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695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27
正文 第九十章 道城隍?

       
       

    遠寧城。

    作為一府治所,依舊人來人往。

    在城南的一處街角,立著一座不起眼的、矮小神祠。

    這座祠堂佔地不大,裡面的佈置也很簡陋,門外無香壇,進了門就是神台,台上立著一座半人高的泥塑神像。

    此時,邱言的神靈本尊,正寄身於這座神像裡,吞納著神台上的香火。

    本尊神軀之內,光輝燦爛,九百九十九顆神力星辰層層疊疊,以核心符篆為中心,緩緩旋轉,宛如霍霍生光的水中漩渦。

    星璇。

    這是六品神祇的特點之一。

    邱言自登位六品,至今已有兩個年頭,這兩年來,藉著書生分身的緣故,每日裡都有大量的民願自魂中洞匯聚過來,凝聚成星辰,他的神力越發充沛、深厚。

    兩年的功夫,幾乎抵得上其他神靈幾年、十幾年的積累,只是隨著神力日漸增多,終究還是到了瓶頸,在凝聚出第九百九十九顆星辰後,那第一千顆就無論如何都難以凝聚出來了。

    這讓邱言意識到,六品神祇能積累的神力是有極限的,經過了一番推測,他亦得出了七品神祇的極限,應是九十九顆神力星辰。

    隱約間,邱言有種感覺,這神力的瓶頸,似乎與他加入神司有關。

    不過,雖然難以誕生出新的神力星辰,但匯聚過來的民願並未浪費,而是轉而凝聚已有星辰,讓神力越發精粹、凝聚、厚重。

    神力深厚,神祇的威能和神通越發強大,對城中民眾的影響和干涉也就逐漸加深。

    這座神祠便是在這種情形下建立的,不過在這出力最多的人,卻是李波、王巧兒等人。

    自被邱言教訓後,他們幾人本還有報復的心思,但沒過多久就夜夜噩夢,從前做的惡事、欺壓的人,反覆在夢中出現,所不同是的,他們再也不是作惡、施壓的那一方了,而是變成了被欺壓的人,如此一來,每夜受難,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得,發展到後來,甚至都不敢闔眼,精力、體力大受影響,精神恍惚,草木皆兵。

    但隨後,在無意間,幾人中的一人,發現人在灶台旁,竟能讓躁動的心靈得到安寧,進而平息惡念,入夜安眠,在這之後,其他人也跟著效仿。

    隨著心境安定,惡念隨之平息,李波等人的性子居然有了變化,不再作惡,反而行善,好事者一打聽,才知道幾人竟是受了名為「灶王爺」的神祇感化。

    這一來二去,灶神的祭拜終於有了苗頭,而李、王等人也都出資立了神祠,虔誠祭拜,讓邱言得以搬出城隍廟的壁畫,入住一祠。

    如今,安居多時的神靈本尊,卻是突然心神震動,感到自己和城隍相連的氣運正在發生劇烈變動。

    「怎麼回事?這氣運聯繫,自我加入神司後,就平靜無波,現在為何會變得如此不穩?」

    他正想著,一道圓潤之聲忽然在心中響起,反覆迴蕩——

    「速來神司大殿!」

    邱言對這聲音並不陌生,知道是屬於遠寧都城隍的。

    對於這位城隍,書生分身早就查閱過典籍,搞清楚了「銀孝娥」這名字的來歷,竟是前朝異姓王銀王爺的掌上明珠。

    那位銀王爺一生忠義,鞠躬盡瘁,深受萬民愛戴,曾挽狂瀾於既倒,可惜功高震主,又為奸臣所忌,終被人害,但其人高義長存,廟宇立於江南,香火鼎盛。

    沒想到,這位銀王爺的女兒,居然到了劍南道遠寧府做起了都城隍。

    心裡想著,神靈離苗,順地而行,當本尊到達城隍陰司廟外時,首先看到的,是三道泛光身影。

    三尊神祇。

    不過,三名神祇身上散發出來的波動,卻顯得有些雜亂。

    神祇能聚合民眾念頭,本身的構成很大一部分介乎能量與精神之間,所以很多時候,神與神之間不需要言語,只需感悟,就能察覺對方狀態。

    眼前的這三尊神祇,波動雜亂,這代表著他們神心不寧。

    三尊神中的其中一名,正是與本尊關係甚好的城南土地,黃覺。

    他見本尊到來,神軀一轉,出現在本尊面前,面露焦急之色:「情勢有些不妙,最好做好準備。」

    「嗯?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城隍大人急急召集諸神?」本尊開口問道。

    「還記得兩年前,潘府的那件事吧?」黃覺並未開口,而是直接傳念。

    邱言點點頭,他自然不會忘記。

    接著,黃覺繼續傳念道:「那日潘府遭劫,有名上靈道的親傳弟子遭難,卻一直未能找到兇手,而那日又有神祇插手,如今上靈道終究要來追究了,我與城東土地因所轄關係,難辭其咎,而你與白文判作為城隍佐官,負責城內神祇調動,恐怕也會被追究。」

    「上靈道麼……」

    咀嚼著這個詞,本尊並未感到奇怪,對於神祇和修士來說,兩年的時間並不算長,凡人報仇十年尚且不晚,更何況是壽元悠長的修士?

    同時,他亦想起之前分身見到的席云,將兩件事聯繫起來,把握到一絲內在聯繫。

    沉吟了一下,本尊傳念問道:「這個消息,是從何處得來的?」

    黃覺沒有回答,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白文判。

    三尊神祇中的其他兩位,正是白文判與城東土地,這兩尊神祇面色凝重,同時也有種同仇敵愾的意念波動。

    「抿元,這次危機,可不好應對啊,聽說……」

    注意到本尊的視線,白文判傳來念頭,但未說完,就有股浩然意念降臨,四神登時明了,各自收斂心念,神軀一轉,都化作青色光芒,入了陰司。

    城隍陰司大殿,陰森莊嚴。

    披掛著戰甲的城隍依舊端坐在牌匾下、屏風前,大殿兩旁,座椅分列排開,坐滿了神祇。

    待得本尊等人顯露身形,城隍微微抬頭,金屬面具的雙眼中閃過精芒,似是看了四尊神祇一眼,接著抬手拍了一下驚堂木。

    啪!

    頓時,整個大殿一片寂靜,連從各個神祇身上不時洩露出來的民願念頭都被一股莫名之力約束起來。

    跟著,就聽城隍開口,圓潤之聲在整個大殿迴蕩起來——

    「道城隍即將降臨,諸位且安心於此等待。」

    說話間,她朝本尊看了過去。

    ………………

    「道城隍?」

    本尊與分身一心兩體,自是同時知曉了事情。

    「不是說是上靈道要追究麼?怎麼卻來了道城隍?」

    本尊歸位日久,邱言對神靈的劃分也有了一些概念,知道城隍神名雖同,卻也有品階之分。

    大瑞的地方有道府縣三級之分,城隍依託於城,自然也有分別,一般的縣城為城隍,府治則為都城隍,而在都城隍之上的,便是位於道府的道城隍了。

    「神祇行事,不似凡人繁瑣,說是等待,但一坐經年都有可能,這道城隍何日可至,還不好說,只是事情越發複雜了,不過,未嘗不是一次機會……」

    他正想著,路過了城中告示,這才看到有人在張貼告示,上面寫的東西,是他早就知曉的事情了。

    「還有一個多月就是道試,我兩年的積累,都要靠這次考試昇華……」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27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三幅畫

       
       

    「請問,邱生住在哪裡?」

    午時一過,邱家院外的巷子裡就來了一名男子。

    「你找邱生?」

    街坊鄰居聽了,都意外的熱情。

    「邱生可是咱這的大才子,誰不知道啊,隨我來,我帶您過去。」

    和兩年前相比,眾街坊的態度有了不小的轉變,這也是邱言的人望越來越盛,時常被人談論、稱讚,連帶著邱家周圍的人,也覺得沾了光、水漲船高,所以不再鄙夷,而是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逢人就誇。

    「看您的樣子,也不是一般人吧,不知找邱生有何事?實不相瞞,馬上就是道試了,邱生這幾日都要安心讀書……」那帶路的街坊,注意到問路的人衣著考究,身上有股氣質,不由得就問了出來。

    「是知府老爺,托我過來慰問一下邱生。」

    這問路的男子留著一撇鬍子,眼中流露出精明之色,正是借助在張振府上的孫先生,他來了青昌縣幾天,因著馬陽和聖旨的緣故,並未有什麼行動,卻注意到了邱言的名聲,知道邱言有養望的意思,所以馬陽離去,他要上門拜訪,順水推舟的就把知府的旗號給打了出來,助其一臂之力。

    「知……知府大老爺!」

    他這一說可不得了了,在青昌縣這個地方,縣老爺已是大官了,至於知府老爺,那在常人心中,可是更加高高在上的人物,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

    那帶路的街坊一驚,腰背微微躬下,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先生和知府老爺……」

    孫先生微微一笑:「在下姓孫,添為知府衙門刑席之職。」

    「原來是刑名老爺,小的失敬,失敬。」帶路人立刻就要行禮,卻被孫先生止住。

    「不必多禮,帶路要緊。」

    兩人一路前行,到了邱家院子外面,這孫先生上前敲門,很快門便打開,劉越走了出來,他見了孫先生,先是覺得眼熟,跟著一驚,連忙行禮,畢竟是在潘府做過事的,曾經見過這位刑名師爺。

    孫先生還是笑著道:「不必多禮,我這次來,是替知府大人問候一下邱言的,他可在裡面?」

    「先生來的不巧,」劉越面露難色,「我那表弟剛收拾了東西,說要在考前找一僻靜之地溫習,也沒留下話,只說幾日即回,讓我看著院子。」

    「那倒真是不巧,」孫先生搖搖頭,接著話鋒一轉,「對了,聽說邱生於書法一道頗有造詣,不知能否讓我進去一觀?」

    「書法?」劉越想了想,這才道,「我表弟確實日日練字,但他說自己的字沒有練到家,不夠格裝裱,所以一幅都沒留下。」

    「一副都沒留下?」聽了這話,一直面色淡然的孫先生終於色變,「難道都讓張振給收去了?」

    「要不,先生進來坐一下?我去找找?」劉越試著招呼起來,那孫先生沉吟一下,點了點頭,本來正主不在,他是不便進去的,可心中記掛著邱言的字,難以回絕。

    門邊,帶路的街坊見孫先生真的進了院子,倒吸了一口涼氣。

    「乖乖,這邱生可當真了不得,不光縣老爺,連知府老爺都這般看重……」

    縣太爺對邱言青睞有加,早被人知曉,可現在看這架勢,是連知府大老爺都對邱言另眼相看,無疑更為勁爆。

    沒過多久,事情就在街坊間傳開了。

    半個時辰之後,孫先生一臉惋惜的離了邱家院子,他是在書房裡找了些字跡,可都是邱言抄寫的書冊,看樣子都是用來研讀治學的,總不能不說一聲就拿走吧?只得戀戀不捨的放下,怏怏而回。

    等回了張振的宅子,孫先生便得知了邱言的去向,竟是入了馬陽的院子。

    「你是說,有人守在宅子外面,不許外人進?說是老相國的命令?」

    「不錯,」張振點點頭,「任憑好話說盡,也進不去,兩名護院都是城裡有名的武館教頭,徒弟不少,有人有勢,卻不知怎的成了護院,別想用強,而有了馬老相國的留言,又有幾人敢隨意進入?至於邱言,據說一門心思的溫習,連兩個護院都不能進去打擾。」

    「這下可糟了。」孫先生面色不佳。

    張振連忙寬慰道:「其實也不打緊,孫伯伯你趕著回去,可我卻能留下,過幾日將您和知府的問候帶給邱言就是了。」

    孫先生瞥了他一眼,點頭道:「這樣也好,對了,聽說邱言的字都被你收來了,不妨讓我開開眼界,你看如何?」

    這話一說,張振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有了明悟,面色頓時不太好看。

    「您剛才為難,怕不全是因為知府大人的囑託吧……」

    ………………

    同一時間,馬家院子裡。

    邱言靜坐書房,翻看桌上的幾幅畫。

    馬陽不只是朝廷元老,更是文壇大儒,無論字畫都造詣頗深,早年也曾有過不少書畫軼聞在坊間流傳。

    邱言對畫藝不慎瞭解,想要學習畫技需有殷實家境,先不說筆墨紙張,單是用以臨摹的畫作就必不可少,不然憑空作想,有又幾人能無師自通?

    兩年時間,讓邱言將前身的記憶、學問都融會貫通,也從馬陽那裡學了不少東西,但都是經世致用的學問,這畫技自然不在其中,馬陽也沒有在這方面給他提點的意思。

    現在馬陽離去,將書房暫時交與邱言看管,結果後者一入書房,就在桌上看到了三幅畫。

    這三幅畫的落款,都是馬陽的別號。

    只是一眼,邱言就感到了這三幅畫的不凡,依稀從裡面捕捉到了淡淡的氣息、意境。

    三幅畫的內容各不相同。

    第一幅畫的是高山流水,雲霧飄渺,流露出出塵氣息。

    第二幅,則是畫的高堂朝班,雖不見金鑾,卻也能從畫中一個個寬袍大袖的人身上感到絲絲縷縷的威嚴,知道都是執掌權柄、指點江山的人物。

    而最後一幅,畫的是鬧市景象,有遊人、有商賈,熙熙攘攘,一看,栩栩如生,好像畫上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跳將出來一般。

    邱言在這第三幅畫上,感受到了一縷一縷的民願!

    「三幅畫,三種意境,體現出三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念頭,老相國的畫藝如何先不多說,單是畫中神韻就非同小可,若讓修道的人來畫,不知花費多大的功夫,才能達到同樣境界,尤其是這第三幅圖,給我的感覺,居然……」

    他心裡想著,探手入懷,將那本遊記取了出來。

    「……和這本《新世見聞》最後一頁的那幅圖有些相似。」

    順手就將遊記翻到最後一頁,跟著邱言心頭一跳,隨後,整個書房轟然一震!

    緊接著,馬陽所留三幅圖上的種種氣息、意念,居然便被拉扯著,朝著遊記圖畫匯聚過去!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31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畫中自有乾坤在

       
       

    「嗯?怎麼回事?」

    邱言感到遊記圖畫中生出一股旋轉之力,自身生魂竟被影響到了,有要被拉扯著脫竅而出的趨勢!

    「太詭異了!」

    只是瞬間,邱言閃過驚疑,念頭一轉,魂中一段段的文章滾滾而出,旋轉環繞,定住了魂。

    只是,還是有一絲絲的感知從生魂裡被抽離了部分出去,落入漩渦,旋轉著、隨著三幅畫中的種種意境,落入了遊記圖畫中。

    霎時間,朦朦朧朧的光影呈現在感知裡面,入水般的感覺浮現心頭。

    「嗯?」

    邱言心頭驚訝,接著精神貫注,一邊定住魂,一邊將心神集中在感知上,感受著幾絲被扯走的感知傳回來的信息。

    這幾絲感受,已然深入到遊記圖畫中。

    這幅圖畫,邱言之前也曾用生魂嘗試過滲入,但並不能像鎖靈圖那樣,讓生魂和意念進入裡面,圖中並無意識空間存在,不過現在,情況卻有了變動。

    那幾絲感知緩緩下沉,真如在水中漂浮、下沉一般,周圍傳來的是清涼、晦澀的波動,彷彿亙古不變。

    邱言沉住氣,並不心急,依舊集中心神,去感知,去感受。

    沉!沉!沉!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在幾絲感知快要消耗殆盡的時候,終於有了變化!

    震!

    感知周圍震動起來,緊接著,出水脫離的感覺傳遞過來,讓邱言產生一種從封閉空間脫身出去的輕盈感,彷彿瞬間穿過了一層隔膜。

    在這之後,傳遞過來的信息和景象大變,和煦的微風吹拂,陽光遍佈各處,絲絲縷縷的水霧飄散著,一道道晶瑩泉水漫空飛舞,更有層層疊疊的雲霧起伏不定,遠處,則是一座接著一座的亭台樓閣,青煙裊裊,美輪美奐。

    而更讓人驚異的,是這些個樓閣都是懸浮於半空的,於雲霧間沉浮不定。

    「這些是?」

    感受到這些景緻,邱言心頭巨震,紛紛雜雜的念頭翻滾起來。

    忽的,生魂裡爆發出一陣刺痛,下一刻,邱言與那幾絲感知的聯繫陡然中斷。

    在刺痛的刺激下,他回過神來,朝那本遊記看去。

    遊記上的無形漩渦已經消散,纏繞在最後一幅圖上的民願念頭也稀薄的近乎不存。

    轉頭向旁看去,邱言這才發現馬陽留下的三幅畫也有了變化,充盈其中的三種不同意境念頭已經消失不見,成了三幅普通畫作。

    見狀,邱言不禁皺起眉頭。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變故,那本遊記竟是將三幅畫的神韻吸攝進去了,可惜了三幅傳世名作,老相國留下畫來,應該是想助我定神,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有機會要給老相國賠個不是,給予補償。」

    念頭落下,他的視線重新回到遊記上,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神,隨後便回憶起剛剛短暫時間內的驚鴻一瞥,心中浮現疑惑。

    「剛才的那一幕,不知是不是幻境,又或是某種術法,又或者另有乾坤……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遊記裡隱藏的秘密,比我想像的還要不凡……」

    邱言想起了自己之前幾次探究的結果。

    「如今看來,這幅圖裡並未藏有意識世界,而很有可能是一扇大門,只不過,想一探究竟並不容易,這次是因緣巧合,有了馬老的三幅圖相助,下一次再想開啟,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不過這次的事情也給我提了個醒,至少有了方向,只是現在卻不應太過分心,還是按著原本的計劃行事。」

    這樣想著,他卻是將遊記收回懷裡,從旁書架上取出幾本書來,細細研讀起來。

    馬陽的書房書籍眾多,涉及經史子集,兩年來,邱言幾次過來,都在整理歸冊,很少有機會靜靜研讀,所以像現在這樣隨意誦讀,便顯得格外難得。

    之後的十多天裡,邱言都是安居書房,連飲食都是院裡的廚娘做好,由護院送進去。

    眨眼的功夫,便是四月出頭,這次的道試日期是四月中旬,只有剩下不到十天的時間了。

    到了這個時候,邱言終於停下苦讀,從書房裡走出,整理了一番,便離開了馬家院子。

    離去之前,他還和兩名護院說了幾句。

    兩年間,來了馬家院子不少次,邱言自是知道,這兩名護院,其實都是命修一道的高手,只因晚上聽馬陽誦讀正史,入院探查,卻被沈為生制住,之後不知怎的,先後成了馬家院子的護院。

    按著馬陽的囑託,邱言此去,就要準備著去遠寧府城參加道試了,而兩位護院,則恢復自由。

    只是這二人卻擔心離去後,書房裡的書籍萬一有個閃失就不好了,硬是要多守幾個月。

    「呂和、馮躍,這兩人倒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品行值得欽佩。」

    想著想著,邱言到了自家院子,劉懷等人正好都在,一家人見面,自有一番熱鬧,沒過多久,得了消息的張振也趕了過來,先是轉述了知府和孫先生的慰問,跟著就要討要墨寶。

    沒想到,邱言卻搖了搖:「我這書法尚不完善,但一月苦讀,已經找到了缺陷所在,待得這次道試之後,應該就夠資格裝裱起來了。」

    「哦?」張振聽了先是一愣,跟著面露喜色,「如此甚好,眼下邱兄你的筆力已經有了這般氣象,為兄當真期待練成之後,又能精進到什麼地步,既如此,我也就不強求了。我這次來,還有一事,幾日後你要動身去府城參加道試,正好我也要去遠寧一趟,不如你我同車,你看如何?」

    兩年的交情,早讓邱言意識到張振背後的家族實為巨富,對方說的這番話是出於好意,省的自己顛簸。

    想通了這點,邱言也不矯情,當場謝過,兩人說好之後,張振又和劉懷、劉越聊了會兒,隨後張家有僕從過來,附耳張振說了幾句,後者微微色變,這才離開。

    等張振離去,沒過多久,日落月出,一家人就圍坐一桌。

    席間,劉懷多次詢問邱言學業之事,他沒讀過書,所以問的最多的,還是——

    「這次道試,可有信心?能不能考上?」

    到青昌兩年了,因著邱言的緣故,劉懷受人尊敬,連帶著劉越也在縣衙找了個清閒差事,讓他們真正意識到了「讀書」的好處。

    不過,時常會有人拿邱言沒有秀才功名說事,難免讓劉懷等人心中記掛,生怕這次邱言考不好,一切便又回到從前。不只是劉懷,就連邱言的舅母、姨母等人,聽了這問話,都停下筷子,面露緊張。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凝固起來。

    「沒問題,」邱言卻是面色如常,「莫要忘了,我這兩年常和馬老相國討教學問,老相國為文壇大儒,多次指點,我有怎會被一個道試難住?」

    他知道這個時候,說再多都不如提起馬陽,馬陽的威名和人望擺在那裡,便是權威,比什麼道理都有說服力。

    果然,聽了這話,一家人頓時輕鬆起來,心中的擔憂點滴不存。

    「名聲之威,一至於斯。」邱言笑了笑,不再多說。

    說說笑笑,氣氛漸漸輕鬆。

    忽然,邱言面色微變,放下碗筷,站起身來。

    「怎麼了?」劉懷出聲詢問。

    「沒什麼,你們先吃,我去去就回。」邱言說著推門而出,走到院角,腳下一蹬,拔地而起,而後一個轉折,落在屋頂。

    月光下,屋頂上,一道持劍身影站在屋頂。

    這個人背對邱言,等邱言踩在屋瓦上,方才轉身。

    邱言一眼便認出來,此人正是前段時間見過一次的——

    上靈道,席云。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32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武道拳意,道試地魂

       
       

    「你的氣質比之前更加純粹了。」席云掃了邱言一眼,開口說著,話中流露出一絲不滿,「不過,實力卻沒有提升多少。」

    邱言眯起眼睛,口中說道:「你這個時候過來找我,所為何事?」

    「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席云冷冷一笑,「就算是再沒用的蠢物,花了兩年時間在一府之地反覆查探,總歸能找到些許線索的。」

    說著,他向前踏出一步:「我聽說你就要去科舉了,不知這次科舉,你是如何打算的?可是只要個秀才功名就滿足了?」

    「嗯?」邱言愣了一下,疑惑對方為何會問這個問題,這個席云,給人一種冷厲、生人勿進的感覺,言語間透露的信息,更是說明,其人應是上靈道之人,和邱言是敵非友,這樣一個人,突然好似老友一樣的詢問邱言的科舉打算,自是讓人生疑。

    見邱言不語,席云也不感到意外,收斂笑容:「看你的樣子,心氣不低,一個道試秀才肯定難以滿足,一旦決定參與鄉試,那天心感應之下,因果便能加深,至少在科舉期間,氣運是與這大瑞王朝相連的,修為不足的人,不敢輕易對你下手,是個拖延的好辦法,只不過依舊可能有意外發生……」

    說到這裡,他的面色陡然變化,眉頭皺起,隨後就聽他手上長劍「嗡」的一聲,發出鳴叫,跟著直接出鞘,鋒利的劍芒如有實質,朝著邱言急刺過來。

    寒芒吞吐,破開空氣,寒意陣陣,只是一閃,劍尖兒就到了邱言面前!

    「嗯?」邱言瞳孔一縮!

    劍尖兒來的太快,速度已然超出了邱言的移動速度,好在他始終戒備,見狀迅速抬手,屈指一彈!

    在間不容髮之際,邱言的右手手指彈在了劍刃上,那手指上面,兩枚符篆急速旋轉,其中一枚上佈滿了漆黑裂痕。

    吸攝和腐蝕,兩種氣息呼嘯而出!

    下方,邱家院子裡的書房微微一顫,滲出絲絲縷縷的奇異氣息,隱約能從中感到書法文章的意境,意境奔襲!

    周圍,光影扭曲,一道一道的民願從城中幾處升騰起來,匯聚過來!

    兩種氣息、文章意境、民願念頭,眨眼的功夫集中在邱言的手指上面,勁力氣血隨之炸裂!

    「噹」的一聲,竟是將長劍盪開!

    「咦?」席云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驚訝之色。

    對面,盪開長劍的邱言卻是不退反進,擦著劍鋒,一步踏出,房頂的屋瓦都跳動了一下,而後整個人朝著席云衝擊過來!

    拍!

    邱言彈開了長劍的手順勢往前一拍,攝魂和毒蝕兩枚神通符篆交相變化,就要蓋在席云身上。

    便在此時,席云忽的眉心一閃,有猩紅圖案浮現出來,渾身上下升騰起一股奇異氣息,透露出決絕、冷冽、一往無前的意境!

    這意境有如實質,迸發出來,竟將兩枚神通符篆都逼得停滯片刻,隨後席云腳下連動,一步五丈,瞬息遠去。

    「你我會有交手一日,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我要掙脫枷鎖,還需要些許時間,你同樣也需要時間,你這一彈指,倒是讓我開了眼界,是我小瞧你了……」

    這句話傳了過來,席云的人卻已經消失在遠處。

    邱言並未過去追趕,停在原地,他的身軀被一環一環有如實質的意境纏繞、緊縛,這些意境都是席云在瞬間爆發出來的。

    武道拳意!

    啪啪!

    聲聲脆響接連響起,武道拳意竟如實物般破碎,化為碎片,消弭無形,邱言從中掙脫出來,看著席云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這個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回憶著對方前後兩次所說的話語,邱言覺得把握住了一些脈絡。

    「他刺出的那一劍,並沒有殺意蘊含在裡面,而且還顯得倉促無比,似乎並非本意所為,只是單純的劍招刺殺,但即便如此……」

    想著想著,邱言抬起右手,翹起食指和中指,他的這兩根手指上鮮血淋漓,表層的皮膚血肉幾乎全部破裂,皮開肉綻,隱約能見到白骨。

    「如果這一劍真是有意為之,哪怕只是依附上些許勁力、震勁,恐怕我想要彈開長劍,都要多費一些功夫,甚至有可能要避其鋒芒!」

    想到這裡,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血丹,拿著在傷口上擦了一下,跟著念頭轉動,神通符篆飄飛過來,在手指傷口上盤旋一圈。

    這枚符篆具有這治癒之效。

    下一刻,指上傷口血肉生長、鮮血不再流淌,迅速癒合,眨眼的功夫,就恢復如初。

    擦了擦血跡,邱言翻身從屋頂上落下。

    正好在他落地的瞬間,堂屋的門打開,劉懷等人一臉驚疑不定的衝了出來,剛才邱言的那一腳,不只是讓磚瓦跳動,整個房子都有晃動的跡象,自然驚動了裡面的人。

    一走出來,劉懷就連忙詢問,邱言溫言應對,他的言語裡面,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很快就平息了幾人的驚慌,只是還難免有些余驚訝,待得眾人回屋,重新入席,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這正散去。

    在這個過程中,邱言心裡卻始終回放著席云離去前的那一幕。

    「眉心生紋,意境如實,這是什麼境界?他以肉身施展,應該是命修的境界,他說最後和我要有一戰,雖然言語不甚激烈,可你死我活的味道還是很分明的,科舉之後麼?」

    心念轉動間,夜晚降臨。

    今夜卻是沒了馬陽的讀書聲,一時間,城中各處隱約發生著變化,整個城池漸漸被一股捲土重來的陰暗氣息籠罩起來。

    ………………

    時間流逝。

    自席云離去之後,再無其他事情發生,邱言的生活再次回覆平靜,每日讀書寫字。

    很快,道試的日子就要到了,邱言稍微收拾了一下,告別劉懷等人,隨著張振家的馬車,到了遠寧城,謝絕了張振的邀請,住進了一家客棧。

    這次重回遠寧,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四月十一,晴。

    天剛濛濛亮,府學外就已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到處都是身穿儒衫的童生,有的在交談,有的靜默不語,有的則是唸唸有詞,還有的顯得鬼鬼祟祟。

    這裡面有稚童,有老翁,有器宇軒昂的少年,也有沉著不語的大漢。

    無論老幼,孜孜以求,為的就是一朝登榜。

    邱言站在群人中間,一隻手提著考籃,神色安然。

    不遠處,卻有人隱晦的指著邱言,低聲言語著。

    「那人就是邱言?聽說兩年間在青昌聲名鵲起,連素有文名的劉框、張玨等人都被他壓下去,不知這次能考出個什麼成績。」

    「聽說他之前考過道試,但兩次名落孫山,估計才學有限。」

    「手底下見真章,名聲再大,要是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也是沒用,終究是民,上不得檯面。」

    幾人還在說著,府學的大門突然轟然打開,一名名帶刀兵卒魚貫而出,列成兩隊。

    跟著,便有幾名文吏出來,拿著名冊,開始點名。

    「開始了!」

    嘈雜的人群瞬間寂靜,落針可聞!

    「道試正式開始!」

    一名名童生屏住呼吸,凝神靜聽,等待著自己的名字響起。

    「胡起、劉鵬、於用、王賀……」

    被點到名字的人,往往一個激靈,急忙上前領號,凝重、緊張的情緒蔓延開來,瀰漫整個街道,連空氣都彷彿遲滯了許多!

    「邱言!」

    聽到自己的名字,邱言沒有絲毫遲疑,邁步向前,他看著府學大門,心中反而越發平靜。

    「我之地魂,就在此處。」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42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道場文思凝地魂

       
       

    待得稟保畫押、蓋戳之後,邱言便入了府學,便有差役上前搜身,檢查無礙後,他領了考卷和草稿紙,入了考棚,就安坐下來,從考籃裡取出筆墨硯台,擺在桌上,注水磨墨。

    邱言兩邊的座位已經坐了人,左邊的是個正直壯年的男子,儀表不凡、相貌堂堂,一坐下來,安坐如鐘;右邊則是個半大小子,看年紀怕是還不到十三四歲,一副活潑好動的樣子,卻又強行按捺,顯得有點坐臥不寧。

    這時,前面忽然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名官員,被一群書吏簇擁著,走走停停,明顯是在巡視。

    邱言一眼看去,注意到這官員的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氣息,立時就運起了練成沒多久的靈目訣,想一探究竟。

    未曾想,魂力剛湧入雙眼,就感到一股滂沱浩然之勢落了下來,生生將眼中魂力擊得粉碎!

    「這是?」

    邱言一愣,那官員已經到了不遠處。

    官員旁邊的書吏看了邱言一眼,轉身在那官員身邊說了一句,官員便朝著邱言看了過來,目光略顯冷厲。

    「嗯?這人應是主持道試的孔提學吧,怎麼對我似有敵意?這是何故?我這兩年閉門讀書,連鄉民都招惹不到,又怎麼會讓一府提學生了敵意?」

    他正想著,那官員已經走了過來,此人衣著板正,面容嚴肅,顯得古板、不通情理,他到了邱言跟前,點了點頭,道:「你就是邱言?知府大人對你很是看重,但莫要恃寵而驕,安心作考,若是答得太過不堪,再有人助也是徒勞,最多有個增補。」話落,便領著一群書吏離去,繼續巡視。

    原地,邱言卻是眯起眼睛,眼底閃過寒光。

    「原來如此,雖不知中間有何差錯,但顯是知府好心做了壞事,讓這提學對我有了成見,以為是要走後門、攀關係,如此一來,作答得再好,都可能被降個檔次,我本想爭一爭案首,提升名望,現在看來是有些困難了,好在此人對我再有成見,想來不會刻意罷黜,總該能過了道試,得了秀才功名才是。」

    考過了道試之人,分成一等二等,一等稟生,也就是俗稱的秀才,有諸多的福利,二等增生則次之,便是考上了,也沒什麼福利,而且對名聲有損。

    現在,那位提學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雖然知府給他打過了招呼,但要是邱言考的不行,最多只能是增生。

    不一會兒,童生大部分都已落座,府學門外卻忽然傳來吵鬧聲。

    落座的童生對此卻早就習以為常,知道是有人夾帶被差役查到了,正在鬧騰,但凡這種事情,旁人都知道此人已是無望,只有當事者還抱著僥倖,胡攪蠻纏,期望能網開一面,但沒過多久就被叉了出去。

    隨後,考場大門關閉,有鑼聲響起,這代表著孔提學已經出了考題。

    大瑞的考場,與邱言前世雖有類似,但也有區別,像這道試,是童生考秀才,只考一天,題目並不複雜,為十道墨義,一道經義。

    墨義裡,分為五道解意和五道註疏,類似於邱言前世的翻譯、解釋題和簡答題;而一道經義,則是從詩、書、禮、易、春秋這五經裡面,選一段或一句為題目,讓童生按著這句話闡述自己的理解,有些像是邱言前世的命題作文,只是文裡不能犯諱。

    可以說,道試可供童生發揮的地方不多,大部分都是死記硬背的東西,考的是應答者對儒家典籍的熟悉和認識程度。

    上一次道試,邱言的前身其實就應答如流,可惜因為其他因素沒能高中,這一次,邱言經過兩年沉澱,早就繼承了前身學識,更從馬陽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只是錯略一看考題,心裡就浮出答案。

    不過,他並沒有急著下筆,而是安靜的坐著,微微閉眼,念頭一動,內裡的生魂隱約跳動,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現在是五更時分,天尚未亮,生魂尚不用擔心陽光。

    「這次道試,不只要考個秀才,還要將地魂凝聚出來。」

    這樣想著,他卻想起剛才運轉靈目訣卻被一股大勢擊碎的事情。

    「府學為教化育人之地,又常有童生作文,久而久之,聚集了濃郁文氣,似乎對神通之術有一定的克製作用,靈目訣只是調動魂力就被擊碎,要是生魂出竅,恐怕更為不利,不過卻也是個契機,我總結的這套修魂功法,本就和讀書有關……」

    一念至此,他不再耽誤,生魂忽的從頭頂一躍而出。

    但這一出竅,立刻就有滂沱浩然之次落下,不過邱言的生魂凝聚無比,這大勢無法將之擊碎,只能生生壓著,要給重新逼回軀殼。

    一方出,一方壓,生魂頓時不上不下,邱言的人也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沒了聲音動靜。

    「這樣便已足夠!」

    念頭連轉,生魂的感知擴散開來,轉眼就籠罩了整個考場,那一名名童生的影像動靜頓時浮現在心。

    一個一個,有如目見,就見有的童生下筆如有神,有的則是冥思苦想,有的寫寫停停,有的鬼鬼祟祟,亦有惶恐不安的,有的乾脆蒙頭大睡

    「道場,道場,求道之場,卻不一定是固定的某處,而是指用來承載自身之道的場景,我之前卻是被那本心得冊子給誤導了,多虧了這一個月在相國書房讀書,沉澱心思,終究發現端倪,自家簡陋的書房並非我的道場,典籍眾多的相國書房同樣也不是,此時此刻,方才是我的道場!」

    一念轉過,整個考場的童生忽覺心頭一動,有所感應,但細細思來,卻又毫無收穫,便當成一時錯覺。

    與此同時,考場的半空中,一道道常人難見的文思之氣卻是從一名名童生身上飄起。

    每一道文思裡面,都蘊含著一個人對經義的思考、認識,又粗有淺,有對有錯,浩浩蕩蕩的匯聚,在邱言的周圍凝聚出了一座肉眼難見的巨大書架,擺滿了一冊冊書本,書架頂上還貼著標籤,寫著一個「經」字!

    充滿了生機、活力的感覺散發出來,這個書架彷彿是活物一般!

    「地魂,凝!」

    邱言又是一個轉念,那書架倏地一震,被勉強出竅的生魂吸攝裡面,落在魂中人邊上,緩緩環繞。

    震!

    生魂一震,釋放出來一股大力,生生從滂沱浩然之勢中撕扯下來幾縷氣息,而後落回身軀。

    邱言的肉身猛地一跳,宛如觸電,整個人回過神來,睜開了眼睛。

    這時,卻有名書吏領著孔提學走了過來,口中說著:「大人請看,這都快一個時辰了,可那邱言還是一字未動,分明就是想伺機舞弊。」

    「哦?果真如此?」孔提學還是那副嚴肅表情,隨書吏到了邱言考棚外,抬眼一看,果真發現邱言身前卷子一片空白,搖搖頭,就要開口斥責。

    卻沒想到,邱言對幾人看也不看,拿起筆來,提筆寫下了第一個字。

    這個字一落在紙上,就好像有了靈性一樣,讓整張考卷都鮮活起來,充滿了神韻!

    「這……」

    孔提學話還沒說出來,就看到了這個字,頓時瞳孔緊縮,僵在原地。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43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筆下有神

       
       

    「好……好字!好字!」

    這位孔提學看到邱言下筆,視線落在字上,瞬間就像是丟了魂一樣,死死的盯著那根毛筆和筆下的字,一列一列,如痴如醉。

    「提學大人,您看……」旁邊,那名書吏還要提醒,卻是將孔提學從恍惚狀態中喚了回來。

    但見提學轉頭瞪了那書吏一眼,低聲斥責道:「不要出聲,莫要驚了邱生!」

    「這……是,屬下遵命。」書吏一愣,心底泛起不妙之感,卻不敢反駁,只得應下。

    孔提學從驚神中回過神來,再看向邱言筆下字的時候,就沒有那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了,卻依舊感到驚豔。

    「他這一手字,當真不凡,咦?這是什麼字體?」

    這位孔提學在書法之道上有些造詣,平日裡也常常賞析,家中收藏有不少名家手筆,自付對大瑞古今的字體筆法都有瞭解,但現在看到邱言寫的字,心神被奪,卻猛然間發現,對方筆下的字體很是陌生。

    「他的這手字,端正、器宇,彎折之處好似有骨,錚錚不屈!一字一字,宛如雕刻!這是練字入木,有了神韻啊!但怎的和現行的秦體字截然不同!」

    大瑞現在所流行的秦體字,乃是已故的相國秦凌所創,結合前朝之餘韻,講究飄逸、揮灑,寫字的時候要無為有念,一揮而就,讓人生出自然之感,彷彿將天地大道蘊含在裡面,所以流傳甚廣,讓人趨之若鶩。

    但邱言現在寫的字,卻是橫平豎直,方方正正,字與字之間空隙間隔精確無比,給人一種秩序井然的感覺。

    「莫非,這是他所獨創的字體?又或者,是從哪個隱士手上學來的?」

    孔提學還在想著,忽的心中一動,這才發現,邱言自下筆之後,就沒有半點停歇,十道墨義轉眼的功夫就全部寫就,而後筆下不停,直接就開始解經義。

    「好快的速度,半點停頓都沒有,但是卻一字不錯!他這是早在心裡打好了稿子啊,難怪之前卷面空白,我卻錯怪了他,也是,古人有云,文則數言乃成其意,書則一字已見其心,能寫出這等字的人,定然心正如字,不可能是奸猾之徒,先前是我先入為主了。」

    這邊,孔提學的念頭剛剛落下,那邊邱言已經將經義題一氣呵成,放下了筆。

    孔提學見狀,點點頭,低聲道:「好生檢查一下,莫急。」他卻是和顏悅色的給邱言說著,接著轉身離去。

    之後沒過多久,邱言便起身交卷。

    大部分的考生這時候還在埋首做題,邱言這一口氣寫下來,竟比大部分人快了許多,見他起來,自有差役引著去大堂。

    看著邱言離去的背影,旁邊考棚內的中年人和少年人都是一副神情複雜的模樣,本來他們見提學官處處針對邱言,以為這位怕是要遭,沒想到峰迴路轉,提學突然就變了態度。

    「剛才聽那書吏說話,這人似是叫做邱言,也不知是什麼來頭,等這場考完,要去打聽一下。」

    另一邊,邱言到了大堂,就看到了端坐著的孔提學。

    見了邱言,孔提學臉上擠出笑容,招呼起來,問著學業,和之前的態度有了天壤之別,邱言卻是不卑不亢,沒有受寵若驚的表現。

    孔提學見了暗自點頭,對邱言的評價又上升了不少。

    這人便是如此,若看一個人不順眼,不管對方做什麼,都覺得不合心意,可要是看一個人順眼,對方便是當面頂撞自己,也會覺得是心有自志。

    說了兩句,孔提學看了眼邱言交上來的卷子,點點頭,道:「條理分明,不錯,尤其是這手字,端得漂亮,不知師承何人?」

    邱言答道:「這是學生照著古今字帖,體會聖賢文章,自己摸索出來的。」他這話說的坦然,卻令那孔提學一驚,連連讚歎,對邱言的態度又有變化。

    過了一會兒,又有考生過來交卷,這孔提學就溫言勉勵了邱言兩句,便讓其離去。

    「把這張卷子放好。」孔提學將邱言的試卷交給身旁書吏,叮囑了一句,這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取了。

    那名書吏卻是低聲道:「大人,這邱言和知府有牽,要是這次道試拔名太高,恐怕會有流言,於大人不利。」

    「為國取才,何須懼怕流言?」孔提學看了這書吏一眼,「我聽說你和青昌的張鈺關係不錯,他最近拜訪過你,不過公是公、私是私,不要搞混了!」

    書吏一聽,心頭便驚,知道自己的那點事沒有瞞過這位上司,連連告罪,拿著卷子去了。

    看著書吏的背影,孔提學搖了搖頭:「你這是看不透啊,單單是邱言的這一手字,就足以拿個案首了,我若是硬要壓下來,那不是避嫌,而是妒賢嫉能,日後才會有麻煩。」

    ………………

    出了府學,邱言足下不停,一路而去。

    府學門前還是站滿了人,多為婢女小廝,顯是自家少爺應考還未出來。

    回了下榻的客棧,沒過多久,張振就尋上門來,二人說了一會兒話,更多的童生從考場走出,一個個或是緊張,或者隨意,有的成竹在胸,有的惴惴不安。

    不少人都湊在一起,談論考題與彼此的應答。

    邱言在童生中幾乎沒有認識的人,所以只是坐著,和張振談些文章。

    「這位……是邱兄吧?」

    突然,背後傳來聲音,卻是有人和邱言打了聲招呼,邱言循聲看去,入目的是個半大少年,他立刻就認出來,此人是道試時坐在旁邊考棚裡的那個少年。

    「在下周貫,有禮了。」這少年倒是個自來熟,自介了之後就和邱言、張振聊了起來,沒說幾句,便問出了考場上發生的事情,邱言自是找個理由掠過。

    吵鬧間,夜色降臨,眾童生見天色不早,便都散去。

    道試的成績,要等十幾日後才會發榜,那時候才是成敗關鍵之時。

    入夜,吃了飯,張振和周貫便向邱言告辭,張振回府,而周貫則是住在對面客棧,是看到邱言之後,才進來結交的。

    送走兩人,邱言徑直回了房間,洗漱完畢,接著吹熄燈火,卻沒有躺下,而是盤坐在床上。

    「總算是到了夜晚,是時候檢視一番了。」

    念頭一動,生魂從頭頂跳出,頓時,整個房間颳起了一陣陰風,便見一冊一冊的書卷浮現半空,層層疊疊的在房間中飄蕩,緩緩旋轉,宛如漩渦。

    那漩渦的中央,正是邱言的生魂所在。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43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隨風潛入夢

       
       

    那每一冊書卷,都彷彿有著自己的生命、追求,跳動著,散發出種種氣息,流露出對經義的理解。

    跟著,書冊翻騰著,迅速朝著邱言的生魂匯聚過去,都落入了魂中人身邊的書架。

    書架倏地從生魂裡跳了出來,迅速漲大,眨眼的功夫就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屋頂。

    書架頂端的「經」字標籤霍霍生光。

    「地魂,凝聚的是道場,記錄的是從前的經歷,待得地魂圓滿,就能顯示出一個人的追求,那黃文德以大夫為掩飾,但所繼承的道統確實和醫術、毒術有關,所以他的地魂凝聚出來的,就是一座藥櫃。」

    想了一下,邱言生魂中的魂中人緩緩站起身子,身上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浩然之勢,這股勢正是他從府學中吸攝出來的。

    浩然之勢蔓延,漸漸的在魂中人身邊凝結起來,隱約呈現出三座書架的影子。

    「得自小廝的那冊心得上,總結出來的凝結地魂之法,是以自身修行之地為根本,將修行之地的事物觀想到魂中,模擬如實,而我這兩年嘗試,卻始終都差著一步,現在想來,就是陷入了思維障中,被限制了想法。」

    這個時候,屋子裡的書冊已全部落在了那座標著「經」字的書架上,接著那書架轉而縮小,重新落入了生魂裡面。

    「若是心中本就有書,又何必去刻意模仿?」

    念頭落下,便見那座「經」字書架的一本本書卷中,散發出濃郁的文思之氣,在魂中迅速蔓延。

    「只不過,單憑魂內觀想,畢竟不夠穩定,稍受打擊,就有可能崩潰,那黃文德也是將地魂寄託在法器上面,以此來保持穩定,把個藥櫃練成了本命道機,而這次考試,我將考場作為道場,收集了一干童生的些許文思,再加上府學多年積攢下來的幾絲浩然之氣,結合起來,也就提煉成了魂中道場,地歷之魂!」

    話音落下,就見生魂裡面升起一撮火苗!

    灶神之火!

    火焰升騰,轉眼就遍佈魂中,將充斥各處的文思之氣給灼燒起來。

    文思沸騰,竟被提煉,隨後被餘下三個模糊的書架給吸攝過去!

    這三座模糊書架慢慢清晰,書架頂上分別顯示出「史」、「子」、「集」三個字來,每個字的一筆一劃都橫平豎直,宛如有骨。

    只是這三座書架卻空空蕩蕩,沒有擺放任何書冊。

    跟著,灶神火迅速收縮,將四座書架籠罩在裡面,緩緩錘煉。

    一絲一絲的精粹文思之氣從四座書架分別飄出,最後升騰起來,擰成一股繩,化為一根墨線。

    「嗯?」魂中人輕咦一聲,似對這個變化感到意外,待得魂中神火散去,只餘下四座古樸書架,分別標著經、史、子、集,圍著魂中人緩緩轉動。

    「我這地魂的結構自此算是確定下來了,今後要做的,就是增加經歷,不斷的充實地魂,直到顯露出追求之道,至於天魂……」

    魂中人搖了搖頭,一抬手,抓住了那根飄蕩在魂中的墨色細線。

    「這根細線,乃是地魂延伸出來的,本質與魂相同,但起誕生卻並非出自我本意,看來性修之道的奧秘還有很多,不是輕易就能勘破的。」

    這樣想著,邱言的生魂微微一蕩,重新回歸軀殼。

    他的肉身睜開眼睛,從床上起身,整個的精神格外凝聚,雙眼中有精芒閃爍而過,情緒、心神,再也沒有半點洩漏,有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這是地魂徹底穩定下來的表現。

    邱言抬起手來,手掌中立刻就浮現出一根墨線,正是那道地魂延伸之物,竟是被他的肉眼直接捕捉到了。

    沉吟了一下,邱言站起身來,從行李包中取出了一本書卷,把箍書的絲線給扯了出來,而後將這根墨線穿進去,將一頁一頁紙張固定起來。

    而後,他翻開書卷,看了看裡面的字跡,這本書是他在馬家院子裡讀書時,記的筆記。

    「看來還是要試著煉製法器了,不過卻不是今晚。」

    他看著筆記上的字跡,搖了搖頭。

    「現在魂中道場已然立下,文思貫通,文章與神通漸漸相合,寫出來的字也算是真的有了神韻,和這筆記上的字有了不同。」

    這樣說著,邱言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夜色。

    「夜已深,城中神祇都聚在陰司,等待道城隍的到來,輕易不敢離去,正是好機會。」

    這樣想著,他重新回到床上,卻不是盤坐,而是直接躺下,閉上眼睛,而後平心靜氣,生魂再次跳出,徑直飛出窗外。

    晚風徐徐,月光灑在生魂上面,魂中人盤坐不動,四座書架慢慢環繞。

    夜晚的遠寧城,帶給邱言熟悉感覺,一如兩年前一般。

    飄飄蕩蕩間,他到了一座宅子外面。

    這座宅子和兩年前相比,並無太大的變化,紅漆大門之上的那塊牌匾依舊鮮亮——

    潘府。

    「席云兩次過來找我,卻語焉不詳,只是他既能注意到我,說明離上靈道殺上門的時候不遠了,若繼續被動的等待,一切都會被他人掌控,現在既然道試已過,那就該主動出擊,掌握主動!威脅越是迫在眉睫,越要搞清敵方動向。」

    心裡想著,邱言的生魂只是一蕩,便隨著微風落入潘府。

    「這潘三少爺與上靈道定然有所勾結,是以這兩年間才會掃蕩了那麼多家武館、書院、道觀。」

    神靈本尊的感知與全城灶台相連,念頭所至,便能感知灶台周圍景象,這潘府當然是關注的重點,不過潘三少爺自恃身份尊貴,自是不會去伙房、灶台之地,而普通的府內僕從縱然時常在灶便閒聊,也接觸不到這等奇聞怪談。

    只是,城裡的書院和道觀,時常被潘府之人盤查、問話,難免會有人會在灶台前透露出來,因而被邱言得知,是以對這上靈道的動向,邱言並非全無所知,可席云的突然出現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知道事情已經有了變化。

    飄飄蕩蕩間,他已經到了潘府後宅的深處。

    自潘家老爺死後,潘府的掌權者就成了潘三少爺潘志,兩年間,潘志的兩名哥哥先後上摺子要回家守孝,卻都被奪情壓下,蓋因這兩人乃新黨中人,正值重任,所以潘府的潘家嫡系還是只有潘三少爺一人,權柄日盛。

    邱言這次魂入府,沒有碰到什麼阻擋,很快就到了潘三少爺的屋子。

    這位年輕的掌權者早就熟睡,和兩年前相比,他的臉上少了些稚氣,多了絲陰冷,卻也顯得消瘦,眉頭緊鎖,印堂泛黑。

    一到房中,邱言二話不說,魂兒一轉,就鑽入了潘三少爺的耳朵眼兒。

    下一刻,邱言的感知中光影扭曲,已然入了夢。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0:48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黃粱一夢

       
       

    夢中。

    雜亂!混亂!

    這潘三少爺的夢中,潘府正在搖晃、扭曲,沒有常形。

    府內府外,一群衣著各異的男女正在奔跑、掙扎,喊打喊殺,一副要和潘三少爺拚命的樣子。

    邱言之魂此時已化作一名書生,漫步人後,若有所思。

    「夢中被人追趕、追殺,說明做夢者壓力太重、煩躁不安,也預示著此人心中有著巨大陰影,難以擺脫,看來當日對他的懲戒,確實有效。」

    兩年前,因潘府半途攔截,邱言與幾名武師交手,隨後到了青昌縣後,就有心先下手,阻止潘府報復,而後他名聲漸起,便是潘府也不敢隨意拿捏,不過邱言卻未忘了此時,待得平靜之後,就藉著神靈本尊之力,懲戒了潘三少爺,曾讓其夜夜噩夢,氣運稍有衰竭。

    邱言一邊想著,一邊隨著人群向前走去。

    夢境無定,很快,整個潘府的結構就徹底錯亂起來,成了一團亂麻。

    一座座院牆接連倒下。

    「牆倒,意味著做夢者將有厄難,現在牆頭連倒,這是大禍臨頭的預兆。」

    邱言踏著一面面倒塌、扭曲的牆壁前行,到了府邸深處,抬眼看去,眼中青芒閃爍,運起了靈目訣。

    頓時,虛妄夢境在他眼中不復存在,兩道視線徑直穿過了層層阻礙,看到了位於後宅深處的潘三少爺。

    「咦?」一見潘三少爺的身影,邱言就輕咦一聲。

    只見這位年少得志的掌權者,正一身**,盤坐在地,手上掐著奇怪印訣,安坐不動,居然對外面的喊打聲不聞不問。

    「這夢中人在夢中的身軀,實為魂兒,這潘三少爺夢中**,說明心中壓力巨大,渴望與人坦誠,可現在盤坐起來,手中捏著印訣,明顯不同尋常,很有可能是從上靈道得到的某種法門,也罷,還是先做正事……」

    念頭落下,邱言身上倏地激盪起一道道浩然之勢,而後四座書架從跳了出來,立在地上!

    啪!啪!啪!啪!

    就見書架落地之後,似生了根一般,將地面壓出道道裂痕!

    裂痕擴散,轉眼就蔓延整個夢境,就見這扭曲的潘府轟隆一聲倒塌,化為碎片,周圍的景象如帷幕般落下,露出了其他景象,竟是成了一座書堂,窗明几淨,朗朗書聲縈繞耳邊。

    「地魂一成,便能構建幻境,當日我在畫中界面對畫中人,想構建一個巨人幻影都難以做到,現在卻能輕易將他人的夢境鎮壓下去,覆蓋上自己的幻境。」

    **而坐的潘三少爺猛地一震,驚醒過來,卻看到自己一身寬袍,年齡幼小,手上拿書,坐在墊子上,頓時記憶錯亂,一片迷茫。

    但隨後,光影扭曲,一名名幼童現身周圍,坐在一個個座位上,正前方,還有名老夫子端坐,手拿戒尺,口中訓斥。

    「原來我在上私塾,只是為何會有詭異之感?」潘三少爺迷糊的心神漸漸清晰,慢慢的沉入幻境,心底的戒備和記憶逐漸浮現出來。

    慢慢的,幻境變化,他從私塾走出,接著情景變幻,潘三少爺正常生活,幾年的虛幻時間轉瞬而過,他的心神終於徹底沉浸到幻境裡面,難分彼此,所有的戒備都消融不見,記憶流淌出來,融入幻境。

    終於,到了那個夜晚。

    狼妖襲府,潘父喪生,之後潘三出面掌權,成了潘府之主,手握大權,但很快就有兩名大漢找上門來,一名頭髮散亂,一名前額突出。

    「嗯?這兩個人……」幻境一處,邱言觀察著潘三少爺的經歷,見到這幕,將兩名大漢的模樣記了下來。

    跟著發生的一切,令他肯定了猜測。

    「果是上靈道之人。」

    隨後,幻境推進,卻是潘三少爺自己的記憶流淌出來,構建推動,便見他在兩名大漢的逼迫下,派人四處查探兇手線索,卻始終沒有收穫。

    「連青昌縣他們都曾去過,那黃文德黃大夫居然也是目標之一,可惜找過去的時候,黃文德已經死了。」

    知道了這點,邱言卻是明白,若不是自己果斷下手,讓黃文德和那兩名大漢接觸了,自己的事情怕是早就暴露出來了。

    「哦?上靈道的唐儀,竟在知道潘三少爺日日噩夢之後,給了他一套定神之法。」

    隨著幻境的繼續,時間慢慢靠近現實,終於,邱言面色一變。

    「原來如此,他們搜遍了遠寧府地界的武館、書館和道觀之後,終於把目標轉移到了一般人身上,將重心放在了和潘府有恩怨的人裡面,這兩個上靈道之人,竟要不分老幼,一概斬殺!寧可殺錯,不能放過!而且已經動手了!」

    邱言的臉色漸漸凝重。

    「如此說來,就算我不去打草驚蛇,這群人再過幾日也要找上門來!那已經遭難的兩家,就是劉家的前車之鑑!既然如此……」

    一念至此,邱言眼中浮現出殺意。

    便在這時。

    叮!

    就聽一聲輕響,陷入幻境之中的潘三少爺忽的渾身震顫了一下,周圍的幻境紛紛崩裂,有種乾坤破碎的味道。

    「哦?他要醒了?也好,反正該知道的都已知道了,也該離去了……」

    這樣想著,邱言身子一轉,就要重新化為生魂,但視野中驟然閃過一道陰影,似有事物從潘三少爺的身上跳了出來,一下撲過來,但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邱言心頭一驚,頓感心底生出絲絲縷縷的寒意。

    「怎麼回事?」他遊目四顧,感知擴展,探查生魂,都沒能找到半點變化。

    四周,幻境已經徹底崩塌,連潘三少爺的身影都開始透明、模糊。

    邱言知道不能再耽擱了,旋轉之下重新化為一道生魂,原地消失。

    ………………

    「嗯。」

    潘三少爺輕聲低語,眼皮抖動,將要醒來。

    這時,邱言的生魂自他耳中跳出,一刻不留的急速離去,出了窗子,卻沒有原路返回,而是一個轉折,朝另外的方向飛去。

    「按潘志的記憶,那兩名來自上靈的大漢,應該就住在那邊。」

    他還在飛著,魂中環繞的四座書架陡然生出變化,那座標著「子」字的書架猛烈的震動起來,令邱言生出一股奇異感覺,似乎捕捉到了某種召喚。

    「怎麼回事?這潘府裡,莫非存有聖賢手稿?」

    這四座書架,乃是邱言的地魂,被他以獨特方法凝聚出來,當然知道里面的玄虛變化,所以感受到召喚之後,立刻就明白了緣由。

    而後,生魂一轉,飄飛方向一變,朝著另外一座屋子飛去。

    那裡,正是潘府的藏書館。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1:32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勸學》

       
       

    潘府,詩書傳家,歷代官紳,當然有著自己的藏書之地。

    藏書館。

    邱言的生魂,在飄蕩間,入了這藏書館,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排一排的書架,書架上擺滿個各種書卷,其中不乏古本。單論數量,比之馬家院子的書房都要多上許多。

    這也難怪,馬陽到青昌縣來,不可能將東都老家的書房整個的搬來,因而只是選取了其中的一部分,而潘家世代定居青昌,前後幾代人的努力,留下的書籍,當然為數眾多。

    經過兩年的熟悉,邱言早就清楚的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印刷技術還停留在雕版刻印的程度,雖然在大瑞朝又有了不小的改進,但依舊有著侷限,一次印製代價不小,所以書本價格不低,普通人家多數以手抄為主。

    生魂一轉,感知擴張,書架上一本本書卷的信息浮現在邱言心中,竟都是雕版所印。

    「這裡面的好些書,都是我不曾看過的,如果能沉下心來,在這裡記錄下來,凝成書冊,便能迅速充實地魂!可惜這樣一來要耗費太多時間,一夜未必能凝出十本,變數太多。」

    想著想著,順著那陣呼喚,邱言的生魂慢慢前行,漸漸深入。

    隨著時間的推移,感知捕捉到、並反饋過來的信息有了變化,這座書館深處的書架上擺放的書卷,已經不再是雕版印製,而是手抄本,紙張枯黃,顯是年代久遠。

    漸漸的,呼喚之聲越發強烈,生魂中的子部書架也震動的越發劇烈,有種快要束縛不住、要從魂裡飛出去的感覺。

    終於!

    生魂到了藏書館的最裡面——

    這是一座看似平常的牆壁,繪著壁畫,畫的是一片學堂,高冠博帶的男子端坐上首,下面是一個個聚精會神的身影。

    「這是……聖賢在傳道授業?」

    看著壁畫,聯想到潘家的來歷,邱言很快就有了猜測,接著更不停頓,生魂往前一沖,徑直穿過了牆壁。

    那牆壁之後,竟是一層暗格,裡面放著一卷竹簡。

    「嗯?先古諸國並立、沒有發明造紙術的時候,便是用竹簡刻字,記錄文章,莫非……」

    邱言的生魂一入暗格,念頭還未轉順,就有一股澎湃氣勢擠壓過來,要將生魂鎮壓下去!

    好在邱言白日裡才經受過府學文氣的洗禮,所以早就有了準備,生魂一扭,堪堪抵住壓力,跟著一顫,子部書架便從魂中飛了出來,書架爆發出吸攝之力,將竹簡給籠罩起來。

    轟!

    一陣轟鳴!

    竹簡之上爆發出絢爛光彩,伴隨而來的是更加龐大的、連綿不絕的龐大壓力,光影扭曲,居然產生了一種泰山壓頂的意境!

    「唔……」

    邱言的生魂被壓得驟然收縮、收緊,便是飛出去的子部書架,也被重壓籠罩,似實物一樣嘎吱作響!

    「這卷竹簡肯定不同尋常,我這地魂是以文章為本、文思為骨,按著經史子集的結構構建出來的,子部本就要收集聖賢言語,現在被這竹簡引發變動,無疑說明了竹簡和聖賢有關!」

    就在邱言思緒翻滾之時,那竹簡突然「啪」的一聲,散開一角,就見一枚枚文字組合成列,飄蕩出來,順著吸攝之力,朝子部書架湧了過去!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

    那文字一個一個清晰浮現,呈現出奇異形狀,與現行文體、構造大不相同,句子裡蘊含著上下求索、永不停歇的意境。

    「這是先古諸國中齊國的齊文!居然是《勸學》,這是孫聖的文章!沒想到這潘府自稱聖人門徒,竟真的收藏有聖賢文章!我若是能將這卷竹簡裡聖賢氣息、意境記錄下來,存放於子部書架中,那好處太大了!比得上自己鑽研十年!」

    轉念間,一列列文字便被拉扯著、落入子部書架,在書架一層凝結成幾根竹籤,簽上刻字。

    而邱言的生魂,則是一邊抵抗著重壓,一邊凝神操控子部書架。

    書架吸攝的文字越來越多,那層中的竹籤也是一根一根的成型,串聯起來,漸成一塊殘簡。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邱言的生魂開始如燈火般搖曳,宛如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被疾風吹熄。

    他的心神,迅速繃勁,便如拉到極致的弓弦!

    「可惜,我這生魂境界太低,碰到這等聖物,單憑地魂凝聚,力有不逮,恐難以持久,若是有肉身在旁……」

    突然!

    一聲清脆,整個暗格震動了一下,暗格外,壁畫抖動,彷彿有了靈性,那畫上聽講的一個個人物,緩緩移動起來。

    「不好!這裡還有禁制,已被觸動!」

    此刻,邱言的生魂被澎湃之力壓迫的越發縮小,快要凝成一團,連魂中人都生出了窒息之感。而子部書架,更是浮現出一道道裂痕,有種將要散架的架勢。

    「繼續下去,我的魂兒就會被竹簡上的聖賢氣息給壓迫、凝固,從而被封印起來!只是至少要將頭兩段收攝完整,不然語句難以貫通,等於功虧一簣,下次再來,就不知道要到何時了,回去後就要提升修為,不然再有機會,也難將整篇文凝結入魂……」

    邱言艱難支撐,一兩息後,生魂有了要凝實成珠的趨勢,一旦成真,那就要被禁錮起來,再難移動。

    終於!

    咔嚓!咔嚓!

    子部書架傳出破碎聲響,搖搖欲墜,暗格里的竹簡已攤開小半,文章的第二段中字句顯化,流淌出來,化為子部書架上的一根根竹籤,簽上刻字。

    「好了!」

    極限逼近,邱言心念一轉,子部書架就停止吸攝,飛回魂中,跟著生魂裡青芒一閃,神力爆發,生生將圍攏過來的壓力逼迫開來,然後包著生魂往外一沖,在壁畫上一道道身影行動之前疾飛出去,似一道光芒,幾下轉折,就離了藏書館。

    就在他飛出藏書館的同時,離此不遠的一間獨院裡,也有兩道身影衝天而起!

    這兩個人模樣怪異,一個頭髮散亂,一個前額突起,一個騰空落到屋頂上,先是朝藏書館看了一眼,眼中露出疑惑,跟著收回目光,抬頭上看。

    同一時間,疾飛中的邱言生魂也是猛烈震盪,極度危險的感覺在心中升起,他心念一轉,略有明悟,散開了包住生魂的神力,凝聚感知,向夜空延伸出去。

    夜空中,明月下。

    一團幽蘭色的光芒緩緩落下,光芒中因果和氣運交纏,釋放出威嚴氣息。

    神威!

    遠寧城隍的陰司大殿中,靜候多日的眾神祇各自變色。

    端坐在著的遠寧城隍身形一閃,出現在大殿中央,抱拳低頭。

    「遠寧都城皇銀孝娥,見過劍南道道城隍。」

    其他神祇紛紛起身,也都抱拳行禮。

    閃爍!

    大殿上空,藍芒炸裂,凝聚成一張面孔。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16 11:32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打落凡塵

       
       

    「這就是道城隍?」

    邱言的神靈本尊也一樣起身行禮,隨後感知籠罩過去,半空中的景像一覽無餘。

    幽幽藍光,凝結成一張半透明的面孔,並時刻散發著威嚴,凡人若是直視,便會感到雙眼刺痛,心中惶恐,可神祇的感知並不受到影響,能夠看個分明。

    面孔清晰,五官端正,隱約間,能分辨出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睥睨氣勢,似乎根本沒將大殿裡的眾神祇放在眼裡。

    淡淡的威嚴氣息蔓延開來,很快就充斥整個陰司大殿。

    凝固!

    流淌在大殿之中的民願、神念,乃至維持陰司運轉的城隍神力,都在這股威壓的籠罩下停滯下來!

    威嚴!

    眾神祇都感到了心底泛起的震顫與威懾!就像是碰到了天敵一般,那是一種發自本能的畏懼!

    「嗯?」

    本尊疑惑的感受著心中恐懼,感到一絲疏離。

    「怎麼回事?這恐懼感來的莫名其妙,就像是強加的一樣。道城隍乃是四品神靈,為何和五品的都城隍相比,威嚴竟有這麼大的差距?連神祇都被神威壓制!」

    下一刻,本尊神軀內的九百九十九顆神力星辰轉動起來,一絲一絲香火心念滲透出來,融為一股,解析起這股恐懼感的來源。

    而另一方面,浩大的意念從泛光面孔中湧出,化為轟隆話語——

    「很好!很好!很久沒分神關注遠寧府了,沒想到當初簡陋的神司,已經聚攏了這麼多的神祇,銀孝娥,你做的不錯!想必你父親知道了,也會感到欣慰的。」

    他的聲音清朗、明快,但透露著一股難測的神威,好似天空一樣,給人一種晴雨只在轉念間的感覺。

    「道城隍謬讚了。」遠寧都城隍銀孝娥回應了一句,言語冷清,有種拒人千里的味道,似是一句都不想多說。

    「還是這個脾氣,你的父親也是和你一般的執拗,至今都不肯任職。」泛光面孔說著,目光一轉,視線有如實質的在眾多神祇身上掃過。

    被他的視線掃到的神靈,都是微微一顫。

    注意到那兩道視線,本尊及時停下香火心念的運轉,收攏神力,內斂、安寧,用聖賢文章定住心神,但在視線掃過神軀時,還是有一絲驚顫自心底升起,在視線掃過去後,香火心念頓時蜂擁過去,捕捉到了那絲驚顫的源頭。

    「嗯?這絲驚顫雖是自我心底升起,卻和神司大殿的那座屏風相連!」

    本尊所想的「屏風」,正是城隍座椅後面的那座屏風,繪著山川城池、屋舍阡陌,充斥著滿城的民願念頭。

    另一邊,掃視了一圈後,泛光面孔上下飄動,笑了起來:「雖說多為烏合之眾,但也算頗具規模了,幾十年的時間,能建起這樣的班底,足可看出你的能力。」

    最後幾個字,這面孔邊說邊看著銀孝娥。

    「行了,敘舊便到此為止,你應當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

    說著,這泛光面孔冷笑一聲,猛地提高了音量:「我這次過來是受人所托,處理一些事情,追究罪責!」

    話語中,那股神威越發澎湃,好似狂風過境,令眾神祇神軀搖曳,連神力都被壓制,遲滯、晦澀。

    「銀孝娥,你若自己動手將涉及的神祇打落神位,我就不再深究,也能給羅天師一個交代,他這百年間,被派到其他部洲弘揚天庭威儀,頗有功德,多少要給他點面子。」

    說到這裡,泛光面孔搖頭嘆息了一聲:「可惜你父食古不化,若是願意接受官職,你又何須顧忌一個天師。」

    銀孝娥並不接話,只是微微躬身,然後轉身朝著黃覺、白文判走了過去。

    黃覺見狀,手腳發抖,卻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黃覺跟前,銀孝娥一抬手,就見城隍位後的屏風裡飛出一枚符篆來,落入了她的手中。

    見了這枚符篆,黃覺登時面色蒼白,眼中的懼意噴薄而出,幾乎凝成實質,神軀上下顫抖起來!

    看到這一幕,本尊卻是瞳孔一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之前怎麼感悟,都找不到文判和灶神的符篆,原來加入神司後,受冊封而得的神位,其核心符篆,是寄託在外!」

    他一發現這點,心中頓時翻江倒海,知道了這神司神祇、從屬於天庭後的境地是何等凶險,無疑是將前途、氣運都交給他人,稍有變故,反掌間就有可能被打落神壇!

    這時,銀孝娥覆蓋著鎧甲的手掌中還忙一閃,五指猛地一抓,那符篆便破碎開來。

    對面的黃覺慘叫一聲,神軀猛烈的扭曲,一絲一絲的青色光芒升騰起來,消散空中!

    緊接著,黃覺身上光芒迅速黯淡,青芒漸褪,呈現出白光,但轉眼的功夫,白光也開始褪色,他的神軀整個一震,人形不復,體格變小,後背隆起,兩手前伸,身子前傾,就趴在地上。

    待得白光散去,原地哪裡還有什麼城南土地,只剩下一道生魂,卻是黃鼠狼模樣,捲成一團,瑟瑟發抖。

    這黃覺的本體,居然是只黃鼠狼!

    「難怪黃覺每次說到護佑人類都頗為隨意,原是因自身為異類,只是他畢竟心思純善,沒多少兇殘之心,更無害人之念,現在卻因道城隍的一句話,就逼得都城皇破碎了核心符篆,被打落神壇!」

    感受著黃鼠狼魂中散發出來的恐懼、悲慼、失落、屈辱種種情緒波動,本尊心底升起一團怒火,目光一轉,視線落在那張泛光面孔上。

    那泛光面孔正掛著一抹微笑,盯著蜷成一團的黃鼠狼,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邊,銀孝娥抓碎了核心符篆後,又前走幾步,到了城東土地面前。

    有了黃覺的前車之鑑,城東土地哪裡還能淡定得下來,立刻激發神力,要掙脫威壓籠罩,渾身頓時青芒湧動,口中喊叫起來——

    「都城隍大人!我與黃覺等人追隨於你,不曾背叛,你如今身不由己,我也不怪,但與其跌落神壇、惶惶淒涼,我龔閔情願一拼,還請大人莫要阻止!」

    銀孝娥聽到此言,顫抖了一下,有哀傷之念轉瞬而逝,跟著又抬手一抓,登時又有一枚核心符篆從屏風中飛出,落在手上。

    城東土地長嘆一聲,跟著眼現怨毒,抬頭死死盯著那團泛光面孔,咆哮起來:「你們這些所謂的正神,自認掌管世間,為天地正統,其實最是無恥!我龔閔便是拼著……」

    「龔閔!不可無禮!」銀孝娥聽了,心頭一震,出言斥責,但為時已晚。

    「哈哈哈!」

    半空中響起一陣狂笑,跟著就聽泛光面孔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我咆哮?不過是個看門狗、放牧人,還真當自己是神了?在我面前,你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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