傳統意義上的豫州,向司馬懿匯報情況。

  鐘毓來的時候,司馬懿正在院中舞劍,他神情專注,全身心的沉浸在劍術之中,看起來很悠閒。

  司馬昭坐在輪椅上,身在陽光下,臉在陰影中。聽到鐘毓進門的腳步聲,他推動輪椅迎了上來,笑道:「稚叔來得好快。」

  鐘毓字稚叔,但他此刻不是以私人身份請見,而是以官身來見大將軍,司馬昭不稱其官職,而稱其字,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親密。

  「軍情緊急,不得不快。」

  「沒那麼嚴重吧,魏霸再次出征,沒有三個月,他無法發動攻擊。」

  鐘毓嘆了一口氣:「子上,話是說得不錯,可是如今的形勢你還不明白麼?魏霸在交州蟄伏兩年,兵力也許沒什麼明顯增長,可是其經濟實力卻是突飛猛進。他現在運兵運糧都是用船,速度比車載馬馱可快多了。我們看起來靠得近,可是並不佔優勢。」

  司馬懿收起了劍,擦了擦額頭的汗,緩步走了過來。鐘毓連忙行禮:「大將軍安好?」

  司馬懿點點頭,打量了鐘毓片刻,笑道:「瘦了,是不是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啊。」

  鐘毓苦笑一聲:「心累,怎麼休息也沒用。」

  「哦?」司馬懿眉毛一挑,笑了起來:「你才多大年紀,就心累了?」

  「大戰在即,前景不明,百姓逃竄,世家不安,我整日奔波,卻見效甚微,豈能不累?」

  「世家……也有逃的嗎?」

  「逃的倒沒有,畢竟家大業大,搬起來損失太大。不過,和敵人暗通款曲,卻是避免不了的。」鐘毓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大軍所需錢糧絲帛,我怕是湊不齊了。再強行徵收,萬一引起大亂,我被朝廷責罰倒是小事,耽誤了大軍的供應,可不得了。」

  司馬懿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上書朝廷就是了。稚叔啊,你父親雖然是學問精熟的文臣,可是當年鎮守關中,卻也是穩定了半壁江山,被武皇帝喻為蕭何。如今國事維艱,你也該繼承家風,敢於擔當重任啊。」

  鐘毓沒有搭他的話,很含糊的應了一聲。雖然都是世家,雖然關係不錯,但是在對曹魏的感情上,鐘家和司馬家還是有區別的。別看現在司馬懿是大將軍,可鐘家在曹魏的地位和利益遠超過司馬家,從鐘繇時代積累下來的家世,讓鐘毓不會輕易的跟著司馬懿走。

  至少目前還不可能。

  司馬懿不動聲色,向鐘毓招了招手,上了堂,分賓主落座。司馬昭依然坐在輪椅上,默不作聲的看著鐘毓。

  「稚叔,大戰在即,你看我有幾成勝算?」

  鐘毓抬起頭,看著司馬懿,剛要推辭,司馬懿搖搖手:「通家之好,就不要客套了,直說吧,我和魏霸對陣,有幾分勝算?」

  鐘毓無奈,沉思片刻,道:「若以大將軍和魏霸而論,大將軍沒有勝算。」

  司馬懿撫著鬍鬚,沉吟不語,眼睛卻盯著鐘毓不放,目光凌厲逼人,讓人不寒而慄。可是鐘毓卻沒有退縮,侃侃而談:「就目前而論,大將軍與魏霸兵力相近,大將軍的長處在騎,魏霸的長處在水,不相上下。可是,要論軍械之精良,錢糧之充足,恐怕大將軍就相形見絀了,一旦對峙,大將軍很難支撐得長久,錢糧不足,敗退自是意料之中的事。」

  司馬懿笑了一聲,忽然嘆了一口氣:「那豈不是我大魏國祚已盡?」

  「不然。」鐘毓應聲答道:「自古國不患外不寧,而患內不安。魏霸雖然實力強悍,可是他卻有著非常不利的短處。他嚴重缺少戰馬,縱有戰艦千群,錢糧如山,可是上了岸,他依然戰力不足。譬如一刀,形美質良,奈何刀鋒不利,又與頑鐵何異?」

  司馬懿點了點頭,深表同意。

  「所以,魏霸不能速勝。重劍無鋒,他只能以其厚實的實力,慢慢消耗大將軍的意志。假以時日,大將軍必然要敗的,所以說一分勝算也無。」鐘毓接著說道:「可是,這場大戰不是大將軍與魏霸之間的對決,而是我大魏與蜀漢之間的對決。」

  「那又如何?」

  「東線,魏霸有優勢,卻無法速勝。而西線,我軍則佔有較大的優勢。」鐘毓頓了頓,斟酌了一下用詞,以免激怒司馬懿:「關中有李平,本無須劉禪御駕親征,諸葛亮力主如此做法,正是欲奪李平之權的徵兆。大戰未起,先啟內亂之釁,又豈能不敗?若能先破關中,則魏霸這柄重劍將始終無鋒。」

  司馬懿眼珠轉動,沉吟不語。鐘毓的意思很明白,要想打贏,指望東線是不可能的,只有先在西線打開局面,再以並州的騎兵轉戰東線,才有可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如此一來,他司馬懿的大軍就只能起到牽制魏霸,阻擋魏霸西進的作用,力挽狂瀾,立不世之功的機會全給了夏侯霸。

  鐘毓點出蜀漢內部不合的問題,實際上還是在提醒他司馬懿,不要因為個人私利而壞了國家大事。以司馬懿的智商,他又豈能聽不出來。

  鐘家是潁川世家,鐘毓是曹魏重臣的後人,他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世家的態度。司馬懿再不甘,也不能不予以重視。至少在表面上,他不能不重視。

  「鐘相國雖逝,卻後繼有人,可喜可賀。」司馬昭撫掌而笑,打破了沉默:「稚叔覺得,夏侯霸能夠成功嗎?」

  鐘毓沉默以對。他不知道夏侯霸能不能完成這個重任。如果張合還在,他會更有信心一點。至於夏侯霸,他不知道他有沒有這樣的能力。張合的車騎將軍是憑真本事打出來的,夏侯霸的車騎將軍則更多的因為他的宗室身份。夏侯霸的迅速陞遷,與其說是因為他的戰功,不如說是天子為了制衡世家而採取的平衡手段。

  在這一點上,不管鐘毓承認與否,他也是世家,也是天子防範的對向。他和司馬懿是有共通之處的。國不患外不寧而患內不安,蜀漢如此,曹魏又何嘗不是如此。

  .

  .(未完待續。)
wenguey 發表於 2014-5-4 11:46
第955章 一生之敵

  陸遜拉著兒子陸抗的手,緩步踏上了跳板,他走得很快,受過傷的那條腿幾乎看不出異樣,反而因為他緩慢而生出幾分威嚴。.

  魏霸站在船舷旁,拱手相迎,笑道:「將軍現在越來越像浮屠像了。」

  陸遜不解:「浮屠像?」

  「有慈悲之心,而藏金剛之怒。」站在魏霸身邊的一個少年朗聲答道:「夫子言,君子不重則不威,如今將軍有泰山之重,自有雷霆之恩。」

  陸遜詫異的轉向他,問道:「子玉,這是你從哪兒找來的俊才,其聲清若雛鳳,又若琳瑯,廟堂之器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魏霸汗然。陸遜是真的還是客氣,僅憑著說話的聲音,就斷定這小子以後是廟堂之器?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說中了。因為這個少年叫羊祜,魏晉之際最著名的將領之一。

  巧得很,那個與他亦敵亦友的陸抗現在也在場,正瞪著一雙黑白分明,有若點漆的眼睛打量著羊祜,眼神中既有欣賞,又有戰意。沒想到,這一對照耀後三國時空的雙星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

  「叔子,還不向陸將軍報上郡望?」魏霸側身笑道。

  「泰山羊祜,見過將軍。」羊祜微笑著,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常聽車騎提起將軍,譽為當代名將,思慕已久,今日方得一見,將軍威儀,果然是高山仰止。」

  「泰山羊家?」陸遜眼珠一轉,「懸魚羊君,是你什麼人?」

  「是家祖父。」

  「原來如此。」陸遜點了點頭:「名臣之後,當有此賢才。魏子玉,善待之。」

  「敢不從命。」魏霸笑咪咪的伸手相扶,對陸抗眨了眨眼睛:「我想和你父親說幾句話,可否?」

  陸抗小大人似的施了一禮:「將軍自便,我也想向這位泰山羊君請教一下夫子登泰山的問題,請將軍允可。」

  魏霸哈哈一笑,衝著羊祜擺了擺手:「叔子,照顧好這位小陸君,你會喜歡他的。」

  「喏。」羊祜應了一聲,伸手相邀:「陸君請,我們到飛廬上去吧,站得高,方能看得遠,略明夫子登泰山之意。」

  「請!」陸抗氣宇軒昂的應了一聲,雙手拱在胸前,腰桿卻挺得筆直,跟著羊祜一起向樓梯走去。

  陸遜詫異的眨了眨眼睛,看著兩個少年的背影,又看看魏霸:「這是……」

  「怎麼了?」魏霸含笑問道。

  「我兒從來沒有如此……如此……」

  「從來沒有如此鬥志昂揚過?」

  陸遜想了想,點頭道:「正是。」

  「這是因為他遇到了對手。」魏霸笑道:「能成為名將的人,都有著超出常人的直覺,當遇到能成為一生之敵的人時,他們會本能的做出反應。」他指了指陸遜,又指指自己的胸口:「我當初得知要與將軍對陣時,也是如此緊張。」

  陸遜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搖頭道:「子玉說笑了,我們只做了幾年敵人,現在已經不是敵人了。」

  「一生之敵,不僅僅是戰場上。」魏霸也笑著搖搖頭:「這個敵,不是敵人,而是對手。」

  陸遜收起笑容,沉吟片刻,道:「那我倒是榮幸了。」兩人進了艙,憑窗而坐。陸遜開門見山的說道:「討平夷州,孫紹立功拜將,內人甚是歡喜,托我向你致謝。」

  「孫奉先有其父遺風,是一員猛將,閒居終老,實在太可惜了。」魏霸道:「他是憑自己本事掙來的官職,毋須謝我。」

  陸遜也沒有再提這件事,直接把話題轉到了當前的戰事上。

  「從關中到東海,相隔三千里,分為四個戰區,看似各自為政,實則真正能做主的只有你一個。」陸遜轉動著手裡的茶杯,不緊不慢的說道:「我不知道你想些什麼,就憑我的感覺來說,這個安排有些古怪啊。」

  「有什麼古怪的。」魏霸冷笑道:「丞相自知餘日無多,想玩把大的,僅此而已。」

  「大的?有多大?」陸遜皺了皺眉,他對魏霸這種軍中粗漢的鄙語不太習慣。他雖然領軍多年,但是還保持了一個儒將的身份,做不到像魏延、魏霸那樣與普通軍士打成一片,同吃同住的地步。可是現在談論是的關係到身家姓命的事,他又不願意為了幾個詞和魏霸爭論分心。

  魏霸將陸遜的不適看在眼裡,不由得笑了。「我一直覺得,你和丞相是知音,現在看來,你和他不是同一類人。」

  陸遜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不錯,我們實際上不是一類人,所以我猜不到他的想法。」

  「你猜不到,卻不是因為你們不是同一類人,而是因為你還正常,他卻快要瘋了。」魏霸從容的淺笑道:「正常人是猜不到瘋子的想法的。我想,五年前的丞相大概也不會猜到他現在的想法。」

  「他究竟是什麼想法?」

  「我說了,他是瘋子,我是正常人,正常人是猜不出瘋子在想什麼的。」

  「那你怎麼知道他瘋了?」

  「因為你我都猜不出他想幹什麼。」

  陸遜愕然,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魏霸:「子玉,這不是說笑的時候。」

  魏霸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沒有在說笑。」

  陸遜蹙起了眉頭,仔細打量了魏霸片刻:「如果你也猜不出他想幹什麼,那我們怎麼應對?」

  「在真正的實力面前,一切詭計都是浮光泡影。」魏霸嘴角微挑,又露出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浮屠的神佛說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他有千般計,我有一定規。他想他的,我打我的就是了。」

  陸遜咀嚼著魏霸的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話是不錯,終究還是謹慎為上。你的實力雖強,卻還沒有強到可以無視一切詭計的時候。若丞相重新控制了關中,我又被諸葛恪奪了兵權,只剩下你一個,你能支撐得住麼?」

  「那你有什麼好建議?」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陸遜笑道:「我推薦一個人給你。」

  魏霸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陸遜和他相交甚深,但是陸遜從不主動推薦人給他,這是一種默契。不可否認,他們是盟友關係,其中利益的成份很大,向對方推薦人才,有安插內應的嫌疑,所以他們都儘量避免讓對方生疑。陸遜今天這麼做,是第一次。

  「誰?」

  陸遜傾過茶杯,倒了些水在案上,然後用手指蘸著水,寫了一個名字。魏霸一看,眉頭就挑了起來:「他一直在你的軍中?」

  「不是,他這幾年一直賦閒在家,最近靜極思動了。」陸遜用手掌抹去水痕:「我只是建議,不勉強。」

  魏霸忽然笑了起來:「你應該知道,丞相是個非常精明的人,要想從他那兒獲取如此機密的消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推薦這個人給你。」

  魏霸點了點頭:「可以,不過要做些安排才行。」

  「你看著辦。」陸遜轉過頭,側耳傾聽了片刻,忽然笑道:「這個羊祜是不是做了你的近侍了?」

  魏霸連連連點頭:「你都看好的人才,我怎麼能輕易放過。這等美玉,稍加琢磨就能成大器。我雖然學問一般,可是眼界卻還有一點,希望能把他的拔高一點。」

  「不怕麻煩的話,再多帶一個吧。」陸遜說道:「我看得出來,抗兒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魏霸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他看著陸遜,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伯言兄,我接受你的推薦,是因為我相信你。你沒有必要把兒子送到我這兒來做人質。再說了,你們這些仁字為本,義字當頭的人,真要做一件事,會在乎一個兒子的姓命嗎?到時候,你做了捨生取義的義士,讓我做惡人,何必呢?」

  陸遜噗哧一聲笑了:「你想得太多了吧,我只是想讓我兒有個伴而已,你怎麼把他當成人質了。」

  「虛偽!」魏霸哼了一聲,不屑一顧:「口是心非!」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陸遜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譏,隨即又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他看看魏霸,卻從魏霸臉上看到了戲謔的笑容,不禁嘆了一口氣:「五十年的浩然之氣,道貌岸然,毀於一旦。魏子玉,你真是造孽啊。」

  「既是一生之敵,自然要時時刻刻的尋找機會破你防守。丞相南征時,馬幼常曾經說過,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如今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城可攻,只好攻心。破你的浩然之氣,毀你的岸然道貌,都是為了攻心。」魏霸哈哈大笑:「行了,你兒子我收下了。拐彎抹角,不就是看中我家伙食好麼,讓他和羊祜一起,給我兒魏徵做伴讀吧。」

  陸遜驚訝不已:「你還沒到三十,就開始培養兒子了?」

  「不抓緊不行啊。」魏霸咂了咂嘴:「我可不想像丞相一樣,黃髮幼子,青黃不接。風燭殘年,還要親自上陣,連個幫手都沒有。」他頓了頓,又道:「有些事,還是提前做些準備的好,免得有人心不自安,暗室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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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wenguey 發表於 2014-5-4 11:57
第956章 鴿子

  陸遜心裡咯噔一下,嘴唇一動,隨即抬手撫鬚,掩飾自己的異樣。.

  魏霸一直盯著他,見他如此作派,不禁笑道:「有話不說,憋著不難受?」

  陸遜猶豫了好一會,苦笑道:「這是你的家事,我不知道怎麼說。」

  「說是不說,其實已經說有了。將軍就是改了名字,依然不違原意啊。」魏霸打趣道。

  陸遜原名陸議,字伯言,後來改名陸遜,以示謙遜自守,不再像年輕的時候一樣橫議是非。不過他終究受聖人影響太深,見到該說的,他還是忍不住要說,特別是後來隨著軍功的積累,官爵的陞遷,孫權對他愈加倚重,他更是一言如鼎,該說的一句也沒少說。如今與魏霸結成聯盟,多少有點虎落平陽的意思,可是他依然直道而行,並沒有當一個鄉愿的想法。

  可是面對魏霸,陸遜真不知道怎麼說。按說,立長立嫡,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制度,看起來問題多多,但是總的來說,大部分時候還是利大於弊的。問題是這句話對魏霸不好說,因為魏霸本人就非長非嫡,對他說立長立嫡的好處,顯然沒什麼說服力。

  「我聽說,曹丕、曹植當年爭嫡,最後曹操做出定奪,是因為賈詡的一句話。」陸遜想了一會,很婉轉的說道:「賈詡這個人雖然禍亂天下,罪在不赦,可是這句話還是說得很有見地的。」

  魏霸心知肚明,卻不點破:「賈詡說了句什麼話?」

  「他當時故意不答曹操的話,直到曹操要生氣了,他才說,他在想袁紹和劉表的事。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讓曹操自己做出了決定。」陸遜笑道:「你說,他是不是說得很有技巧?」

  「賈詡是降臣,不能直言還情有可原。」魏霸指指陸遜,又指指自己:「我們亦師亦友,沒必要這麼客氣吧?我想,你現在嘴上說賈詡有見地,其實心裡更為崔琰感到悲哀,對不對?」

  陸遜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沒有再說什麼。

  曹操最後選曹丕作為繼承人,並不是因為什麼立長立嫡,而是曹植本人放棄了。不管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他後來的表現都不符合一個繼承人的標準,所以曹操才最後選中曹丕。否則,他開始就不會殺掉支持曹丕的崔琰。

  崔琰支持曹丕,甚至到了激進的地步,把曹操原本秘密諮詢的問題公佈於眾,讓爭嫡的問題公開化,這讓曹操很惱火,找藉口殺了他。殺崔琰,其實也有藉機向那些抱著立長立嫡觀念的人示威,他本人根本沒把這個觀點放在眼裡的。

  在道義上,即使是當世,曹操也已經是國賊。可是,天下人一邊罵他,一邊在學他。孫權、諸葛亮都在學習他的霸道,只不過因為所處身份的不同,所以用法不同。孫權吸引教訓,嚴格限制世家,警惕江東世家的膨脹。諸葛亮則將曹操的丞相府照搬過來,建立了自己的霸府。至於他是不是有曹操那樣的不臣之心,誰也不好說,至少他的做派和當初曹操的做派沒什麼兩樣。

  如今魏霸崛起,實力比諸葛亮更強,他和諸葛亮的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狀態,一旦取勝,他必然會取代諸葛亮,建立自己的霸府。與諸葛亮的忠殲難辯不同,他已經擺明了要自立,比諸葛亮更像曹操。

  他的用兵也像曹操,詭異多變。他的用人也像曹操,唯才是用。他對世家的態度和曹操有所區別,但是和曹操晚年的做法也有相似之處。

  在魏霸看來,這也許是時代的要求,曹操的做法適應了時代,所以才能取得一定的成功,他要想成功,也只能這麼做。可是在陸遜看來,這是魏霸步曹操後塵的鐵證。既然如此,學崔琰就危險了,學賈詡可能更安全一些。雖然他很看不起賈詡,但是對賈詡的這個應對,他卻非常欣賞,所以當他意外的發現魏霸要把庶生長子魏徵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時候,便很自然的提起了這件軼事。

  可是魏霸說,你不要學賈詡,你應該像崔琰一樣直言。

  魏霸這是以尊者自居,以曹操為榜樣,卻又自詡不像曹操那麼好殺的意思。可是陸遜卻不這麼想,曹操也不是一開始就好殺的,他開始的時候也能聽進反對意見,要不然他也不能成就那一番事業。可是等他的地位穩固了之後,他就沒那麼好說話了,逼死荀彧,枉殺崔琰,都是後來的事。魏霸如今還談不上地位穩固,也許聽得進忠言逆耳,等他勝劵在握,他還能這樣嗎?

  陸遜也許夠耿直,但是他也清楚這種家事最好不摻和,否則後患無窮,所以他還是沒說。他現在有些後悔了,早知道魏霸是給魏徵找伴讀,他就不把兒子陸抗帶來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陸遜的糾結,魏霸忍不住笑了,卻又感到一些苦澀。陸遜糾結,是因為他作為臣子,沒有太多的選擇權。他何嘗又不是如此,如果有選擇,他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

  「我的幾個孩子中,魏徵最年長,身體也不錯,看起來也不笨,次子尚幼,也談不上培養。」魏霸解釋了一下,又道:「你今天來,不會是為了討論我的家事吧?」

  陸遜一愣,這才想起來意。之所以離題萬里,是因為他雖然身為重將,卻是個標準的儒家。在儒家的觀念中,立嗣是關係到千秋萬代的大事,所以一聽到魏霸要培養庶長子,他就忍不住的進言了。魏霸給了他一個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的解釋,他也順勢把這個話題扔在一邊。

  「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戰事的。」陸遜尷尬的說道:「這場戰事浩大,東西戰線三千里,要想統一指揮,怕是不可能。可是如果各自為戰,只怕又會被魏軍各個擊破。關中有大將軍坐鎮,我們指望不上,可是我們之間,多少要有點約定吧。」

  「你說。」魏霸很直接的說道。

  「就目前而言,我軍騎兵不足,在平原地帶與魏軍爭鋒,沒什麼優勢可言。正面進攻不成,只有迂迴攻擊。我在潁川威脅洛陽,讓司馬懿不能遠行,你從海上進攻,先取遼東,解決戰馬來源問題,可有把握?」

  「把握談不上有多少,不過你這個方案顯然是最合理的方案。」魏霸贊同的說道:「這是大勢。大勢不錯,才有成功的可能。當初爭彭城,就是大勢錯了,即使沒有彭城之敗,後來也會遇到挫折。」

  陸遜頜首,他也同意魏霸的看法。

  「因為彭城一戰,陳泰已經在幽州經營了三年,根基已經牢固,我在白狼山做的手腳,已經看不出什麼影子。不過,看不出不等於不存在。」魏霸笑道:「明年開春之後,我再去遼東,和陳泰交鋒,拿下遼東,則星星之火又可燎原。」

  「你很有信心啊?」陸遜提醒道:「陳泰雖然是書生,卻頗善用兵,千萬不要大意。」

  「陳泰的能力,我一向很看重。不過,魏國沒有水師,他們要想支援遼東,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魏霸輕聲笑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相信在水師上的短板,也會是陳泰的掣肘之痛。而且,司馬懿被你牽制住,夏侯霸被大將軍牽制住,魏軍能夠派往遼東的主力有限。上駟對下駟,我就算不是上駟,多少也能算個中駟吧,對打敗公孫淵這個下駟,我還是有信心的。」

  陸遜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魏霸說得沒錯。攻擊遼東,是蜀漢最善戰的魏霸對實力最弱的陳泰,勝算應該還是很大的,打敗陳泰和公孫淵,不僅可能重振魏霸神將之名,而且可以解決騎兵短缺的問題,無疑是一個兩全齊美的戰略方案。

  商量完了戰略戰術,魏霸拍了拍手,艙門推開了,一個面色黝黑,身材矮小的男子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個鳥籠,籠中一隻灰色的鴿子,咕咕的叫著。

  「這是我送給你的。」

  陸遜臉一沉,正色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喜歡這些玩物。」

  魏霸忍著笑,接過鴿籠,擺在案上,從裡面拿出鴿子,托在手上。「這可不是玩物,這一隻鴿子,比一套桌椅還值錢。」

  陸遜不說話,眼神更加不悅。一隻鴿子十金,魏霸什麼時候養成了這個壞毛病?

  「可是這隻鴿子,能日行六、七百里,翻山越嶺,風雨無阻。」魏霸撫著鴿子光滑的羽毛。「遼東與潁川之間如果有什麼消息要傳遞,三、五日便可到達。」

  陸遜大吃一驚,這才明白這些鴿子是幹什麼用的,不由得滿臉通紅。遼東到洛陽三千六百里,用最快的快馬傳遞情報也要七、八天時間,在驛站設施不完備的情況下,至少需要半個月以上,洛陽才有可能收到來自遼東的消息。鴿子不需要什麼驛站設施,甚至不需要人照顧,不論是成本還是效率,那都高得多了。

  如果這些鴿子真能負責起這樣的作用,別說十金,就算百金也是值得的。用快馬把消息從遼東傳到洛陽,要養多少馬,要多少人?這些費用可不是幾十金就能搞定的。

  「除了成都,你這裡是我設立的第二個基地。」魏霸拍拍陸遜的手,「千萬保密。」

  「一定,一定。」陸遜連連點頭。

  .(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4-5-5 09:39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5-5 19:08
第957章 明爭暗鬥

    天子御駕親征,可不是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事務之繁雜實在是外人難以想像。

    雖說開戰的計劃定在明年的春天,準備工作卻已經展開。在諸葛亮的運籌帷幄下,天子劉禪離開了成都,浩浩蕩蕩的趕往第一站:漢中。

    由成都向漢中,有兩條道:一條是陸路,經廣漢、梓潼,越劍閣、馬鳴閣,進入漢中西部沔陽一帶,也叫金牛道。當初諸葛亮北伐,就是採用這路線。一條是水路,由江州經巴郡,道宕渠,再經棧道至漢中成固。這條路經由米倉山,所以又叫米倉道。

    天子由成都北行,走金牛道。走金牛道是不經過巴西郡的,不過天子過了劍閣之後,在廣元縣駐留了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巴西郡的不少豪強沿西漢水上行至廣元,拜見天子。

    這其中就包括狐家、馬家、黃家這些曾經或依然在蜀漢朝堂上佔據了重要地位的世家。他們求見天子,奉上貢物,表示忠心,天子當然也要大加賞賜,封賞官爵。

    黃崇就是其中的代表。

    黃崇是黃權的兒子。夷陵之戰,黃權退路被截,又不願降吳,只得投降魏國。因為劉備的原因,黃權的妻子沒有受到株連,但是因為黃權在魏領益州刺史,多少對蜀漢不利,再加上黃崇當時年幼,所以一直沒有入仕。

    這次諸葛亮要借助巴郡豪強的力量,重新奪回朝堂上的控制權。黃家就成了其中的一個代表。黃崇被拜為尚書郎,成了尚書令蔣琬的僚屬。

    巴郡豪強之所以出了那麼多將領,是因為巴郡與蠻夷相接,蠻勇之風不減,而且與蠻夷部落的頭領有很深的聯繫,王平當年就是與朴胡、杜濩等部落頭領一起降曹的。這些人來拜見天子,當然少不了勇猛善戰的板楯蠻,七七八八的湊在一起,大概有一千多人,全是剽悍善戰的年輕蠻子。

    這些蠻子被編入皇帝親軍。成為青羌五部以外的又一支力量。同歸虎步營統轄。虎步營的校尉叫張嶷,巴郡南充國人。劉備定蜀的時候,山賊攻打南充國,張嶷逃亡之際。不忘夫人。背著夫人一起逃命。險些為賊所傷,因此成名。後來做州從事、都尉,建興五年。諸葛亮進駐漢中的時候,綿竹有山賊搶劫過路的軍用物資,張嶷率郡兵進討,斬首五十餘級,由此得到諸葛亮賞識。這幾年,他本來以牙門將隨馬忠作戰,馬忠調任鎮東將軍之後,諸葛亮把他留了下來,任虎步營校尉。

    張嶷本人就是巴郡人,熟悉這些板楯蠻的習俗,把這一千多板楯蠻交給他統領,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誰也不會有什麼疑惑。

    類似的事情還有不小,看起來不大,也沒什麼反常的地方,可是這些事集中起來看,卻有一個共同的特徵:朝堂上突然崛起了一支由巴郡人為主的力量,這些人有文有武,雖然地位都不怎麼顯眼,卻非常重要,絕大部分人在天子身邊。

    與這些人相比,擔任羽林中郎將多年的張紹卻像個外人。

    天子親軍不僅是帝國裝備最好,戰鬥力——在理論上應該是——最強的武裝力量,更是各級官員的搖籃,在實行孝廉制度和質子制度的時候,進宮做郎官就是仕途的起點。按照制度設計的目的,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官員應該出身天子親軍,這也是天子間接治理天下的明證。戰亂時期,地方軍作戰任務頻繁,容易立功,不經過這條仕途的人大大增加,可是絕對數量來說,依然是親軍出身的人數佔優。

    劉備時代,親軍以白眊軍為代表,最高指揮官是陳到。劉備去世之後,陳到被諸葛亮派往永安,脫離了親軍系統,再後來,陳到被派往江陵,白眊軍回到了親軍系統,卻換了指揮官。

    虎步營,也就是禁軍中的步兵,在夷陵之戰中損失殆盡,幾乎是諸葛亮後來利用青羌五部建立的,當然也控制在諸葛亮的手中。姜維剛剛降漢的時候,就曾經任過虎步中營統領,諸葛亮第二次北伐時,虎步營隨姜維在隴山一場惡戰,幾乎全部葬送在張合和夏侯霸的夾擊之下,從此一蹶不振。現在的虎步營是新招募的羌兵,經過三年多的教練,具備了作戰的能力,算是恢復了虎步營的制置。這些新建成的虎步營,現在就掌握在張嶷的手中。

    除了虎步營和白眊軍之外,天子親軍中還有兩個組成,一個是虎賁中郎將所領的虎賁郎,一個是羽林中郎將所領的羽林騎,不過這兩支力量都太少,沒什麼影響。暫時兼領虎賁中郎將的是光祿勳趙統,手下只有三百多虎賁郎,而且是幾乎沒上過陣的,羽林中郎將張紹手下有一千多羽林騎,同樣沒什麼戰事經驗,只能做做儀仗。

    換句話說,天子親軍現在掌握在諸葛亮的手中,和大將軍李嚴沒有一點關係。甚至可以說,李嚴這個統中外軍事的大將軍從頭至尾都沒能掌握天子親軍這一支數量不多,地位卻至關重要的武裝力量。

    張嶷等巴郡人得以進入這個系統,還得歸功於荊襄系的表態。隨著向朗表明了態度,支持魏霸,諸葛亮當然不能再由背叛了他的荊襄系控制天子親軍,向寵悄無聲息的退出這個系統,到最偏遠的永昌任太守,就是一個最明確不過的信號。

    就在魏霸丁憂的這兩年多時間裡,諸葛亮已經不動聲色的完成了禁軍系統的調整。巴郡系進入朝堂,不過是一個順理成章的結果。

    張紹知道這些情況,卻無法發出反對意見,他能做的只是把消息通知給魏霸。魏霸收到這些消息後回覆張紹說,你不要急,現在丞相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實在不能忍,就辭職到我這兒來,如果還能忍一忍,就什麼也別說,等到了關中,大將軍李嚴會照顧你的。

    張紹考慮了很久,決定還是暫時忍一忍。他現在到魏霸那兒去,等於是落魄投奔,很沒面子。不如再等等,說不定還有翻身的時候。

    張紹送出的消息,被魏霸轉給了李嚴。

    李嚴心急如焚,因為他知道的情況遠遠比這個更複雜。

    宗預轉步兵校尉,奉命重組北軍五校。北軍五校是原來正統的禁軍系統,不過從漢末開始,北軍五校就被撇在一邊,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兵力少,總共不到三千人,缺額嚴重,談不上什麼戰鬥力,五校尉其實就是安排某些人的閒職,品級很高,權力很小。廖立當年就做過長水校尉,現在的長水校尉是諸葛均。

    在此之前,諸葛亮行文大將軍府,建議由馬承任北軍中候。

    北軍中候只是一個六百石的小官,在級別上算不了什麼。可是北軍中侯監管北軍,這個問題就嚴重了。北軍現在不算什麼,然而諸葛亮要重組北軍,連宗預都轉為步兵校尉,誰知道北軍的實力會擴充到什麼地步。

    然而李嚴不好反對,一來北軍是禁軍系統,是天子親軍,他反對的話,理由不足。二來馬承是馬超的兒子,妹妹馬文姍又嫁給了劉理,功臣之後,貴戚之臣。扶風馬家在關中也有相當的影響力,反對他的任職,理由不足,打擊面太大。

    李嚴和法邈商量之後,決定順水推舟,藉著諸葛亮擴充五校的機會,在其中爭取一兩個職位。如果能控制一兩個營,也是一件好事。

    官職的爭奪可以考慮,但北軍五校擴充之後,帶來的問題也是很明顯的。北軍五校中,步兵營是步卒,射聲營是弓弩士,剩下的屯騎、越騎、長水三營都是騎兵營。諸葛亮擴充五校,最可能的目的還是加大禁軍中騎兵的份量,並因此通過李嚴的手來裝備馬鎧。

    馬鎧的錢,是要李嚴來掏的。

    三個騎兵營,少了不能少也要三千騎,很可能是五千騎左右。五千套馬鎧是一筆巨款,足以讓李嚴掏空家底。面對這個難題,李嚴又不能退縮,否則,他就只能放棄所有的權利。

    李嚴無奈,和法邈商量說,能不能向魏霸賒欠一些。

    法邈表示反對,你又不是給自己打仗,怎麼能以私人交情來為國家辦事呢。與其賒欠,不如由丞相府出面,用涼州的戰馬來換。戰馬現在控制在姜維的手裡,車騎將軍現在缺馬,他肯定願意這麼幹。而且,錢糧的事本來就應該由丞相負責,丞相給你出難題,你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他如果不能解決,那無法給禁軍裝備馬鎧的事,自然不能怪到你的頭上。

    李嚴覺得有理,上書天子,要求丞相府解決包括馬鎧在內的軍資錢糧問題。

    諸葛亮沒有隨行,他本人還留守成都,這封奏疏送到天子面前之後,天子沒有什麼意見,直接交給了尚書令蔣琬。蔣琬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個消息通報給諸葛亮。

    隨著這封上書送到天子面前的還有一封舉薦書,李嚴建議天子超擢關中籍將領馬操、金權入北軍五營,分別擔任屯騎校尉、越騎校尉。他說,這兩個人通曉騎射,作戰勇敢,當年隨魏霸作戰的時候都立有戰功,這些年一直沒有升職,讓人心灰意冷,如果能通過超擢這兩個人來提升一下關中將士的士氣,對接下來的大戰有好處。

    .(未完待續)
wenguey 發表於 2014-5-6 13:00
第958章 相馬與賽馬

  丞相府人影憧憧,前來匯報公事、請示指示的人絡繹不絕。每一個人都儘可能的少說話,在一旁靜靜的等候著,溫習著自己要匯報的內容,等到丞相傳入時,立刻上堂,以最簡潔的語言,最快的速度完成自己的任務。

  每一個人都知道,丞相現在是拚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倒下。

  事實上,他能活到現在,就已經是一個奇蹟。連續兩年,宮裡的太醫都給他下過斷言,要他留心春天。這句話聽起來很輕鬆,其實很嚴重,意思絕不是要他留心那麼簡單,實際上是準備後事的意思。

  可是諸葛亮熬過了兩個春天,雖然兩個春天的時候,他都臥床不起,但是當春天過去,他卻奇蹟般的重新站了起來。這一點讓不少人覺得冥冥之中,上天有神靈在照應丞相,要不然沒法解釋這樣的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諸葛亮的病而不死,為他重新穩定蜀漢朝堂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如今蜀漢朝堂的三股力量中,魏霸的力量在軍中,主要分佈在荊、交二州,在成都,他有眼線,卻談不上什麼力量。向朗等人撤離成都,讓魏霸在朝堂上的聲音更加弱了。李嚴的力量在關中,他用了兩年時間,在魏霸的幫助下,終於初步掌控了關中,在王平被殺,霍弋被調離新安之後,關中的將領已經沒有什麼人敢和李嚴明著對抗。

  而諸葛亮的力量在朝堂。他有著相父的超然身份,對天子有無可匹敵的影響力,他在政治鬥爭,人心博弈上也有著不一般的手段,李嚴在成都經營了那麼多年,也沒有能真正撼動他的根基。他一回到成都,就重新掌握了局面。

  對很多人來說,魏霸是戰場上的神將,而諸葛亮則是朝堂上的神相,無往而不利。只要他活著,就沒有人能夠戰勝他。

  即使魏霸也不能,儘管他使出了無數手段,依然無法脫離丞相劃定的範圍。他與李嚴等人的區別,只在於他的實力更強,更難清除罷了。

  諸葛亮不在大堂上,大堂上坐著楊儀和顧譚,在他們身後的內室裡,跪坐著一身官服的諸葛亮。

  諸葛亮面東而坐,閉目垂簾,如立定老僧。他的鬚髮又白了不少,稀疏了不少,臉色灰暗疲憊,有如槁木。面前的案上有一隻鏤空的纏枝紋青銅香爐,一縷青煙裊裊升起,室內有淡香盈鼻。

  案旁坐著兩個童子:一個是十歲的諸葛瞻,一個是十一歲的諸葛攀。他們都梳起了成年人的髮髻,用頭巾包著頭髮,看起來竟像是行了冠禮似的。

  三個人都不說話,諸葛瞻和諸葛攀對面而坐,一人翻看著一本公文,用心閱讀。諸葛亮閉著眼睛,呼吸緩慢,仿若未聞。

  「丞相!」門口傳來腳步聲,顧譚快步走了進來:「漢中轉來的奏疏。」

  「魏霸還是李平?」

  「李平。」顧譚說道:「他要求丞相府解決大軍出征的軍資錢財,特別提到了馬鎧。」

  「可以,不過,先查一下關中的帳目,看看有無貪瀆。」

  「喏。」顧譚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他其實根本不用進來匯報,也能知道諸葛亮的回答。李嚴的反應正在他們的意料之中,諸葛亮就是要藉著這個由頭來查關中的賬目。

  大將坐鎮一方,要說一點貪瀆都沒有,恐怕誰都不會信。水過地皮濕,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潛規則,要不然權利還有什麼意義。真正能做到一錢不入私囊的,大概只有一個半人:一個是諸葛亮,他坐鎮關中數年,沒有一錢入私囊,反倒欠了魏霸一大筆錢;半個是魏霸,魏霸本人沒有伸手拿錢,可是魏家依靠他的權利經營產業,不知道從中賺走了多少錢,所以只能算半個。

  等顧譚出去之後,諸葛亮輕聲問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能查李嚴的貪瀆麼?」

  諸葛瞻和諸葛攀互相看了一眼,諸葛瞻脆聲道:「因為父親持身正,所以可以正人。」

  「你覺得呢?」諸葛亮轉頭看著諸葛攀:「你怎麼看這件事?」

  諸葛攀有些緊張,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多算者勝。」

  諸葛亮暗自嘆了一口氣,耐著姓子解釋道:「你們說的都對,只是側重點不同。瞻兒說的持身正,所以可以正人,乃是道,道為本,本立則道生。攀兒說的多算者勝,乃是術,術為末,術精則末茂。然則,身不正,何以正人,則名不正,言不順,縱有權術,亦難服眾,只能倚強制弱。唯以直道而行,名正言順,方能以弱制強。你們可聽明白了?」

  「父親,我明白了。」

  「大父,我也明白了。」

  「嗯,你們還小,現在講這些,的確有些為難你們了。可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乃謂重,死而後己,乃謂遠。國家艱難,每一個心存道義的士都應該不計個人得失,方能挽大廈於將傾。斤斤於個人得失,畏難懼險,又怎麼能承擔道義呢?」

  兩個小人兒一本正經的躬身領教。

  ……

  八百里洞庭,啣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橫無際崖。

  兩艘巨艦正在破風斬浪,奮勇爭先。船上戰旗飛舞,鼓聲如雷,船後浪花翻湧,水珠飛濺。

  「快快快!」潘翥在甲板上又蹦又跳,大聲嘶吼,唾沫橫飛,哪裡還有一點讀書人的影子,活脫脫一個兵痞。他跺著腳,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龜孫子,早就告訴你們這兩天要比試,你們就是不肯養精蓄銳,被那些蠻女的腰肢晃花了眼,現在好了吧,腿軟了吧,腰酸了吧?我告訴你們,今天要是輸給陳表,老子關你們一個月的禁閉。」

  士卒們面色難看。他們感受得到潘翥真是急了,如果輸給陳表,關他們一個月禁閉完全可能。

  相隔百步遠的那艘巨艦上,陳表端坐在飛廬上,不斷的下達著命令。他沒有潘翥那麼激動,不過他同樣不敢掉以輕心。他拋棄了南海太守的高位,甘願到魏霸帳下任一個偏將軍,還得罪了孫權,以後再想回到吳國任職是不可能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現在,魏霸讓他和潘翥比試一下水戰的基本功,誰獲勝,誰就可以得到指揮一艘巨艦的機會,失敗的那個人只能任副職,戰時只能指揮普通樓船作戰。他們年齡相當,又都沒什麼機會親臨一線搏殺,要等老死退休,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啊。這時候爭先,就等於一輩子爭先,豈能掉以輕心。

  對陳表來說,還有一點讓他不能退讓,同是廬江人的周胤、丁奉因為各自不同的經歷已經成為魏霸麾下的重將,特別是周胤,是魏霸用盡心思從吳國搶來的。他當年是不怎麼把周胤放在眼裡的,現在繞了一個圈,又同台競爭了,他豈能輸給周胤?

  潘翥、陳表使出渾身解數,將這段時間訓練的成績發揮到極致,兩艘巨艦破浪前進,互不相讓。

  湖中心的一艘樓船上,魏霸負手而立,剛剛八歲的兒子魏徵站在了椅子上,手搭涼棚,極目遠眺。

  「現在誰爭先了?」

  「陳將軍好像趕上去了,潘將軍有些後力不繼。」魏徵脆生生的答道:「他開始太猛了,不像陳將軍穩重。我看他可以作為鬥將,不能做大將。」

  「現在下斷言還早。」魏霸笑道:「記住,不要輕易下結論,一時之得失,很難全面的評定一個人。我們是賽馬,不是相馬,懂不?」

  「懂了。」魏徵笑嘻嘻的說道:「賽馬看結果,更客觀一點,相馬憑經驗,太主觀。」

  「說得對,小子,老子為你驕傲。」魏霸拍拍魏徵的腦袋,哈哈大笑。

  「將軍,為將者,不是應該有識人之明嗎?」羊祜不解的問道:「如果只憑結果說話,會不會有遺珠之失?」

  「你說得對,如果簡單的憑比賽結果來評定,難免有遺珠之失。」魏霸微微頜首,收起了笑容,很嚴肅的解釋道:「可是,治國不是下棋,不能憑一己之力。一兩個天才,不如十個中上之才。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誰又能事事精通呢?就算有這樣的人,那也是萬裡挑一,難道沒有他的時候,我們就讓政事放任自流?普通人才是根基,保證平穩發展,只要有了那樣的環境,天才自然會脫穎而出,超然卓越。」

  他頓了頓,又道:「相馬,難免私心自用,可能是一心為公,也可能是借相馬為由,提拔親近。那些無緣一相的千里馬,豈不是都成了遺珠?兩相比較,還是建立一個賽馬的機制更公平一些,你們說呢?」

  羊祜點點頭:「將軍所言甚是。」

  陸抗也道:「誠如將軍如言,天下無萬全之策,為政重在權衡。一個相對公平的賽馬制度比一個私心自用的相馬制度要好得多,就算會錯失一、兩匹千里馬,也不會讓人心生不平。就像魏國的九品中正制,開始用心也許是好的,時間久了,難免又會與當初的舉孝廉一樣變質,成為權貴壟斷舉才的工具。」

  「你說得太對了。」魏徵轉過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只有靠自己本身打出來的,那才是真英雄,靠繼承祖宗產業的不過是寄生蟲罷了,沒什麼好誇耀的,只會讓真英雄鄙視。」

wenguey 發表於 2014-5-6 13:10
第959章 我家龍與鳳

  魏霸駐紮在洞庭湖操練水師的時候,湘水等幾條重要水道已經帆影如織,南來北往的貨船裝滿了貨物和應徵的士卒,洞庭湖畔的大營規模一天天的擴大,越來越多的士卒加入其中,開始緊張的訓練,在陸上、水上展開了一波又一波的練兵熱潮。

  除了魏霸治下的荊州、交州,士卒由四面八方向洞庭湖匯聚之外,那些船隊裡還有一些不起眼的貨船。他們由西南方向來,和武陵五溪蠻一起到達,不知內情的人會以為是五溪蠻的一部分,只是少數幾個人知道,那些船來自牂牁。

  他們是牂牁太守馬秉按照魏霸的要求送來的特種礦石。

  馬秉到達牂牁之後,在魏霸派來的技師的幫助下,按圖索驥,很快找到了魏霸需要的那些礦產。那些礦並不引人注意,當地人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可以換錢,能拿這些石頭來抵賦稅,對那些山民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事。這件事進行得很順利,也很保密,馬秉對那些部落說,如果你們把這件事洩漏出去,以後就要和其他部落均分,你們自己看著辦。於是那些部落的頭領立刻對所有的部眾下達了死命令,誰敢洩密一個字,殺他全家沒商量。

  千里運石頭,當然不如就地加工方便,可是魏霸堅持要把這些礦石運到荊州來加工,他要保守其中的技術機密。合金的發現是一個偶然,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搞清楚這些合金的成分和機理是什麼,工藝和配方當然要儘可能的保密。

  這次遠征,魏霸需要隨時補充武器和甲冑,全部從朱崖轉運肯定不合適,所以他帶了一部分工匠在身邊,將來還要帶到東海,有了遼東的鐵礦資源,生鐵的來源就可以得到解決,可是生產合金需要的其他礦石在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代替。只能從最初發現的地方,也就是牂牁採集。為了防止出現供應不上的問題,他要帶走一定數量的儲備。

  這也是他在洞庭呆了近半年的原因之一。

  在熱火朝天的練兵大潮中,建興十四年漸漸結束了。臘月末,關鳳、夏侯徽帶著幾個孩子分別從朱崖、湘關趕到了洞庭湖,今年的除夕準備在義陽過,他們先到這裡集中。

  包括魏徵在內。魏霸如今已經有了四子一女,三個妻妾都生了孩子,夏侯徽有兩個兒子,分別是長子魏徵,次子魏安;關鳳一子一女,分別是長女魏虞。四子魏洋;彭小玉只有一子,即三子魏岱。幾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多,最大的魏徵八歲,最小的魏洋三歲。

  家人團聚,當然心情愉快。心情最好的當然是關鳳。生了嫡子魏洋,她的心願也算是圓滿了。

  除此之外,關興已經成為魏霸的心腹。他雖然沒有上陣搏殺的戰功可言,不能和一直在前線廝殺的夏侯玄相比,可是只要魏霸出征,關興就是鎮守後方的第一重將,按照不成文的慣例,這已經是大將軍的待遇。

  見到關鳳,魏霸有些意外:「你這個難得一動的貴人,這次怎麼有興趣來?」

  關鳳年齡不小了。三十五歲,在這個時代來說已經是中年婦女,雖然容貌上還看不出太大的變化,她自己的心態卻有些老了。平時很少出門,一心在家照顧孩子,料理魏霸的家業。如今魏霸家大業大,僅讓夏侯徽一人照料。負擔難免太重,她這個主婦當然要承擔起重任來。像出遠門這樣的事情,她通常都不怎麼參與。

  「有幾年沒見阿母了,總該去拜見拜見。」關鳳淺笑道:「再說了。我也想順路去拜祭一下父親,告訴他一個喜訊。」

  「定國又添丁了?」

  「嗯,一男一女,都非常健康。」關鳳笑道:「曹家的女人和夏侯家的女人一樣,真能生。」

  夏侯徽掩嘴笑道:「姊姊,你說話可別帶著鉤子,我可沒惹你啊。」

  「我也沒說你不好,這不是誇你嘛。」關鳳道:「女人多子是好事,又不是壞事。對了,夫君,這次去遼東,帶上媛容吧。趁著她還年輕,再生幾個,等到了我這般年紀,想生也來不及了。」

  「你看你,就像七老八十似的。」魏霸責怪道:「你不是人老,是心老,總覺得自己到了年齡了,就不行了。你看張仙姑,九十多了,還覺得自己年輕呢。」

  「她是活神仙,我怎麼能和她比。」

  「神仙不是人做的?」魏霸擺擺手,不讓關鳳再說下去。「定國一個人能鎮得住局面嗎?」

  關鳳不說話,夏侯徽主動說道:「關將軍為人穩重,對待下屬寬厚,最近用功讀書,和潘使君相處甚諧,我覺得他能撐得住局面。」

  魏霸不說話,看著關鳳。關鳳微微一笑:「媛容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那好,江南的事就交給定國吧,我再和昭明說一聲,讓他多照應一些,應該沒什麼問題。你和我一起去東海,不要再管那些政務了。政務頭緒繁雜,容易讓人心生厭倦。到東海,也許能讓你心胸開闊一些,不要這麼自怨自艾。」

  關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魏霸隨即派人招來了靳東流。靳東流這些年駐守在一直在桂陽一帶,沒有立功,也沒有升職。眼看著一些後起之秀征戰沙場,要說他心裡沒一點想法,那是不太現實的。不過,聽了魏霸的要求之後,他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了。

  作為魏霸多年的心腹,他知道魏霸這麼做的用意,可不僅僅是讓關鳳騰出身來,去東海散散心那麼簡單。由關興留守後方,既是對關家姊弟的安撫,也是對夏侯氏勢力的一個平衡。讓他輔助關興,既是對他能力的信任,也是對他忠心的認可。如果不出意外,魏霸在中原的事業還會由魏洋這個嫡子來繼承,關興是未來大將軍的第一人選。輔佐關興,保證荊州、交州的穩定,是重中之重,甚至比前線征戰還要重要。如果不是有交州、荊州的雄厚實力做後盾,彭城之戰後,魏霸怎麼可能恢復得這麼快。

  靳東流接受了命令之後,沒有立刻返回駐地,而是暫時留在了洞庭湖,代替魏霸指揮集結在洞庭湖的數萬大軍繼續操練。有他代勞,魏霸才能脫身北上,到義陽與家人團聚。

  魏延戰死之後,魏家現在分成三處,家主雖然由魏霸接任,可是魏延的爵位是由魏武繼承的,所以魏武住在老家義陽老宅。長子魏風則住在襄陽,魏霸本人更是遠在朱崖。主母張氏、生母鄧氏都住在義陽,魏霸由洞庭北上,本來可以沿長江東下至武昌,然後再北行至義陽,可是關鳳要順路拜祭關羽墓,他們就只能先到當陽,然後取道襄陽,和魏風一起走。

  雖然幾年不見,關羽的墓卻維護得很好。駐守江陵的陳到非常關照,關鳳還專門安排了二十戶守墓人。這些守墓人都是關家刀盾手中年老或者受傷致殘,不能再上陣的,關鳳就為他們置辦了家產田地,讓他們為關羽守墓。他們不交賦稅,唯一的任務就是守墓,及時清理上面的雜草。關鳳、關興每年來拜祭的時候,還會專門宴請他們,賞賜一定數額的錢財以示感謝。

  有了這樣的好處,關羽墓得到了妥善的照顧,現在已經是當陽一景。

  站在關羽墓前,關鳳肅穆致哀,感慨萬千。

  魏霸、夏侯徽以及五個孩子也依次獻祭。禮畢,魏霸摟著關鳳的肩膀道:「這事兒還沒完,等我把曹睿打服了,再將阿舅的首級從洛陽請回來。」

  「又何必請回來。」關鳳淺笑道:「頭枕黃河,腳踏長江,也不錯。」

  魏霸眨眨眼睛,想了想,笑道:「那好,到時候我們修一道路,由洛陽到當陽,就叫關道,如何?」

  「謝謝夫君。」關鳳拉過魏洋,摸著他的頭道:「不過,修路工程浩大,耗資不菲。眼下天下未定,哪有閒錢來做這樣的事。夫君還是用心戰事,等平定了天下,民生安定,再做不遲。我想,也許到時候洋兒也長大了,由他來做,或許更穩妥一些。我父親知道了,九泉之下,也會非常欣慰。夫君,你說呢?」

  魏霸摸了摸鼻子,湊到關鳳耳邊,嘿嘿笑了一聲:「姊姊,你執念太重了。」

  關鳳瞟了他一眼,輕聲嗔道:「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準話?」

  「大事未定,怎麼給你一個準話?」魏霸蹲下身子,抱起魏洋,在他的小臉上啄了一下:「兒子,知道這是誰麼?」

  「知道。」魏洋奶聲奶氣的說道:「是我外大父。」

  「還有呢?」

  魏洋轉了轉黑漆漆的眼珠:「是大英雄。」

  「那什麼樣的人才是大英雄呢?」

  魏洋咬著手指頭,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他只好向母親求助。關鳳還沒說話,偎在她身邊的女兒魏虞跳了起來,高高的舉起手,大聲說道:「阿爹,我知道,我知道。」

  「什麼樣的人才是大英雄?」

  「退修身心問大道,進取天下安萬民,方是大英雄。」魏虞握著小拳頭,尖叫道:「大父是大英雄,外大父也是大英雄,阿爹也是大英雄,我也要做這樣的大英雄。」

  魏霸慨然而嘆:「四龍不如一鳳,我家有一隻金鳳凰。」

  。(未完待續。)
wenguey 發表於 2014-5-7 00:44
第960章 家務事

  魏風已經年過三十,留了一臉的絡腮鬍子,看起來很風凜凜,可是眼神卻很溫柔,看到魏霸的時候,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兄長這是怎麼了,為何作小兒女態?」

  魏風不好意思的抹抹眼角:「唉,沒什麼,看到這些孩子,忽然想到阿爹。如果他還在,看到這麼多孫子孫女,那該多好啊。」

  魏霸沉默了片刻,轉身對習夫人說道:「嫂嫂,如何把我家兄長管得如此文弱,竟然傷春悲秋起來。」

  習夫人忍俊不禁:「哪有這麼回事,你問他自己,看我可曾管他。他是閒的,待會兒,你們兄弟騎馬出去跑一圈,他就高興了。」

  魏霸笑著搖搖頭:「看來少年富貴,的確不是什麼好事。這個年紀還是在外面打拚的比較好,在家當個富家翁容易讓人消沉。」

  魏風眼睛一亮,剛要說話,魏霸又道:「不過,我說的那句話還有效,你自己得抓緊。如果真想早點出行,那你也得有阿母的同意。她願意讓你出征,我也沒什麼反對意見。」

  魏風的笑容一展即收,有些沮喪。

  成年人心思重重,孩子們卻沒這麼多想法,他們早就玩在了一起。魏風的兒子魏安五歲,和魏霸的幾個孩子差不多大,平時難得有這麼多的玩伴,此刻已經樂得忘了東西南北,興奮的尖叫聲在整個府中迴響。魏徵年齡最大,又有過和魏霸在軍營中的經歷,此刻就像一個指揮若定的大將軍,指揮著弟弟妹妹們在院裡捉迷藏,魏洋最小,邁著小腿,跟不上節奏,急得哇哇直叫。

  魏霸站在小樓上,看著一群孩子在院子裡玩得滿頭大汗。不由得嘴角含笑。

  「子玉,我很快又要有兩個孩子了。」魏風湊到魏霸身邊,央求道:「等他們一出生,就讓我上陣好不好?我想給爹報仇。」

  「打仗不是為了報仇。」魏霸道:「將軍難免陣上死,這是誰也不能避免的,又不是私仇,有什麼仇好報?說不定在黃泉路上。他和張合還成了好朋友呢。」

  魏風語塞。

  「你還有兩個孩子,是誰,你怎麼知道是兩個?」

  魏風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想錯了。是環兒和龐氏都有了身孕。阿母擔心你嫂嫂太忙,照應不過來,把她們接到義陽去了。到了義陽。你就知道了。」

  魏霸這才明白,笑道:「還是嫂嫂有本事,能把龐家的女子娶進門做妾,不簡單啊。」

  魏風撇了撇嘴:「還不是看你的面子。對了,我阿舅龐林就在襄陽,你願不願意見一面?」

  「自家親戚,當然要見。」魏霸立刻應了。

  魏風把話傳給了習夫人。習夫人立刻趕來,建議魏霸乾脆把場面擺得大一點。向朗從成都回來之後,不少人紛紛回到老家,修繕祖屋,招攬宗族,這裡面難免有一些利益上的糾紛,如果魏霸能出面安撫一下,對襄陽的穩定和諧有好處。

  魏霸應了。他知道這件事看起來是魏風偶然提起。其實更可能是習夫人的關照。龐林是龐統的弟弟,他的夫人是習夫人的姑姑。魏風新納的妾龐氏不是旁人,就是龐林的小女兒。以襄陽龐家的身份,能把女兒嫁給魏風作妾,這裡面不僅有習夫人的面子,更有利益訴求。

  婚姻,從來就是利益交換的紐帶。

  得到了魏霸的同意。習夫人非常高興,立刻派人去張羅酒宴。今天的晚宴原本只是一個家宴,因為她的一句提議,現在已經變成了襄陽世家和魏霸的見面會。規格大大提升。他們要談的是合作,要分的是利益,作為其中的聯絡人,習家當然要分到最大的一塊。

  看著忙前忙後的習夫人,魏霸忽然有些累,他向魏風靠近了些,用肩膀拱了拱他:「嫂嫂如何?」

  魏風不解其意,茫然的眨眨眼睛。

  魏霸笑了笑:「嫂嫂是個賢內助,你有福氣。」

  魏風嘿嘿的笑了起來:「你才有福氣呢,三個女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魏霸暗自嘆息,心道正因為她們不是省油的燈,這才讓人覺得累。魏風感受不到這些,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習夫人把表妹拉來做了妾,環兒只是一個婢女出身,身份不夠,才智也遠遠不足,以後魏風這一房基本就被習夫人姊妹控制住了。

  魏霸和魏霸趴在欄杆上閒聊的時候,夏侯徽正站在不遠處的小樓上,倚窗而笑。已為人婦的鈴鐺陪在她身邊,見她笑得開心,也笑道:「夫人,關夫人吃了癟,會安份些吧?」

  夏侯徽回頭看了鈴鐺一眼,收起了笑容:「鈴鐺,這件事以後不准再提,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不能提,聽見沒有?」

  鈴鐺訝然,又有些委屈。「為什麼?」

  「將軍不喜歡這樣的事,他一直在勸和,你看不出來嗎?如果誰要是做得過份了,他也會拿出霹靂手段。你父親曾經和關侯為敵,丁奉又是將軍身邊的大將,同樣的事,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是一分,從你嘴裡說出來就是十分,會讓將軍多想的。」夏侯徽沉默了片刻,又道:「姊姊身邊有楠狐,楠狐的夫君是魏興,我的身邊有你,你的夫君是丁奉,都是將軍不可缺的助手,我不希望他們之間有分歧。男人的事,由男人去解決,孩子的事,由孩子自己去解決,我們不要摻合在裡面。」

  鈴鐺依然有些不甘。「那就這麼放棄?」

  「不是放棄。」夏侯徽搖搖頭:「老子說過,不爭才是真正的爭。姊姊終究是武人,她不懂這句話的真正涵義,所以才會那麼露骨。她是正妻,就算過份一點,將軍也會容著她,我則不同,此刻天下未平,他要倚賴我們兄妹,可能不會說什麼。可是形勢會變的,等天下大定,我們還能依賴什麼?真正能依賴的,還是感情。你以為當初將軍將我曹家姑姑嫁給關興是一時之意?他大概早就看出了我們之間會有爭鬥,所以希望用這樁婚姻來聯絡我們兩家。當然了,在必要的時候,曹家也可以代替我們夏侯。」

  鈴鐺愕然變色,不由自主的摀住了嘴。在她看來,如果真如夏侯徽所說,那魏霸的心思也未免太過深沉了些。

  「不要奇怪,這就是家主要面對的問題。」夏侯徽輕聲嘆息:「其實,他是不喜歡這樣的事的,只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得不考慮罷了。有時候,我也覺得他很可憐,身上壓了太多的擔子。」

  「誰說不是呢。」鈴鐺感慨的說道:「看起來,還是我們這樣比較簡單些。」

  「你也不要高興,如果一切順利,丁家的規模也會越來越大。到了那時候,這些事躲都躲不開,區別只在於程度。你要想做好這個主婦,也得學學怎麼揣摩心思。」

  鈴鐺吐了吐舌頭:「我和關夫人一樣,習慣了拿刀,不怎麼習慣揣摩人的心思。不過我會記住你的話,不讓他有三心二意,想納妾,門都沒有。」

  「咄!」夏侯徽啐了一口,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榆木腦袋,白浪費我那麼多口水。」

  正說著,遠處的魏霸忽然轉過頭來,似乎看了這邊一眼,夏侯徽的臉上浮現出笑容,揚了揚手。魏霸也揚了揚手,兩人隔著二三十步遠打了個招呼,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卻彷彿瞭解了對方的心意。

  鈴鐺咬著手指頭,想了半晌,還是沒想明白:「夫人,那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隨他納妾,回來和我爭鬥?」

  「當然也不是。」夏侯徽不動聲色的說道:「既然納妾之事不可阻擋,不如主動給他納妾。想想習夫人是怎麼做的,你就明白了。」

  鈴鐺這次有點明白了:「給自己找幫手,而不是對手?」

  「總算開了一點竅。」夏侯徽撫額長嘆:「真是不容易啊。」

  「嘻嘻……」鈴鐺笑了起來,隨即又黯然道:「憑什麼啊,不管什麼樣的幫手,總要把丈夫分一半走,我們為什麼還要搶著去做?」

  夏侯徽默然。她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當初勸魏霸娶關鳳,就是她的主意。這麼多年,她著意籠絡關鳳,兩人關係一直處得不錯,可是一涉及到孩子,她們還是不可避免的成了對手。

  我是不是自作聰明?

  另一幢小樓上,關鳳站在窗前,看著魏洋跟在其他的孩子奔跑,眼神微縮。楠狐站在她的身後,沉默不語。作為關鳳的心腹,她知道關鳳心裡在想什麼,可是她卻無法勸解。

  魏霸要求關鳳隨軍出征,不讓他再留在湘關,轉而安排靳東流輔佐關興,既可以看作對關鳳的關心,也可以看作是避免關家在荊交坐大。而他在關羽墓前對關鳳的嚴正警告,更說明他已經對妻妾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經非常不滿。

  「楠狐,我真的不擅長這些。」關鳳疲憊的說道。

  「既然不擅長,不如放下。」楠狐勸道:「依我看,將軍不會虧待夫人的,他對虞姑娘的疼愛遠遠超過四個少主。」

  「一個女兒家,能頂得什麼大用。」關鳳嘆息道:「將來終究還是要嫁人的。」

  楠狐笑道:「既然如此,那夫人就應該多和將軍親近,再生兩個兒子才是正理。天天想這些心思,會讓人老得快的。」

  關鳳沉吟片刻,眉毛一挑:「我聽說,天師道有駐容之術,你說會是真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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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簡單單,隨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