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英雄夜宴(四)
葉清玄與薛宮望的一席談話,的確為師門爭取了一些好處,但得到的,確實不如原本預想的那麼多……
無疑,綁架崇邪麟的計畫可以作廢了。
既然已經與朝廷方面談妥了條件,自己等人再去綁架崇邪麟還能有個蛋用……能不用冒險就得到足夠的報酬,要比去冒險值得多,更何況是眼下這萬分險惡的事態呢。
謝元略自然與薛宮望等人有要事相談,自己留在那裏也是妨礙人家,不如到處走一走,看一看,最好截住師兄一行人,免得再來赴險。
葉清玄從側殿幾步登上樓梯,來到了二樓高臺宴會的地點。
一隊維持治安的虎衛精卒上前盤問,葉清玄隨手出示了“宴會特使”的權杖,將幾名虎衛精卒打發走,暗歎一聲這玩意還真好使。
這些“宴會特使”除了在宴會之前邀請與會的嘉賓之外,在宴會當日,還負責在門口迎接賓客,將賓客引導至坐席的工作,也就是說,現在的葉清玄是這場宴會的工作人員,可以漫無目的地閒逛,只要謹慎一些,是不會被懷疑的。
二樓高臺之上已經擺好了坐席。
崇玄虎的坐席設在對正上樓臺階的殿北。
往下一層,設有兩席,左席是崇玄虎獨子崇邪麟的座位,右席是其弟崇炎虎的座位。
這三人坐北朝南,面向群雄,位置要比常人高出一截。
大殿之上,兩旁每邊各設二百席,橫者五席,縱向四十席,總共四百個席位,均面向殿心廣場般的大空間,每席可坐五人,席分前後兩排。前排當然是眾多權貴、富商、軍官、大臣和武林門派之主的位置,後排則是家眷或是特別有身份的武士家將。
愈接近崇玄虎的酒席中,身份地位便更崇高,本來謝子安和薛文功,這一文一武兩大得力手下,將分別坐于分設于左一席和右一席,以此突顯出兩人在崇玄虎心中的重要性。不過可惜。薛文功遇刺身亡,此時只要提拔虎衛校尉甯安泰與謝子安坐對臉了。
一色紫檀木的座椅,佈滿了大殿兩側,而殿心處廣場般的空地上,已經鋪上了軟硬適度的紅色毛氈,看起來跟前世的地毯沒什麼兩樣。
殿心廣場是用來表演之用。與兩側坐席之間,用各色花籃打了一個隔斷,整個宴會場地,看上去整齊肅穆,卻又志趣盎然。
葉清玄看著這裏的佈置,不由得感慨萬千,就是這裏。在不久之後,註定要有一場腥風血雨,能從這裏活下來的,不知有幾人。
想來裘非煙之後便要在那場地中心表演箏藝了吧,以這裏為中心,憑她可以影響人體經脈的音波功,定可以將場內所有人士都控制住……
對了,音波功!?
裘非煙的音波功可以說是無差別攻擊。自己的【七弦無形劍】也是如此,若是事先沒有準備的話,憑著裘非煙的功力,只怕先天以下是抵抗不住的,也就是說,自己和師兄們也一定是會受到強烈影響的。
看來應該提醒師兄等人注意這一點,最好準備些棉花。到時用吐沫沾濕了堵住耳朵,這樣就能將音波功的影響減輕到最低。
時至中午,開始有婢女們忙前忙後,在坐席上準備擺設。
謝元略為這次“英雄宴”頗為花耗了些心思。只見席上設了犀角酒樽,象牙湯匙,青銅酒觶,白琉璃盞,翠青竹筷,寒光綽綽的剔骨尖刀……
葉清玄博有興致地看著這些美貌的姑娘們忙前忙後,抬頭處,便看見了兩側殿堂和最北三層大殿,地處高位,定然能全覽此中景色。
葉清玄也是一時好奇,便走了過去,想要登高觀景。哪曉得剛到樓下,便被門前的虎衛精卒攔了下來,警告這裏不得入內。
“這位大哥,我是這裏的宴會使”葉清玄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權杖“不知這裏……”
“少廢話,你的上司沒告訴你這裏不許過來窺視麼?快滾,快滾,遲走一步,老子一刀砍了你……”
葉清玄趕忙溜走。
飽含深意地回頭再看了這兩側殿堂和正面樓閣一眼,葉清玄心中暗道:難道崇玄虎在這裏埋伏了傳說中的“五百刀斧手”?是不是有些太明顯了,這可瞞不住先天高手。
轉念又一想,在這個時候,朝廷和崇玄虎雙方,就像是一對玩“梭哈”的對手,該發的牌都已發完,該下的賭注都已下定,剩下的,就是最後的亮牌階段了。現在看起來,朝廷明面上的牌比起崇玄虎要大上許多,但崇玄虎也不無翻盤的機會,所有的一切,都要看今天晚上雙方亮出的最後一張底牌。
是輸是贏,即將見分曉。
賭博的雙方,誰都輸不起。
葉清玄也一樣,自己的師門,也輸不起。崇玄虎若是取勝,不但是自己,整個青雲觀都會被興兵剿滅,昆吾派的根基,恐怕就會至此一蹶不振。
謹慎起見,還是得與大師兄他們見上一面。尤其與薛宮望交涉的情況必須通傳給師門,崇邪麟的綁架計畫,能取消便取消,這玩命的地方看起來還是太危險。
剛到門口的葉清玄,又一次遇到了意外。
“我是這裏的宴會特使,奉命出府迎接趕來的武林同道……”
“上峰有令,大將軍府許進不許出!”
葉清玄目瞪口呆,手腳霎時變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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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定在晚上七時開始,但鎮南將軍的宴會,哪個敢掐著點來?
剛過午後二時,便稀稀拉拉地有賓客持著拜帖到來了。
陸清正等一行人,也在最早的這一批武林人士到來之時,趕了過來,雖然之前研究過大將軍府的建築模型,但越早熟悉實際情況,便越是能讓成功率提高幾分。
謝子安打散了頭髮,臉上也粘上了鬍子,眉目之間用妝粉畫了幾筆。整個人相貌便大變樣,即便是熟悉的人,乍看一眼,也難以分辨出來。
只不過謝子安對這粘鬍子的膠水有些過敏,下巴上癢得厲害,不停地抓來抓去。
“幹什麼呢?生蝨子啦?”清岩道人對這天上掉下來的徒弟萬分的看不上眼,見他在哪抓耳撓腮。不由得厲聲斥責。
一行人打扮成遠山鏢局的鏢師,跟在方遠山的身後,來到了會場。
對於青雲觀的這幫道士針對崇玄虎的行動,方遠山雖然沒直接參與,但也願意支持,就算因此受牽連也在所不辭。除了所說的道義上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遠山鏢局暗助偵巡團的事怕是很難瞞住,若真是崇玄虎得利,秋後算賬之時他遠山鏢局也討不了什麼好,所以基本上他跟青雲觀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五人皆是步行而來,一路上各式各樣的錦衣華服。或是騎著高頭大馬,或是坐著錦繡馬車,熙熙攘攘地從眾人身邊超越而過,兼有那目空一切的同道,瞥了一眼步行的五人,俱都露出一副看之不起的表情,冷笑連連,十分蔑視。
間有那特別過分的。故意跑馬揚沙,在五人身邊跑上幾個來回,掀起漫天的沙土,然後不屑地瞪著幾眼,囂張不已地哈哈大笑而走。
“我操——這幫子傻貨,大老遠地跑來送死都不知道,還在這跟少爺我耀武揚威的。活該他媽早死……”謝子安一向以來都是騎在馬上藐視一切的形象,現如今跟人來了個身份互調,分外受不了這樣的冷眼冷笑的。
“二少爺當年也沒少如此行事吧?”
“我靠,哥是誰?哥就算是紈絝。那也是有范兒、有面的紈絝,哥一出馬,滿靖南城的俊俏小娘們都得巴巴的跑出來看哥一眼來……就這幫現眼的玩意兒也能跟哥比?”
謝子安侃侃而談,正得意之間,突然覺得不對,一抬頭正看見師父清岩道人一臉冷笑地看著自己,恍然大駭,跟自己師父還敢稱“哥”這不是作死的節奏是什麼?
到了“鎮南將軍府”幾人持著拜帖順利的進入了府內。
通往宴會“養氣殿”的道路,兩側都擺放著花卉,指示出一條通往宴會場地的道理。就算人傻看不明白這其中道理的,想要走上岔路的人,也都被道路兩側,十步一哨的精兵給擋了回來。
曾經深刻研究過這裏佈局的謝子安低聲說道:“‘鎮南將軍府’五殿十八宮,咱們只能去最深處的‘養氣殿’,要是其餘的地方埋伏下重兵,幾乎我們現在就是在步入敵人的包圍圈了……”
賀清竹罕見地這次沒有拿著本破書,空著雙手,點頭說道:“這裏佈局浩大,每座建築之間都有高牆阻隔,崇玄虎把這裏設計成要塞一樣的佈局,無論攻守,都極有法度,若是有人強攻,怕是要傷亡不小。”
接著伸手一指位於最中心,同時也是位置最高的“虎威大殿”說道:“那裏是整座府邸的關鍵之處所在,大家看到沒有,那座大殿頂上竟然還設計了更高的望樓,不管是有外敵攻來,還是像這次一樣在府內圍殲群豪,這裏都將是居中調度之處,白天以旗幟為號,夜晚以燈火為令,配合鼓號金鑼,實勝數萬雄兵……”
眾人一起點頭稱是。
賀清竹這個書呆子,聰明睿智,涉獵極廣,府中建築之用途,隨意便可道破其虛實。
方遠山不由得佩服這個言語不多的道士,此人話雖不多,但言之必中,幾次三番之後便讓人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分外讓人信任和心折。此時聽他所言那座大殿的作用,不由得問道:“平時若是有外敵來犯,城破之後,這府邸必然成為最後的防範之地,那時坐鎮指揮的必然是崇玄虎無疑。但此次宴會,他崇玄虎怕是分身乏術了吧,不知今夜會是何人指揮軍隊,這個人選極為重要,不知何人可堪當重任?”
謝子安難得動一次腦筋,此時聽得仔細,倏然心驚道:“崇玄虎信任的人就兩個,該不會是崇邪麟吧?要是他在這裏坐鎮指揮,那我們的計畫不就……”
“是崇炎虎——”賀清竹輕聲打斷了謝子安的擔心“這等生死攸關的時候,崇邪麟無論資歷還是經驗,都不足以應對,崇玄虎謹慎期間,必然會讓崇炎虎來坐鎮……”接著幽幽一歎,沉聲說道:“晚宴之時,只要崇炎虎藉故離席之刻,必是崇玄虎決定動手之時……”
“要是崇邪麟一直跟在崇玄虎的身邊……”
“那不可能——”謝子安斷然否定“我知道你們擔心其中會有差池,會有個萬一……但我收買了崇邪麟身邊的僕人,前後四任,暗中觀察了他整整四年,他的這個習慣一直不會改變,每次殺人之前,必然要去一個密室內呆上半個時辰,然後沐浴更衣……四年來,都是如此,而每一個察覺到這個習慣的僕人,最終都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他一定隱藏著什麼,不過不知道不要緊,他這個習慣肯定不會變,越是重大的殺戮時刻,他越是如此,即便是在外出征,他也會準備一個特殊的帳篷,在裏面呆上半個時辰。而且必是在殺戮之前,而非之後,或是提前一天……”
眾人盡皆不語,對崇邪麟這個詭異的習慣非常不理解,不過每個人都可能有不一樣的習慣,這無可厚非,關鍵是小師弟在這一點上萬分相信謝子安,所以他提供的情報,眾人也不會懷疑。
噢?
走在最前方的陸清正突然輕咦了一聲,接著倏然站立。
眾人往前一看,葉清玄正陰沉著臉,從前方趕了過來,那種凝重的神色,讓眾人心中都是一沉。
“我見到薛宮望了——”這是葉清玄的第一句話。
眾人緊張的心情隨之提起。
“綁架崇邪麟的計畫立即取消——”這是葉清玄的第二句話。
眾人疑惑地望著葉清玄。
“我們想辦法立即逃跑——”這是葉清玄的第三句話。
眾人心中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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