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金鱗開 作者: 美味羅宋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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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3-9-17 00:43: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4 541597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2 20:15
七三一 教子

    火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代表著中央權力的延伸。在沒有火車的時代,一份《皇明通報》從北京到交趾要走兩個月的時間,而中央的政令因為不能使用信鴿,所以還要多花一個月。

    三個月足以發生許多大事了。

    而如今轟鳴的火車將大明帝國朝廷中樞的手臂延長了,讓朝廷諸公能夠更快地瞭解到地方上的問題,並且以更快的速度調動軍隊、糧食、商貨。

    雖然只是試驗路段,長度也僅僅是二十里,但隨同火車攜帶的數千斤貨物,以及皇帝陛下和皇室成員,終究是以更快的速度抵達了京外的第一站。

    「陛下,剛才火車最高時速達到了二十四里。」負責火車計劃的教授向朱慈烺稟報道。

    這位教授姓田名爽,只有三十出頭,是王葵心公的得意弟子,在機械領域頗有造詣和天賦。如果不是朱慈烺在這個時空呼風喚雨,或許他將皓首窮經,在五十歲上中個舉人,過完他庸碌的一生。然而因為朱慈烺,他在幼年時候的愛好得以成為終身的事業,並給他帶來了光宗耀祖的機會。

    朱慈烺朝這位年輕的教授點了點頭,道:「載重多少?」

    「實驗貨物共六千斤。」田爽道:「不過理論數據在十二千斤上下。」

    「因為朕比較重。」朱慈烺玩笑道。

    田爽也跟著笑了,道:「陛下肩負日月,手握江山,焉能不重?」

    這回因為皇帝陛下要求親自感受火車,所以車廂裡當然不能滿載。從之前的實驗情況來看,滿載的危險性遠高於空載,好幾次事故都是因為載重過量發生的。

    朱慈烺從窗口望向月台,因為採用了他的設計構思,所以與後世的火車站台差別不大。他問道:「葵心公如何了?」

    田爽頓時消沉下來。道:「恐怕無法親見京津線貫通了。」

    王徵在這個時代已經是極其高壽了,在確定京津線鋪設之初,他就已經不再有體力和精力負責實際工作,破格將自己的關門弟子推到前台,也就是這位田爽。他把建設大明第一條鐵路的殊榮給了田爽,正可以表明他對田爽的期望和重視。

    這可以算是他最大的一筆遺產了。

    朱慈烺想起自己與王徵的通信。想起技工學院到經世大學一步步走來,乃至葵心獎的頒行,不禁有些感傷。

    「算了,朕不下去了,添了煤就回京吧。」朱慈烺道。

    田爽奉命而出。立刻去安排了。

    車廂裡只剩下五位皇子,環坐在皇帝左右。

    朱和圭看著父親,心中頗為心疼。他想了想,終於開口勸道:「父皇且莫傷懷了,薪盡火傳,葵心公能見到這火車,定然也是心滿意足了。」

    朱慈烺吸了口氣,道:「不是傷感。只是失落。」他頓了頓道:「英雄何懼生死,唯一的遺憾恐怕就是不能親見自己的事業得到成就吧。李閣老臨終前還在擔心考成法會否走人亡政息的老路,這些都是忠臣啊。」

    隆景十年的臘月。李遇知壽終正寢,在永別之前一個時辰還見了一位到訪的吏部官員,對考成法的改進和推行詳加過問。那位官員也只是意外拜訪,而李遇知在致仕之後也就過問了這一次政事,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皇太子知道皇帝陛下在得聞李遇知辭世的消息之後鬱鬱寡歡,今日又得知王葵心公的大限將至。原本熱熱鬧鬧的出行也變得讓人壓抑。

    「父皇,李閣老的謚號還未商定。」朱和圭道:「在文忠與文正之間。似乎頗有爭議。」

    「朕怎麼不知道有這爭議?」朱慈烺反問道。

    朱和圭有些意外,不解道:「翰林院和國子監早就吵開了。報上也有……父皇怎會不知道?」

    「父皇的意思是,這事沒必要上心!」皇次子朱和圻突然插口道:「隨便是文忠還是文正,看他們最後報上來的是什麼便是了。如果不合父皇心意,父皇自然可以賜個文正,這叫恩自上出;若是合父皇心意,自然順水推舟許了,這叫眾望所歸。對吧,父皇。」

    朱和圭冷冷地看著弟弟,道:「你再放肆些給父皇看看。」

    朱慈烺摸了摸老二的後腦勺:「這不叫放肆,他能說出來,是為你這個做哥哥的著急。」

    朱和圭頗有不願,臉色越發不好看了。雖然沒有人跟他說過什麼,但他越來越覺得父皇對他的愛分給了弟弟們。回想當年他寸步不離父皇,還有父皇陪著玩遊戲,而如今父皇一直跟在父皇身邊的人卻變成了老二和老三。

    老三還小,且不去說他,老二卻越來越放肆,頗有些不把他這個當哥哥的放在眼裡。

    見老大面色不好,朱慈烺又對朱和圻道:「不管怎麼說,兄弟之間不該有隔閡,但君臣之道是要顧忌的。你皇兄終究是副君,就算有一時顧慮不到的地方,你也該注意勸諫建言的方式。」

    「他啊,呵呵,顧慮不到的地方多了。」朱和圻大咧咧道:「而且死腦筋!」

    「你!」朱和圭當即就要發怒,見父皇望過來,才忍住沒有發作。

    「怎麼說?」朱慈烺又望向老二。

    「上回考數學,他在那邊抓耳撓腮半天。我把答案扔給他,他卻不知道抄。」朱和圻道。

    朱慈烺點了點頭,道:「這是你皇兄為人誠實,考試作弊到哪裡都不是光彩事。」

    朱和圭這才臉上有些暖意,道:「欺騙自己是為不智,欺騙先生是為不誠,欺騙父皇更是欺君,你實在是膽大妄為!」

    「父皇,這些信條豈不是腐儒們弄出來的?皇兄身為副君,還受這個牽絆?」朱和圻不滿道。

    「什麼腐儒!他們都是先生!是我的先生,也是你的先生!」朱和圭已經叫了起來。

    朱慈烺按住了兩個兒子。道:「別吵,父皇頭疼。」小孩子聲音太高,喳喳起來的確讓人頭疼。

    「首先,」朱慈烺轉向朱和圻,「稱先生們是腐儒肯定不對。身為華夏子裔。我們如何與蠻夷們區別?就是因為我們有禮儀之大,有內心的信念,有處世的原則。這些禮儀、信念、原則,就是先生們教的規矩,要敬天法祖,要尊敬長輩。要孝敬父母,要愛護幼小,要待人誠懇……諸如此類,一旦背棄這些框架,我們與東虜、蠻夷還有什麼區別?」

    朱和圻撇了撇嘴。垂頭不語。

    「至於你,」朱慈烺轉向皇太子,「你的數理化成績怎麼會那麼糟糕?」

    朱和圭沒想到父皇問的是這個,一時難以回答。

    「你是否覺得,只要學會了聖人之道就足以治國了?」朱慈烺不等兒子回答,又道:「大學之道的根本在哪裡?格物致知四個字,數理化都是格物之學,目的仍舊是為了致知。你不能格物。無以致知,最終豈不是被人用愚弄麼?」

    朱和圭垂下頭,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先生們怎麼想的。好好的優良中差不用,偏要搞百分制,真是讓人鬧心!等我當了皇帝,再也不許先生們用百分制考核學生。

    其實百分制早在蒙學普及的時候就推行了,只是宗學之中沒有採用。在更早的皇家教育中,先生也是臣子。臣子如何評判君父?所以根本不存在考試考核,只是老師將內容講清楚。學生能知道就行了。

    在宗學推行百分制的罪魁禍首就是朱慈烺。

    他從宗學先生那裡發現,文科老師對皇太子的評價較高。理科老師卻是評價一般,更認為二皇子的天姿高於皇太子。這顯然是偏科的信號,而不為人注意,正是沒有用百分制來嚴格評價。

    從隆景十年下半年,宗學裡也一樣要進行的考試,進行評分,掌握學生們的知識掌握程度。如此一來,皇太子便被打回了原形,在數理化等自然科學科目上表現得十分危險。

    「兒臣錯了。」朱和圭爽快地承認錯誤。在他幼年的經歷中,只要自己認錯,父皇便不會再責備他了,這招可謂屢試不爽。

    「你別笑,你的國學成績也很成問題。」朱慈烺轉向老二,道:「歷史和地理能考九十分很不錯,但為何古文只有六十分?」

    「老師偏心,」朱和圻脖子一梗,「他們都拍皇兄的馬匹,故意不給我高分。」

    朱和圭登時不樂意了,道:「你讓父皇看看你寫的東西,離經叛道還想拿高分!」

    朱慈烺瞪了一眼大兒子,又道:「我倒真沒看過你寫的東西,不過先生應該是有操守的。你都寫了什麼?」

    「也就是鄰家焉有許多雞之類……」朱和圻嘟囔答道。

    朱慈烺很快反應過來,這其實是嘲諷孟子的一些寓言故事。

    在《孟子》中講了一個每天都偷鄰居家雞的人,當那人被告知說偷雞非君子之道,他便說:「那我就每個月偷一隻吧,明年再說。」孟子認為既然知道這樣做不對,為何還要等明年呢?應當速速改正啊。

    這個故事的立意是好的,關鍵在於皇次子是不相信鄰居家有那麼多雞可供人偷。

    「還有那個齊國乞丐,娶了一妻一妾。他說孟子是胡謅,乞丐哪有這麼許多錢!」朱和圭揭發道。

    朱和圻眼光花板上,顯然不以為然。

    碰上這樣的學生,難怪先生們要頭痛。

    「先生們怎麼跟你說的?」朱慈烺問道。

    「他們說,這就是個比喻,不能較真。」朱和圻道。

    「的確,」朱慈烺點了點頭,「孟子為了說理,會用誇張的手法襯托出一些行為方式的荒謬性,這並不能說孟子胡謅。」

    「他不是亞聖麼?要是有人信以為真呢?」朱和圻仍舊較真道。

    「亞聖是後人封的。至於有人將先賢的智慧扭曲誤解,這也不能說先賢就是錯的。」朱慈烺道。

    朱和圭聽了有些疑惑,心中暗道:父皇在格物上的造詣為世人稱道,但怎麼也會為先賢辯誣?皇爺爺不也說父皇的學問不夠精純,對先聖缺乏敬畏麼?

    「反正我覺得無聊,老是拿這個子那個子的話出來訓人。」朱和圻道:「若是說得有道理,就是個宦官說的,我也會聽,何必抬『子』出來呢?」

    朱慈烺笑了笑,道:「你這態度倒是對的。」

    「啊?」和圭和圻兩人同時發出意外的感歎。

    「道理放在那裡,不是因為誰說的,而是因為那就是道理。順從了這個道理,你好我好大家好。違背了這個道理,天怒人怨大家都不好」朱慈烺道:「所謂聖人先賢,無非是將這個道理總結出來給人看,啟迪愚昧者的智慧,僅此而已。」

    朱和圻得到了父皇的支持,頗為來勁,正又要說些離經叛道的話,朱慈烺已經已經一巴掌按住了他的腦袋:「但你非孔非孟,顯然不是因為掌握了比孔孟更真的道理,只是因為人家說什麼你偏要對著干罷了!你要非孔孟之道,起碼先去搞清楚孔孟是怎樣的人,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至於皇太子,」朱慈烺轉向大兒子,「你願意精研學問,這很好,但是也別做只學舌的鸚鵡。有自己體悟才是真的,到底世界是在變化的,以史為鑒固然可以知興替,但也要考慮到各個時代的不同。比如直至今日還有大儒希望恢復井田制,因為井田制是周朝八百年王業的基礎。

    「在他看來,恢復井田制,也就恢復了人心,也就能讓大明千八百年地延續下去。這種出發點固然不錯,但是現在真的還能用周朝的東西麼?別說制度變遷,就說環境,周朝有火車麼?周朝的華北還是水草豐茂,楚國已經是炎熱瘴癘之地了,如今呢?」

    朱和圭知道父皇說的是劉宗周,也包括劉宗周之前的許多大儒。他也一度覺得井田制是很好的制度,但顯然父皇是不認同的。

    「和圭,你也大了,有些時候不能單純地去聽道理,還得實棧道理,體悟道理。」朱慈烺道:「還記得父皇給你說過的小馬過河吧?詩裡不也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麼。」

    朱和圭點了點頭,道:「兒臣知道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5-8-22 20:2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2 20:16
七三二 問道

    朱和圭說是「知道」了,其實未必就是真的知道。相反,在被父親教育過後,他更多的是迷茫。

    千百年來,恐怕所有的孩子都會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讀書。

    或許朱慈烺自己忘了,但他小時候也肯定有過這個疑問。

    關於答案,宋人說得最清楚: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

    宋真宗還有一首詩,曰:「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堂,;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這詩絕不是鼓勵青少年去讀意淫,而是勸學。

    若追究根本,就連孔夫子都指出:耕地還有餓肚子的可能,學習則必然有祿位在其中。可見學而優則仕是從古至今的通行價值觀,區別只是仕然後為自己謀私利,還是為生民立命,這就取決於學者的境界了。

    朱和圭的身份注定他不需要「仕」,那麼他求學的意義何在呢?

    父皇曾經教育他,學習能夠充實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書籍是人昇華的階梯,知識使人走向文明脫離蒙昧,這些話總結下來就是一個意思:因為我們不夠完善,所以要努力學習,完善自己的人格,昇華自己的境界,成為先賢至聖那樣的人物。

    本著對父皇的崇拜,朱和圭很小就奠定了對聖人的嚮往。讀書之後,凡是修身養性的學問,他都十分用心。那些先生們也很無私地將聖人言行告訴他,將如何成為君子,乃至於聖人的路徑指給他。

    然而走著走著,他發現父親反而不認可他了。

    這是因為自己走偏了麼?還是因為父皇應了那個「葉公好龍」的典故?

    朱和圭在後來的行程中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看著窗外閃過的林木和田野。他已經從蒸汽時代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不再像幾個弟弟那樣仍舊充滿了興致。他發現父皇也拿出了一本《萬化之學》的雜誌讀了起來,仍舊是孜孜不倦地完善著自己的不足。

    ——莫非的確是我格物不足的緣故?

    朱和圭想起了王陽明的故事。在陽明先生幼年時候,曾坐在庭院中格一片竹葉長達七晝夜,乃至於最後昏死過去。雖然陽明先生並未因此得道,但是這種追求智慧的堅決仍舊讓朱和圭十分嚮往,他也曾偷偷模仿。但只是兩餐未食,母后就已經哭紅了眼。

    再看看《萬化之學》,裡面都是天地萬物構成根本,以及變化原理的內容,幾乎每出一期就會成為新的化學課本。朱和圭對於這些變化既是新奇又是排斥。總覺得這些東西與性命之學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的確,你知道鐵和氧能發生氧化反應,但這能解決你心中的困惑麼?

    能知道天地人之間的感應麼?

    能秉持中道而不做任何錯事麼?

    能圓融地在社會中遊走,讓所有人見到你都如沐春風麼?

    既然什麼都不行,學他還有什麼用?

    國家的終極目標應該是個萬民皆堯舜的大同世界,而非蠅營狗苟的小人世道。

    朱和圭猛然間感覺到一股劇痛,原來是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肉中。

    這麼想實在太危險了。

    如果自己是對的,那麼父皇就是錯的。他可承擔不起偶像倒塌的痛楚。

    朱和圭心頭滿是糾結,偷偷看了一眼父皇,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明察秋毫的父皇發現。

    火車穩穩地停進了北京站。新修的車站還飄散著一股白和岩石的氣味。皇帝陛下帶著幾個兒子從車廂裡下來就登上了皇家馬車,逕直回宮中去了。

    朱和圭與父皇同車,其他弟弟只能坐後面的馬車,這讓他有了些寬慰,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獨享父愛的那段日子。在上車的時候,他意外地看到了黑色的車輪。用了新的橡膠材料,烏黑髮亮。上面還有彎折的花紋。

    「這就是橡膠吧,難怪最近坐車覺得舒服多了。」朱和圭喃喃道。

    「你說當年夫子周遊列國。要是有橡膠輪胎,會用麼?」朱慈烺隨口問道。

    「應該會吧。」朱和圭道:「到底要比木輪舒服許多,車也不容易壞了。」

    「而且如果夫子排斥橡膠輪胎,也就沒理由用周朝時候的高車了。多半得回到聖王時代,恐怕還得走路。」朱慈烺略有所指道。

    朱和圭敏感地意識到了父親的用意,道:「父皇,兒臣絕沒有排斥新學的意思。」

    「我相信你沒有,因為你就是新學的受益人。」朱慈烺笑著將兒子拉上車。

    朱和圭在皇帝身邊坐下,幽幽道:「只是沒有必要將心思和精力放在這上面,由他去便是了。」

    朱慈烺頓時有種氣結的感覺,正要開口駁斥,突然舌頭打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當年面對自己的生身父親崇禎皇帝,身為皇太子的朱慈烺也說過一樣的話。

    朱慈烺對自己的認識和見解有著先知般的肯定,而且歷史也證明明朝滅亡與皇帝捲入黨爭,荒廢國事有極大的關係。

    然而崇禎自己卻沒有這種意識啊!

    如今的皇太子也不可能有這種意識啊!

    只是單純從這兩句話上來看,自己和這個長子真可謂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並無二致。

    如果是這樣的話,朱慈烺就越發頭疼了,因為從崇禎到自己,似乎都有著無與倫比的頑固性格。如果皇太子果真遺傳到了這點,想來要矯正他小腦袋裡的想法也不容易啊!

    朱慈烺覺得頗為頭痛,轉而想到了一個足堪為先生的人物。

    還陽真人郭靜中。

    朱慈烺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這些高人。

    郭靜中與自己相逢道左,也談得頗為投機,然後又為國事奔走,讓人以為他是個有政治抱負的出家人,就如成祖時姚廣孝一般。然而天下大定之後,正當是他取得回報的時候,他卻留下了徒子徒孫在外奔走,自己以冬烘老道的姿態在北京白雲觀隱姓埋名。

    白雲觀眾道人根本不知道這位郭老道與當今皇帝相交甚密,還委派了菜頭的職位給他,他也樂呵呵地每日在園中種菜。

    朱慈烺專門抽了一天時間,換了便裝,只帶了十餘侍衛前往白雲觀。到觀中時已經日近正午,卻見有個白髮白鬚的老道人挑著一筐白菜往鎮上走,卻正是郭靜中郭真人。

    「真人這是哪裡去?」朱慈烺停下馬車,對讓道一旁的郭靜中喊道。

    「觀裡菜收多了,拿去給幾位老香客吃用。」郭靜中朝朱慈烺一笑,頓時暖意大起。

    「真人且上得車來,我送你去。」朱慈烺心中積蓄的心事頓時煙消雲散,豁然開朗。

    郭靜中也不客套,將擔子上的菜交給了副車的隨從,自己就要脫鞋上車。朱慈烺伸手托住老道人,扶他上來。郭靜中道:「老道鞋髒,踩壞了可惜。」朱慈烺當然不會介意,雖然車廂裡鋪著純羊毛地毯,但在皇帝眼中正是用來踩腳的。

    「觀裡就沒年輕道人了麼?要老師如此奔波。」朱慈烺問道。

    郭靜中拱了拱手,道:「該做的,該做的。如今乘著走得動就多走走,等日後走不動了有的是時候躺著。」

    「老師還是道錄司正印呢。」朱慈烺道:「前些日子母后還提到老師,說老師的幾個弟子也都為皇子們操心勞力,該當給老師上個尊號。」

    傅山以婦科聖手聞名後世,而當世的婦科聖手則屬郭靜中。皇家接生已經習慣了找郭真人,直到老五降生時郭真人年紀實在太大了,才找的傅山。

    「哎,人尊不如自尊,可省了這些虛套吧。」郭靜中笑著搖了搖手,又道:「陛下日理萬機,今日如何得閒?」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鬧心啊。」朱慈烺不知覺中已經放開了許多,說是鬧心,心中卻沒有什麼塊壘堵著。

    郭靜中只是一笑,瞇著眼睛等朱慈烺自己說下去。

    朱慈烺也不客氣,當即就將心中積塵紛紛傾訴出來,就如面對一個絕佳的心理醫生。

    郭靜中始終靜靜聽著,等皇帝說完,方才笑道:「陛下智慧通達……」

    「老師別俗套了。」朱慈烺打斷郭靜中,道:「該說什麼便說,這般俗套我何必千里迢迢跑來見老師呢。」

    「呵呵,」郭靜中一笑,「陛下智慧通達,學究天人,這是實話,可惜一個『我』字未破。」

    「我?」朱慈烺不解道:「老師說的是我執麼?」

    「不懂那些,就說『我』吧。」郭靜中道:「陛下心懷四海,可終究還是劃了個圈子,將這圈子裡認作是『我』。旁人不踏進這個圈子,自然無事,一旦踏進這個圈子,陛下就難免要視作魔道,除魔衛『我』了。」

    朱慈烺皺了皺眉頭。

    「皇太子醉心儒學,是因為他自認能從中得以解惑,明悟大道。多少父母希望生個顏回一樣的賢者,陛下有幸得之卻又煩惱了,不正是如此麼?」郭靜中笑道。

    朱慈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道:「顏回三十六歲就餓死了,皇太子終究是要當皇帝的。他自己三十六歲餓死我不介意,但他要帶著舉國百姓餓死怎麼辦?」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2 20:18
七三三 醍醐灌頂

    郭靜中聽出皇帝冷笑話中的不悅,笑道:「看吧,陛下的逆鱗便是這個國家了。但凡有人要想讓大明走上別路,陛下便忍不住了。這不是『我』見麼?」

    朱慈烺有些頭痛,道:「老師說笑了。我家奉天承運三百年,朕如何能眼見嗣君帶著大明走上不歸路?」

    「誰知道這路歸不歸呢。」郭靜中當然知道皇帝是不可能跟他出家修行的,笑著又扯回主旨道:「其實皇太子只是年幼,見識少罷了。當年傅真山不也是闢佛辟道的衛道士麼?如今不也是個道心堅固的道人?」

    「老師的意思是,讓他多出去走走看看?」朱慈烺道:「我不是沒有安排過,可他似乎已經養成了成見,非認為孔門性命之學才是要旨。」

    「儒家也有經世之學,脫離了這世道,哪裡來的性命?」郭靜中笑道:「陛下無須擔心,且讓他走走看看,自然能尋得到路徑。陛下春秋鼎盛,何必亟不可待?」

    朱慈烺雖然得到了答案,但仍舊有些將信將疑。

    就在朱慈烺以為高人該說的都說完了的時候,郭靜中又開口道:「陛下可有編錄自己平生所思所想,留予子弟?」

    朱慈烺嚇了一跳。他寫日記的事可是連跟在身邊的陸素瑤都不知道,這老道人真有神通?

    「似陛下這等英明神武,做兒子的只有敬仰崇拜,哪裡肯違逆?多半還是陛下平日裡過庭之訓與帝王之術有相悖之處吧。」郭靜中看在眼裡,仍舊是一副渾渾噩噩模樣,蒼老的聲音近乎呢喃。

    帝王之術以韓非為祖師。又有人以鬼谷為鼻祖,不管怎麼說,這門學問從來都隱匿不能示人。只有到了真正的亂世,才有人學得些皮毛,出來招搖撞騙。

    就譬如說徐階。朱慈烺一直覺得他是個精通帝王之術的人,簡直可以說是將嘉靖帝那樣的精明皇帝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還主持了嘉靖帝的遺詔,將皇權硬生生割裂了一塊握在內閣手中。然而這樣的人,明面上卻是心學嫡傳,真正的儒生。誰都抓不住他的把柄。

    要不是後世的書店裡滿是這樣的書籍,朱慈烺恐怕也不可能有清晰的認識。但是厚黑學也好,帝王術也好,只有師徒相傳,卻從未見過有父子相承的。

    朱慈烺當年寫下日記。是希望以案例教學的方式讓嗣君們瞭解他的思維方式,保證大明在自己劃定的軌跡上前行,期間自然有陰暗面的東西,而且考慮到當時的社會環境,陰暗面的東西恐怕比想像中的更多。

    這些心術權謀交給兒子,兒子會怎麼看待父親?

    再退一步來說,即便父子相惜,兒子不會因此覺得父親是個虛偽、殘酷的人。但作為父親,真的願意看到兒子成為一個虛偽殘酷,利益至上的人麼?

    孟子曾經指責宋鈃一方面提倡薄葬。一方面又厚葬自己的母親,說這是小人行徑,實際上這卻是人之常情。人人都有自己願意為之付出的事物,但當這種付出延續到至親身上的時候,卻會猶豫。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實際上己所欲。也不該輕易加諸他人身上,這才是一個成熟人格所應該做的。

    所以朱慈烺至今沒有將自己的日記拿出來過。更沒有讓幾個兒子過早認識到世道艱辛。

    「我終於知道太祖高皇帝擲荊條的心情了。」朱慈烺感歎一聲。

    懿文太子朱標曾進諫朱元璋,請父皇不要濫殺功臣。朱元璋將荊條扔在地上。讓朱標去揀。朱標畏縮不敢——當然,未必是怕荊條扎手,也可能是不敢進一步忤逆父親。於是朱元璋說了一句十分經典的話:「你怕扎手,我就幫你把刺拔了,你還有什麼好廢話的?」

    朱慈烺現在深刻感覺到了太祖高皇帝的無奈,作為父親的犧牲付出,總是被有了自己主見的孩子所無視,甚至覺得做得不夠妥當,不夠漂亮。他又回想起當年看過的一篇朱自清的散文,名字已經淡忘了,其中有一句話卻如同攪水帶起的泥沙,浮現在腦中>

    「……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

    ——前世今生,我恐怕都有些聰明過分。

    朱慈烺腦中同時浮現出兩位父親的身影,陷入沉思之中。

    「可憐天下父母心,當了父母才能知道這句話中有多少血淚啊。」郭靜中呵呵笑道,頗有些讓人覺得是幸災樂禍。

    「以智慧來論,我該如何處置呢?」朱慈烺問道。

    「以出家人來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死後豈管他洪水滔天?」郭靜中笑道。

    朱慈烺搖了搖頭:「這等智慧不是我能接受的。請次一等。」

    「父母生人,天地成之,俊美固然是我兒,癡愚難道就不是我兒了?且容下他吧。」郭靜中收斂了笑意。

    朱慈烺頗有些痛苦。要包容兒子走上崇禎的老路,在他看來非但是放棄兒子,更是放棄了自己一身的努力和成果。現實主義者最大的悲劇就在於一旦他的現實被打破,他便再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還請再次一等。」朱慈烺道。

    郭靜中遲疑了很久,終於道:「陛下剛才自己也說了,行荊條故事吧。」

    朱慈烺恍惚間有些畏懼。

    太祖高皇帝拔光了荊條上的刺,也導致明廷失去了許多猛將,最終被成祖朱棣順利推倒,取代帝系。可以說奉天靖難的根子是太祖高皇帝埋下的,誰讓他從最初就將其他人視作了皇位的威脅者呢,這種心態怎麼可能不傳染給建文帝?

    「不。」朱慈烺還是搖了搖頭:「大明如今只是安定,尚未鞏固。如果再有一次奉天靖難,突厥、交趾、日本、朝鮮等地,或許還要生出變故。」

    「那陛下……」

    「我還是回去想想吧,先看看再說。」朱慈烺苦笑道:「當年我也是對太子太上心,一心想將他培養成自己心目中的人物,卻沒想到他自己的心思活動起來也不可小覷。」

    「心猿意馬,非有大智慧是不能約束的。」郭靜中笑道。

    朱慈烺長歎一聲,只能承認自己的確缺乏智慧。

    ……

    「田先生,請等等。」

    在朱慈烺獨自前往白雲觀訪道的時候,朱和圭一如平素耐心地上完了早上的課程。這一節正是物理課,任課教師就是火車上見過的那位田教授。朱和圭站起身,即便身為皇太子,也不敢對先生有絲毫不敬。

    田爽停下腳步,有些意外。

    他是崇禎十七年的進士,從小接受的是傳統教育。隨駕到了山東之後,進士授官甚嚴,他就在技工學院半工半讀,也算接受了新學教育。在尋常學校,學生在課後請教問題並不罕見,然而在宗學,這樣的學生並不多。他能感覺得到,這些宗室勳戚子弟對先生更加畏懼。

    「殿下。」田爽應道。

    「田先生,我想請教一些課外的問題。」朱和圭走到田爽身邊,問道:「不知先生可有時間?」

    「殿下但說無妨。」田爽當然不會將皇太子拒之千里。

    「田先生請。」朱和圭模仿著父皇的動作和神態,請田爽去教室外的花園裡。其他原本要去花園玩的同學,見狀紛紛避開,頗為懂事。

    田爽只覺得皇太子稚嫩之中果然有今上的影子,不禁莞爾,隨他出去了。

    「田先生,」朱和圭走到外面,嗅著花草的香氣,「我有一件事,始終想不通。」

    田爽有些意外,以為自己課堂上有沒說清楚的地方,緊張道:「殿下儘管說來,微臣定當盡力開解。」

    「物理化學之術,皆是格物之學,但如何致良知呢?」朱和圭道。

    田爽瞬間被雷翻了。

    「殿下,」田爽舔了舔嘴唇,「儒生有兩種。一種是追求學問,明心見性,體悟聖道的大儒;一種是以四書五經為敲門磚,貨與帝王家的小儒。微臣不幸,正是後者。」

    朱和圭更加迷惑了:「但先生不也是在做學問麼?不也是在格物麼?難道不是為了致於良知,止於至善?」

    田爽吸了口氣,道:「殿下,微臣試言之。」他頓了頓,方才道:「聖上將天下應用之學分成了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兩類。在此之上呢,則有哲學——先哲賢者之學。哲學當以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為基石,然後探尋良知至善。微臣做的是自然科學的學問,拘泥資質,還不足以精研哲學。」

    田爽原本以為自己會讓皇太子失望,但做人總不能忽悠孩子,尤其是將來要當皇帝的孩子。

    誰知朱和圭聽了卻是滿眼放光,語帶激動,喃喃道:「是啊,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田爽嚇得冷汗都留了下來:我到底說了什麼?讓這位小爺竟然像是著了魔一般。

    朱和圭卻不知道田爽心中的忐忑,深深一躬到底,道:「先生一席話,頓時讓我如醍醐灌頂,心中疑雲頓消,多謝先生指點!」

    「殿下……言重了……」田爽連忙回禮,這回卻輪到他迷茫了。

    ps:今天要出門一整天,早點更新,感謝大家支持。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2 20:19
七三四 白雲蒼狗(大結局)

    無論是朱慈烺拜訪郭真人,還是朱和圭與田爽先生的花園對答,都像是湍急河流中湧動的泥沙,被深深掩埋在水浪之下。甚至連當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理起了何等變化,人生的路途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

    然而真正的影響仍舊存在,朱和圭開始在自然科學上下功夫,同時自學了法律和佛、道經典。朱慈烺則收斂起對兒子的干涉之心,開始靜靜地觀察兒子的變化。他知道長子正在青春期,這個階段正是逆反和自我充斥每個念頭的時候,當年自己正是在這個年齡上堅定了要成為一個有錢人。

    為了悖逆自己那位清高得近乎孤傲的中學教師父親。

    是的,前世的父親是個受人尊敬的語文老師,有古君子的風範,十分希望兒子能夠在上有所建樹,完成自己的學術之夢,可兒子義無反顧地走上了賺錢機器的道路。這讓父子關係直到前世的終結都沒有改善。

    ……

    「其實我還是很愛父親大人的。」朱慈烺雙目含淚,仰著頭,不讓淚水流淌下來。

    坐在皇帝對面的是一個面無鬍鬚的老年宦官。儘管他靜靜坐著,但仍舊不能掩飾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兵戈氣息。只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再是軍旅中人,而是一名大學教授——經世大學心理學教授。

    他叫陳崇,曾經佩戴少將軍銜的西南集團軍訓導官。

    作為帝國心理學的鼻祖,朱慈烺自己並不是一個好的心理醫生。他也不可能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研究、思考,並進行心理學實驗。而訓導部為了更好地掌握人心,培養出大批忠於皇帝。忠於帝國的戰士,同時解決一些戰士的心理問題,在心理學領域的投入極大,沿著皇帝陛下指出的路,在這數十年間已經摸索到了一條精神分析的門徑。

    只是真正願意接受心理治療或者輔導的人實在太少。或許皇帝陛下是少數幾人之一。

    也或許未必。

    陳崇知道皇帝陛下選定他來作為自己的心理治療師是因為他的「忠誠」,而非「專業」。在心理學系的幾位教授中,恐怕他的學術背景是最弱的。因為他只研究心理學的實際應用,而不像其他幾位教授那樣精通古今各種思想,以及那些思想對人的影響。

    即便如此,皇帝在說話的時候也往往有意遮掩。甚至有故意誤導的嫌疑。

    譬如「父親大人」這個稱呼,顯然不適合用來稱呼大行皇帝。

    陳崇在自己心裡打了問號,仍舊將之埋藏在心底。

    現在正是皇帝陛下發洩情緒的時候,如果將之打斷,肯定會造成不小的精神創傷。

    不過皇帝已經飛快地將這股情緒收斂起來。他擦去眼淚,道:「年紀大了,眼瞼已經包不住眼淚了。」

    陳崇比皇帝年紀更大,只是微微笑著。

    「我或許應該退位了。」朱慈烺苦笑道:「當年我與先帝約定的五十退位……結果我們誰都沒有遵守。」

    陳崇發現理智要求自己繼續保持沉默,但是感情卻強迫他開口道:「陛下享國六十一年,古今罕見。至於鼎定江山,相信經歷過國變的人都不能想像若是沒有陛下……會是何等光景。」

    「如今我已經沒什麼用了。」朱慈烺長歎一口氣,道:「邊境四固。百姓安居,有錢人乖乖納稅,官吏不敢欺壓貧苦。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陛下,老臣斗膽,美洲邊境還沒有徹底鞏固,大明仍舊離不開陛下。」陳崇彷彿預感到了什麼,極力勸道。

    「這已經不是我的責任了。」朱慈烺歎道:「這些年來,我送走了太多人。真不想再經歷被人離開的感覺了。我好幾次夢到自己坐著火車,不知道去哪裡。也不知道有誰與我同行。」

    陳崇道:「陛下,這是逃避的念頭。」

    朱慈烺歎了口氣道:「我從來不是一個勇敢的人。但總是不得不站在風口浪尖。」

    「陛下,您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了。」陳崇頓了頓道:「您的自律簡直如同磐石一般,永遠以太陽般的光熱照臨這個帝國,引領生民前行。」

    「太陽之中也有黑子。」朱慈烺勉強笑了笑,道:「說到這個,你為我進行心理輔導已經多久了?」

    「已經二十年了,陛下。」陳崇根本不用算就脫口而出。

    朱慈烺抿了抿嘴,似是遺憾,又似得意道:「那你也沒有徹底看透我。」

    「臣只是每週前來聆聽聖訓,實在慚愧。」陳崇垂頭道。

    朱慈烺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陳崇出去的時候順便關上了燈,他知道皇帝陛下需要休息一會。

    五十年,用耶歷的說法便是半個世紀,大明已經徹底走出了陰影。

    隨著蒸汽動力的鐵甲巨輪成功首航,大明終於開始了自己的海權紀元,將的麻六甲海峽以東變成了自家的游泳池,就連太平洋也成了東西領土之間的內海。

    在陸地邊境方面,因為俄國在隆景十二年爆發了大規模的銅幣起義,所以不得不將烏拉爾山脈賣給大明,換取白銀、黃金,以平息諸皇子的叛亂,以及莫斯科市民的暴動。這在朱慈烺前世的歷史課本中根本沒有提及,但在這個時空裡,卻變成了俄國復興的當頭一棒。

    這其中自然飄蕩著錦衣衛和軍情司的陰影。

    在隆景二十三年,宋應星作為王徵之後的第一科學巨匠,成功找到了可以用作染料的黃色炸藥,在獲得葵心獎之外,還進封越國公。他黃色炸藥很快被用於開花彈和火銃子彈的研究,並在隆景二十五年與鄂圖曼人的戰爭中大放異彩。

    隆景二十五年,帝國雙拳蕭陌與蕭東樓率兵攻破了伊斯坦布爾,能征善戰的鄂圖曼人在黃色炸藥的威力下只能痛苦地求和。希望戰爭早日結束。

    大明帝國最終退兵一千里,將邊境固定在黑海西岸,直至波斯灣,歸還了伊斯坦布爾,結束了戰爭。並且強迫鄂圖曼人公平公正地展開商貿活動。

    無論在戰術還是戰略上,大明都獲得了完美的結局。

    在美洲方面,也因為黃色炸藥的功勞,西班牙人最終同意了割讓墨西哥城以北所有領土,並且尊重大明在美洲的價值觀,立法禁止奴隶貿易。並將現有的奴隶有秩序地送回非洲。

    然而戰爭並沒有就此謝幕。

    隆景二十六年,明軍西南邊防軍與莫臥兒帝國在若開山脈發生了邊境糾紛。隨後三個月裡,明軍李定國部翻過了若開山,佔據孟加拉,西北軍則攻破了喀布爾——這可以說是莫臥兒帝國的發源地。

    戰爭持續了六年。南北兩支明軍共三十萬眾,在斯里蘭卡結束了莫臥兒帝國的歷史,大明多了一個印度都司。

    隆景三十一年,因為戰爭漸漸遠去,軍功貴族們不得不尋求新的立身之本。他們跟著皇帝陛下的投資方向,將新領地上獲得的戰利品投入了科學研究之中。在其後的十年中,大明就像是科學家的遊樂場,只要有一個異想天開的設想。就有人願意為之投錢。

    因為這些軍功貴族才是科學技術的最終獲益人,所以知識產權在大明受到的重視遠比朱慈烺的期望更有過之。

    隆景三十七年,世界上第一台電動機研製成功。電力在經過三十一年的孕育之後進入了這個世界。

    隆景三十八年,皇家電力集團成立。同年底,其下屬的燈具集團日產照明燈泡五千個。到了三年之後,隨著電動機和發電機的飛速進步,燈泡集團在全國三十九家廠房的日產量達到三萬個,並且持續上漲。

    隆景四十年。以化學電池作為動力的電動四輪車出現在了京師街頭。

    隆景五十年,宋應星終於完成了他早年的內燃機計劃。製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內燃發動機。然而此時大明的電動機已經成為了主流,人們更願意使用沒有污染的電動機。而且幾乎沒人能夠從新誕生的內燃機中看到前景。

    宋應星只得將內燃機送給了皇帝陛下,據說這個燒汽油、髒兮兮的機器,可以成為一種飛行器的心臟——除非電池發動機能夠克服其不穩定性和過於昂貴的造價等缺點。不過皇帝陛下一如既往,先將這種新動力機器用在了火車上,大大提高了鐵路的運載能力。

    隨著內燃機車的出現,大明的交通脈絡持續性地上漲,各種工業原材料的開採也變得更為高效。

    在隆景五十年至隆景六十年的十年間,生產力呈現出爆炸式的進步,所生產的物資幾乎是過去三百年的總和,以至於計量單位都不得不十倍、百倍地擴展。

    隆景六十七年,朱慈烺在享國六十七年之後,在自己米壽——八十八歲生日那天,將皇帝位傳給的已經頭髮斑白的皇太子朱和圭。

    朱和圭在儒學上取得了極大的成就,對於姍姍來遲的皇帝寶座並沒有半分興趣。

    他甚至拒絕了儒臣們改元的建議,宣佈從自己開始,乃至於嗣君,將繼續使用隆景年號,讓這個偉大的時代千秋萬載延續下去。

    面對兒子的表態,朱慈烺沒有半點欣慰。

    因為作為帝國情報機構的創始人,朱慈烺很清楚這背後蘊藏的真相。

    皇次子朱和圻掌握了令全世界驚恐的皇明近衛軍;皇三子朱和垣控制著皇家旗下的諸多產業,尤其包括皇明報業和鐵路、航運;皇四子朱和垠隨著傅山修道,被朱慈烺冊封的全真大方丈,在民間有四太子的說法,頗為信眾尊崇;

    皇五子朱和坍畢業於經世大學法學院,年輕時就去了歐洲,擔任皇明駐泰西諸國的大使,主持了第一次世界性質的大會,在「尊重他國領土」問題上,迫使全世界承認了現在大明的疆域,在國內清流和青年中頗得人望。

    他還以大明軍力為後盾。起草了國際法,成立廣州國際刑事法庭,對海盜、販奴、種族屠殺等反人類罪刑進行審判,在泰西盟友的幫助下,讓大明真正成為一個世界帝國。

    當朱和圭戴上的皇帝冠冕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處境沒有絲毫改變,他仍舊生活在聖明偉大的父皇的陰影之下。

    「既然我無法改變,你們誰都不要改。」

    新皇帝在心中已經想好了那個飄渺的「憲法」,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從父皇口中聽說的利器。

    「訂立憲章,日後皇帝垂拱而天下治,這樣不好麼?」朱和圭問父皇道。

    朱慈烺看著一樣散發著年邁氣息的長子。在和煦的陽光下頗有些倦意,強打精神問道:「你想換回什麼?」

    朱和圭絲毫不驚訝父皇的思緒敏捷。

    「我想用這個保障,換回帝室對皇家資產的控制權。」朱和圭道。

    在朱慈烺手中,帝室自然可以利用自己的股權對經營產生直接影響。然而朱慈烺一放手,朱和圭就發現經營權其實已經落在了弟弟們的手中。自己空有股權,但是要影響經營卻不得不冒著魚死網破的危險。

    半個世紀以來,資本的力量已經佔據了上風。

    「我一直說你天真,你還不服氣?」朱慈烺近乎喃喃道。

    「父皇,我僅有的天真也早就已經消磨殆盡了。」朱和圭幾乎爆發出了數十年的壓抑,大聲道:「為何父皇看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已經很努力地做好一切事了!」

    朱慈烺重重歎了口氣,道:「如果你來徵求我的意見,我希望你什麼都不要改動。就像你延用隆景年號一樣,直到你的子孫中出現一位強勢的帝王,或許能夠重振帝室。」

    「如果……」

    「如果你要就此跟你的弟弟們攤牌。我擔心你的子孫只能做一個用印的傀儡了。」朱慈烺道:「不過不管怎麼說,好歹不會有第二次的奉天靖難,也不會被自家百姓推上斷頭台,再發生闖賊獻逆的慘事,你也可以知足了。」朱慈烺閉上了眼睛,再也無力多說什麼了。

    對於一個即將走到人生終點的老人來說。看到兒子們自相殘殺實在是樁悲慘的事。

    朱和圭走出太上皇帝寢宮的時候,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他如今已經不可能被別人左右了。因為他本身就是當世大儒,在影響著別人的思想。他也有了自己的學派。以及眾多弟子。然而這些人中卻罕有能夠看清時事的俊傑,而礙於大明的官僚體制,即便他是皇帝,也不可能破格提拔這些弟子。

    ——我要自己掌握一些事。

    朱和圭心中暗暗做出決定。

    ……

    隆景六十八年,一則噩耗通過有線電報傳到了京師。

    定王朱慈炯薨,因為沒有兒子,只能面臨除國的境況。

    朱慈烺在三個月後,見到了滿頭白髮的定王妃盧氏。

    「雖然定王國除是必然的,但你放心,朝鮮那邊的產業仍舊是你的。你日後在京師的生活無需顧慮。」朱慈烺道。

    盧翹楚並不擔心自己在京師的生活,不僅僅是朝鮮那邊的產業,盧氏本身也已經成了大明數一數二的望族。其父盧象觀最終官拜禮部尚書,致仕前照例出去走了一趟,加了東閣大學士的頭銜。

    其堂弟盧安,作為隆景時代著名的經濟學家,掌舵帝國銀行三十年,光是薪俸和獎金就已經富可敵國了。

    「臣只求太上皇帝能夠允許臣安葬在八寶山。」盧氏倔強地抬著頭:「與第二軍將士在一起。」

    朱慈烺沒有忘記她曾是軍中女將,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幾十年來……委屈你了……」朱慈烺道。

    「後來也就習慣了。」盧翹楚拜謝了太上皇帝和太上皇后,告辭而出。

    段氏並不瞭解盧翹楚的過去,疑惑道:「第二軍的將士怎麼會埋葬在八寶山?」

    八寶山其實是西山山脈的一個土丘,成祖遷都以來,宮中的宦官年邁之後都去那邊養老,最後也就葬在那裡。皇室為了褒揚他們忠誠服務。在八寶山設立了褒忠護國寺,令其安寢。

    朱慈烺手下的軍隊或許是團結性最強的軍隊了,所以蕭陌、蕭東樓等名將在彌留之際,都表示不願葬在家族陵園,而是與部下一起。在另一個世界仍舊為皇帝陛下征戰護衛。

    於是朱慈烺便選了八寶山,凡是高級將領,畫圖功臣廟,賜「奉天正國推誠宣力武臣」封號,同時將神位奉入褒忠護國寺,下葬八寶山。

    然而一般將士。恐怕還難以葬在八寶山。

    「她指的或許是一起並肩作戰過的將領吧。」朱慈烺腦中浮現出「許成」的名字。

    這個名字在隆景二十五年之前並沒有給人留下印象,但在二十五年的伊斯坦布爾之役中,正是這位上校營官高唱著「野死不葬烏可食」,率隊衝進了伊斯坦布爾城。隨著其後的掃蕩作戰,許成最終也成為了大明的將軍。並且在六十七歲高齡死於軍中,入祀功臣廟,葬於八寶山。

    「我當了快七十年皇帝都沒給自己的修建陵寢。」朱慈烺轉向段氏,柔聲問道:「你想葬在哪裡?我讓皇帝去準備。」

    「就天壽山吧,省得破費了。」段氏淡淡說道:「希望能夠活到竣工之日。」

    「現在工程之快可不比當年。」朱慈烺想起了自己為父皇崇禎修建陵寢的事,那時候還沒有電動機、沒有內燃機,蒸汽機的效率可實在無法恭維。

    雖然他一直沒有崇拜過父皇,但作為兒子終究還是要給父皇一個美謚。最後崇禎以「禮宗」的廟號入奉太廟。謚號為「奉天尊道勵志恭儉修文布武仁孝簡皇帝」。

    平易不訾曰簡,這也是朱慈烺對崇禎不信訾毀的感激。

    「你說我死後,他們會給我上一個什麼謚號?」朱慈烺突然問道。

    「你這讓我怎麼說?」段氏斜瞪一眼。佯嗔道。

    雖然已經年過八十,這一目流轉間卻還有年輕時候的春色。

    走過三個半世紀的大明,在這抹春色中仍舊是那麼地生動。

    ……

    大明隆景三百六十四年,道歷四七一一年,耶歷二零一四年。

    朱瞻城緩步走下飛機,深深吸了一口大明清新的空氣。當飛機剛剛進入大明領空。他就從舷窗看到了下面的綠色森林。相比荒蕪骯髒的歐洲,這些樹木更容易讓人心生愉悅。

    「殿下。六個小時的航程實在是辛苦了。」前來接機的王府管家迎了上來。

    朱瞻城笑了笑,道:「正好睡了一覺。」

    管家跟隨朱瞻城身後。道:「殿下,您在波斯的時候,誠王送了一輛新出產的懸浮車。」

    「謝謝他。」朱瞻城簡單明瞭道:「他提了什麼條件麼?」

    「他想要德皇帝賜給宋家的那本手稿。」管家道。

    朱慈烺大行之後,謚號為「體天昌道莊毅溫弘興文宣武仁智誠孝德皇帝」,廟號道宗。

    按照《世家》中的解釋,這是援引《謚法》中:綏柔士民曰德;謀慮不威曰德;貴而好禮曰德;忠和純備曰德;綏懷來人曰德;強直溫柔曰德;勤恤民隱曰德;忠誠上實曰德;輔世長民曰德;寬眾憂役曰德;剛塞簡廉曰德;功成民用曰德;修文來遠曰德;睿智日新曰德;善政養民曰德;澤及遐外曰德。

    至於廟號也是因為「道」乃以德化民的意思。

    從皇帝有謚號以來,恐怕也沒人比朱慈烺獲得的褒揚更甚的了。

    朱瞻城出自隆景帝第三子密王一系,與當今的帝室已經沒甚麼感情了。不過他作為研究隆景帝的權威,手中有不少令宗室們眼紅的藏品。

    賜給宋家的手稿,指的便是朱慈烺親筆寫給宋弘業關於情報工作的原稿。這份原稿一直被宋弘業用心收藏,後來因為妻子汪華真的堂侄進了錦衣衛,這才作為禮物傳到了汪家,成為汪家的傳家之寶。

    「他要再來就把車還他。」朱瞻城想都不想就否定了這個消息,不過他很快就頓足,道:「不過……道廟老爺御筆的兩幅字我可以轉讓,前提是他們願意讓祁釗入族譜。」

    管家垂下了頭,表示這不該是他置喙的。

    朱瞻城知道這實在有駭人聽聞,或許會引來全國百姓的反對,只得歎了口氣,加快了步伐往車上去了。

    在隆景三百六十四年,大明百姓仍舊無法接受一個蠻夷女子產下的孩子成為大明皇族,即便這個蠻夷女子本身是盟國的女王。

    朱瞻城坐進車裡,看著天空中剛剛升起尚未迸射出灼熱的太陽,心中暗道:或許只能讓祁釗去英國當國王了。

    在那個飄蕩著灰塵和霧霾的國家當個國王,甚至還沒有在大明當個百姓幸福啊!

    從太空望下去,除了大明之外的地方只要進入夜晚便是一片漆黑,他們就連冒黑煙的煤油燈都不捨得用!

    尤其是英國每過十餘年就要與法國打一仗,而這卻是大明的安排。

    想到這裡,朱瞻城心中就有說不出的酸澀,而隆景帝的血脈又能讓他就此認命。

    或許,六百五十歲的大明又要迎來新的故事了,朱瞻城只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個新故事中,完成那個小小的夢想。

    (本書完)

    ps:故事到了這裡就算是完結了,感謝大家一路的支持,更多的話會放在後記之中,謝謝諸位陪小湯走過的這一年光陰!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2 20:20
後記感言

    《金鱗開》這本書從二零一三年九月十五日開始發佈第一章,直至今日完本,足足有一年零三個月多,可謂小湯寫的最長的一本書了。總字數超過貳佰壹拾萬,也的確是小湯寫過的最長的一本書。

    說起來,小湯並不擅長寫歷史,尤其是架空歷史。因為小湯是個很容易沉浸在故事裡的人,一旦真的進入了《金鱗開》的世界,再回頭看看本時空中的晚明史,反差實在太萌令我無法直視。

    只是顧誠先生的一段話讓小湯有所感動,這才堅持完成了《金鱗開》,盡自己最大努力創造了一個虛擬的時空。

    顧誠先生認為,歷史並非是必然的,也有偶然因素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史學家只是強調歷史的必然,而不思考歷史的偶然,那麼歷史的意義無疑會大打折扣。

    原話小湯已經不記得了,大意如此吧。

    聯想到網絡間流傳的日本歷史課題,以及小湯親眼見過的歐洲小朋友的歷史作業,小湯發現的確有不少學者與顧誠先生見解相當,都在從歷史的偶然中尋找歷史對今日的意義所在。

    這也就成了小湯堅持完成《金鱗開》的靈魂指引,希望在意淫故事之餘,對歷史偶然進行一定的思考,乃至於推演。

    說完這句話,小湯知道這將成為自己文青的鐵證。不過小湯十分反感有些人宣揚的娛樂至上觀點。或許那些人的確是為了娛樂來尋找網絡讀物的,但這並不能成為扼殺其他人閱讀取向的理由,更不應該成為理直氣壯的批判。

    好吧,以上有些亂,因為剛剛完結一個故事,人家還有些小傷感呢。其他廢話也就不多說了,最後再次感激陪伴小湯走過這一年多的讀者朋友們,感謝你們的支持。如果沒有你們,絕不可能有《金鱗開》,你們才是這本書真正的父母——當然,版權還是我滴。

    希望還能有與大家再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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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大國醫》等你來!

  小湯的新書《大國醫》已經發佈兩周了。 <隨-夢>小說.如今順利地進入了簽約新書榜的前五名,一度還衝上了第三名的位置。點擊數量也一直在首頁點擊榜上,可見小湯終於擺脫了起名白癡的詛咒,起了一個抓人眼球的書名。

  新書發佈之後一直沒有寫正式的新書感言,究其原因是因為大明金主的不恰當完本。那本書成績其實挺不錯的,同比超過了《金鱗開》的成績,而且還在上升期。然而因為小湯的心魔吧,終於還是決然完本。

  這裡重點介紹一下新書《大國醫》,誠如這個書名所示,主角的人生目標就是成為一代國醫,是個比較老套的職業,也是老套的人生成長故事。不過小湯自信寫出了新意,筆墨主要放在人物刻畫,心思主要用在\ 情節的起承轉合上,總而言之是一本更注重閱讀感、文學性的小說。

  可能對於熱愛《金鱗開》這樣更偏推演文的讀者會有些太「熱鬧」。不過我們在嚴肅認真燒腦之餘,大可以放鬆神經,休息休息吧。尤其是《金鱗開》這樣的歷史文,很容易造成大家的爭論乃至爭吵,這是小湯最不喜歡看到的。

  小湯由衷希望大家看文能夠樂呵樂呵,高高興興每一天,不要因為歷史認知、政治立場、民族態度之類的空中樓閣壞了心情。這也是最終確定《大國醫》文風筆法的一大考慮因素。

  小湯理想中的書評區,應該是滿屏的:

  作者好人!

  好人一生平安!

  支持作者!

  作者開車等等我!

  感謝老司機!

  ……

  最後,感謝讀者們的一路陪伴,你們的每個點擊每張推薦票對我而言都十分重要。感謝諸位!希望我們能夠相會《大國醫》,共同愉快地閱讀,高興地生活,樂呵呵地支持小湯。

  《大國醫》書號:1003467253;

  書友群:193761120

   如果想知道更多《大國醫》、《金鱗開》、《大明金主》等小湯作品背後的故事,歡迎關注小湯的微信公眾號:小湯說書(xiaotangshuoshu)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19 17: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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