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誌異] 怨氣撞鈴 作者:尾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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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tugreen2013 2013-9-2 14:11:35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506720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36
140 古城後記 第二章

    毛哥前頭跟岳峰電話說好,已經在酒樓定了個包間,一起聚著吃一頓,就當是朋友見面,歡迎拉姆。

    車子快進古城時,岳峰收到毛哥的短信。

    “神棍說打死也不見拉姆,給他買兩桶肯德基全家桶也不見,讓他考慮一下民族團結他也不見,我是沒轍了,不帶他了。”

    岳峰順勢就把手機遞給副駕駛座上的季棠棠:“棠棠,你粉絲死硬派。”

    季棠棠看的哈哈大笑:“還真的。”

    出藏之後,季棠棠就改了漢裝,辮子也都放開了——剛放的那一陣子簡直慘不忍睹,從髮根捲到髮梢,劍拔弩張地跟獅子似的,還是岳峰拖她到理髮店燙的直,燙完了才發現這一年她的頭髮長的可真長,烏黑油亮的,都到后腰了。

    不過她還是習慣結辮子,在左側挑出三小縷,結了三根小的,到底下又結成一根,綴了小的蜜蠟和紅珊瑚珠子,藏人的風味有了,漢人眼裡又新奇不突兀,倒是分外好看的。

    岳峰提醒她:“記得了啊,待會見了毛哥,咱就是拉姆,打死也不認棠棠這回事。要是他逼急了怎麼辦?”

    季棠棠大聲回答:“上!身!份!證!”

    語氣那叫一個鏗將有力,岳峰樂的不行:“這麼多年沒那張片片兒,忽然有了,特別高端洋氣是吧,恨不得買個包子都出示一□份證是吧?”

    這話是真的,這幾天,季棠棠向人出示身份證的慾望高漲,每次過州縣的路卡都特希望公安也能看看她的,但是一般人家只查司機,拿過岳峰的掃一眼了事,季棠棠有一次忍不住,滿懷希望地提醒查證的警察:“我的要看嗎?”

    “不需要。”

    季棠棠那個叫失望啊,岳峰在邊上憋笑憋的不行,後來午飯在一家麵館吃牛肉麵,岳峰很正經地提醒她:“棠棠,身份證給老闆看看。”

    季棠棠還當真了,激動地去兜里翻:“為什麼啊?這裡吃飯還查證?”

    岳峰噗的就笑噴了,季棠棠氣的鼻子都歪了,刷刷幾筷子,把他碗裡的牛肉片全夾了,順帶加了一大勺子辣椒。

    這兩天嶽峰老拿這個調侃她,季棠棠臉皮也練出來了,哼一聲正想說什麼,視線所及,不覺愣了一下。

    車子已經拐彎了,古城老式的飛簷屋角,忽然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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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棍特別生氣,氣完了倍感淒涼的那種。

    剛才他還準備做最後的爭取,苦口婆心地跟毛哥懇談,他說:“毛啊,棠棠跟別人不一樣,棠棠是我們共同的朋友,共同的,我們都認識的,對不對?”

    毛哥很贊同:“對。”

    “所以這裡就有個立場問題,立場!你只能支持一個,你支持拉姆的話,你對得起棠棠嗎?嗯?摸著你良心回答,摸!”

    毛哥只好摸摸心口:“你要讓我支持,我肯定支持棠棠。但是棠棠已經……過世了,你老用棠棠要求峰子,對峰子不公平你知道嗎?”

    神棍不理解,過世了怎麼能算是一個問題呢:“我們阿惠也過世了啊,但是不妨礙我們的感情……”

    ……

    談判至此宣告徹底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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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著巨大的淒涼,神棍開始碼字,同時安慰自己有事業有追求就是好啊,再失落都能找到安慰,而且負面的情緒其實對“作家”來講不是一件壞事啊,看,他今兒個下筆如有神,那叫一個順暢,套用一句廣告語來說: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卡文了!

    《玄異記.掌鈴盛氏補記之蠱惑篇》就要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

    真的只差一個句號,神棍正襟危坐,以握毛筆的姿勢握住手中的圓珠筆,帶著偶像魯迅先生筆下阿Q同學赴死時一定要畫個正圓的嚴肅心情,開始畫句號……

    “棍!”

    毛哥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吼得神棍一個激靈,手上一划拉,那麼圓滿的句號拖了一條長長的尾巴出來。

    神棍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聲急吼吼的“棍”,聲調近了很多,毛哥已經衝到後院裡來了,神棍屁股趕緊坐回凳子上,裝模作樣奮筆疾書。

    第三聲“棍”響在耳邊,毛哥啪啪啪拍他桌子,聽氣息就知道喘的厲害,神棍慢條斯理抬頭:“小峰峰讓你來​​請我是吧?我說了我不去的。”

    “拉姆……”

    “不管是拉姆還是拉公,我都不去。”

    “拉姆是棠棠。”

    “不管她是棠棠還是……what?”

    神棍突然飆出的一嗓子英語把毛哥嚇的一激靈,激靈了之後他反而不急了,給他肯定的答复:“Yes!”

    兩個人會的英文單詞都只以個位數計,所以短暫的國際化對白之後,就是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發懵。

    然後神棍突然就激動了:“拉姆不是藏族人嗎,怎麼就成了小棠子呢?小峰峰跟你說的?他確定?”

    “尼瑪你不要跟我提峰子這小王八羔子,”一說到岳峰,毛哥就一肚子氣,“跟我說不是,就是長的像,還讓棠棠掏身份證給我看,也不知道是叫拉姆果仁還是果仁拉姆,打量我傻啊,扎兩根小辮子會說兩句藏文就是藏族人了啊,那你還卷頭髮呢,我說你是印度阿三你認嗎?”

    “正是!”神棍覺得毛哥說的特別有道理,“然後呢?”

    “打死不認啊這兩小兔崽子,然後你嫂子勸我說可能真是長的像,讓我注意民族團結……我就只好忍著,但是忍不住啊,你知道拉姆那漢語說的多溜嗎?還有長相也不是藏族姑娘的長相啊,還有……總之我忍不下去了,藉口上廁所就來找你了,我合計著他倆組隊涮我開心呢,棍,你說的,人得有立場,這次你必須站我這邊!”

    神棍激動地都按捺不住了,給人扒皮這種事兒他最喜歡了,再狡猾的獵手都逃不過好狐狸的眼睛啊,毛子的智商有限,這種事他必須得出馬,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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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哥訂的大包廂,中間一大圓台子,特顯人少,神棍雙手握著茶杯,脊背筆直,目光炯炯,專盯著季棠棠看。

    毛哥盡量不引人注意地靠近他,聲音壓的很低:“收斂點啊棍,你這也太過了吧。”

    “沒關係,你不懂,我故意的,就是要給他們造成心理上的壓迫。”

    季棠棠被看的怪不自在的,一直低頭,間或拉拉頭髮摸摸鼻子什麼的,神棍低聲下結論:“看見沒,心虛的典型表現。”

    岳峰看看神棍又看看季棠棠,末了拿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碟子吼他:“哎,說你呢,你這麼直勾勾盯著拉姆看什麼意思啊,不知道人家有主啊? ”

    神棍激動了,繼續跟毛哥耳語:“看見沒看見沒,我還沒出手呢,兩人都沉不住氣了。”

    毛哥巴巴等神棍“出手”,誰知道他突然就正常了,若無其事的喝茶夾菜,也不知道夾道第幾筷子的時候,突然大吼一聲:“小棠子!”

    可憐季棠棠正在夾蝦,被他吼的一個激靈,蝦都掉桌面上去了,神棍步步緊逼:“你不是說你藏族人嗎,把下面一段話翻譯成藏文,今天上午,我國國家主席毛澤東會見了英國工黨領袖奧巴馬,雙方就那個伊朗核問題長城維修問題還有淘寶能不能賣原子彈問題進行了親切友好地會談。你翻,你翻,你現在就翻!”

    季棠棠筷子還停半空,拈筷子的手都抖了,心說還我翻,我翻你個跟頭我翻。

    岳峰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毛哥心裡叫了句“我親爹呦”,毛嫂是徹底沒反應過來,倒是毛嫂的娃兒響亮地糾正了一句:“奧巴馬是美國總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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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道菜是烏雞老鱉湯,服務員拿了小碗來幫客人一碗碗的分,趁著這難得的“中場休息”,季棠棠湊到岳峰耳邊低聲說了句:“要不咱認了吧,我覺得告訴毛哥和神棍也沒什麼。”

    岳峰給她打氣:“沒事,咱演技派。”

    季棠棠差點哭了:“跟神棍那哪是拼演技啊,那是拼神經吧。”

    岳峰忍住笑:“其實我也覺得,告訴毛哥沒什麼,但是神棍這個人吧,嘴沒把邊的,我不太確定。”

    季棠棠像是有主意:“沒事,你尋個機會跟毛哥講吧,神棍這我來說。”

    於是岳峰滿懷欽佩地看著季棠棠這個演技派出手了,她藉口去洗手間,經過神棍身邊時忽然沖他意味深長地眨了下眼睛,神棍還沒反應過來,她又朝門外努了努嘴,然後旁若無人的出門了。

    神棍坐不住了,又是緊張又是忐忑還要裝作一切如常,末了說了句:“失陪一下,我要上廁所。”

    岳峰憋著笑看他裝模作樣,然後倒了杯酒過去敬毛哥:“哥,別的不多說,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照顧。”

    他這麼客氣,毛哥怪不自在的,趕緊拿酒瓶子斟酒,正倒的當兒,岳峰突然湊過來低聲說了句:“對不住啊哥,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不能認。”

    毛哥一下子愣住了,倒酒的手都有點抖,但他很快就穩住了,伸手擦擦鼻子下面,又把酒給端起來。

    他說:“知道,恭喜了啊,峰子。”

    岳峰眼眶有點熱,頓了頓想到什麼:“還有,毛哥,託你打聽的事……”

    “放心吧,現在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打聽那些了……空了跟你細說。”

    岳峰笑起來,忽然覺得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顯得多餘。

    他端起酒杯:“那,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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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一刻鐘之後,神棍回來了,毛哥已經從岳峰那裡知道大致的情況,專等著看他回來之後怎麼出么蛾子,果然,沒兩分鐘之後,他偷偷朝毛哥使眼色,示意附耳過來,然後低聲的,無比肯定地說了句:“不是。”

    毛哥心裡罵“叛徒”,臉上還得無比失望:“真的?”

    “真不是,”神棍特別肯定,“剛我是太激動了,不理智,冷靜下來之後我就反應過來了,一看就不是,氣質也不像,臉嘛乍一看挺像的,細看不對,她臉比棠棠長,眼角比棠棠翹一點點,嘴小一點點,鼻子高那麼一點,頭髮的顏色也深一點,嘴唇紅一點點,皮膚差一點……”

    毛哥好想把桌子上那盆梅菜扣肉扣到神棍頭上去。

    季棠棠是跟神棍錯開了時間進來的,落座時悄悄給岳峰比劃了個V的手勢,岳峰湊過去低聲問她:“你怎麼說的?”

    “認了。”

    “他沒嘰歪?”

    “沒,我跟他說當他是重要的朋友才對他承認的,一定要幫我保密,這事我對誰都沒說過,對岳峰都沒說。”

    岳峰倒吸一口涼氣:“他信?”

    “信,激動壞了,一個勁問我,你連小峰峰都沒說?他以為你只是跟棠棠長的像?你準備瞞他一輩子嗎……”

    想了想她又補充:“神棍還說,也難怪,小峰峰的智商,估計看不出來。”

    岳峰無語,再抬頭時,無意間撞到神棍的目光。

    那種又是同情又是感慨又是得意的眼神是要怎樣?

    岳峰翻了個白眼,埋頭喝了口湯,又含糊問了一句:“所以他保證不會亂說。”

    “保證了,還發了誓了。”

    岳峰放心了,發誓這玩意因人而異,有些人發誓如同放屁,但是神棍發誓,他真信。

    “發什麼誓了?”

    季棠棠微笑著沒說話。

    發了什麼誓來著?

    神棍當時被她的這種“信任”給感動壞了,激動的說小棠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保守秘密的,小毛毛好像懷疑你不過沒關係我會對付他的……

    季棠棠有些愧疚,覺得自己仗著點三花兩繞的小聰明在欺負老實人,她想說什麼,但是神棍不由分說就打斷了。

    他說:“不行,我得發個誓,我以盛澤惠的名義發誓,我要是說出去了,活該被她的蠱蟲給咬死,咔嚓咔嚓,吃的骨頭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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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棠棠做夢也沒想到,會在神棍這裡看到盛澤惠的照片。

    那樣嫻靜的民國女子,鉛華洗淨,長發綰髻,溫婉而又從容,但是誰能想到,這一切自她而始,百餘年不絕,跨越年代塵煙,一直延續到此時、此刻?

    時候正是午後,陽光淡淡的,籠著古城的每一個角落,毛嫂說晚上要包餃子,一回來就在廚房忙活開了,菜刀篤篤篤的剁餡聲隱隱傳來,透過神棍屋子打開的窗戶,可以看到院子裡幫著毛哥做鞦韆架的岳峰,毛哥仰著頭幫他扶梯子:“那,那,釘子釘那……”

    一切,恍惚的像是一場安靜的夢。

    神棍充滿期待地看著她:“怎麼樣小棠子,我寫的怎麼樣?看得懂嗎?感人嗎?”

    季棠棠這才反應過來,她低頭去看手裡那幾張寫滿了字的稿紙,輕聲說了句:“挺好的!”

    “我就知道你看得懂!每次給小毛毛看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樣,所以說,知音難覓,小棠子,知音難覓就是這個道理。”

    “那條蟲子就是蠱蟲嗎?”

    “是的,這也是我後來翻閱了很多資料苦思冥想想出來的,你得把前後的事情串連在一起看,你想啊,當時兵荒馬亂的,她孤身出現在那麼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一定不是個普通女人。雖然那老頭說她是上海來的,但是她肯定不是上海人,不是說苗疆女人善蠱嗎,我推測吧,她不是雲南就是廣西的。”

    “小棠子,你知道這個蠱是怎麼回事嗎?據說要用很多毒蟲,一起關在一個容器裡,讓它們互相殘殺,你吃我我吃你,最後剩下來的那個蟲子叫蠱,我在裡頭也寫了,這個盛澤惠讓人家把她釘死在棺材裡,那個最後離開的老頭又聽到棺材里傳來哧拉哧拉劃東西的聲音,我敢說,那個棺材裡一早就被她放了毒蟲了,她進去之後這個煉蠱的過程就開始了,棺材板上不是有字嗎,路鈴一脈,絕於三代,這就是她當時放出的咒。而以身伺蠱,必然早就極大的怨念,綿延百年不絕。”

    “那個蟲子有那麼粗,我大腿那麼粗!見都沒見過,又出現在盛澤惠死的地方附近,肯定就是那條蠱蟲,蟲不死咒不絕,她既然要咒三代,這蟲子肯定也活的時間長,而且蠱蟲是有活動範圍的,一般不離開煉蠱之地方圓一兩裡,而下蠱的人開始又要考慮到藏蠱,不能讓別人輕易找到,所以會選特別難找和特別偏的地方,這也就是盛澤惠下葬之處那麼怪異的原因。”

    “你還記不記得去年在古城,我給你講過一個故事,盛家的女兒?我在山崖底下遇到的那個盛家的男人,他不是說他姐姐是掌路鈴的嗎?如果他這一支路鈴正好是盛澤惠詛咒的那一支,那他的死其實不能算是偶然,而且我敢說他姐姐應該也死了,根據盛澤惠的年紀推測,絕於三代,第三代正好是到他提到的外甥女,這個外甥女死沒死就很難說了。”

    季棠棠看著神棍:“為什麼她死沒死很難說?”

    “因為蠱蟲死了啊!”

    季棠棠的聲音有點異樣:“是不是蠱蟲死了,詛咒就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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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發現眼睛裡的那條血線不見了,是在到了藏北半年之後的事。

    季棠棠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見了的,因為在那之前,她已經完全不關心這個問題了,所以發現血線消失的時候,居然連一絲一毫的驚喜都沒有,反而自嘲地想著:是因為我現在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嗎?

    後來桑珠活佛到多瑪,季棠棠還試探著向他提起過這個問題:“上師,你聽說過一種叫蠱的詛咒嗎?”

    桑珠活佛點頭:“聽過。”

    “如果中蠱了,是不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桑珠活佛很意外地看著她,末了垂下眼簾微笑:“拉姆,你過來坐下。”

    季棠棠依言坐到桑珠活佛身邊,還沒有坐定,桑珠忽然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季棠棠跌到邊上,莫名其妙之下只好撐著地坐起來,桑珠活佛又是一掌推過來,這一次她有準備了,硬是抵住了,隻身子晃了一晃。

    桑珠活佛微微一笑:“拉姆,詛咒是一種惡念,來自你的敵人,但不管世人把它傳的多麼可怕,你要相信,善念和一顆堅定不移的心足以和它對抗。 ”

    季棠棠聽不懂:“什麼意思?”

    “我之前推你,就如同外力施加的詛咒,你若害怕無措聽之任之,只會被推倒。但是如果一個人無畏無懼,做好準備,不放棄任何希望,詛咒又能把你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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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棠棠忽然有些迷茫,她也搞不清楚,自盛澤惠以下,路鈴這一脈的悲慘遭遇,到底是天意,還是自作孽不可活,而她終於能活到這一刻,到底是因為自己一直都在求生,還是神棍機緣巧合之下殺死了蠱蟲。

    她又把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是不是蠱蟲死了,詛咒就解了?”

    神棍想了想說:“我也不確定。”

    “下蠱的程序太複雜了,我不是黑苗,搞不清楚,要說解蠱的話,殺蠱蟲肯定是最重要的一環,但是殺了之後是不是還有其它手續,這個難說。不過我敢肯定,詛咒帶來的傷害,在蠱蟲死後,肯定要打很多折扣的。”

    “怎麼個折扣法呢?”

    神棍打比方:“就用這個絕於三代的詛咒來說吧,有可能最開始盛澤惠的用意是讓路鈴這一脈死絕了,可是蠱蟲一死,情況就不同了,我猜測,盛家不是用女兒來傳代嗎,絕於三代,很可能第三代的盛家女兒不會再生女兒了,她即便嫁人,生的也是兒子,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絕於三代啊,你說是不是?”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37
141 古城後記 第三章

    毛哥不得不感嘆,年輕人的身手就是利索,自己拖拖拉拉叮叮噹當兩三天都沒搞成的鞦韆架,讓岳峰這邊敲敲那邊打打,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已經似模似樣了。

    毛嫂切了甜瓜送過來,讓兩人歇會再乾,岳峰先去洗手,回來時毛哥抱了一塊埋頭啃的正歡,岳峰坐在旁邊石墩子上看著他直樂,候著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說了句:“毛子,託你打聽的事,給我說說吧。”

    毛哥含糊嗯了一聲,把一塊甜瓜啃地見皮了才抬頭,順手拿過邊上搭著的濕毛巾擦了擦嘴:“你怕了?”

    岳峰笑了笑:“要還是我一個人,也談不上怕,可是要認真過日子就不一樣了,一時衝動結下的梁子,到以後都是債。我得事先有個防備,萬一連​​累到棠棠,我得後悔死。”

    毛哥呵呵笑起來,末了向著神棍住的屋子看過去。

    透過開著的窗戶,可以看到神棍比比划划說著什麼,季棠棠側身坐著,一手托著腮,另一隻手裡捲著一沓稿紙。

    毛哥說了句:“你怕連累她,要我說,她未必怕了。”

    “尕奈的時候,她中了槍,後頭沒事人樣出現在古城。苗苗家那麼大的爆炸,外頭都有警察圍著,插翅也出不來,今天又好端端站我跟前了,你要說她是個普通人,打死我也不信。拉姆……也就是個假身份吧。”

    岳峰不承認也不否認:“所以,你想知道原因?”

    毛哥沒吭聲,毛嫂抱著洗衣盆從前面過,手裡還抖羅著毛哥一件外套:“看這衣服臟的,蹭的全是灰!”

    “算了,套句你的話,要還是一個人,打聽打聽也沒所謂。現在有你嫂子,還拖個娃,過日子是正經,那種傷筋動骨的國家機密,你就甭讓我知道了。上次公安找我問棠棠的事,我挺慶幸你沒跟我說過什麼,不然人家眼一瞪桌子一拍朝我那麼一吼,我鐵定全招了。”

    說完了兩個人都笑,毛哥朝岳峰伸手:“有煙沒有,點根。”

    岳峰幫毛哥點了根煙,毛哥瞇著眼睛吸了一口,吐煙圈時愜意的很:“一個一個說道吧,先說閻老七。”

    “其實閻老七這個人,你不用太擔心。當時為了雁子和他起了那麼大衝突,有人從中作保之後,他開了條件,後頭就真的再沒找過你麻煩,別的不說,這個人講了話,還是照做的。”

    “那一陣子,你因為秦守業家的事被公安查的緊的時候,消息是到過閻老七那兒,大家算一個圈子裡的,加上那時是你倒霉,人家樂得在他面前踩你幾腳。你知道當時閻老七說了什麼嗎?”

    岳峰笑起來:“說我活該?”

    毛哥搖頭:“他說,岳峰這個女朋友,是比一般人邪乎。屍體找到沒有?”

    岳峰有點緊張,不覺就坐直了:“接下來怎麼說?”

    “不知道當時那人說了什麼,總之閻老七回了句,指不定死沒死呢。”

    岳峰倒吸一口涼氣。

    毛哥大笑:“怎麼樣峰子,人老精鬼老靈,我知道你瞧不起閻金國,但是人家能在湘西坐大,到底是有兩把刷子的。別的不說,我猜他是這麼多人當中,頭一個覺得棠棠沒死的角色。”

    岳峰沒吭聲,不管多不服氣,有些事還是得認:“那後來呢,你覺得閻老七會不會再生事?”

    毛哥在石階上磕了磕煙灰:“我覺得不會,你知道嗎,你出事那陣,有人給閻老七出壞點子,說反正你入了公安的眼了,不如無中生有再給你扣個說不清楚的屎盆子,讓你結結實實蹲幾年……我事後聽著都冒冷汗啊峰子,不怕明處當頭棍,就怕暗處插一刀啊。”

    “然後呢?”

    “閻老七沒讓,他說岳峰這事到此為止,不是怕了那小子,怕的是動他有後患。”

    岳峰長吁一口氣。

    閻老七這頭的情況,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是聯繫前後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敦煌那邊呢?鬧出那麼大的事,他們……有什麼動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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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聽飛天的情況,毛哥著實費了不少周折,雖然他當年也是其中一員,但到底退的久了,突然衝上去向人打聽這麼隱秘的事,措辭萬一不當就會憑白惹人懷疑,所以到底怎麼切入,怎麼問的藏而不露,實在讓人傷腦筋。

    不過話說回來,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順的時候,想睡覺就來了枕頭——毛哥幾乎沒打聽,人家自個兒說出來的。

    毛哥托七托八聯繫上一個當年有些許交情的兄弟,裝著是敘舊,談些當年的“創業艱難”,又恭維他今時今日“順風順水”,那人一時感慨,罵了句:“順風順水個球,各路鬼神都盯著,前一陣子被打的滿頭血,不知道是條子搗鬼還是那幾個眼紅的插刀。”

    雅丹魔鬼城的地下窩點被搗了之後,飛天內部雞飛狗跳了一把,事後把目光瞄到了兩個他們認為最有可能的方向:一是公安那頭有更大的神盯上他們,派了個女警摸進來了,二是“競爭對手”眼紅這杯羹,籌劃著插一腳利益重新分配。

    不然你怎麼解釋,平日里那麼謹慎,綁的都是無權無勢無人關注流落街頭窮困潦倒的人物,突然之間裡頭跳出個造反的來,在窩點裡殺人放火鬧個人仰馬翻,那麼多人追出去,眨眼人就不見了,分明的事先籌劃有人接應!

    公安這邊的線查著查著不了了之,因為安□去的內鬼說了,沒有聽到任何風聲——再說了,如果真是公安派的,後頭應該有更大的動靜,不至於偃旗息鼓了啊。

    於是所有的懷疑又都集中到“黑吃黑”這條線上,而被懷疑的那幾個團伙,不查則已,一查下去居然發現,他們動的那些手腳,有些遠比搗毀一個小窩點來的嚴重多了——於是老賬新帳一起算,狗咬狗一嘴毛,岳峰這頭心裡還納悶著怎麼一直沒動靜,壓根不知道那邊已經沸反盈天鬧開鍋了。

    岳峰聽的匪夷所思,毛哥反而比他看的開:“飛天這種,家大業大,一丁點風吹草動就會往根上找原因,​​作孽做的多了,防備著周遭的狼還來不及,哪會費工夫追究你們這種小角色?峰子你信不信,真追到你身上,也不會相信是你一個兩個人幹的,打死你也得逼你把身後的團伙咬出來。”

    岳峰額頭滲了一層細細的汗,沉默了很久,忽然感慨了一句。

    “那一陣子總覺得老天把你往死裡整,原來明里暗裡,手下還是留了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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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一定要回過頭去看,才能看的清楚透徹。

    誤以為棠棠死了的那段日子,他心裡面是把老天咒了個體無完膚的,覺得它對棠棠不公,對自己也苛刻,可是今時今日,回頭去看,忽然就生出無限感激來。

    在他看不見的許多地方,無數綠燈大開。

    如果那次,在敦煌外圍的省道上,棠棠不在他身邊,是不是真的就無聲無息地死在車裡了?

    如果閻老七不是因為棠棠當時的威脅而懼怕“動了他會有後患”,自己會不會真的因為栽贓的罪名,幾年都出不來?而如果真的坐牢幾年,這一生勢必都會錯過再跟棠棠相見的機會。

    桑珠活佛的那一句“佛祖自有安排”,初時聽來是點化,此時想起,才真正醍醐灌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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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睡前,岳峰去季棠棠房裡,對著手機上的備忘錄一項項給她對今兒該吃的藥,季棠棠已經洗完澡了,穿維尼熊的棉質睡衣,盤腿坐被面上,拿手一直去繞頭髮。

    “維生素B片吃了沒?”

    “吃了。”

    “葉黃素藍莓錠吃了沒?”

    “吃了。”

    “輔酶Q10吃了沒?”

    “忘……了。”

    岳峰一指頭險些戳她腦門上:“​​什麼腦子,吃!”

    季棠棠嘆了口氣,慢吞吞去撈邊上包裡的分裝藥盒,打開一格取出膠囊,很是哀怨地說了句:“腦子好使也不得吃這麼多藥啊。”

    岳峰忍住笑,遞了杯白水給她,季棠棠和水吞了,然後問岳峰:“我氣色好點沒?”

    岳峰看的煞有介事的:“嗯,臉上是有血色多了,不過裡頭好沒好,親親才知道。”

    季棠棠咯咯笑著往後躲:“岳峰你太壞了,變著法兒耍流氓這是。”

    岳峰可不管她,伸手一撈就把她腰給摟住了,順勢把她壓在床上:“嚴肅點,你以為我願意,我也不情願的。”

    季棠棠笑著笑著就不笑了,她仔細看岳峰的眼睛,帶著些許好奇疑惑和他眸子裡的那個自己兩相對視,她有點不相信那個笑的那麼開心的人是自己,岳峰眸子裡的女孩好像多年前的小夏,陽光下長發飛揚,一仰頭肆無忌憚笑的熱烈。

    微笑,像是從來沒有受過傷,是不是因為路的盡頭是你,所以所有傷害,終成溫柔慰藉?

    季棠棠閉上眼睛,睫根慢慢浸上溫軟的潮濕,岳峰的吻落下,溫柔的像是雨點,熟悉的氣息縈繞過來,尖尖細細,像是無數絨毛,執拗鑽進每一個毛孔之後,尾梢還在不安分地攪動,神經瞬間就升了熱度,皮膚表層沒了一切知覺,過電一樣的細小顫栗順著肌膚紋理飛快遊走,直通心臟。

    好像身不由已墜入沒有邊際的夢裡,任何的愛撫親暱,都滿心歡喜。

    “棠棠,心跳的太厲害了。”

    季棠棠愣愣看著突然起身的岳峰,下一刻她就反應過來了:心臟像是突然從靜止變成了瘋擺,胸口劇烈起伏,血供不上,呼吸一下子特別困難,難受的她身子下意識就弓起來了,岳峰把她抱坐在自己身上,自頸後幫她撫到背心,季棠棠在他懷裡喘了一會,心跳才慢慢平復下來。

    季棠棠悶悶的,偎依在岳峰懷裡不出聲,岳峰湊到她耳邊吻她耳後,她頭髮還沒幹,濕濕香香的,脖頸上滲的細細的汗,岳峰輕聲問她:“怎麼了啊?”

    “會不會一直這樣,都好不了?”

    岳峰說的曖昧:“這麼著急當我女人是嗎?”

    季棠棠臉一紅,推開岳峰就要坐起來,岳峰哈哈大笑,又把她摁回來,低頭貼著她耳垂說了句:“其實進展神速了。”

    “上次親了多久,5分鐘你就陣亡了,這次得有15分鐘吧。”

    季棠棠真不想搭他茬,但是架不住好奇:“你還計時?”

    “心算,持久性……很重要。”

    “而且,必須著重提出表揚的是。”岳峰欲言又止。

    季棠棠抬頭看岳峰,岳峰不吭聲,視線直往下瞥,季棠棠順著他的目光去看,突然就傻眼了。

    衣服釦子是什麼時候解開的?

    “胸襲都扛過去了,媳婦兒,我很為你驕傲。”

    說完了把懷裡的季棠棠往床上一推,跳起來掉頭就跑,快跑到門口時回頭,迎面一個枕頭砸過來,岳峰抱著枕頭倒退兩步,笑的喘不過氣來,季棠棠恨恨坐在床上扣釦子:“流氓行徑。”

    岳峰抱著枕頭又坐回去:“上次沒流氓,被你摔了個凳子,這次真流氓,扔了個枕頭,果然咱倆感情深了,棠棠你都捨不得下狠手了。”

    季棠棠一時間​​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啊?”

    岳峰氣了:“什麼腦子!尕奈啊,從明天開始,每天加喝一瓶腦白金。”

    說著就過來把枕頭歸位,又催她進被窩:“乖,早點睡覺,吃什麼都沒睡覺養氣來的強。”

    季棠棠嗯了一聲,老老實實躺進去,岳峰把外頭被角都掖實了:“我待會跟毛哥出去辦點事,趕緊多看我兩眼,要再想看見這麼帥氣的臉得等明早兒了啊。”

    “岳峰,在尕奈的時候是不是特煩我啊?”

    岳峰沒想到一提尕奈居然讓她失了神了:“講真話啊?”

    “真話。”

    岳峰想了想:“是挺煩的,自說自話,不讓你進峽谷非進,整的跟峽谷是你家似的。當時誰不煩你啊,也就毛哥邪門,一個勁講你好話。”

    季棠棠嘆氣,岳峰低頭親親她眼瞼:“不過後來也沒人怪你了,大家都有腦子,想想就知道一定有內情,我們私下聊過,覺得撇開原因不談,一個女孩子家跑來跑去,也挺遭罪的,當時不覺著以後還能遇到,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季棠棠把手伸出來,隔著被子抱住岳峰,岳峰笑著在她發頂蹭了蹭,正想說什麼,季棠棠輕聲說了句:“去尕奈那次,是第一次怨氣撞鈴。”

    這好像是帶了禁忌的話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了,季棠棠牽著岳峰的右手食指,慢慢探向髮際深處,觸手的地方,忽然凹了一塊,像是傷後留的疤,岳峰像是被灼了一樣縮手,脫口問她:“是在尕奈被那兩個人打的嗎?”

    季棠棠微笑:“在那之前。”

    “之​​前?”

    “之​​前。”

    岳峰愣住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棠棠的故事,並不是從他們相遇之時才開始的。

    那之前,還有他怎麼回望也看不到的四年。

    靜默中,院子里傳來毛哥的聲音:“峰子,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39
142 古城後記 第四章

    古城的道曲裡拐彎,有時候覺著走到死路了,突然一轉,又是一條幽深的巷子。

    岳峰跟著毛哥走了幾段就轉向了,正有點不耐煩,毛哥伸手指了指左前方白色的門簾子:“到了。”

    掀開簾子,進的是前屋,穿堂盡頭是個院子,隱隱有咿咿呀呀的唱詞傳出來,走近了看,有個老頭躺在竹編的搖椅裡,椅子腿被壓搖的吱呀吱呀的,旁邊石桌上放了個老式收音機,那老頭閉著眼睛屈著手指在膝蓋上打著拍子,嘴裡頭跟著收音機哼唱:“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 ”

    毛哥叫了句:“林大夫。”

    還以為聽不見,林大夫已經坐起來了,伸手把收音機音量調小了些,指了指著邊上的兩張凳子:“坐啊。”

    慈眉善目,氣度不凡,的確是大城市醫院退下來的專家模樣,毛哥指著岳峰給林大夫介紹:“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兄弟,正好這兩天過來看我,我就尋思著帶給您瞧瞧。”

    林大夫笑了笑:“傷在腿上?”

    一邊說一邊俯身探手過去,岳峰忙把受過傷的腿往前伸了伸,林大夫先從外側膽經點按,壓了足三里,又轉到內側肝經,試了血海和三陰交,岳峰疼的直噓氣,林大夫手上加勁,沿著腿骨往下順,一邊順還一邊側著頭聽,就跟能聽到骨頭按壓的聲音似的。

    一圈順下去,岳峰汗都出來了。

    毛哥很緊張,咽了口唾沫發問:“林大夫,你看這……治得好嗎?”

    林大夫看岳峰:“這腿斷過吧?”

    岳峰點頭:“斷過。”

    “疼過嗎?什麼時候疼?”

    “陰雨天的時候,還有特別冷被凍到的時候,整條腿都發木。”

    林大夫沉吟著不說話,毛哥忐忑的很,又問了一遍:“林大夫,這治得好嗎?”

    林大夫呵呵笑起來:“怎麼樣叫治的好,你斷過的腿,再怎麼治都回不了原來的樣子,病根是落下了,要說疼,真正疼起來還在後頭呢。”

    倒是個實話實說不搪塞的大夫,說的這麼嗆,岳峰反而覺得受用:“那大夫,你就跟我說說以後得注意什麼吧。”

    “要不是傷的骨頭,我能給你點穴拔筋,傷了骨頭就是動了本,別指著吃補的貴的就能修回來。身體其實從來都不是你的,你對它不好,它都記著呢,哪個器官造反,都能要你的命。要說注意什麼,你就對它好點,別讓它凍著累著磕著碰著,它也是有心的,對它好點就成。”

    聽這意思,落下病根是肯定的了,但也不會太嚴重,毛哥籲了一口氣,想了想又笑起來:“對它好點就成,說的跟一條腿也能知道好歹似的。”

    林大夫又躺回搖椅裡,聲音感慨的很:“以前在醫院看的多了,那種抽煙把肺抽爛了的,把身體當鐵打的用熬夜猝死的,用眼過度突然瞎了的,胡吃海喝肝臟生毛病的,無非就是把身體瞎糟踐,出了事知道厲害就想花力氣治了,當它傻的,給點甜頭就回頭了?你這腿,我盡可以給你開進口的藥打進口的針做天價的康健复療,不過那都是虛的,也別花那冤枉錢,好好養著,上點心,比什麼都強。”

    ————————————————————

    回去的路上,毛哥挺過意不去的,岳峰其實之前沒報什麼希望的,是他拍著胸脯把林大夫誇的天上有地下沒的,說什麼專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別說腿是傷了,腿沒了都讓你長出條新的來,結果牛皮吹大發了,這給的什麼建議啊,“好好養著”,這話誰不會說啊。

    岳峰倒是無所謂,反而回過頭安慰毛哥:“說的也沒差啊,斷過的腿,已經能走路了,你還指著怎麼治?沒瘸已經很好了。”

    毛哥很有點怒其不爭:“你現在還年輕,不知道身體上落下個病根老來多麻煩,還不都是為你好,死小子胳膊肘往外拐。”

    岳峰沉默了一下,末了突然來了句:“其實,這樣我心里挺踏實的。”

    “找回棠棠之後,我心裡一直很怕,我這個人,從小命就不怎麼樣,家裡出了那檔子事,手頭存點錢,也不是大富大貴,又沒做過太多善事,老天突然之間照顧我,我害怕,真的,我特別害怕。”

    毛哥愣愣地聽他說下去。

    “我就覺得自己行善行的少了,我現在知足,特知足,我又覺得虛,怕老天玩我一道,我跟你說,有時候我半夜睡不著,我得起來去棠棠房裡看看,看到她安穩在那睡著我才安心。有時候我做夢,夢見一切都是我做的夢,我根本沒找回過她,那種感覺,整個人都空了。”

    “毛哥,我沒那命,老天不會寵著我,我總覺得他給我什麼,都是要從我這拿走點什麼的,這樣也好,踏實。”

    毛哥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末了悶悶說了句:“峰子你真是魔怔了,兩件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咱就不能身體也好感情也順嗎?”

    岳峰沒吭聲,過了很久,才低聲說了句:“就這樣吧,已經挺好了,不求太多。”

    ————————————————————

    回到毛哥的客棧,已經過夜半了,院子裡靜悄悄的,四角的地燈打著往上的光束,映的周圍的花木影影憧憧的,毛哥在前台翻了半天,扔了把鑰匙給岳峰:“喏,棠棠屋的,知道你要看她一眼,開門小點聲,別吵著人家。”

    岳峰有點不好意思,還是接過來,解釋:“棠棠容易做噩夢,夜裡會驚著,我就是去看看。”

    毛哥眼一翻:“後悔告訴我了是吧?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要看趕緊看,這點出息!”

    旅館開的兩層,但自家人都住的後院,毛哥先去取了牙杯到院子裡刷牙,仰頭灌一口水正咕嚕咕嚕漱口,眼角余光忽的瞥到亮了一片,轉頭去看,岳峰開了燈了。

    毛哥開始刷牙,一邊刷一邊心說這不傻麼開燈了可不得把人給吵醒了……

    刷完了準備回屋,忽然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岳峰一直在門口站著,燈亮的刺眼,屋裡沒聲音,也沒見著季棠棠被吵起來。

    毛哥有點不安,他走到岳峰身後拍他肩膀:“峰子,你這……”

    剛挨到岳峰肩膀,岳峰的身子就劇烈顫了一下,緊接著倚著門框慢慢坐下去,毛哥這才看到屋裡,被子掀著,床上沒人。

    毛哥驚著了,問岳峰:“人呢?”

    岳峰不說話,兩手抱著頭,額頭死死抵在膝蓋上,毛哥彎□子又去晃他:“人呢?”

    毛哥也是急了,其實不該問岳峰的,兩人一道回來,自己如果不知道,岳峰上哪知道去。

    岳峰低聲說了句:“我說了我能處理好的,不用擔心,我都能想到的……”

    說到後來漸漸沒了聲音,兩手緊緊攥起,手背上青筋都爆出來了,毛哥是真慌了,趕緊跑進屋,床上掀掀,床底看看,旁邊東西翻翻,然後又跑回來蹲下:“峰子你別急啊,別多想,沒走。”

    岳峰抬起頭看他,毛哥比比划划的:“東西沒帶走,要真心想走怎麼會不帶行李,估計上廁所……”

    忽然想到這是單間,屋裡有洗手間,後半句就吞進去了。

    岳峰問了句:“沒走嗎?”

    他撐著地站起來,起身時眼前直發黑,扶著門框平了會氣,走到床前細看。

    剛開始真的懵了,燈一亮心就涼了,就覺得一直以來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耳朵裡嗡嗡的,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繞:就知道是這樣,就知道是玩兒我呢……

    現在靜下來,看看屋裡的情形,就知道毛哥不是哄他,棠棠應該沒走,只是臨時起意出去了。

    岳峰長長吁一口氣,這才覺得後背涼颼颼的都汗濕了,毛哥在邊上生氣:“個熊孩子,大半夜的亂跑,回來我非敲她,罵不死她我這是。 ”

    ————————————————————

    岳峰先去了夏城。

    酒吧不比旅館,夜半正是嗨的時候,大老遠就看到燈火通明的,重金屬的樂聲,咚咚咚像是敲在心臟上。

    夏城已經轉手了。

    葉連成死了之後,夏城等於是沒了主心骨,閔子華一開始就想著轉掉,庭如不同意,她說:夏城在我就覺著阿成還在,這是他的地兒,你不幫我我自個兒撐著。

    年輕的不諳世事艱辛的女孩子,一根筋地覺得有愛撐著什麼苦都能吃得下,接下夏城時剛剛大學畢業,手上沒什麼錢,朝父母借點室友湊點,就這麼悶頭上陣了,接下來才知道是個無底洞,酒吧運營樣樣都要錢:工錢要支,酒水要進,客人要應付,還有各種各樣來查的,變著法兒佔便宜的,帳上耍心計騙她的,耍無賴打秋風的……

    閔子華是個悶葫蘆,場面上的事幫不上,庭如咬著牙撐,很多晚上​​偷偷的哭,大學時候的室友打電話來勸說你有病吧,學什麼貞潔烈女啊,你要真是葉連成未婚妻替他守著身後的產業咱也不說什麼了,連個名分都沒有,就是個沒處幾個月的女朋友,值當的嗎?

    父母也輪番打電話轟炸,小姑娘家家的,大學畢業了找個機關或者公務員的工作多穩定啊,跑到那種地方開酒吧,知道的是你義氣,不知道的話說的多難聽呢,你還能開一輩子酒吧啊?

    庭如大哭了一場,在一個秋天的蕭瑟早晨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夏城,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半年太累身心俱疲,最後一次回望酒吧的時候,看到夏城那兩個招牌大字,心忽然就淡了。

    她想著,夏城夏城,盛夏和葉連成,到底也沒我什麼事兒。

    庭如一走,夏城幾乎是頃刻間門可羅雀,閔子華的心思不在酒吧經營上,據說他喜歡精神病院裡的一個叫阿甜的女人,每天都往那報導。

    又捱了兩個月,夏城徹底轉手,隨即就換成了眼前勁歌熱舞推杯過盞吆五喝六的風格,估計是因為以前的名頭響,保留了夏城的名字,留著招徠以前的老客人。

    但是此夏城,再非彼夏城了。

    一個相似的屋殼子,換了血肉換了骨頭,連岳峰這樣的局外人看到了,都陡然心生蒼涼,何況是季棠棠呢?

    岳峰向夏城對面雜貨舖裡的人打聽,那人點頭:“是有個姑娘,就是你說的那長相,在下頭台階上坐了挺久的。”

    又問後來往哪去了,那人抬手指了個方向。

    岳峰突然就知道季棠棠去哪了。

    葉連成被害的地方,盛清屏的怨氣最終釋放的地方,自己開車軋斷了秦守業的腿,與苗苗最終反目成仇的地方。

    ————————————————————

    這個繞不開,避不過,無論多麼不想回頭,最終平靜地站回來,插上香,點燃一沓紙錢,半空揚落,看紙灰飄落,未熄的火星灼痛了眼的地方。

    季棠棠伸出手,順著額頭緩緩撫進頭髮裡,深一些的地方凹了一小塊,淺淺的窩,很久之前的疤了,再也不痛,卻也平不了,以一種執拗的姿態,宣告著自己的存在。

    鼻端是紙錢的火燒味,線香的白煙繞著繞著,像是留念著遲遲不去的魂,季棠棠輕聲說了句:“媽,阿成,我現在挺好的,真的,真挺好的。”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40
143 古城後記 第五章

    現在回頭去看,出事的那個晚上,真是平靜的任何端倪都沒有。

    她急著去和葉連成打電話,下樓時被盛情屏叫住,問她餃子吃什麼餡,韭菜肉還是韭菜蛋,選完了又被秦守成喊住,讓她拎袋垃圾下樓。

    她拎著垃圾跟秦守成討價還價:“爸爸,待會包湯圓,你在放錢的那隻上做個記號啊,我要吃到的。”

    秦守成笑著說:“小夏,這個憑運氣的,我不能幫你作弊。”

    她瞪大了眼睛很是有理:“爸爸,我大四了啊,你不希望我找個好工作嗎,有了好工作你不希望我嫁個好人家嗎,這都要運氣的,包錢的湯圓一定要被我吃到的!”

    她步伐輕快地下樓,那天晚上的樓道很安靜,蹬蹬蹬的足音像在踏歌,那時她永遠不會想到,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家了。

    大年初一,長途汽車站不出車,她一直等到初二早上,買了張出省的汽車票,臟兮兮的加班大巴車上除了她,只有帶著孩子走親戚的一對夫妻。

    開車前,兜售報紙的小販上車轉了一圈,她要了一份。

    天很陰,出城之後還飄起了小雨,後排的那對夫妻一直絮絮討論著要給大伯家的小孩多少壓歲錢,二姨她閨女結婚要隨多少禮,她低著頭攥著那份報紙發呆,眼淚啪嗒啪嗒浸濕了紙,透過朦朧的淚眼,她就看清楚大標題上那幾個字。

    海城除夕夜惡性入室殺人案件。

    那一天都沒吃飯,昏昏沉沉倚著車窗看外頭變換的風景,車票攥在手裡,目的地她從沒去過,只知道很遠,很遠就好,離這裡越遠越好。

    中途過了很多縣市,上下車的人來來去去,暮色四合時車子停在一個偏僻的車站,司機站在車上趕人:“到了到了,都下車了啊。”

    季棠棠茫然地隨著人流下車,這個城市,前後加起來,她待了一年多。

    ————————————————————

    前一個月,她都住在旅館,後來到底不方便,請旅館的人幫忙聯繫中介看房子,看了幾次之後定下一間小的一室戶,房東太太對她不那麼滿意,簽約的時候提了很多條件,要及時打掃,受不了房客不愛乾淨,房子是租給你一個人的,不能呼朋喚友帶人來住,最重要的是人要本分。

    “我們的房子都租給大學生啊有正當工作的白領什麼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的,絕對不租的!”

    又說:“醜話說在前頭,你沒工作是你的事,不能拖欠房租的,拖欠的話直接走人,這房子不愁租!”

    季棠棠不爭不辯的,一一在指定的地方簽自己的名字,這房子裝修不算好,但清靜,門一關,至少終於有了自己的地方。

    她不做飯,也很少出門,出去了就是買泡麵和麵包,置了台電腦,匿名看同學和室友們的消息,那時候微博什麼的還不流行,朋友們還喜歡寫博客,翻到出事的那幾天,鋪天蓋​​地的日誌標題,都是關於她的。

    ——難以置信!兇手該千刀萬剮!

    ——知道消息之後哭了半夜,小夏太可憐了!

    ——人生無常,要好好生活!

    ——小夏安息,會永遠記得你!

    ……

    每一條,每一篇,那些煽情的文字,都讓她止不住對著屏幕痛哭,有時候,她會悄悄地匿名上去留言,簡單的兩個字。

    節哀。

    按下回复鍵之後,她恍惚地想,朋友們永遠也不會猜到是她留的吧。

    只有一個人的博客在出事之後再也沒有更新。

    阿成的。

    她經常對著阿成的頁面發楞,想像著他在聽到消息的時候該有多痛苦難過,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她去樓下的公共電話亭撥了葉連成的電話,心裡告誡自己絕不說話,只是聽聽他的聲音,聽一下就好。

    葉連成停機了,這個號碼是他買的和盛夏用的情侶號,出事之後,他也再沒用過了。

    可她還是忍不住,太思念的時候,依然會跑去撥他電話,對著那頭的一片忙音大哭:“阿成,我是小夏啊,我該怎麼辦啊。”

    很久之後,再撥岳峰的電話,她已經不習慣哭了,撳下號碼之後她會對著聽筒聽很久,然後輕聲說:“岳峰,我是棠棠,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又過了幾個月,朋友們對她提的漸漸少了,畢業典禮如期而至,各種各樣散伙飯的照片,傷感的日誌裡,有人提了一句:“小夏死了,阿成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也不知道去哪了,這原先最被看好的一對啊,生活無常,希望我們都好好活著,下一個十年,再下一個,還能常常相聚。”

    再然後,不管她怎麼刷新,都沒有人再說起她了,她們會談工作,曬美食,炫耀一下外派的工作機會,暗示著有了新的約會對象,討論要買的車子,每個人都在風生水起地往前走,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遺忘在過往的塵埃里了。

    生活教會她涼薄的第一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再悲慘不幸,都是你自己的事,你不爬出來,沒人會主動拉你。

    季棠棠開始認真審視這半年多的生活,恐懼的發現除了虛耗時日外一事無成,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永遠這樣嗎?父母的仇怎麼辦?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就在這裡渾渾噩噩的混吃等死,等著秦家人找上門來?

    她翻出母親的信再看,出事那天晚上的血腥氣和煙火味道伴隨著信紙的展開撲面襲來。

    “小夏,路鈴和骨釘會讓你成為不一樣的人,媽媽希望你開啟路鈴,化解怨氣,真正強大起來。”

    後來才知道,這封信是被秦家改過的,她再也無從得知母親對她真正的期待,但那時的她不知道,她逐字逐句讀完,淚流滿面,痛恨自己的懦弱和膽小。

    被封印的路鈴有九根古錢撞柱,按照母親的說法,想開啟路鈴,要依次經歷九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依華夏的大致版圖,尋找東西南北中、東北、西北、東南、西南九個方向的九座無主荒墳,焚香,叩拜,每次用自己的血塗抹一根撞柱,供墳一夜,用客死異鄉之人長年積下的怨氣,一點點化開路鈴的封印。

    匪夷所思,毛骨悚然,這是讓她幹嘛?天南地北的跑嗎?路上那麼多壞人騙子,她不敢。

    接下來的幾天,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想請母親原諒,又恨自己無能,一天晚上餓的難受,去泡麵箱子裡翻,才發現一箱又已經吃完了。

    想就這麼捱一晚,肚子實在餓得不行,看看時間晚上八點多,超市應該還沒關門,索性穿戴了出去買吃的。

    回來的路上,街上的人其實還不少,有幾個小混混坐在路邊喝酒,興許是喝高了有點上頭,有一個醉醺醺地過來攔她。

    她沒應付過這種情況,又驚又怕地讓他滾,口音暴露了自己並非本地人,另外幾個也大著膽子圍過來,說下流的話,拉扯她的衣服動手動腳。

    她驚惶地四處去看,有人在遠處旁觀,有人指指點點,但沒有人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這些助長了那些小混混的囂張氣焰,其中一個抱住了她的腰往旁邊巷子拖,她拼死掙扎,情急之下一口咬在那人胳膊上。

    這一口下了死勁,幾乎不曾咬掉那人一塊肉,那個人氣急敗壞,操起酒瓶子狠狠砸在她頭上。

    溫熱而粘稠的血流了一臉都是,樣子一定恐怖的很,因為那幾個小混混明顯害怕了,罵罵咧咧地走遠,她癱在地上一直哭,血混著眼淚滴在地上,只有一個路過的行人給她遞了包紙巾讓她把傷口摁住,最終爬起來,是因為有個騎自行車的中年男人在後頭吼她:“要哭邊上哭去,你佔著車道,人家還騎不騎車了!”

    就這樣走回家,拿毛巾擦乾血,用鑷子對著鏡子夾出砸在肉裡的玻璃碴子,也沒想著上醫院,擠完了一大管蘆薈膠堆在傷口上,在黑暗中坐了一夜,腦子裡翻來覆去轉著一個念頭:要死的話今晚就讓我死了,不死的話,誰也別想再欺負我了。

    不管你信不信,有些時候腦袋上被砸那麼一下子真的讓人醍醐灌頂。

    這一夜,她想透了很多很多書本和課堂上不曾教給她的道理。

    有人幫當然很好,但永遠不要去指望倚賴,非親非故,誰也不想惹麻煩上身,不幫是本分,幫你是情分,不幫不用去恨,該慶幸他沒有隨眾□一刀,幫了的話就要記得,要感恩。

    今天的事,如果換了一個人,會像她一樣狼狽嗎,應該不會吧,他們想欺負她,而她又那麼無能,所以就被欺負了,如果她夠強呢,會把他們抽的屁滾尿流,如果她足夠強呢,秦家又能把她怎麼樣?

    她需要一個目標,和一個完整的計劃。

    她決定開啟路鈴。

    ————————————————————

    第二天,她開始檢索資料,尋找這個城市裡任何可以提供修習武術機會的教授場館,泰拳、跆拳道、空手道、劍道、現代格鬥、中華武術,週末班,寒暑假班,場館的主頁上總是把教練吹的神乎其神,什麼根紅苗正自小投入少林門下學藝的,什麼拿過某某武術錦標賽全國冠軍的,看得人眼花繚​​亂。

    最終選擇了一家,主頁介紹主教練當過特種兵,退伍之後給公司老闆做過近十年押款的保鏢,走南闖北,曾經一個人單挑過六個路匪云云。

    後來她才知道,很多私人做大的公司,為了避稅免除銀行高額手續費及相關財務記錄,會私自僱用退伍的特種兵帶款,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一杆槍、​​一輛車、上千萬甚至更多的現款,開車直送。

    她在一個午後找到那家場館的所在地,見到了那個教練,一個中年發福的男人,腦袋有點禿,正在吃飯,外賣的豬頭肉花生米配一瓶白酒,問她是不是來報名的,週末班的費用是一年一千八,一次性繳清全款打九折,請去會計室交錢。

    季棠棠在他飯桌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來,低頭往外掏東西,那個男人還在呼哧呼哧大快朵頤,忽然間愣了一下,嚼飯的動作也隨之慢了下來。

    目測她掏出的那一疊子錢,得有個小一萬。

    季棠棠說:“這裡是一萬塊錢,你教我半年,我只學真功夫,不學那些糊弄人的花花架子,半年之後,我要是能撂倒兩三個壯實的男人,我再給你加一萬。”

    那個教練​​沉默了一下,擱下筷子朝後倚坐在靠背椅裡,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問了句:“你是做什麼的?”

    問話的時候,嘴唇抿起來,眼睛裡精光四射,與剛剛看到的發福男人鬆垮的形像不可同日而語。

    季棠棠覺得自己是找對人了:“我只交錢學東西,你只收錢教東西,都不給對方惹麻煩,多教少問,錢我可以再加點。”

    那個教練​​把那沓子錢拿過來,翻牌一樣嘩啦啦翻了遍,又看她:“你站起來讓我看看。”

    季棠棠站起來,那個教練示意她轉身,又側面,像是在挑模特,末了說:“你這種身板,硬氣功肯定不行,武術半年的話連基本功都扎不下,想撂倒兩三個男的……你學軍警格鬥吧。”

    就這麼實打實的開始了,先練基本功,壓韌帶、鬆骨頭、繞圈跑,仰臥起坐和俯臥撑每天都是幾百幾百的練,碰上來月事,做的眼前發昏,跟教練說月事期間仰臥起坐對女的身體不好,能不能停兩天,教練眼睛一瞪:“人家要打你殺你的時候就因為你來大姨媽就緩兩天了?”

    只好咬牙繼續,柴火棒樣的細胳膊撐個俯臥撑都發抖,每次下去都肚子先著地,教練只要發現了就對著肚子踢,好不容易能撐幾個了,起身的時候教練拿腳踩她背上往下壓,等同於讓她再背個麻袋俯臥撑。

    有一次實在逼急了,對著教練歇斯底里的大喊:“我是女的!你怎麼能這樣?”

    教練一句話就把她嗆回來了:“我不是你爸不是你媽不是你男人,你是女的關我什麼事?”

    終於開學格鬥招式,更坑,給她比劃了兩下就朝她勾手:“來。”

    傻不啦嘰上前,要么臉上挨一巴掌,要么腿上被踹一腳,要么被紮紮實實摔地上去。

    教練說:“你豬啊,不是教你怎麼打了嗎?”

    她眼淚都快下來了:“你就比劃那麼一下我記得住啊,總得給我時間消化啊。”

    “你就半年,要撂倒兩三個男人,不是兩三隻公雞!哪有那個時間讓你消化。”

    就這麼打了她一個月,有一天終於受不了了,一指頭伸出去幾乎要戳到教練的眼:“我不學了,你聽到沒有,我不學了!”

    教練不讓:“你說不學就不學,兩萬塊我還沒掙滿呢。”

    說完了又是一腳踹過來,季棠棠徹底瘋了,她第一次爆粗口:“他媽的你還打,打上癮了還!”

    不管不顧,衝上去一個正踹,那一架打的天昏地暗的,感覺沒撐多久就被一胳膊肘撞到牆角里了,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罵“死變態”、“神經病”、 “挫人”,罵到中途教練在對面蹲下來,左手礦泉水右手脈動,問:“要哪個?”

    “脈動!”

    擰開了咕嚕咕嚕喝,喝完了抹眼淚,教練在對面坐下來:“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一伸手就能把你擰死。現在不錯啊,跟我過了有十多招啊。”

    有十多招那麼多嗎?季棠棠慢慢不哭了。

    “格鬥沒別的,就一個字,狠,不管打不打得過,一上來氣勢就要把敵人壓下去,要讓他慫讓他怕,還不錯,兩個月把你的狠勁給打出來了,現在至少能撂倒一個男人了。”

    又問她:“還學不學?不學的話明天不用來了。”

    季棠棠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晚上回去,她仔細地照鏡子,鏡子裡的人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神采、目光,還有周身沉下來的那股氣,那個纖弱的總在深夜痛哭的盛夏,忽然間顯得有點陌生。

    剩下的幾個月進展順利,和教練的相處也不那麼困難了,教練問過她學功夫是為什麼,她含糊的說為了防身,以後想一個人到處走走。

    也許教練沒有安定下來之前遇到過不少像她這樣的“怪人”,所以對她的想法並不驚訝,相反的,休息閒聊的時候,給她講了很多很多要注意的地方。

    “到了陌生地頭,記得找三處地方,旅館、飯店、車站,旅館讓你有住的地方,飯店讓你餓不死,車站讓你進的來也出的去,不管多偏的地方,有這三處,你立下命來了。”

    “不認識的地方問路,千萬別只問一次,以防是托。找兩個外貌身份職業看起來相差特別大的人問,別在同一個地點問,走開一段再問。如果兩個人的回答一致,基本可信,不一致的話,馬上要小心。不止問路,打聽事情也一樣,盡量問兩次,問不同的人。”

    “如果你覺得有人跟踪你,不要以為是自己疑神疑鬼,那肯定就是有人跟踪,這個時候就要做準備,不走偏路,盡量跟人結伴。”

    “太沉默和太招搖一樣,都引人注意,還是要適當嘗試著去和人講話,打聽消息。”

    ……

    最後一個月,算是出師,每天都練對打,教練找來場館裡另外幾個陪練,給她假設各種情況,旁邊攻過來怎麼辦,抱你的腰怎麼辦,怎麼找幾處攻擊間的夾縫,基本都被她設法化解了,只有最後一種,怎麼都破不了。

    設的是製住一個人兩手摁他肩靠地的時候,另一人拿繩索從後頭平勒往後拖。

    季棠棠上陣練了一次,繩子上來那麼一勒一拉,險些就死過去,鬆開大口喘氣的時候,教練說我告訴你這種為什麼難破,因為勒脖子是阻氣管,氣上不來四肢的勁就來不了,你又是女的,腿上攻不到對方,用胳膊去硬拽力氣又不如人,這裡得取個巧,你好好想想。

    季棠棠死活想不出來,最後教練親身上陣演示給她看:“看好了啊,關鍵時刻救命的。”

    她屏住了呼吸去看,教練被繩子倒拖了一兩米的時候,忽然一聲暴喝,頭頂點地,雙肩和脊柱的力量硬生生帶的整個身體倒立,兩腿絞住彎腰後拖的那個人的頭,猛力往下一拽。

    像是旱地拔蔥,把那個人硬拔了個跟頭。

    示範過後的教練坐在地上喘著粗氣:“這是教你的最後一課了,一般人格鬥都用身上最有力的幾個點,胳膊肘、拳頭、腿、腳,記住,不要受這個局限,關鍵時刻,身上每一塊部位都能調動起來。”

    三天以後,她退了房,清理了所有帶不走的東西,然後最後一次去場館,跟教練結剩下的錢。

    教練看著她半人高的背包直發楞:“這是要走了?”

    “準備走了,謝謝師傅。”

    教練接錢的時候很有點唏噓:“別叫我師傅了,這不比武行里手把手的教,我收了錢的,也就是個交易。”

    “學的還算不賴,不過記住,你是速成的,對付普通人沒什麼問題,但道上練過的人比你想像的多,五年十年苦功夫的不在少數。以前讓你學會狠,以後要記得收,把自己收的像個不起眼的普通人,麻煩會少很多。還有,真打起來,點到為止,讓對方知道怕就行,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把對方打殘了,那就是一輩子追著你咬的仇了。”

    “記住了。”

    教練送她到場館門口,幫著她把大包背上身,出場館要下一段台階,教練在台階上頭跟她揮手道別。

    “再見了啊,祝你一切順利啊棠棠。”

    她沒回答,只是下意識用手去託了托身後背包底部硬硬的輪廓,那裡,是她用塑料膜包好的路鈴。

    一切順利嗎,誰敢說呢,這段看不到盡頭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43
144 古城後記 第六章 完

    線香燃盡了,空氣中的煙味越來越淡,穿堂風呼的一下刮過,久已廢棄的門發出突兀的吱呀聲響,季棠棠慢慢坐到地上,涼氣透過褲子滲進皮膚裡。

    彷彿聽到很久以前,葉連成對她說的話。

    小夏,地上涼,別坐地上。

    抬起頭,又是個沒有月亮的晚上。

    開啟路鈴所用的時間比想像的長,一路行走,漸漸改換舊模樣,露宿、搭車、輾轉顛簸,不那麼好奇,漸少衝動,凡事思而後行,單純的良善壓至最偏一隅,開始會看人臉色,聽人弦外之意,揣摩意外之意,學會了冷眼,也學會了不動聲色去推波助瀾。

    行路即修行,人這一生,要走多少路,才能遍歷浮世心酸?生活給她磨難,也給了她一雙不再隻流於表面的眼睛,好心在路上喝退糾纏她的二流子搭載她的司機大叔,同樣會夜半時在暗娼房外停車去爽一把,而那個被客人吆來喝去罵著“皮膚都鬆了□都尼瑪掉下來了還敢收五十塊錢一次”的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也會惴惴地敲她的車窗,問: “姑娘,看你像個識字的,能幫忙給家裡的伢兒寫個信嗎?”

    她下車幫忙寫信,那個女人打著手電幫她照光,一字一句口述:“媽媽在外頭打工,錢不好掙,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孝順爺爺奶奶……”

    沒有哪一個人可以單純的用好壞或者爛渣來形容,所有人都被生活磨礪的千棱百面,再污穢不堪的境遇,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也有暗香浮動——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戾氣怨恨最盛的時候,她都未曾迷失本心。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晚上,路鈴突兀響起,在此之前,她做過很多次路鈴震響的夢,但真正響起的這一刻,卻恍惚地覺得不是真的。

    於是有了尕奈之行。

    腹部被火槍轟開,血肉模糊的同時居然能感覺到細胞和組織的複原再生,賀文鵬涉水時背起她動作僵硬地奔跑,她回頭看毛哥的客棧,鋪天蓋地的墨黑之間,只有那麼一點螢火樣的光,那時候她想,如果每一次撞鈴尋訪的末尾都得有一個血腥收場,那麼對她來說,第一個故事即將落幕,這些多少帶給她溫暖的人,也終將被忘在腦後了。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裡面會有那麼一些人,一直陪她走到最後。

    夜晚山間忽然暴起的風送來了天葬台處的血腥和狂躁味道,無數的野狗吠聲此起彼伏,鐵絲網攔著的那一頭有幾十條狗吠叫攀扒,一雙雙泛著紅光的眼睛貪婪地盯住這個方向,迎上來的賀文坤手裡拎著大錘,低聲而急促的交代:“給狗的吃食裡有藥,差不多發狂了,她這點骨架子,骨頭都不會剩的。”

    就在賀文鵬想把季棠棠甩下地的剎那,她右手高揚,三枚骨釘從他腦頂心狠狠戳了下去。

    腥臭味帶著涼意的血幾乎是飆出來的,活人的血怎麼會是涼的呢?

    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了,另兩枚骨釘餵了賀文坤,血的怪異味道刺激了那群野狗,伴隨著鐵絲網掙斷的聲響,數十隻沖在最前頭的野狗團團扑住了賀文鵬,越來越多的野狗衝上來,不及避讓的賀文坤慘叫著滾在地上​​。

    但是奇怪的,沒有一隻狗動她,甚至會因為她的靠近,慌亂地夾著尾巴竄開。

    事後她作了清場,天葬是隔三岔五進行的,總不能讓後來者發現這裡太過異樣。

    吐了很多次,回去的時候,身體一直發抖。

    母親從來沒有提過,骨釘是這樣化解怨氣的。

    她在黎明時回到毛哥的客棧附近,遠遠的看到毛哥雞毛他們慌慌的走進走出,她耐心地等著他們都離開,只剩下那個叫梅朵的藏族女人。

    小心地避開梅朵之後,她在樓上收拾了行李,取卡之前,給凌曉婉的媽媽打了最後一個電話。

    凌曉婉的媽媽在那一頭失聲痛哭,但在季棠棠嘆息著想掛掉電話的時候,她還是哽咽著說了一句。

    “謝謝你了,季小姐。”

    同樣的道謝也來自李根年,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在電話那頭壓抑的哭,背景裡有菜頭咿呀咿呀玩鬧的聲音,他說:“早料到了,也算是讓自己死心了。我代大鳳和菜頭謝謝你了。”

    ……

    離開大宅的時候,季棠棠忍不住去想,那些撞響路鈴的怨氣,那些黑暗角落裡躁動不甘的靈魂,都得到安歇了嗎?

    凌曉婉,大偉,陳來鳳,死於飛天窩點的不知名女子,還有母親……

    確定沒有遺漏嗎?

    不,還有最後一道。

    那道詭異的,即便沒有路鈴的導引也依然尋她而至的怨氣,曾在一個狂風凜冽的夜晚,掀起過她藏北帳篷的簾幕。

    ——————————————————————

    說不清是她安居藏北第幾個月,連日暴風雪不停,出事的那個晚上,從黃昏時就不斷有狼吠聲傳來,站在高處看,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狼,在遠處躁動不安地轉來轉去。

    藏人都很緊張,頭人格列一晚上來了好幾趟,再三吩咐她一定要把簾幕紮好。

    因為鬼爪的一直貼身攜帶,她並沒有太過緊張或者忐忑,那個晚上,她如常撥點酥油燈,闔目輕輕搖動轉經筒。

    忘記了是第幾遍時,屋裡的風突然大起來,酥油燈的燈焰飄忽著幾乎就要熄滅,季棠棠彎□子護住燈焰,轉頭對上撲面而來刺得眼睛都睜不開的風:“誰?”

    她記得之前是把簾幕牢牢紮好的,但是現在,紮帶已經鬆了,厚重的簾幕掀開一角,透過掀開的縫隙,可以看到一雙鞋子,女人的鞋子。

    季棠棠左手微微彎起,鬼爪的碧色瞬間侵上指尖,她厲聲又喝了一句:“誰?”

    那個人似乎是被嚇到了,猶豫再三,哆哆嗦嗦把簾幕掀開了一條縫。

    尤思?

    季棠棠驚訝極了,她站起身,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該迎上去:尤思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呢?發生了什麼事?她瘦的這麼嚇人,皮膚透著黑,眼眶深深凹進去,脖子和額頭上,一道道暴起的青筋。

    “思思?”

    尤思的手鬆開,簾幕落下,透過底下的縫隙,可以看到她在離開。

    季棠棠追了出去:“思思,你等一下!”

    一出門就被暴風雪逼的睜不開眼睛,模糊地看到尤思單薄的身形正朝草原深處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好像瘸了一樣。

    不管季棠棠怎麼喊,她都不停,​​季棠棠一咬牙,向著她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才剛邁開步,腳下一絆栽倒在地。

    她撐著地面想站起來,目光所及,突然僵住了。

    她看到有個血肉模糊的小孩,牢牢抱住了尤思的右腿,所以尤思搖搖晃晃,趔趄著總是走不快。

    所以,思思最終還是幫盛家把孩子生下來了?

    那個小孩滿身的血,渾身的皮膚都起著褶皺,眼睛很亮,帶著滿滿的邪氣,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看的她遍體生寒。

    再然後,它忽然咧嘴笑了一下,露出猩紅色的牙床,伸出一隻軟小的手指指了指她身後。

    季棠棠警覺地回頭,伸手一把掐住迎面撲過來的野狼的脖子,咔嚓一聲擰斷,左右又有兩隻狼分別撲了過來,幽碧色的光弧劃過,躍在半空的兩隻狼被硬生生剖開,軟塌塌砸落地上。

    空氣中瀰漫開狼血溫熱而腥臭的味道,大片的雪花​​偶爾刮過人的臉,像是鋒利的蘆葦葉子。

    尤思已經不見了。

    天漸漸亮起來,尤思不可能來過,但茫茫的雪地上,卻居然真的有一行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就好像那一次在古城的候車站,噩夢醒來,衣服上落下淅淅瀝瀝的沙子。

    路鈴已經不在身邊了,怨氣為什麼還能循她而來呢?藏北暴風雪肆虐的這個晚上,那串遺留在八萬大山深處的路鈴,是否也徹夜響個不休?

    ————————————————————

    夜很靜,路旁的樹向高處伸著光禿禿的枝椏子,兩邊是一塊一塊的菜地,地頭堆著高高的草垛子,偶爾有流浪的夜貓從垛子口喵嗚一聲嗖的竄出來,一道黑煙似的很快溜過田埂。

    岳峰總愛安慰她:棠棠,都過去了。

    沒有什麼是能完完全全徹徹底底過去的,那些發生過的,或輕或重的痛苦恐懼,總還留下絲絲縷縷的鋒利尾梢,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忽然在你身上又抽下一道道不深的痕。

    而那些不好的讓人頭痛的事情,永遠不會真的消減偃息,只要活著,就會隨時面對很多新的問題,那些紛紛擾擾的人和事,總會偶爾有一處冒起火頭,等著你去滅。

    她和岳峰,是不是未來真的就能過上無憂無慮幸福平安的日子了,是不是真的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尾一樣,壞人都受到了報應,再也不會來算計她們了?

    未必。

    但是……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前方不遠處小橋上站著的,那是……岳峰。

    季棠棠的眼底忽然潮濕了。

    她對他說過喜歡,說過愛,但是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感激他。

    這個男人,或許不是最好的,但是拿好過十倍的人給她,她也不換,他不止是她愛人,也是她親人和恩人,是她願意去保護,願意去拼命,願意去陪伴終老的人。

    季棠棠低下頭,悄悄揩去眼角的眼淚。

    岳峰坏笑著朝她嚷嚷:“咦,小姑娘挺俊俏啊,低頭害什麼羞啊,過來讓爺劫個色。”

    季棠棠笑起來,她幾乎是撲到岳峰懷裡去的,撞的他胸口生疼,抱著她踉蹌著退了好幾步。

    好不容易穩下步子,岳峰挺奇怪的,低頭想看她她又抱緊了他脖子死不撒手,只好拍拍她腦袋:“棠棠,幹嘛呢這是?”

    季棠棠沒有回答。

    她和岳峰,是不是未來真的就能過上無憂無慮幸福平安的日子了,是不是真的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尾一樣,壞人都受到了報應,再也不會來算計她們了?

    未必。

    但是……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你在。

    〈古城後記‧完〉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44
146 番外一

    兩件事促成嶽峰離開古城,一是潔瑜出了點小事故,下樓梯的時候滑了一腳,現在在醫院保胎;二是轉手的酒吧有一些手續上的未盡事宜,需要他盡快回去簽些東西。

    算起來,大概要離開個三五天。

    岳峰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帶季棠棠同行,一來那裡是秦家的盤踞地,帶回去了冒險;二是舟車勞頓的,不想她太累;三是讓毛哥給罵的:“一天不見能死啊,就三五天,你非帶她跑來跑去的啊?”

    句句在理,但心裡頭怪捨不得的,臨行前的晚上,跟她交代了很多事情,定時吃飯吃藥,多加衣服,不要吹風,偶爾曬曬太陽,氣人的是她聽的心不在焉的,中間還打了個呵欠,岳峰一指頭戳她腦門上:“​​聽見了沒?”

    季棠棠頭一抬,深情無限:“聽見了,爹。”

    岳峰那口血啊,險些噴房樑上去,凳子一踢回房,出門的時候,還聽到她在後頭上氣不接下氣的笑。

    晚上睡覺的時候,暗暗賭咒發狠,臨走前再也不跟她說話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第二天要趕早上路,天還沒亮岳峰就起來了,收拾好了之後進廚房吃飯,意外的是季棠棠也在,岳峰言而有信,不睬她也就算了,眼睛上翻下翻左翻右翻的,就是不看她,毛哥看出有點不對,滿心的沒好氣,故意衝上來兩手捧住​​他臉左看右看,大叫:“呦,峰子,一晚上咋睡成斜眼兒了?這可怎麼開車啊?”

    原以為毛嫂給準備的就是稀飯雞蛋油條,誰知道端過來香氣四溢,居然是一碗餃子,毛嫂說:“丫頭五點不到就爬起來做了,十八個餃子,都是她一個褶一個褶捏出來了,從頭到尾沒讓我上手,說是心意。”

    岳峰愣了一下,心底里密簇簇的帶著欣喜的暖意慢慢包上來,季棠棠在邊上嘆氣:“那有什麼用啊,人家看都不看你呢,心裡哇涼哇涼的,碎了都。”

    岳峰斜她:“裝!​​再裝!”

    季棠棠歪著腦袋笑瞇瞇的:“終於肯看我了啊?”

    岳峰繃不住就笑了,一把撈過來狠狠在她腮幫子上親了一口,對面的毛哥敲著碗表示抗議:“哎哎,大清早的,少兒不宜啊。”

    “滾你,臉上褶子比餃子還多,再裝少兒老子啐死你。”

    毛哥沒轍:“棠……拉姆,你不得幫你毛哥說句話啊?”

    季棠棠護短:“岳峰說什麼就是什麼!”

    毛哥那個堵啊,關鍵時刻,終於頓悟啥叫外人啥叫自己人了,他求救似的捧著碗看毛嫂:“媳婦,峰子媳婦兒欺負人,作為我的媳婦,你就沒什麼要表示的?”

    當然有,毛嫂桌子下頭很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腳:“半老頭子了,跟年輕人較什麼勁兒,吃飯!”

    ————————————————————

    一幫人,只有神棍睡得死沒爬起來,臨開車的時候,岳峰看見毛嫂把季棠棠拉在角落裡說話,過一會她過來,岳峰衝著毛嫂的方向努努嘴:“嫂子跟你說什麼呢?”

    季棠棠很嚴肅:“嫂子說,男人不能太寵了,寵壞了就不好了。”

    岳峰哦了一聲,調子拉的長長的,又問:“那我媳婦兒怎麼說的?”

    季棠棠伸手在岳峰頭上刷刷刷一頓亂搓,把他腦袋搓的跟個鳥巢之後慢條斯理開口:“我說了,我自己的男人,我寵著,我驕傲。”

    說完了,還“驕傲”地一昂頭:“我不寵著誰寵著啊,是吧。”

    岳峰對這個回答非常讚許,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神就要殺人了:“給你五秒鐘,速度把爺的髮型給恢復了!”

    季棠棠很狗腿:“好嘞!”

    她趴著車窗口探身進來,車前屜裡摸出把梳子,幫著岳峰左梳梳又梳梳,梳好了還拼命去掰車邊上的後視鏡:“來,爺看看效果,還滿意嗎?”

    岳峰直接笑噴了,他從車窗裡探身出來把她抱了個結實,下巴在她耳後蹭了蹭:“棠棠聽話啊,過幾天我就回來。”

    “嗯。”

    “別亂跑啊。”

    “不亂跑,跑了也會跑回來的。”

    這答案真心欠揍,岳峰想擰她兩記,想了想又吩咐她:“不能幹壞事啊。”

    “這個……我考慮考慮。”

    ……

    ————————————————————

    沒想到,當晚就“出事”了。

    當時,岳峰的車到西昌,剛在酒店住下,毛哥一個電話跩過來,火燒火燎的:“峰子不好了,棠棠又鬼上身了!”

    岳峰真心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質,估計在一起這麼久都讓她嚇出來了,居然沒有“眼前一黑”、“手臂一抖”、“喉頭一甜”、“兩腿一蹬”什麼的,他說:“你慢慢講,怎麼了?”

    ————————————————————

    據說情況是這樣的。

    當時是晚上八點多,吃好晚飯之後,毛嫂帶著娃兒出門溜達,毛哥、季棠棠和神棍擱客廳裡看電視,《甄嬛傳》。

    正演到“拖出去,賞一丈紅”的時候,季棠棠就抽了,身子一歪栽到地上。

    毛哥和神棍都慌了,一左一右拽著胳膊拉起來,正要去掐人中的時候,她眼睛一翻坐起來了。

    坐起來了之後就盯著神棍笑,神棍被笑得雞皮疙瘩出了一身,有一種即將要被賞一丈紅的不祥預感。

    “好久不見。”

    神棍懵圈了:“咱倆……見過?你……你貴姓?”

    “姓盛,盛澤惠。”

    盛澤惠?這名兒怪熟的啊,毛哥突然想起來了:這不是那個盛家奶奶嗎?

    壞了,這又是上身了吧,老實說,經歷過雁子那一次,毛哥怕倒是不怕,就是覺得怪瘆人的。

    這必然是被神棍這貨整天念叨唸叨給念叨來的啊,毛哥暗叫糟糕:上次是把季棠棠摁浴缸裡給救回來的,因為雁子是被淹死的,這次完了,誰知道盛家老太婆是咋死的啊,萬一救不回來,這棠棠算是峰子的女朋友呢還是神棍的女朋友呢?

    神棍激動了,有點語無倫次的:“你你……盛澤惠?”

    他蹭蹭蹭擠開毛哥,看那情形不是想握手就是想擁抱,季棠棠眼疾手快,一巴掌把他推了個跟頭。

    “盛家的事,我不同意你把它寫出來,一個字都不能寫。”

    神棍沒反應過來:“寫什麼?”

    沒人再回答他了,因為季棠棠忽然臉色一變,又軟軟癱下去了……

    以上,就是毛哥給岳峰敘述的,季棠棠再次被“鬼附身”的全過程。

    毛哥非常慶幸:“這次真是來得快也去的快啊,萬幸啊,不過峰子,我尋思著,要么找個大師什​​麼的給棠棠驅一驅吧,這丫頭體質偏陰吧,怎麼老被鬼附身呢?就算這鬼是出來遛個彎就走,咱也經不住來來去去這麼折騰啊……”

    岳峰打斷他:“棠棠還好嗎?”

    “屋裡歇著呢,說是有點累,頭暈,傷元氣……”

    岳峰幾乎是吼起來的:“讓她給老子接電話!”

    ——————————————————

    岳峰劈頭蓋臉把季棠棠一通臭罵:“你玩兒上癮是吧,你演技好是吧,老子一不在你就翻天是吧?”

    季棠棠蔫蔫的:“我有理由的。”

    “你還有柴油呢。”

    她嘀咕了一句什麼,岳峰沒聽清:“說什麼?大聲點!”

    “柴油是真沒有……”

    岳峰哭笑不得,他一笑,季棠棠就委屈了。

    “那我也是沒辦法,神棍整天說要把他寫的東西出書,你想我也不可能讓他把盛家這一段給投出去的,勸他肯定不聽,偷偷把他稿子都燒了吧也太過分了點,想來想去,只有這個法子了,我還特意挑的毛嫂和她兒子不在的時候呢……”

    說的也在理,神棍這人,還真沒法循正常途徑跟他溝通。

    岳峰沉默了一會,問她:“還有事瞞著我嗎?”

    “沒有了沒有了。”明知道岳峰看不見,季棠棠還是把腦袋搖的撥浪鼓一樣。

    “還有什麼想做的事瞞著我嗎?”

    想做的事,他問的可真有技巧。

    兩人都沉默了,聽筒裡偶爾傳來因為電流不穩而產生的噝噝聲。

    “岳峰?”

    “嗯。”

    “我想聯繫石嘉信,關於思思,還有一道怨氣,始終沒有化解。”

    岳峰心中嘆息,卻沒有絲毫意外。

    季棠棠第一次跟他講起關於尤思的這個夢時,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岳峰閉上眼睛,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尤思的臉,這個女孩子,他陪伴過她最後的時光,她那麼悲慘,可她有什麼錯呢?

    有的時候,世事冰涼冷硬的沒有道理。

    尤思值得更好的下一輩子,幹乾淨淨,從頭開始的下一輩子。

    “岳峰?”

    “好。”

    “好?”

    “我會幫你聯繫石嘉信,不管你準備做什麼,等我回到古城之後再開始,在邊上看著你,我會放心些。”

    又是沉默,手機真是奇怪而又偉大的發明,兩個人,明明距離那麼遠,隔著山、水、無數陌生的人流和路,但是他的呼吸,那麼真實,就在耳邊。

    “我想你了岳峰,早點回來。”

    岳峰笑起來:“真想我了?”

    “真想。”

    “那等我回去了,就結婚吧。”

    “……嗯。”

    “答應這麼爽快?”

    “嗯。”

    “不要點聘禮?比如車子房子金項鍊什麼的?”

    季棠棠說:“不要了。”

    “就把那個叫岳峰的帥小伙兒,捆緊了紮實了給我寄過來吧,還有,裝包的時候保護好他的髮型,他最寶貝他的髮型啦。”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46
147 番外二

    潔瑜住的是私家會所式的婦嬰醫院,錢交的多,設施環境自不用說,服務更是一流,往常在醫院就診排隊,看到的醫生護士板著的都是集中營看守者的臉,在這兒,說一句話都恨不得笑成一朵花。

    要么說呢,有錢就是好啊,必須多掙點錢才行。

    岳峰這麼說著的時候正幫潔瑜削蘋果,潔瑜躺床上,很是鄙夷地看他:“哥,你俗不俗啊,開口錢閉口錢的,掙那麼多錢幹嘛啊?”

    “養老婆啊。”

    “你不是說你老婆不貪錢嗎?從來沒吵著要你買衣服包包什麼的。”

    岳峰斜了她一眼:“不貪錢我就不用掙錢了?你自己保個胎都要住這麼好的地方,到我媳婦兒生孩子的時候,我捨得讓她跑醫院裡排隊被護士呼來喝去的?衣服包包她是沒要過,但萬一她想要呢,到時候我買不起,她就只能撓著玻璃櫥窗站外頭眼巴巴看著,揪心不揪心啊?”

    說的興起,也忘記了削好的蘋果是給潔瑜的,送到嘴邊狠狠就是一口,然後手一揮,嘴裡嚼著蘋果氣吞山河:“告訴你,不管別人怎麼樣,我的奮鬥目標就是,到了這種關頭,必須得能斬釘截鐵地說一句:媳婦,買!”

    潔瑜損他:“哥,你真有出息。”

    橫豎心情好,也不去理會她話裡的揶揄之意,一瞥眼看到她旁邊床上的被子空翻著,岳峰嘴巴朝那邊努了努:“那邊的,也是住個保胎的?”

    潔瑜鄙夷地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這次是真鄙夷:“她啊,小三。”

    岳峰嚇了一跳,趕緊制止她:“說什麼呢,別亂說。”

    “什麼亂說啊,我告訴你,鐵定是三,一猜一個準兒,不是三我腦袋割下來給你當球踢。”

    潔瑜估計是做孕婦做的窮極無聊,這兩天的心思全放在推理分析上了:“住進來都六七天了,你看我們方程式,鞍前馬後,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表現的那是極好的。旁邊一位,老公連一秒鐘都沒出現過,你覺得正常嗎哥,要是方程式敢這麼對我,我削不死他!片片兒的!”

    岳峰頭皮發炸:“哎,哎,潔瑜,胎教!胎教!”

    潔瑜反應過來,趕緊低頭撫了撫肚子:“Sorry啊兒子,娘一時衝動。”

    嘴上說Sorry,半點改過的意思也沒有,一抬頭又興致勃勃跟岳峰擺忽開了:“我聽過幾次她給她老公打電話,開始都是撒嬌抱怨男的不來看她,結尾一般都是:哦,那給我買那個手袋;嗯,那給我買那個拎包;好吧,那給我買那個限量版的包包……”

    潔瑜學著那個女人的語氣說話,嗯嗯哼哼的,聽的岳峰憋不住想笑。

    “所以!”她憤憤做總結,“這能不是三兒嗎?她不是三,就是個倒包的!”

    岳峰笑噴了。

    “還有啊……”潔瑜說到一半忽然不說了,拼命咳嗽,向岳峰擠眼睛,岳峰會意,果然,下一秒就有人進屋了,蹬蹬的腳步聲。

    岳峰迴過頭去看,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談不上多漂亮,眉眼倒是挺妖嬈的,懷裡抱著一大束百合,洋洋得意的進來,潔瑜出於禮貌,客氣了一句: “老公送的啊。”

    “是啊,”那女人喜滋滋的,“我老公在樓下停車呢,一會上來。”

    潔瑜不吭聲了,岳峰挑釁似地沖她擠了擠眼睛,那意思是:怎麼著,話說的滑了嘴了吧?

    過了約莫五分鐘,有人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這邊走,足音很重,聲音怪不耐煩的。

    ——“不是跟你說了忙嗎,單位裡有事,走不開,你以為都像你,天天閒著沒事幹?”

    ——“那就你自己去唄,誰規定的奔喪要夫妻倆一起?再說了,你跟那邊都不熟,我就更不認識了,隔了多少層的親戚了。”

    ——“隨便你怎麼去!不會開車你還不會打車啊,屁大點事都問我,我是你爹啊!”

    ……

    不知道為什麼,這聲音聽著有點耳熟,岳峰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抬頭朝那個跨進門來的男人看過去,目光相觸的剎那,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僵了一下。

    潔瑜看出有點不對了,她偷偷拽了拽岳峰的衣袖,小聲問了句:“哥,他誰啊?”

    他誰啊?

    岳峰沒有吭聲。

    心底急速膨脹起無數複雜的情緒,憤怒、酸澀、無奈、嘆息……但末了的末了,只剩下荒唐到想大笑的苦澀衝動。

    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遇見苗苗的老公。

    ————————————————————

    小鄭也認出岳峰了,他特別尷尬,岳峰雖然不算什麼交情近的人,但畢竟有點頭之交,偷腥這種事,到底也光榮不到哪去。

    因著這個,對情人嘉麗接下來的親暱舉動,多少有點含糊敷衍,一刻鐘不到就坐立難安,支吾著起身:“那個,嘉麗,我家裡有點事,先回去了……”

    嘉麗也不鬧,眼圈紅紅地看他:“不是說今天一定陪著我嗎,你都多少日子沒來了,我這肚裡頭揣著的,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她家裡死了人了,你看,死者為大……”

    “死了人了不起啊,我也為你死過一個孩子了,都長成形了……”

    嘉麗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岳峰心裡一沉,想起當時黑皮跟他說的。

    ——“苗苗未來老公姓鄭,那小子之前有女朋友,聽說還懷孕了,跟秦家的事情一定,立馬分的干淨,拿出五十萬讓女的做了人流……”

    說的看來就是這個嘉麗了。

    這對話,傻子都能聽出來兩個人不合法了,潔瑜這人也彆扭,看到嘉麗哭吧,又有點心軟,抽了張紙巾遞過去:“別哭了啊,心情不好對孩子影響不好……”

    嘉麗接過來擦眼睛,哽咽著說了句:“謝謝啊。”

    她一哭,小鄭就不好提要走的事了,事實上,他本來也不想走,臨時尋這個藉口也只是想避開岳峰,好在嘉麗哭了一會就不哭了,擦擦眼淚,又推推小鄭:“算了,你要家裡事忙,還回去吧,不然她又得跟你吵了,你又得煩。我沒關係,你回去吧,啊。”

    潔瑜在邊上沖著岳峰無聲地做各種憤怒的誇張表情,岳峰笑笑,示意明白她的意思。

    這個嘉麗厲害的,先把男人的心給哭碎了,又委曲求全順他的意,知冷知熱可心可意的誰不喜歡啊,難道喜歡家裡那個

    兩人又壓低聲音絮絮說了一會,說到後來嘉麗破涕而笑,不知道是不是又得了許諾拿了個包,小鄭走了之後,岳峰尋了個藉口出去,想找他談兩句,追到樓下時又停下腳步,覺得自己怪多事的。

    算了,他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呢?說到底,這是人家的事。

    回到病房門口,門開了一條縫,從門縫裡看進去,嘉麗抱著枕頭坐床上,嚼著葡萄吐籽兒,兩腿叉開,正跟潔瑜說著什麼,岳峰遲疑了一下,沒進去。

    ——“是,我是小三,我他媽最冤的三兒。我跟這男的先在一起的你知道嗎,可我家裡條件不好,他家看不起,咬死了不同意,我心說,懷一個,懷一個就綁住了,我操,他家趕著坐火箭的速度給他定了一個,門當戶對的,拿了五十萬來做分手費。”

    ——“妹子,你要是我你怎麼辦?我告訴你,男人都靠不住,女人得有腦子,得為自己打算。”

    ——“打了就打了吧,生下來我哪有錢養啊,再說了,拖著一個,我怎麼嫁啊。我麻溜地打了胎,拿了五十萬,沒跟他吵,讓他欠我情分,人家總比我有勢力,將來沒準有事還得求上門,所以得給自己留路啊。”

    ——“也闔該有緣,他結了沒幾個月,有一次碰巧遇到了,一起吃了個飯,對我倒​​苦水,老婆怎麼怎麼不好,怎麼怎麼不幸福,我就安慰他唄,一來二去,就安慰床上去了。”

    ——“我都想好了,不打沒準備的仗,不能在一個地方栽兩次,說句不怕你笑的話,這次,我就是盯著把他撬過來去的!做生不如做熟,再去談個戀愛摸家底太費勁了,現成這個就挺好,他老婆對他不好,我就加倍對他好,他老婆嬌氣不懂事,我就加倍賢惠體貼,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他也不傻,誰好誰不好心裡透亮著呢,對,他老婆是比我好看,那又怎麼樣,好看能吃啊?”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就跟養狗似的,你養個寵物圖什麼,不就圖個樂呵開心嗎?這狗要是整天沖你撂臉子咬人讓你跟條狗似的去伺候它,你願意嗎?”

    ——“我不敢說我現在十成把握,但比起以前,那是上了不知道多少個檔了,第一次懷孕,他連陪我去醫院都懶得,這一次,巴巴把我送到這裡來,錢花的那是水一樣,這個時候,我就更要忍得住氣兒,咱不說什麼情啊愛的,那都是虛的,我就是奔著他的錢、地位還有我下半輩子的安生去的,這也是我的事業啊,必須要有規劃,他自己都把話給我挑明了,家裡頭那個,是遲早得分的……”

    好一個毀三觀的“我的奮鬥”,潔瑜真是嘆為觀止,身為“正室”的一員,她實在是該跳起來痛斥她不要臉的……

    潔瑜清清嗓子,想把話題給繞開:“那個……那女的,既然也門當戶對的,不好惹吧,你當心些……剛聽你……老公說那意思,她家裡出事了?”

    嘉麗煩躁似的揮揮手:“隔了好幾層的親戚,聽說是個老太爺,八十多了,死了就死了唄,都比普通人多活那麼久了……”

    岳峰怔了一下。

    老太爺?秦老太爺?死了?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6 14:54
148 番外三

    不想驚動九條,岳峰托黑皮幫忙打聽秦家老太爺的事,黑皮打聽了一圈下來怪納悶的:“就是死了唄,都活了八十三了,該死了唄,哪有為什麼不為什麼的。”

    八十三,擱在他們這兒算是喜喪了,居然讓這老匹夫安安穩穩活到壽終正寢,岳峰覺得怪不公平的,但是另一方面,又多少鬆了一口氣。

    這個頭腦人物一死,秦家得有好一陣子蹦躂不了了吧?

    快傍晚的時候給毛哥打電話,照例是聊不了兩句就讓把手機轉給棠棠,毛哥在那頭喊了兩嗓子,然後慢條斯理地回复他:“季大隊長不在。”

    岳峰是真心給跪了,每次電話回去,就沒有一次是能順順利利通上話的!

    第一天,說是又被鬼附身了。

    第二天晚上,死活不接電話,說是在忙“事業”,岳峰朝毛哥一打聽,才知道毛哥怕棠棠整天在後院閒著沒事幹,以每月八百塊的“高薪”聘她每天晚上在客棧下頭的酒吧打一兩小時工,幫客人點單端端盤子什麼的!

    這就是她的“事業”!末了岳峰以接一次電話五百塊的高價買了她昂貴的十分鐘,她居然還敢數落他:“岳峰,人家事業剛起步,你作為家屬,不要老拖我後腿。”

    岳峰心裡頭那個恨啊,都跟她撂狠話了:棠棠,也就我不在跟前,你給我等著,一筆一筆我都記著呢,回去跟你算總帳!

    闔著拿他的話當耳旁風,今兒還升上大隊長了,是城管大隊啊還是巡防大隊啊?

    毛哥說:“具體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麼報仇小分隊。總之,我們的季大隊長帶著她唯一的突擊衝鋒隊員神棍出去操練了,你晚上再打吧。”

    岳峰不肯,逼毛哥把事情說清楚,奇了怪了,毛哥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末了扔了句:“不好說,你晚上自己問棠棠吧。”

    岳峰要是真能等到晚上,也就不叫岳峰了。

    這頭掛了毛哥電話,那頭就給毛嫂撥了過去,毛嫂猶豫了一下,開口就給岳峰道歉:“不好意思啊峰子,你毛哥讓拉姆在酒吧幫忙,也不是真要累著她什麼的,第一天就發生這種事,怪不好意思的。”

    岳峰急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

    ————————————————————

    不是什麼大事,但的確怪膈應人的。

    昨兒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毛嫂在後廚忙活著呢,季棠棠黑口黑臉托著空盤子進來,盤子往水​​槽裡一扔,眼圈都紅了。

    問她,她也不說,悶悶去院子裡頭坐著了,毛嫂不放心,打發毛哥去問,才知道是叫手腳不干淨的客人給佔便宜了。

    毛哥氣了,問清楚那人坐哪,袖子一擄就要過去抽他,毛嫂在古城待的日子久,見過那人幾次,知道不好惹,趕緊攔著不讓,僵持中,出來好奇看熱鬧的神棍聽出個大概,那叫一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回屋翻出個打鳥的彈弓,大叫一定要支持毛哥,去跟流氓拼個你死我活。

    季棠棠在邊上看著反倒樂了,末了是她把毛哥勸住的。

    她說:毛哥,真要打他我早動手了,為什麼忍著,因為我看出來他身邊帶著的是個保鏢,打起來了砸的都是咱的東西,我才沒那麼傻呢,反正只要他沒走,這口氣我是肯定要出的!

    神棍揮舞著彈弓,惡狠狠地附和季棠棠:“肯定要出的!”

    這還不算,他還當場表示要成立報仇小分隊,奉季棠棠為大隊長,自己是先鋒,本來還想把毛哥也給拉進來的,被毛嫂剜了一眼之後就沒敢再提這茬。

    原來如此……

    怪不得毛哥就是不願跟他講,在自己店裡出的事,他覺得不好意思。

    聽完了,岳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論理他該生氣,不過下意識的,他居然有點同情那個流氓:就棠棠那性格、脾氣還有能耐,加上個神棍在中間推波助瀾,孫子哎,你自求多福吧。

    毛嫂不知道裡頭這麼多的道道,還是有點憂心忡忡:“你們拉姆是藏族人,我聽說藏族姑娘的脾氣是挺倔的,火氣上來了是要拿刀砍的……你可得勸勸她啊峰子,那人我見過幾次,姓黃,是個古董商,是挺好色的,之前在古城還包過唱歌的小情人,你說遇到這種人渣,咱還跟他計較什麼呢對吧?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唄,你可得勸勸拉姆,別跟這種人硬來……”

    岳峰忽然打斷她:“那人是不是叫黃旺發?”

    ————————————————————

    夕陽西下。

    神棍在田埂上“操練”,彈弓的彈皮張的滿滿,小石子兒飛出去,嗖嗖的還真是破空有聲。

    季棠棠嘴巴里含一根狗尾巴草,倚著身後的草垛子看天邊的火燒雲發呆。

    昨兒晚上,如果她只是循常規給客人上了酒水之後就走,大抵是不會有後來被人佔便宜這檔子事的,當時遲遲不挪步子,是因為那個滿臉橫肉的死胖子脖子裡掛的那塊玉貔貅。

    這塊玉,她在吳千的脖子上看到過。

    陳來鳳的老坑玻璃種。

    兜兜轉轉,怎麼會又回到黃旺發那裡呢?是因為吳千給了阿甜保管,阿甜瘋了之後東西又全交回給黃旺發了嗎?

    她看的怔了神,黃旺發嘿嘿笑,涎著臉就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小姑娘,在這打工能掙多少錢啊,給你更高的工資,給我打工幹不干啊? ”

    她沒立刻動氣,還對著黃旺發笑了笑,離開的時候兩隻手絞著塑料托盤,險些沒把托盤絞變了形。

    她恍惚地想起第一次見到李根年的時候,那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從廠房區走出來,穿膠布鞋,鞋幫都磨的發白起毛。

    還有她逗菜頭玩的時候,李根年在邊上抹眼淚,絮絮叨叨的說都是自己沒用,要不是自己掙不到錢,大鳳也不用拖著連月子都沒出的身子跑出去做生意。

    怨氣怨氣,未盡之意,陳來鳳的怨氣固然是針對害死她的吳千,但是撇開怨氣不談,她那股韌細不絕的未盡之意,又牽在誰的身上呢?

    從何處來,回何處去,那塊玉,理應物歸原主。

    神棍志滿意得地過來:“小棠子,我練好了,告訴你,不是我吹,指哪打哪!”

    季棠棠斜著眼睛看他:“指哪打哪?”

    “指哪打哪!”

    ————————————————————

    晚上,岳峰再打電話過來,聽到的第一則大新聞就是:神棍用彈弓把人家老母雞的左腿給打折了。

    據說養主非常氣憤,拎著扑騰騰神情痛苦的老母雞上門討說法,毛哥賠了不是,外加五十塊錢,錢都從季棠棠的工資裡扣。

    岳峰聽的快笑抽了,毛哥在這頭惡狠狠的:“兩人都被我趕廚房刷碗去了,人家上門的時候我這臉都沒處擱啊,打傷老母雞啊峰子,我活了半輩子就沒聽過這麼叫人髮指的事兒啊。”

    電話到季棠棠手裡,她可委屈了:“又不是我打的老母雞,趕我過來刷碗也就算了,憑什麼扣我錢啊。”

    岳峰忍住笑:“你該,沒事慫恿神棍去打母雞。”

    “他自己說指哪打哪,我讓他打雞圈裡的雞食盆,他嗖一下子把距離雞食盆至少兩米的那隻母雞的腿給打折了,岳峰,這叫指哪打哪!豬一樣的隊友!”

    很顯然,報仇小分隊已經全面內訌了,岳峰聽到神棍在那頭大叫:“雞的腿那麼細,不比雞食盆難打啊?我打中了雞腿,更加說明了我的實力!還說我是豬,你去找頭會打彈弓的豬給我看看?我不參加你的小分隊了!今晚行動,我不給你打掩護了!”

    岳峰沒漏掉最有內容的那句話:“行動?棠棠,你又想幹什麼?”

    季棠棠沒瞞著,一五​​一十把自己打算做的事兒交了底,岳峰皺著眉頭聽,聽到末了發覺實在也沒什麼可挑剔的:她的計劃荒唐是荒唐,但可操作性的確是不賴。

    岳峰問她:“把那塊玉還回去,那麼重要嗎?”

    季棠棠沒吭聲。

    也不是單單為了玉,就是覺得,這個時候,做這件事,水到渠成,火候剛好。

    她不回答,岳峰也就不再追問:“見石嘉信,有什麼別的交代沒有?”

    話題突然岔開,季棠棠有點發怔,頓了頓才反應過來:“讓他帶上路鈴一起。”

    說完了,自己也知道不好辦:“可是……他應該拿不到的。”

    岳峰笑了笑:“看他吧,為了思思,他總有辦法的。”

    ————————————————————

    黃旺發晚上在相熟的朋友那搓了幾圈麻將,回到家裡已經快11點了,阿甜瘋了之後,這房子一直沒人住,處處透著頹喪的勁兒,聽說吳千那狗娘養的還在院子裡頭殺過人——黃旺發覺得怪晦氣的,每次進出後背都有點發毛。

    搓麻將的時候他還提起說要請葛二瞎子過來給屋子驅驅邪,朋友說葛二前一陣子不知道出的什麼事,讓自己養的黑狗給咬殘了,身上撕下好幾塊肉,傷好了之後,不大接活兒了,聽說也沒以前那麼靈驗了。

    這不純屬扯淡嘛,沒聽說過狗能把人的能力給咬沒了的。

    洗完澡,黃旺發裹著大浴巾出來,正拿幹毛巾擦頭髮,屋子裡的頂燈嘶啦嘶啦叫了兩聲,暗了幾下又亮,跳跳的像是電壓不穩。

    夜深人靜的,黃旺發瘆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想喊睡樓下的保鏢丁七,猶豫了一下又忍住了:總不能跟個娘們似的說自己是怕鬼吧,也忒沒面子了… …

    又是嘶啦嘶啦幾下,燈更暗了,想起吳千在這裡殺過人的傳聞,黃旺發全身的汗毛都簇簇立起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聽,耳畔似乎有女人的冷笑聲,黃旺發警覺地喝了一聲:“誰?”

    有那麼一瞬間,窗戶上映出一個長髮女人的影子,只是一瞬間,又不見了。

    黃旺發差點嚇尿了,扯著嗓子喊丁七:“老七,老……”

    哧拉哧拉,像是尖利的什麼東西在劃著身後的牆,黃旺發哆哆嗦嗦的轉身,觸目所及,臉上的血色刷一下褪的干乾淨淨。

    牆灰和細小的水泥沙石簌簌而落,那裡,明明沒有人,卻一筆一劃,像是指骨,硬生生劃出一豎行字。

    ——把玉還給我!

    似乎有什麼粗糙的東西拂過脖頸,再然後,脖子上吊著的那塊玉貔貅居然被提了起來,就在他鼻子前頭兩寸的位置,詭異地停住。

    多美的一塊玉啊,老坑玻璃種,行家說水分足有3分,正,濃,陽,均。

    那時候,他一眼就看中了,價錢開到六萬,陳來鳳咬死了不鬆口,說是低於十萬想都別想。

    氣得他跟吳千發狠:“媽的信不信老子出兩萬找人把她給做了,六萬她都別想拿。”

    ……

    那塊玉貔貅在鼻子前頭閃著瑩潤的色澤,但這次,打死他他也不覺得這塊玉美了。

    冰涼的​​恐懼排山倒海,他眼前一黑,直挺挺栽了過去。

    重物倒地的聲音,樓下正在擺弄電閘的神棍警覺地抬頭看天花板,然後煞有介事地掐指推算。

    嗯,如此看來,必然是小棠子已經成事了。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8 12:49
149 番外四

    一大早,手機就響了。

    哪個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國家應該立法通通拖出去餵狼!

    岳峰痛苦地呻吟一聲,腦袋往被窩深處一埋,手臂伸出來東摸西摸,把手機抓到被窩裡,有氣無力地拖了個長音。

    “喂……”

    “棠棠啊……”

    岳峰揉著眼睛坐起來,手機架在腦袋和肩膀之間伸懶腰:“大功告成了是吧?”

    他一邊聽一邊笑:“神棍不是發誓不和你組隊嗎,怎麼又跟著你去了呢?”

    “他和你一樣都缺心眼兒唄,哄哄就跟著我走了。”

    岳峰被嗆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棠棠,我不在的時候損我特開心是吧,做人怎麼就不知道為自己留條後路呢?闔著你覺得我不回去了是嗎?回去了之後你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嗎?”

    季棠棠的回答很淡定:“反正不管我做什麼,你回來了都要把我怎麼樣的,既然這樣,我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你除了把我怎麼樣,你還能怎麼樣?”

    擦!這話說的,太特麼欠扁加內涵了!

    岳峰心裡那個抓肝撓腮,哧拉哧拉,都是指甲撓牆的聲音,他咬著牙躺回被窩裡,小腹下頭騰騰熱的作怪。

    一個字一個字,都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棠棠我告訴你,要是此時、此刻,你就在我邊上,爺馬上就辦了你,生吞活咽,吃乾抹淨,讓你三天都下不了床!”

    季棠棠那頭足足噎了有一分鐘,然後恨恨說他:“流氓行徑,信不信我一爪子撓死你?”

    隔空鬥狠,耍狠她是真狠,耍流氓她不行,一聽就沒底氣。

    岳峰哈哈大笑:“棠棠,不是說兩個人的親密程度,要看聊天的限制級程度麼,咱也不能整天的聊歷史地理政治經濟啊,也該探討探討人類的延續問題了,嗯?”

    季棠棠在那頭笑,這邊的別墅空蕩蕩的,但是因著她笑,連帶著都活色生香起來,岳峰心裡頭突然一暖,問她:“想我嗎?”

    “不怎麼想,忙事業呢。”

    這一答終於捅了馬蜂窩了,岳峰騰一下就從床上坐起來了,氣急敗壞:“就你?上崗兩天工資全扣,你還好意思跟我提事業!”

    ————————————————————

    當天,季棠棠接到雇主毛哥的通知,她已經被“無情”地解雇了。

    季棠棠表示不服氣,毛哥慢吞吞地說:“這我也沒辦法,峰子讓我通知你,社會就是這麼現實,他就是耍手段把你給擠了,你能把他怎麼樣吧?”

    季棠棠想了想,試圖博取同情:“毛哥,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你說你支持誰吧?”

    毛哥非常警惕:“小夫妻吵架,不要殃及外人!誰我都不支持,走開走開!”

    但是慘遭解僱這件事,在神棍看來,那就完全不是個事!

    “不就是一份沒有前途的工作嘛,”長期失業流浪連救濟金都領不到的神棍表示不屑一顧,“我僱傭你唄。”

    季棠棠沒好氣:“你僱傭我?幹嘛?給你背麻袋?”

    “整理書稿呀!”神棍把自己已經寫完的那沓子稿子抖地跟人民幣一樣挺刮響,“你要幫我校對,有沒有錯別字什麼的……”

    季棠棠很直白:“有工資嗎?”

    ……

    後來毛哥經過的時候,聽到神棍激情四溢地在講什麼“榮譽感”、“意義”,毛嫂經過的時候,聽到神棍在強調“成就感”、“更加高尚的追求” ,兩口子合計了一下,得出了一個結論。

    總之神棍肯定在忽悠棠棠做一件白出力不要錢的事兒就對了!

    ————————————————————

    手續辦理和未盡事宜的切結比預計的晚了兩三天,最後一天臨走之前,安排了去看潔瑜。

    開車過去的路上通電話,潔瑜既欣慰又傷感:“哥,再考慮考慮唄,咱別為愛走天涯了,多酸哪,咱這市裡七百萬人口,女人多的是,我幫你挑!”

    岳峰笑噴了:“悠著點啊潔瑜,這話讓你嫂子聽到了,一爪子撓死你!”

    “嫂子很會撓人啊?”

    岳峰忍住笑:“相當會……行了不說了,還有十幾分鐘就到了。”

    ————————————————————

    停好車,想起潔瑜愛吃甜品,順便在會所入口外的甜品店給她點了份雙皮奶,等現做的當兒,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有個女人推開會所下頭的大轉玻璃門,跌跌撞撞奔到空地中央。

    離的近些,看清容貌,岳峰心裡咯噔了一聲。

    這是嘉麗。

    她鼻子下面都是血,抹的橫一道豎一道的,張皇地縮在原地發抖,會所門口傳來刺耳的剎車聲,小鄭從車上急匆匆下來,看到小鄭的一剎那,嘉麗的眼淚奪眶而出。

    小鄭一看就炸毛了:“她打的?她動手了?我操,她真以為老子怕她是不是!”

    他說著就要往樓上沖,嘉麗拼命攔著不讓:“算了,算了,我們先走吧。”

    小鄭又是心疼又是憤怒,無意間瞥眼看見岳峰,不覺愣了一下:嘉麗的阻攔他倒是無所謂,不過叫認識的人撞見這事,他就不好發飆了,禮義廉恥的那層皮還是要遮一遮的。

    他盯了岳峰一眼,像是要把對苗苗的怒氣洩到他身上,然後扶著嘉麗快步離開。

    車子噴著尾氣絕塵而去,周圍忽然安靜下來,像是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先生,您的雙皮奶。”

    岳峰接​​過來,太陽穴突突跳,胸口一時悶的厲害,才走到外頭空地上,潔瑜突然有電話進來。

    她聲音壓的很低,急的很:“哥,你來了嗎?要不你別來了,以後再回來看我吧。”

    岳峰仰起頭,今兒沒出太陽,雲和天都慘白慘白的,潔瑜的病房在四樓,半開著,白色的窗簾角依在窗戶邊一拂一拂的。

    “苗苗在上面是吧?”

    潔瑜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接著又抱怨:“借我三個腦子也想不到嘉麗那男人是她老公啊,嘉麗還讓我幫她擋一擋,我一看到是她,整個人都懵了,她也懵了,比我懵的還厲害呢……”

    既然潔瑜也在場,岳峰想不通苗苗怎麼可能還去對嘉麗動手:“她們動手,你沒攔著?”

    “動手什麼?”潔瑜莫名其妙,“她們根本沒照上面,嘉麗好像知道苗苗會來,提前走樓梯下去的。說不定就是她自己約過來的,這狐狸精!”

    岳峰約略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忽然有要爆粗口的衝動,又不知道要去罵誰。

    “那個……哥,”既然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潔瑜就不好擅自替他做主了,“你還上來嗎?”

    長久的沉默。

    再然後,那頭掛斷了電話。

    ————————————————————

    秦苗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見潔瑜,看見了之後腦袋就轟了,潔瑜說要出去打個電話,她茫然地應著,應完了居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忘記了自己最初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潔瑜進來之後,她局促地說了句:“懷孕了啊?”

    畢竟已經很久不見了,潔瑜也笑了笑,指了指凳子:“坐啊。”

    苗苗沒坐,有點尷尬地對著潔瑜笑:“我真不知道你在這……要知道的話,我該買點禮品來的。”

    潔瑜有點意外,她抬起頭,重新看了苗苗一眼。

    沒有人會痴長歲月,生活終於教會苗苗初識人間冷暖,在那段被父親和岳峰寵到驕縱沒邊隨心隨意的日子裡,她何曾去顧及過其它人的感受?那時她知道潔瑜也暗暗喜歡岳峰,人前人後,總愛在她面前話中有話刻意炫耀,潔瑜怎麼也想不到還有一天,她會這麼小心翼翼帶著刻意討好地對她說“我該買禮物來的”。

    心裡忽然有點難受,潔瑜撫著微微凸起的小腹坐到床邊,語氣也和緩了很多:“你還好吧?”

    “還好。”

    沒有話說,潔瑜有幾次不安地看向門外:岳峰掛了電話之後,到底是上來還是不上來呢?

    “岳峰……他還好吧​​?”

    “我哥啊,挺好,他要結婚了。”

    苗苗傻了。

    她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覺,心好像挪了位置,從胸腔挪到耳畔,咚咚咚,震的骨頭和骨頭之間都是迴響。

    她是一直知道嘉麗的存在的,但是她無所謂,她覺得,自己跟這個姓鄭的男人,只是共同生活在一套磚瓦房子裡的無關緊要的兩個人罷了。

    嘉麗要找她,談什麼,離婚嗎?可以,那就離吧,這婚,本來也不該結的。

    她從來沒有透露過,在她內心深處,有一絲韌細的希望,像脈脈的火,始終倔強燃燒。

    她總覺得,岳峰還在那裡的。

    是的,中間兩人走岔了,她賭氣結婚了,他愛上棠棠了,但是後來,老天不是又把情勢給扭轉回來了嗎?棠棠死了不是嗎,而她,也再也不想繼續這個婚姻了。

    兩個人,又都恢復到孑然一身的狀態了,只要能把誤會解釋清楚,誰會比她更適合岳峰?

    可是,他居然要結婚了。

    苗苗恍恍惚惚的,聲音像是在飄:“這麼快?”

    “哥說是個藏族女孩兒,長的很像棠棠。”

    原來如此。

    苗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潔瑜告別下樓的,她一點也不想哭,胸腔裡冰涼的,每一根橫生的肋骨都好像是刺入血肉裡的冰碴,那股脈脈的火,只剩了濕漉漉板結的灰。

    忽然想起在古城的時候,岳峰對她說的話。

    ——“苗苗,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任何時候,自己站起來,才站得住。”

    他是在隱晦地提醒她嗎?果然再也沒有等她了。

    苗苗覺得自己很好笑,她那股子篤定的自信和優越感到底是哪裡來的?人心易變這個道理為什麼就不懂呢?岳峰就不一樣嗎?不不不,他跟別的男人也沒什麼兩樣。

    腳下突然踢到什麼東西,低下頭看,是個精緻的甜品袋子,裡頭有一盒雙皮奶,滿噹噹的,還沒動過。

    誰會把這東西丟在這呢?

    苗苗把袋子拎起來,坐到會所院子花壇邊的長椅上發呆,面前水池裡的噴泉嘩啦啦的,偶爾有冰涼的水粒子濺過來。

    打開蓋子,香甜的奶味四溢,苗苗拿了配送的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裡。

    這個下午,那麼涼那麼苦,唯一的一勺慰藉,這麼香這麼甜。

    誰放在那的?有毒嗎?那毒死她好了。失主會找過來罵她是賊嗎?那就罵吧,動手打也行,都不是的話,那就是老天看她可憐,賜給她的。

    噴泉的水花漸漸模糊的看不見了,大滴大滴鹹澀的淚水滴進甜品盒子裡,又被她舀起了送進嘴裡,她對自己說:不會再更糟糕了,會好起來的苗苗,一定會好起來的。

    ————————————————————

    潔瑜後來還是撥通了岳峰電話,問他,哥,真就不見她了啊?

    岳峰想了很久,說了句:“苗苗是個溺水的姑娘,我對她來說,是塊爛木頭,既然不能救她,就不要在她眼前晃了。”

    潔瑜也挺感慨的,放下電話的時候,方程式正在邊上給她削蘋果,聽到她喃喃說了句:欲無後悔先修己,各有前因莫羨人吧。

    方程式沒聽明白,問她:啥意思啊。

    潔瑜咯咯笑起來,欠起身子在他大腦門上啪嗒親了一下。

    ————————————————————

    毛哥接完電話,過來找季棠棠,她給毛嫂做飯打下手,正拎了袋土豆坐在後院凳子上削皮。

    “峰子說,明天一早啟程,估計大後天晚上能到。”

    季棠棠眼睛一亮:“真噠?”

    削皮刀一扔,她學著電視里黑社會的模樣咔噠咔噠掰自己的指關節:“小樣兒的,害的我丟了工作,看回來了我怎麼收拾他!”
Jtugreen2013 發表於 2013-9-15 11:39
150 番外五

    中飯的時候,神棍出人意料吃的最快,吃好之後抹抹嘴巴,開始依依不捨挨個看,看完毛哥看毛嫂,看完毛嫂看季棠棠。

    每個人都被看得如芒在背,毛哥斜他:“你有病啊?”

    神棍把空碗往前一推,鄭重宣布:“我要走了。”

    意料之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季棠棠剛伸筷子夾菜,還沒挨著菜邊,又慢慢縮了回來。

    末了還是毛哥開口:“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走啊?”

    神棍說:“不自由!”

    毛哥沒好氣:​​“你TMD還不自由,住這你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溜就出去溜溜,沒事還打個老母雞,你還好意思說不自由?”

    神棍鄙視地看毛哥:“小毛毛,我叫你多讀點書多讀點書,有吃有喝就叫自由了?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

    神棍說走是真走,吃完早飯就回房收拾東西去了,季棠棠倚著門框看他他也不知道,屁股撅得老高往自己的麻袋裡裝筆記本和稿紙。

    季棠棠忍不住了,問他:“你真走啊?”

    “是啊。”

    “那也別這麼快啊,遲兩天唄,毛哥說岳峰車子要是開的快,今晚就到了。”

    神棍突然就哲了:“見不到就下次再見唄,隨緣了。”

    季棠棠還是不死心:“前面都沒說要走啊,你這太突然了……”

    正說著,毛哥從邊上經過,朝季棠棠招手:“來,丫頭過來。”

    季棠棠蔫蔫的過去,毛哥勸她:“你別管神棍發神經,他就這樣的,有一次也是跟我們一起住了十多天,前一秒還在聊中午涮火鍋吃,外頭飛過一麻雀,他馬上說他決定像雄鷹一樣飛翔,中午飯都沒吃,拖著麻袋就走了。他這趟為了搞什麼創作,在我這住了真挺久的,他要走那絕對隨時的,真的。”

    道理都理解,擱這二貨身上也合情合理,可就是心裡彆扭,毛哥走了之後,季棠棠又倚回到門框邊看神棍收拾東西:“你不是說要雇我嗎,我連一天班都沒上你就走了。”

    神棍皺眉頭:這真心是個問題。

    他從麻袋裡抽出手稿的前半沓,很是大方的遞給季棠棠:“這樣吧小棠子,你先整理著,等過一陣子,咱再見面的時候,我再驗收。”

    一陣子,那是幾個月,還是一年啊?

    ————————————————————

    整個下午,毛哥都在幫神棍拾掇東西,問他,這個要不要,那個要不要,牙膏癟了,要不要換管新的,衣服袖管起毛了還帶不帶了,聽的季棠棠心裡鼓脹脹的難受,末了拖了張小板凳,坐到客棧大門口去了。

    毛嫂出來過一次,見她一個人坐著發呆,問了她一句:“拉姆你幹嘛啊?”

    也就隨口問問,不當真指望她答,她走了之後好久,季棠棠才低聲說了句:“曬太陽。”

    毛哥客棧前頭的路很寬,遊人很多,有時候會過車,轟轟的聲音,太陽漸漸落下來,這一天夕陽的光格外紅,燒的天邊的雲發燙,居然讓她想起了多瑪。

    有時候,多瑪日落,部落的小孩子們會攆著藏狗鬧成一團,女人們圍坐在邊上捻犛牛尾的氈子,男人們哈哈大笑著聊天,或者喝酒。

    她是從來不參與的,站的很遠,摩挲著藏袍上繡的紋絡,覺得那熱鬧與自己無關。

    奇怪,現在的心情,居然和那個時候是一模一樣的。

    神棍要走,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難過,這些日子,和毛哥一家還有神棍生活在一起,幾乎忘記了去想以前和以後,覺得日子會這麼一直快樂下去,覺得神棍會一直在邊上發神經,和她結伴做壞事,張著彈弓打老母雞。

    她沒有親人,下意識裡覺得神棍他們就是最親的人,忽然有一天,這些人告訴她,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

    神棍終究是要拖著麻袋到處亂走,時時推著鼻樑上的眼鏡追尋他的玄異故事的。

    毛哥這裡,終究也不能長住的,作客作客,到底有個盡時。

    下一次,能和毛哥神棍他們這樣聚在一起,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不遠處響起摁喇叭的聲音,三聲,又三聲,再三聲。

    還有沒有公德心了,吵什麼吵?

    季棠棠負氣一樣抬頭去看,夕陽的餘暉中,她看見一輛車。

    她的車,岳峰的車,風塵僕僕,穿山過水,還是一幅敦敦實實的樣子,像個久違的老朋友。

    岳峰說:“媳婦兒,你傻啦?端個小板凳坐門口,討飯你也缺個盆啊。”

    季棠棠的眼前刷的就模糊上,顧不上岳峰詫異的目光,撲進他懷裡哽咽著哭出來。

    岳峰摟著她,很有點不知所措,過了一會,他衝著聽到喇叭聲迎出來的毛哥毫不客氣開火。

    “我媳婦兒交給你們十天不到,這見到我的表情,跟被後媽虐待了整三年似的,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

    ————————————————————

    毛哥要是能解釋出來,才真是白日見鬼了。

    進屋之後,他幫著岳峰給季棠棠遞紙巾,挺沒底氣地說了句:“剛還好好的啊,太想你了,看到你給激動的吧?”

    季棠棠這一哭,把心裡頭那團攪不開的鬱結給哭散了,倒也沒那麼難受了,想想又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怪不好意思的,趕緊說了句:“沒什麼。”

    岳峰不干:“媳婦兒你別怕,現在咱自己人來了,你跟我說,是不是我走這幾天,毛子沒讓你吃肉?”

    說完了又兇毛哥:“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每頓要保證棠棠三斤肉,不然指定掉膘,賣不出好價錢!”

    季棠棠紙巾捂在臉上,噗一聲笑噴了,毛哥看出來是沒自己啥事了,沒好氣甩手出門,院子裡遇到毛嫂,還直跟她抱怨:“兩個人都精神病院翻牆出來的。”

    ————————————————————

    弄清原委之後,岳峰又好氣又好笑,心裡頭還真有點泛醋勁兒:“棠棠,作為人家女朋友你好意思麼?為了另一個男人哭的稀里嘩啦的你就一點也不慚愧?”

    季棠棠吸吸鼻子,腦袋一昂,慢吞吞說了句:“至情至性,發乎情,止乎禮。”

    岳峰氣了,伸手就去擰她腮幫子:“還拽文,再拽?”

    季棠棠不服氣,擰著勁斜著眼睛看他,岳峰看到她眼瞼下頭泛著紅,心裡一軟手就鬆了,過了會伸手把人給撈過來,低頭親了親嘴唇:“真捨不得神棍走啊?”

    “就是覺得大家在一起,跟一家人似的,特好玩兒,走了的話怪難受的。”

    “可是棠棠,咱總得走的,久客討嫌,懂麼?”

    季棠棠低聲說:“知道啊,就是,別這麼突然啊,大家在一起再聚個一兩天也好啊。”

    “那我去勸勸他。”

    “勸不住的,毛哥說神棍一直這樣。”

    岳峰撂狠話:“一直這樣?他敢!”

    ————————————————————

    二十分鐘後,神棍喜滋滋地跟著岳峰過來見季棠棠,大老遠就跟她打招呼:“小棠……拉姆,我不走啦!”

    當著別人,神棍叫她拉姆,沒別人在,就叫她小棠子,偶爾轉換不過來,就是小棠拉姆,岳峰和毛哥反正都心知肚明,也不去戳破他。

    出爾反爾,明顯有鬼,季棠棠狐疑地看他:“你為什麼不走了?”

    神棍興高采烈的:“不想走了唄。”

    離開的時候歡欣雀躍,簡直稱得上是蹦蹦跳跳了。

    絕對有貓膩,季棠棠拉著岳峰不放:“你跟他說了什麼了?”

    “想知道?”

    “想知道。”

    岳峰溫柔地看著她笑,說:“門都沒有。”

    ————————————————————

    季棠棠被岳峰氣到了,後面真就不理他了,正好毛嫂準備晚飯,把她叫進廚房幫忙,給土豆切絲的時候,季棠棠透過廚房開的小窗看跟毛哥笑著聊天的岳峰:這人怎麼這麼蔫坏蔫坏的呢,就知道氣她!

    忙到一半岳峰進來,問毛嫂做了什麼菜,揭蓋掀碗的去看,過了會又湊到她這邊:“媳婦兒,看你這土豆絲切的,能把人喉嚨給噎著。”

    季棠棠沒好氣:“邊兒去!”

    毛嫂在邊上看著直樂:“拉姆,你們年輕女孩兒談戀愛,是不是都這麼彆扭的?我當年也沒這樣啊,你說你吧,峰子不在的時候,你想他想的要命,人站你面前了吧,又冷著臉不睬他。”

    季棠棠像被蟲子蟄了一樣跳起來,說話都結巴了:“我……我什麼時候想……他……想的要命了?”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毛嫂絕對屬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使壞則已一使壞能把人氣瘋的主,居然給她回了句:“那得問你自個兒啊。”

    說完了旁若無人炒菜,滾油爆蔥薑,嘩一下油煙冒起來,留下季棠棠在這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一瞥眼看到岳峰看著她笑的意味深長的,心裡更惱火了,一刀剁砧板上:“不准笑!”

    岳峰哈哈大笑,直接過來從後頭把她摟了個結實,季棠棠掙了幾下沒掙脫,聽到岳峰跟毛嫂打招呼:“嫂子別往這邊看啊,跟我媳婦兒親熱親熱。”

    季棠棠臊的從脖子紅到頭頂,耳朵嗡嗡的都沒聽到毛嫂回了句什麼,岳峰手臂收緊了些,嘴唇在她鬢角邊蹭了蹭,緩緩移到耳垂邊含住,吹氣一樣低聲問她:“寶貝兒,想我嗎?”

    季棠棠險些沒站住,整個身子都軟他懷裡了。

    真心也奇了怪了,媳婦兒這詞,她以前覺得可土了,濃濃的鄉村愛情劇味兒,寶貝兒之類的就更不用說了,又酸又俗,聽見了雞皮疙瘩跟冰雹一樣嘩啦啦往下掉。

    但是從岳峰嘴裡說出來,就是一百個順耳動聽,即便一千一百個人也說也用,他說了,就像是這詞是為她造的一樣。

    她點頭,然後抬頭看岳峰。

    兩人離的真近,他的氣息都拂在她臉上,黑亮的眼睛,有棱角的眉峰,抿起的唇線,挺直的鼻……

    要命了,腦子裡開始出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了,季棠棠嘴唇有點發乾,她突然發現她對岳峰還真有那麼點邪念……

    “棠棠你想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問話,季棠棠嚇的一哆嗦,像被人捉了姦一樣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回了句:“我……我在想土豆是炒肉還是青……青椒……”

    外頭傳來毛哥的聲音,喊岳峰出去幫忙挪桌子。

    岳峰鬆開季棠棠,把她身子擺正了推向砧板台子:“自己流氓別賴土豆,你還真打量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呢?”

    季棠棠傻了,岳峰都到門口了她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欲蓋彌彰:“我怎麼了?我就想想怎麼炒菜我怎麼了?”

    她還真好意思說自己是在想炒菜,岳峰噗的笑噴了,兜里手機震了一下,有短信進來,岳峰順手掏出來看,看到一半時笑意就隱去了,過了會遲疑地回頭看季棠棠。

    季棠棠直覺短信是跟自己有關的:“誰啊?”

    石嘉信發的。

    “路鈴拿到了,去哪找你?” 本帖最後由 Jtugreen2013 於 2013-9-15 11: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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