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材料帝國 作者:齊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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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4-5-12 20:41:5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4 1813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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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 齊橙,生於1969年1月1日,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起點寫手

【內容簡介】:
  材料,是工業的基礎,也是一個工業大國的基石。
  秦海,一位來自於21世紀的材料學專家,穿越到了1985年的一家小農機廠。於是,一切遺憾終將不再,一切輝煌得以續寫。
  電性功能材料、光學功能材料、生物醫學功能材料、超導材料、納米材料、化學薄膜材料、智能材料、敏感材料、儲氫材料……種種神奇,盡在《材料帝國》。

【其他作品】:《大明地師》 《工業霸主》 《江東突擊營》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1-9 22: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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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5-12 20:43
第一章 小廠來了個技校生

    1985年,安河省北溪市平苑縣。

    這是一個夏日的正午,太陽熱辣辣地灼烤著大地,知了在泡桐樹上爭先恐後地鳴叫著。平苑縣那狹窄的大街上,滿是販賣各種廉價工業品和農副產品的小攤。街邊店的門外貼著色彩斑斕、印刷粗糙的明星海報,四喇叭大錄音機裡,蘇芮正在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

    沒有你哪有我……」

    汽車站門外,一個身材頎長、眉目清秀的年輕人肩上背著一個行李卷,胸前斜挎著一個軍綠色的挎包,身邊放著一個裝了日用品和少許幾本書的大帆布袋,正站在一棵大樟樹下,看著眼前陌生的景象,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年輕人名叫秦海,在他挎包裡裝著一份報到證,上面寫著:

    秦海,男,1967年生,原籍安河省姜山縣,安河省農業機械化學校鑄造專業1985屆學員,成績合格,准予畢業,現派遣往安河省平苑縣青鋒農機廠工作……

    報到證中規中矩,一個技校生分配到縣農機廠工作,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平平常常的技校生身上,已經發生了一些不平常的事情,一個靈魂從21世紀穿越而來,佔據了原來主人的身體。

    穿越之前的秦海,是21世紀初國家科學院材料研究所的年輕博士後,在整個科學院系統都素有「鬼才」之稱。材料所專家雲集,牛人眾多,但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或者是搞高分子的,或者是搞無機非金屬的,或者是搞超導的,或者是搞性能的。唯有秦海,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全才。也不知道這傢伙的精力為什麼會那樣充沛,進入流動站幾年,他發了幾十篇SCI論文,每篇居然都不在同一個領域。每一篇論文發出之後,都會引發某個領域的一場學術大討論,論文的被引用次數之高,讓他的同行們都嫉妒得兩眼發紅。

    這樣一個人才,如果踏踏實實呆在實驗室裡出成果,熬上幾年時間,混個長江學者、傑出青年之類的,幾乎是易如反掌。可秦海卻是一個不安分的人,正如他在學術上的不安分一樣,他在生活上也同樣不拘一格。在一個假期,他與一幫不知在哪認識的驢友一道,去爬一座從未被征服的雪山,結果遭遇了雪崩,團滅了……

    也許是老天不忍心讓自己創造出來的這樣一個奇才輕易地消失掉,秦海的靈魂穿越了時空,來到20世紀80年代中葉,附著在一個剛畢業的技校生身上得以重生。

    唉,總算揀了條命吧……

    已經化身為技校生的秦海長歎了口氣,給自己找著心理安慰。這一世的自己與前一世相比,年輕了許多,這也算是穿越的福利吧。還有,據說80年代的空氣也比後世的要清新,自己是不是應該享受一下這沒有PM2.5的美好生活呢?

    想到此,秦海使勁地深吸了一口氣,結果沒等憋足一秒鐘,就又全噴了出去。

    這是什麼味道!煉焦廠排出來的二氧化硫、農藥廠的樂果農藥、化肥廠的氨氣、電石廠的乙炔……誰特莫說這個年代沒有污染的!

    秦海呸呸了兩聲,拎起帆布包,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向路人打聽著:「勞駕,青鋒農機廠怎麼走……」

    「往前,順著這條馬路一直走,過了縣中再走800米,到農藥廠門口左拐,再往前300米,有個大紅鐵門的,就是青鋒廠。」路邊一位戴著眼鏡的文化人不厭其詳地指點著。

    「多謝了。」秦海道了聲謝,繼續前行。

    再走了十幾步,背後有急促的腳步聲追趕上來,秦海回頭看去,卻正是剛才指路那個熱心的文化人。

    「小伙子,等等,等等。」

    「怎麼?」秦海站住腳,詫異道。

    文化人跑到秦海面前,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說道:「小伙子,我剛才不小心說錯了,你過了縣中以後,要走900米才是農藥廠,如果只走了800米就左拐,你就會掉到魚塘裡去了。」

    「呃……」秦海無語了,我看起來像那麼弱智的人嗎?他認真看了那熱心人一番,確定對方並不是開玩笑,只得訥訥地再次道謝:「多謝師傅……好險,我水性不太好……」

    熱心人放心地回去了,秦海擦了擦頭上的汗,正準備繼續趕路,卻又被不遠處路邊的一場爭執吸引住了。

    「就是他們一夥,把他們攔住!」

    「讓他們退錢!」

    「騙子!把他們抓到公安局去!」

    五名農民打扮的中年漢子手裡拿著各式農具,圍著一個路邊攤,大聲地叫嚷著,語氣裡充滿了憤怒。接著,被他們圍住的那個攤子上站起來一個年齡與秦海相仿,腰圍足有秦海兩倍的胖子,甕聲甕氣地反駁道:

    「你們說什麼呢,我們每個禮拜天都在這裡賣東西,怎麼可能是騙子!」

    「對,我們如果是騙子,怎麼不跑呢?」又有兩個年輕人站了起來,一高一矮,附和著胖子的話,看起來,他們三個人應當是一起的,都是這個攤子的攤主。

    「你們說自己不是騙子,你看看我這把鍬,從你們這裡買的,才用了一個禮拜,就卷刃了,你們這鍬是拿紙糊的!」農民中一個領頭的漢子把手裡的鐵鍬一直杵到胖子的鼻尖前面,厲聲質問道。

    那胖子退後半步,以便讓自己的目光能夠聚焦到鍬頭上。看過一眼之後,他的語氣明顯軟了三分,不過還有些肉爛嘴不爛地狡辯著:「誰……誰知道你拿這鐵鍬幹什麼用去了,我們的鍬都是用最好的鋼材打出來的,質量是絕對沒問題的……」

    「我拿鐵鍬還能幹什麼,當然是鏟地了!我這麼大年紀,用過幾十把鐵鍬,沒有一把像你們的鐵鍬這麼差勁的!你說你們的鐵鍬是用好鋼打的,你這攤子上不是還有嗎,我們拿一把來試試!」那領頭農民怒道。

    胖子道:「你憑什麼拿我們攤子上的鐵鍬來試?試壞了算誰的?」

    「你的鐵鍬一試就壞,你還敢說質量沒問題!」農民們鼓噪起來。

    「你們農民種的菜,我能先吃再給錢嗎?」年輕人們反駁道。

    「當然可以,不好吃不要錢!」

    「……那你們養的豬呢,能先殺來看看嗎?」

    「殺就殺,沒有肥油我白送……」

    「……」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空氣裡已經充滿了火藥味。那三個年輕人顯然也是對自己賣的東西信心不足,死活不同意對方拿自己攤子上的農具去試驗,同時又一口咬定對方買去的農具是因為使用不當而損壞的。至於那五個農民,買了偽劣商品,本來已經是一肚子火了,再見對方如此無賴,更是怒不可遏。

    「各位消消火,怎麼回事,能讓我這個過路人來評評道理嗎?」秦海拎著行李湊上前去,笑呵呵地對衝突雙方說道。他本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但見雙方對峙得如此激烈,手上又都帶著傢伙,生怕他們一言不合就鍬鎬齊動、胳膊腿亂飛,於是趕緊上前去勸架。

    「你是誰呀?少管閒事。」胖子斜了秦海一眼,不滿地問道。他知道自己的商品有毛病,路人隨便一看也知道理虧的一方是他們,所以不願意別人插手。

    「我是個過路人,來勸勸架。」秦海依然笑著說道,見那三個年輕人不願意與他配合,他便把頭轉向了那五個農民,說道:「幾位大叔,你們在爭執什麼,能跟我說說嗎?」

    幾個農民都是老實巴交之人,而且也都過了喜歡爭強好勝的年紀,與三個小年輕爭執,原本也非出於他們的本意。見到有人上前來幫忙評理,幾個農民都非常高興,那領頭的農民指著手裡的鐵鍬對秦海說道:

    「你來評評這個理。這是我上禮拜在他們這裡買的鐵鍬,也怪我貪便宜,看他們的鐵鍬賣得比張老三鐵匠鋪裡便宜五毛錢,就在他們這裡買了。結果買回去用了不到一個禮拜,這刃口就捲了,你說,什麼樣的鐵鍬會這麼劣質!」

    秦海從那農民手裡接過鐵鍬,看了看刃口,又用手指甲敲了敲,聽了聽金屬的聲音,說了聲:「倒的確是一塊好鋼,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應當是65號錳鋼,尋常還真沒人捨得用這麼好的鋼來做鐵鍬。」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那三個年輕人聽到秦海居然在幫他們說話,轉怒為喜,連聲附和起來。那胖子更是伸出厚實的熊掌在秦海肩膀上拍了拍,說道:「哥們,行家啊!連鋼號都能看出來。」

    「你們先別高興。」秦海回過頭,臉上依然帶著笑意,「我話還沒說完呢。鋼的確是好鋼,可惜被你們給糟蹋了。我問問你們,你們把這把鍬鍛打出來以後,是不是沒有淬過火?」

    「……」胖子的笑容一下子凝結在臉上,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什麼,什麼叫戰火啊……」
mk2258 發表於 2014-5-12 20:45
第二章 教教你啥叫淬火

    所謂淬火,是金屬材料加工時的一道工藝。簡單說就是把金屬工件加熱到某一適當溫度並保持一段時間,隨後浸入淬冷介質中快速冷卻。民間鐵匠鋪鍛制各種鐵器之後,要把發紅的鐵器迅速浸入水中進行冷卻,這就是淬火的一種方式。

    淬火和回火、退火、正火等加工工藝,統稱為熱處理工藝,是用於提高材料性能的重要手段。通過精確控制熱處理工藝中的介質、溫度、時間等因素,能夠使材料的韌性、強度、硬度、耐磨性、疲勞強度等達到指定的要求,這其中的學問可謂是深不可測。

    作為一名材料專家,秦海對於熱處理工藝有著深入的瞭解。他只是看了一眼胖子他們做的農具,就知道這是沒有經過淬火處理的。65號錳鋼是韌性和耐磨性都極佳的鋼材,但如果加工之後不進行正確的淬火,鋼質就會偏軟,從而出現現在這種卷刃的現象。

    胖子他們幾個都是半擔水的學徒工,對於加工工藝方面的問題一知半解,甚至於秦海說的「淬火」這個詞,他們都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淬火的「淬」字按字典上的解釋,應當發「脆」這個音,但在熱處理專業中,人們習慣於念成「戰」這個音,這是從北方民間傳統上說的「蘸火」這個詞引申過來的。

    「你說的……是脆火吧?」三個年輕人中的那個矮個子試探著問道。

    「嗯,也可以這樣念吧。」秦海妥協了,現在也不是普及術語的時候,只要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

    「我們當時……找不到水。」矮個子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作為一名學徒工,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淬火這個流程他好歹是見過的,只是不知道有什麼作用。在製作這些農具的時候,也許正如他說的那樣,因為旁邊沒有方便的冷卻水,於是就把這道工序給跳過去了。

    「什麼?你們的鐵器連淬火都沒有做就拿出來賣了,這還不算是偽劣商品!」幾個農民算是擒著理了,一齊叫起來。他們雖然不懂工業,但起碼看過鐵匠打鐵,知道淬火這麼一回事,也知道沒淬過火的鐵器不好用。

    「退貨!」

    「退錢!」

    「讓他們賠錢!」

    幾個農民理直氣壯地喊著,等著秦海替他們聲張正義。

    「怎麼樣,你們幾位覺得如何?」秦海看著三個年輕人,問道。

    胖子語氣有點軟,嘟囔著說道:「他們就是想訛詐我們,我們用的都是好鋼……就算沒有淬火,鋼總是好鋼吧……這麼好的鋼,還比鐵匠鋪便宜五毛錢……」

    他自說自話,流露出來的意思卻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不願意退錢。五個農民從他們這裡買的農具有七八件,價值十幾塊錢,如果全部退貨的話,估計他們還真拿不出來。

    秦海看出了胖子的為難,他又轉回頭,對那幾個農民說道:「各位大叔,我提一個方案好不好?」

    「你說吧。」幾個農民道。

    秦海道:「各位既然買了這幾位兄弟的農具,想必是家裡用得上的。這些農具用的鋼材的確都是好鋼材,只是加工的時候少了一道工序而已。各位如果願意,我讓這幾位兄弟把這些農具重新回回爐,補上淬火工序。我保證修復完了之後,這些農具的品質比你們過去用過的都好,你們看如何?」

    「喂喂,你懂什麼是淬火嗎?我們可不懂這個。」胖子在背後拉了秦海的衣襟一下,生怕秦海這番話把他們都坑了。

    秦海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瞪了胖子一眼,說道:「我既然敢答應,自然有把握……不過,你們得幫我找到一個鐵匠鋪,還有一些淬火介質,我一會跟你們說。」

    這會工夫,那幾個農民已經簡單地交換過了意見,大概是覺得與胖子等人糾纏下去也沒什麼結果,而自己也的確需要這些農具,因此點點頭,對秦海說道:「看在你這個小年輕的面子上,只要他們能夠把這些農具修理好,保證不卷刃,我們就不退貨了。」

    「誰敢保證不卷刃!」高個的年輕人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你們拿鐵鍬當瓦刀去劈磚頭,也不會卷刃?」

    「淬火做得好的話,的確可以不卷刃。」秦海笑著答了一句。

    「好,就衝你這個年輕人的話,如果你說淬火以後這把鐵鍬劈磚頭都不會卷刃,我把這攤子上的農具都買了!」先前那個領頭的農民來了一個激將法,在他心裡,也覺得秦海的話有些誇張了,但這個時候他挺一挺秦海,就能把那三個年輕人逼得無路可退,這樣的事情,他當然是喜聞樂見的。

    「你自己說的?好,哥們,你說吧,咱們怎麼做淬火?」胖子的熱血被那個農民給激起來了,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願望,那就是希望秦海真的能夠把這些農具處理到劈磚頭而不卷刃的地步,這樣一來,就能夠用那個農民的話逼著他把餘下的農具都買走,這可不僅僅是能掙多少錢的事情,而是能夠把剛剛丟的面子都掙回來。

    秦海看看雙方,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對那三個年輕人說道:「要做淬火,首先要有個爐子……你們都是工廠的吧?是回你們廠裡,還是找個鐵匠鋪,你們說呢?」

    「找個鐵匠鋪吧。」矮個子說道。出來賣農具掙錢,是他們幹的私活,這種事情還是盡量不要扯到廠裡去為好。

    「那邊不遠就是張老三的鐵匠鋪,我跟他熟,可以帶你們去。」領頭那農民指了一個方向,說道。

    「那好。」秦海點點頭,又對年輕人們說道:「還有一個東西,需要你們去找找。我需要配一些淬火溶液,要用到幾種化學藥品,這些藥品可能只有到中學的實驗室裡才能找到,你們誰有關係?」

    「我吧……」矮個子舉起手答道,「我舅舅是縣中的……」

    「好,我需要的藥品是**、亞**,還有**,名稱和數量我給你寫下來,你馬上去找你舅舅,把這些藥品弄到,送到張老三的鐵匠鋪去。」秦海從挎包裡取出紙筆,寫了幾個名字,遞給那矮個子。

    時到如今,幾個年輕人也只能唯命是從了,他們也希望秦海能夠替他們創造一個奇跡,扭轉一下被動。那矮個子接過秦海遞來的紙條,撒開兩條小短腿,便向縣中的方向跑去。

    打發走了矮個子,秦海招呼一聲,餘下的人抱著攤子上的農具,在那領頭農民的帶領下,來到了位於一片平房之中的一個鐵匠鋪,在鐵匠鋪的門外,掛了一塊牌子,上面真的寫著「張老三」的字樣。

    「老三,我有事來打攪你了。」領頭那農民喊道。

    「蠻牯啊,又來買什麼了?……嗯,怎麼這麼多人?」張老三從屋裡迎出來,見到門外站著這麼多人,而且每人手裡還抱著一些農具,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個叫蠻牯的農民上前去,三言兩語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張老三接過蠻牯手裡那捲了刃的鐵鍬,看了看刃口,說道:「唔,的確是塊好鋼,可惜了……不過,就算再淬一道火,能用來劈磚也是吹牛吧。」

    「張師傅,是不是吹牛,能不能讓我先試試。這麼好的鋼,如果淬火淬得好,劈一般的紅磚應當是沒什麼問題的。」秦海上前說道。

    張老三上下打量了秦海一眼,說道:「你就是那個懂淬火的後生?你在哪學的?」

    秦海道:「我是省農機技校畢業的,在學校學過一點淬火。」

    「哈哈。」張老三笑了起來,「學校學的,好啊好啊,初生牛犢不怕虎,我這裡爐子、鐵砧、水都是齊全的,你就露一手讓我這個老鐵匠開開眼吧。」

    他的話裡充滿了不屑,不過態度倒還算是熱情。淬火這種事情,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容易之處,在於其不外乎就是加熱,然後浸水。說它難,在於加熱的火候有些門道,淬火效果的好壞,也就是體現在操作者對於火候的判斷上。

    以張老三看來,秦海估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在學校裡學了一點皮毛,就想出來顯擺。他相信,秦海肯定會做淬火,但淬火的效果與他這個老鐵匠相比,估計就要差出一大截了。他自己都做不到把這些農具處理到能夠劈磚的程度,秦海要達到這個效果,只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秦海知道自己的年齡是硬傷,要指望別人看得起自己,只能拿出過硬的成績來。他向張老三道了謝,然後拿著拆下來的鐵鍬頭走進了鐵匠鋪。
mk2258 發表於 2014-5-13 20:45

第三章 亂拳打死老師傅


    鐵匠鋪裡盤著一個煤火爐,火勢正旺,顯然張老三剛才也正在打鐵,聽到他們的聲音才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出來的。

    秦海前一世是個興趣愛好廣泛的人,為了挖掘傳統民間材料加工工藝,他曾經到鐵匠鋪去當過幾天的學徒,所以對鐵匠鋪裡的工具、規矩等多少有些瞭解。他從地上揀起一個火鉗,夾著那片需要修復的鐵鍬頭放入火中,開始進行焙燒。

    「哥們,你真的會淬火?」胖子不知什麼時候也鑽了進來,小聲地對秦海問道。

    正是盛夏的天氣,鐵匠鋪裡的溫度比外面又高出了七八度,簡直與蒸籠相仿。秦海呆在這屋裡已經覺得難以忍受了,胖子這種最怕熱的人,居然也鑽進來,全然不顧身上的熱汗像雨水般流淌,可見其對這件事是如何重視了。

    「會打鐵嗎,兄弟?」秦海沒有回答胖子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我就是鍛工。」胖子答道,「這些農具都是我打出來的。」

    「那可太好了。」秦海道,「鐵鍬卷刃了,需要重新鍛打一下,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好吧。」胖子訥訥地點了點頭,人家能幫忙淬火已經是很大的人情了,總不能還讓人家去掄大錘吧?

    秦海把鐵鍬頭加熱到一定的溫度,用火鉗夾出來,擱在鐵砧上。胖子這個鍛工倒也有幾把刷子,舉重若輕地拎起旁邊一把大鐵錘,便在鐵鍬頭上鍛打起來。因為只是修復捲曲的刃口,鍛打的工作量不大,胖子舉著鐵錘砸了幾下,秦海就叫他停下了。

    「好了,可以淬火了吧?」胖子指著旁邊的一盆水,對秦海說道。

    「不忙。」秦海擺擺手,把剛剛鍛打過的鐵鍬頭又送回火爐裡,重新加熱。他的眼睛透過爐火,緊緊地盯著鐵鍬頭的顏色,等待著其加熱到預想的溫度。

    「你在等什麼呢?」胖子見秦海神情嚴肅,心裡不由得也肅穆起來,低聲地問道。

    「熱處理不是那麼簡單的,要先把金屬加熱到Ac3,也就是讓自由鐵素體完全轉變成奧氏體的溫度,產生固溶強化,然後再取出來在空氣中緩慢冷卻,使晶粒細化和碳化物分佈均勻化……」秦海低聲地向胖子介紹著熱處理的入門知識。

    「這個……太麻煩了。」胖子直接拒絕了科學院博士後的言傳身教,什麼奧氏體、晶粒之類的東西,離他實在太遙遠了,他只關心一點,什麼時候能夠看到淬火後的結果。

    在鐵匠鋪外面,張老三一邊與蠻牯他們聊天,一邊偷眼看著屋子裡的動靜。看到秦海不緊不慢地加熱著工件,他臉上的調笑神情微微有些收斂。

    「怎麼啦,老三?」蠻牯感覺到了張老三態度的變化,小聲問道。

    張老三道:「這個小年輕,倒是有幾分章法……」

    「比你呢?」蠻牯笑道,他知道張老三一向以手藝高超而自居,沒事還喜歡自吹自擂,現在聽他說一個小年輕有些章法,就忍不住要藉機貶損一下他了。

    張老三言不由衷地說道:「跟我比,他還得等20年呢……不過,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我有點看不懂了……」

    正在此時,去找化學藥品的矮個子年輕人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回來了,手裡拎著一個布袋,裡面裝了幾個藥瓶子。

    「哎,那個過路的呢?」矮個子對候在門外的高個子問道,秦海沒有向他們通報過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只能用「過路的」來指代秦海。

    高個子用嘴對著屋裡努了努,說道:「在裡面呢,剛才已經打過鐵了。」

    「我回來晚了?」矮個子有些鬱悶。

    「不晚,時間正好。」秦海在屋裡答道,「東西弄到沒有。」

    「都弄到了。」矮個子高興地回答道,在這大熱天跑了這麼遠路去找東西,如果找回來用不上,那才難受呢。

    秦海此時已經把加熱好的鐵鍬頭拿出來了,但卻沒有直接投入水中,而是扔在旁邊一堆爐灰裡,讓它保持溫度。這種作法稱為回火,也是熱處理的幾大工藝之一。剛才秦海說要對這些農具進行淬火處理,其實只是一個通俗的說法,他要做的,是綜合正火、回火、淬火等各種工藝,實現對工件的全面熱處理。

    趁著鐵鍬頭正在保溫的時候,秦海接過矮個子找來的藥品,開始往旁邊的淬火盆裡倒。精確的重量控制顯然是不可能做到了,秦海只能憑著經驗,估出一個藥品的合適份量,然後倒進水裡進行攪拌混合。

    「後生,你這是做什麼?」張老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了鐵匠鋪,看著秦海這一通忙碌,好奇心頓生。

    秦海回頭對張老三笑笑,說道:「我在配淬火溶液呢,這種65號錳鋼,需要用三硝水溶液來淬火,效果最好。」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張老三詫異道,「淬火不就是用水嗎?」

    「張師傅聽說過油淬嗎?」秦海反問道。

    「油淬……倒是聽說過。」張老三道,所謂油淬,就是用植物油代替水來作為淬火介質,其淬火的效果與用水是不一樣的。張老三知道有些鐵器用油淬的效果更好,但由於成本偏高,所以在實踐中使用並不多。

    秦海道:「我這個道理,和油淬差不多。不同的材料以及不同的用途,需要不同的淬火工藝,其中就涉及到使用不同的介質。我用的這個三硝水溶液,對於這種鋼材最為合適。」

    「三硝……」張老三完全被秦海被唬住了。要說秦海不對吧,他又說得頭頭是道;可是要說他對吧,什麼三硝水這種東西,張老三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莫非這個年輕人懂的東西,比自己這個老鐵匠還要多?

    「你一會看效果吧。」秦海笑笑,不再解釋這些問題,材料熱處理的科學原理,真不是一個民間鐵匠能夠聽得懂的,當然,這不妨礙這些民間鐵匠憑著本能與多年的實踐,能夠找出令材料專家都歎服的熱處理方法。

    秦海把已經冷卻的鐵鍬頭從爐灰上取下,再次送入爐內加熱,待其微微發紅之後,便取出來直接塞進了配製好的三硝水溶液之中。

    「嗞!」

    一聲清脆的水響,一股水汽從淬火盆中升騰起來,屋裡所有的人都聞到了一股酸不酸、鹹不鹹的怪味。秦海把鐵鍬頭在水裡泡了一兩分鐘,然後夾出來,往地上一扔,對胖子說道:「好了,你拿出去讓那幾位大叔試試刃口吧。」

    「真的好了?」胖子喜出望外,也顧不上鐵鍬頭上還有些餘熱,用手拎著便出了屋。

    「好了,你們試試吧。」胖子對幾個農民喊道。

    「好了?」叫蠻牯的那個農民問道,他接過鐵鍬頭,認真看了看,點點頭道:「唔,看起來顏色是對了。就是不知道結實不結實……」

    「這個鐵鍬真的能劈磚頭?」旁邊一個農民問道,這就是在賭剛才的氣了。

    「這個……」胖子有些底氣不足,他不知道劈磚頭這種說法,是不是秦海的誇張。好不容易淬好火的農具,如果一磚頭下去又捲刃了,那可就沒面子了。

    「沒事,劈吧。」秦海也從屋裡出來了,抱著手呵呵笑著說道。

    蠻牯聽秦海說得這麼自信,也產生了好奇心,想看看這把鐵鍬是否真的如秦海說的那樣結實耐用。他把鐵鍬頭裝在木柄上,然後從旁邊找來一塊半截的紅磚,用鐵鍬輕輕敲了一下,對秦海問道:「後生,你這鐵鍬真的能夠砍磚頭?」

    「砍吧。」秦海自信滿滿。65號錳鋼是應用非常廣泛的一種材料,後世對於這種鋼材的熱處理工藝有過廣泛的研究,做這樣一個熱處理如果還擺出烏龍的話,秦海可以直接抹脖子重新再穿一次了。

    蠻牯還是不敢造次,他拿鐵鍬在磚頭上來回了砸了幾下,又舉起來看看刃口,見到刃口完好無損,這發了狠,使勁地掄起鐵鍬在磚頭劈了一下。

    「抨!」

    磚頭應聲碎成了幾塊,聽著鐵鍬砸在磚頭上發出的脆響,除秦海之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心裡想著,這鍬頭無論如何也得有個小缺口了。蠻牯急忙地把鐵鍬舉起來,用手抹去鍬頭上殘留下來的磚屑,定睛看去,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哈哈,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讓我看看!」

    「我看看!」

    其他幾個農民和張老三都爭先恐後地湊上前去,驗看鐵鍬的刃口。只見在砸過磚塊的那個地方,只有一絲淡淡的摩擦痕跡,看不出任何的破損或者捲曲。蠻牯剛才那一下用的力量大家都是可以感受到的,在這樣的衝擊之下毫髮無損,足見這鐵鍬刃口的品質之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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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4-5-13 20:48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4-5-13 20:50
正文 第四章 面子是靠自己掙的

    「來來,小師傅,幫我把這把柴刀也淬一下火!」

    「我這把鋤頭……」

    幾個農民都圍上了秦海,對秦海的稱呼也從「後生」變成了「小師傅」。面子是靠自己掙來的,秦海露的這一手,鎮住了全場,大家對他的尊敬也就油然而生了。

    「小師傅,你剛才那些辦法,難不難學啊?」張老三怯生生地走上前,帶著幾分忸怩之色對秦海問道。作為一位工匠,見到如此出神入化的技藝,豈有不眼饞之理。他心裡不確定的是秦海願不願意把這套技術教給他,畢竟技術這種東西是很值錢的。

    「怎麼,張師傅想學嗎?」秦海笑著問道。

    張老三更窘了,他支吾著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適,再說,我也沒什麼文化,就讀過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學會……」

    「如果張師傅想學,我教你就是了。」秦海爽快地回答道,「有些理論方面的問題你不一定能夠理解,不過憑著你的豐富經驗,你肯定能夠領悟出來的。」

    「嗯嗯,我只要學到什麼經驗就行了。」張老三連聲說道,全然不顧自己的話與秦海的話對不上口徑,說罷,他又想起一事,於是小聲問道:「小師傅,你看……我請你教我這些,要不要安排個謝師禮什麼的。」

    秦海連連擺手:「豈敢豈敢,我只是學了一點皮毛,哪敢在張師傅面前自稱老師,我們就是一起切磋一下好了。要不這樣吧,張師傅,這裡還有其他一些農具,你幫我搭把手,咱們把這些農具的淬火都做一下。」

    「可以可以,求之不得。」張老三激動萬分,對於他來說,幹點活根本不會覺得累,通過幹這些活能夠學到秦海的技術,那可就賺得太多了。

    胖子剛才在屋子裡呆了半天,此時已經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正坐在樹下咕咚咕咚地喝著涼開水。另外那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人對於秦海的技術只是佩服,卻沒有想學一學的願望,因此秦海便與張老三一起進了鐵匠鋪,開始一件一件地修復那些農具。

    張老三的打鐵經驗,比胖子自然是高出了許多,所以鍛打鐵器的這些事情,基本不用秦海上手。到了做熱處理的階段,張老三也是讓秦海以解說為主,自己照著秦海所說按部就班地進行操作,並在此過程中領悟秦海這一套熱處理工藝的精髓。

    「嗯,這個溫度就是900度是吧,我記住這個顏色了……」

    「好,在爐灰裡保溫,爐灰要有一定的溫度……」

    「這個水叫作三硝水溶液,可以用來淬這種鋼……」

    張老三如饑似渴地汲取著秦海提供的技術,有些地方甚至還能夠推陳出新,提出一些改進意見,讓秦海也不禁嘖嘖連聲,暗歎真正的高手其實正潛伏在民間。

    「太好了,太過癮了!」

    等到一件農具在張老三手裡完成了所有的熱處理工序,泛著幽幽的藍光從淬火溶液中被取出來的時候,張老三興奮得幾乎要忘形了。

    「老三,恭喜恭喜啊。」蠻牯樂呵呵地向張老三表示著祝賀,像張老三這樣的手藝人,學到一門新技術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這都完全是因為小師傅教得好,我先前真是看走眼了,小師傅年紀輕輕就身懷絕技,實在是了不起的人才啊。」張老三都不知道該怎麼誇獎秦海更好了,在此前,他可是對秦海表示過不屑的,現在想起來,實在是可笑之極,幸好秦海並不是一個與他計較的人。

    「喂喂,這位師傅,我記得剛才你說過,如果我們這位兄弟淬過火以後的鐵鍬能夠劈磚頭,你就把我們的農具都買下的,現在不會反悔吧?」胖子終於喝夠了水,又活過來了,他邁著氣吞山河的步伐走過來,牛哄哄地對蠻牯說道。

    「當然不反悔!」蠻牯梗著脖子道,「只要張老三和這位小師傅把這些農具都處理一遍,我就全要了。」

    「全要了?我們可要提價了。」胖子說道。

    「提什麼價,不是說好了一把鐵鍬兩塊五的嗎?」幾個農民趕緊上前說理。這麼好的農具,即使不提此前的賭約,他們也是打算要買的,但胖子坐地抬價的行為,可就讓他們不樂意了。

    胖子道:「兩塊五是先前的價錢,我們兄弟學藝不精,做出來的東西不合意,只好賣便宜的。現在有這位……對了,哥們,你叫什麼名字?」

    最後這句話,胖子是對秦海問的,人家幫了自己那麼大的忙,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有點說不過去。此外,胖子還琢磨著要拉秦海入伙,日後一塊做農具的買賣,所以秦海的名字是必須要問一句的。

    「我叫秦海,幾位兄弟怎麼稱呼?」秦海反問道。

    「我叫寧默。」胖子答道,又用手指了那一高一矮兩個夥伴:「這個叫喻海濤,這個叫苗磊。」

    「失敬失敬。」秦海向他們仨拱了拱手,倒讓這三個人手忙腳亂了一陣。那年月裡古裝戲少,這種拱手禮是大家所不熟悉的。

    「對了,我沒說完呢……」胖子寧默與秦海互相通報過姓名之後,又轉回頭對那幾個農民說道:「你們看,我們用的鋼是最好的,張老三這裡的鋼不如我們的鋼好。我們這個淬火的技術,也是最好的。你們說,我們的鐵鍬能比張老三的賣得便宜嗎?」

    「幾位大叔,寧默說的也有道理,這麼好的鐵鍬,你們在農資公司花三塊錢肯定是買不到的,對不對?如果寧默他們賣的價錢太低,就是擾亂市場了,恐怕張師傅也不樂意吧。」秦海上前幫著寧默解釋道。

    蠻牯他們其實心裡早已經調整過了預期價位,秦海說得對,這樣好的鋼口,一把鐵鍬賣三塊錢的確不貴,再低的話,像張老三他們這種鐵匠鋪就別活了。他們一開始咬著價格不放,是不想對寧默他們妥協,現在見秦海出來說話,於是就坡下驢,說道:「既然小秦師傅說話了,那我們沒啥可說的。不過,你們幾個小年輕也不能漫天要價,最多也不能超過張老三這裡的價錢。」

    「憑什麼,我們用的鋼比張老三的好。」高個子喻海濤嘀咕道。這幾個小年輕不像秦海那樣斯文,對於比自己年長一輩的張老三也是直呼其名的。

    「好了,喻海濤,價錢差不多就行了。」

    秦海又回過來做這邊的工作。寧默等人見秦海發了話,也就不堅持了,答應把這餘下的七八件工具經過淬火之後,以張老三鐵匠鋪的同類產品價格賣給蠻牯他們。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大家就著張老三的鐵匠爐輪番上陣,給工具做熱處理。一干人一直忙活到臨近傍晚,才把活幹完。蠻牯他們除了修理好上周買下的農具之外,還把寧默他們餘下的八件農具也一併買下。蠻牯數出了27塊5毛錢遞給寧默,然後與同伴們歡天喜地地回去了。

    「發財了!」看著蠻牯他們走遠,幾個小年輕樂得心裡開了花。這買賣做得太順利了,而且每一件農具都加了價,等於憑空又多賺了幾塊錢。

    「來來來,秦海,這是你那份。」寧默是三個年輕人裡的頭,做生意掙來的錢也是歸他分配的。他從那些錢裡抽出一張大團結,遞到了秦海的面前。喻海濤和苗磊見些情形,不覺嘴角都抽動了一下。總共不到30塊錢,寧默居然分了10塊錢給秦海,這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一點吧?

    不過,二人轉念一想,今天這事,如果不是秦海出手相助,他們非但掙不到這27塊5,甚至還可能要賠出多少錢去。秦海顯出的這手本領,讓他們佩服到了心坎裡,以秦海的本事,拿10塊錢走,似乎也並不為過。

    寧默心裡的想法與喻海濤、苗磊是一樣的,他還多了一個心眼,那就是想著一會與秦海套套瓷,看看此君是哪個單位的,能不能拉過來與自己合夥。既然打定主意想拉對方入伙,他自然不會吝惜一些好處的。

    秦海看了看眼前那張大團結,擺擺手道:「我就不用了吧。你們搭進這麼多材料,真正能掙到的錢也不多。我只是隨便搭把手,不值得拿這些錢。不過,寧默,你們更應該感謝一下張師傅,嚴格地說,你們之間是競爭對手,可是張師傅非但給你們提供了爐子,還親自動手幫你們幹活。你們用了張師傅這麼多煤火,總得意思一下吧?」

    「不用不用。」張老三在旁邊聽到秦海的話,趕緊搖頭。說實話,一開始他的確是不想幫寧默他們這個忙的,因為寧默他們賣農具,其實是搶了他的生意。但後來,他從秦海手裡學到了這麼好的淬火技術,與寧默他們的這點競爭就算不上什麼了。要說起來,他還應該感謝寧默他們才對。

    「老張,秦海說得對,我們用了你的煤火,理當謝你的。不過,我們兄弟掙的不多,這三塊錢就當請老張你抽煙了。」寧默對待張老三可沒有像對秦海那樣大方,他抽出了一張兩塊和一張一塊的鈔票,遞到了張老三的手上,算是把煤火的錢給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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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5-15 22:55
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五章 原來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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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秦海、寧默一行自然不會再在張老三的鋪子裡久呆了。寧默硬把三塊錢塞到了張老三手上,然後便拉著秦海揚長而去。張老三追出來,對著秦海說了不少感謝的話,又叫秦海有空的時候就到家裡來吃飯,秦海對此自然給予了一個欣然接受的回答。

    「秦海,你這一手是在哪學的?」離開鐵匠鋪之後,寧默等人把秦海簇擁在中間,邊往前走邊七嘴八舌地向他問著問題。

    「這都是我在技校學的。」秦海簡單地回答道。

    「嘖嘖,讀過技校真的不一樣,唉,當初我家老頭子想叫我去技校,我怎麼就不肯去呢。」寧默用懊惱的口吻說道。

    「胖子,你就算了吧,你連乘法都不會做的人,還能考得上技校?」喻海濤毫不客氣地揭穿了寧默的自吹自擂。

    「對了,你們幾位都是工廠裡的吧?是哪家廠子?」秦海對他們問道。

    「我們都是青鋒的。」矮個子的苗磊答道。

    「青鋒?」秦海一怔,「哪個青鋒?」

    「青鋒農機廠啊,平苑縣還有哪個青鋒?」苗磊說道。

    「我賣糕的……」秦海只覺得啼笑皆非,鬧了半天,原來這幾位都是自己未來的同事。還好,他多管閒事沒有把這幾位給得罪了,否則以後在廠裡就難混了。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你們都是青鋒農機廠的,我的派遣證就是開到青鋒農機廠的,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秦海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寧默瞪大了眼睛,「太好了!我艹,你這麼大本事的人,怎麼到我們這麼一個破廠來了。對了,喻姑娘,你還不趕緊幫秦海拿東西,還有磊子,你瞎了。」

    「喻姑娘……」秦海看著喻海濤,怎麼也無法把這個濃眉大眼的高個子小伙與「姑娘」二字聯繫起來。

    寧默看出了秦海的疑惑,笑著說道:「喻姑娘這個外號還是小學的時候我們給取的,他不是姓喻嗎,我們那個時候聽過一個故事,叫漁夫與金魚,裡面那個老頭動不動就到海邊上去喊:魚姑娘,魚姑娘,然後大家就都看著喻海濤了。」

    「原來是這麼個典故。」秦海呵呵笑著。既然都是同事了,他也就不再矯情,大大方方地把手裡的帆布提包和背上的行李卷都交給了喻海濤和苗磊。青鋒農機廠離縣城有幾里路的距離,寧默他們都是騎了自行車來的,此時便正好載上秦海和他的行李,一同回廠裡去了。

    一路上,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很快就結成了莫逆之交。寧默他們三個都是沒太多心眼的人,尤其是寧默,更是充分體現了一個胖子所特有的心寬與單純,對秦海可謂無話不說。秦海前一世雖然是個科學家,但他平日裡接觸的網友、驢友等也都是普通人,與寧默他們這樣的普通青工並無二致,所以此時他混跡於寧默他們之中,並沒有覺得任何的不適應。

    青鋒農機廠位於平苑縣城的東郊,周圍是一片工廠區,各廠子之間穿插著一些農田,稻子已經臨近收割的時節,金黃一片,看上去令人覺得賞心悅目。沿途經過的工廠有鋼鐵廠、煉焦廠、農藥廠、化肥廠、磷肥廠,規模都不大,顯然應當都是70年代「地方五小工業」建設的成果。

    正如此前那位熱心而嚴謹的文化人說過的那樣,過了農藥廠的門口,一行人折向左轉,前面一條寬闊的道路通向一片頗有一些規模的廠區。

    「秦海,你看,這就是我們青鋒廠。」寧默用手指著那片廠區,對秦海說道。

    秦海抬眼看去,撲入眼簾的是一片石灰斑駁的圍牆,圍牆頂上插著無數碎玻璃片,那是用來防範小偷越牆而入的。圍牆內綠樹掩映,樹木間露出高高的煙囪和水塔,以及單層廠房的高屋頂。廠區的大門正對著馬路,因為剛過七一節,所以大門上還插著國旗,看起來頗有一些喜慶之色。

    「你要先報到,然後才能分到宿舍。今天是禮拜天,辦公室不上班。不過沒關係,我讓苗磊去找小杜,小杜是負責新職工報道的。」寧默熱心地為秦海張羅著。

    「大禮拜天去找人,合適嗎?」秦海言不由衷地說道。

    寧默大大咧咧地擺擺手:「這有什麼不合適的,小杜跟我們關係好著呢,你等著就是了。」

    苗磊騎著車飛奔而去,不多會就載著一個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來了。據寧默介紹說,這女孩就是小杜,大名叫杜欣欣,是辦公室的打字員,兼管接待和一些人事工作。

    「你是來報到的?」小杜上下打量著秦海,用脆生生的聲音問道。

    「是,我是農機技校畢業分配過來的,這是我的派遣證。」秦海把派遣證遞到小杜手裡,說道。

    「嗯,跟我來辦手續吧。」小杜接過派遣證,轉身走進廠辦的小辦公樓,秦海連忙跟上,寧默等人也跟在後面,一起進了廠行政辦公室。

    小杜顯然是辦慣了這種報到工作的,她拿出各色表格,指點著秦海填寫。秦海拚命回憶著有關自己的各種信息,努力避免出現把自己的學歷填成博士後這種烏龍之舉。

    「好了,照片準備了吧?交兩張照片,貼工作證和履歷表用。」小杜收好表格,對秦海伸出手去。

    秦海在挎包裡找了一下,翻出兩張一寸照片。看到照片上那個與自己前一世面目全非的形象,他微微愣了一下。

    「怎麼啦?」小杜奇怪地問道。

    「呃……你看這是我的照片吧?」秦海傻傻地說道。

    「當然是你的!」小杜沒好氣地劈手奪過照片,拜託,你要跟本姑娘搭訕,換個正常一點的理由好不好?連自己的照片都認不出來,誰相信啊?

    原來我長成這個樣子……秦海在心裡暗暗嘀咕道,嘴裡不自覺地說了出來:「這麼清秀……」

    言者無心,與秦海對面站著的小杜卻一下子臉紅了。他說我長得清秀耶……嗯,這個新來的技校生,長得也蠻標緻的……

    小姑娘犯了花癡,臉上的神情立馬變得燦爛起來,她在一張照片背後刷上膠水,貼到秦海的工作證上,然後雙手捧著遞到了秦海手裡:「這是你的工作證,收好了,遺失要交錢的哦。」

    「多謝欣欣。」秦海微笑著說道。

    「嘻嘻,多謝欣欣。」寧默怪腔怪調地學著秦海的話。那個年月裡,人們都還不解風情,直接稱呼女孩子的名字是很怪異的行為。秦海這樣親暱地稱呼小杜,自然讓寧默他們這些荷爾蒙過剩的小年輕大起八卦之心,一個個眼睛裡都露出了調笑的神色。

    「胖子你要死啊!」小杜被秦海一聲「欣欣」叫得心花怒放,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於是轉向寧默,雌威大作:「誰讓你在辦公室裡抽煙的,把煙灰都落到地板上了,明天翟主任上班看到,又要罵我了!」

    「哎喲,不要那麼凶嘛,欣欣。」寧默哈哈笑著,趕緊把煙灰撣到一旁的垃圾筐裡,同時說道:「翟建國敢罵你,你就說這煙灰是我撣的,讓他有本事來找我!」

    辦完報到手續,寧默等人又帶著秦海去家屬區找到了老行政科長陳榮坤,請他分配宿舍。陳榮坤是個50來歲的乾瘦漢子,見了秦海,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幾句毫無營養的歡迎之辭,然後就從家裡的不知道哪個抽屜裡找出一把鑰匙,遞給秦海,說道:

    「你就先在單身樓住下吧,明天再來行政科補辦手續。這是208的鑰匙,原來住在那裡的小李調走了,房間裡床和桌椅都有,不過可能要你們自己打掃一下。對了,胖子,你們幾個都幫小秦收拾一下,好不好?」

    寧默點頭道:「老陳,你就放心吧,秦海是我哥們,我會照顧他的。」

    「你這死胖子,叔叔都不知道叫一句,你不怕我明天跟你爸爸講?」陳榮坤假意生氣地訓斥道。

    「嘿嘿,我上班那天,我爸就說了,我已經能夠自食其力了,以後叫他爸爸也行,叫他寧中英同志也行。」寧默得意地向陳榮坤說道。

    陳榮坤笑道:「胖子,你如果敢當面叫你爸爸一句寧中英同志,以後你就可以叫我小陳,我絕對不生氣。」

    「呃……還是算了吧。」寧默一下子像癟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老頭子退下來以後,脾氣見長,尤其是見了我,哪都看不順眼。我現在連家都不敢回了,哪敢跟他亂開玩笑。」

    「我就說嘛!」陳榮坤道,「好了,別扯蛋了,你們快帶小秦到單身樓住下吧。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今天行政科不上班,也買不了飯票,你們勻點飯票給小秦用,知道嗎?」

    「陳科長放心吧,我們不會讓我們哥們餓著的。」寧默笑呵呵地向陳榮坤道了別,然後摟著秦海的肩膀,帶他向單身樓走去。
mk2258 發表於 2014-5-15 22:56
材料帝國 正文 第六章 近鄰不如對門



     從陳榮坤那裡出來,秦海笑著對寧默問道:「怎麼,寧默,你父親也是這廠裡的嗎?」

    寧默點點頭,又用手指了指喻海濤和苗磊,說道:「我們三個都是農機廠的子弟。喻姑娘他爸是財務科的副科長,磊子他爸是鑄造車間的主任。」

    「你怎麼不說你爸是廠長?」喻海濤忍不住揭了寧默的底。

    「他現在是調研室主任好吧?」寧默反駁道,說罷,他又轉回頭對秦海解釋道:「我家老頭子原來是農機廠的廠長,前年退居二線了,現在是調研室的主任,其實就是靠邊站了。」

    「原來三位都是咱們廠的衙內啊,失敬了。」秦海笑道。一個小小的農機廠裡的幹部子弟,倒還不至於讓秦海覺得有多神聖,不過能夠借對方的身份開個玩笑,倒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啥叫衙內?」熱愛學習的苗磊好奇地問道。

    秦海道:「就是官員家裡的少爺啊,像你們幾位,如果擱在古代,那都是能夠提籠架鳥,每天帶著一幫狗腿子家丁,上街**良家婦女的。」

    「哈哈哈哈!」寧默等人都被秦海給逗樂了,這種後世的梗在當年的人聽來,實在是幽默之極。寧默一邊笑,一邊揮著熊掌拚命拍著秦海的肩膀,只差把秦海拍成肉餅了。

    笑過一陣之後,喻海濤說道:「秦海,你剛到青鋒廠,不瞭解情況。我們算什麼衙內啊,青鋒廠這兩年連續虧損,都快揭不開鍋了。廠裡現在只能發基本工資,老職工連醫藥費都報銷不了。我們哥們掙20多塊錢學徒工工資,全都要交給家裡。想買包煙抽都要靠自己出去打點野雞才能掙到。」

    「打野雞?」秦海寒了一個。

    「就是自己做點小生意。」苗磊替喻海濤解釋了,「像我們今天這樣,從廠裡弄點邊角料,自己打幾把鐵鍬、鋤頭什麼的,賣給老表,掙點零花錢。」

    「哦,是這個意思。」秦海釋然了。他知道苗磊說的「老表」是城裡人對農民的統稱,雖然不帶什麼褒貶之意,但能夠體現出說話人在身份上的優越感。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來到了單身樓前,這是一幢兩層的筒子樓,看起來已經有一些年頭了,牆面和窗戶看起來都灰撲撲的。走進單身樓,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伴隨著炒菜的香味、人們身上的汗味、盥洗室裡的水腥味。樓道裡每個房間門口都擱著煤球爐子,男男女女們正在忙碌地做著晚飯,同時還在大聲地交流著各種八卦信息。

    陳榮坤分配給秦海的宿舍,是在單身樓的二樓。幾個人順著木質的樓梯往上走,苗磊走在前頭,邊走邊向秦海提醒著:「秦海,小心腳下,那一截木頭朽了,沒踩好就會摔下去。」

    「多謝磊子。」秦海應道。

    眾人上了樓,對著房間號來到208的門口,秦海正掏鑰匙開門之時,對面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姑娘的腦袋探了出來。

    「胖子,你們找誰呀?」那姑娘認出了寧默,對他問道。

    這已經是秦海第三次聽人這樣稱呼寧默了,看起來,寧默這個胖子的綽號在青鋒廠是家喻戶曉的。考慮到寧默的父親是前任的廠長,兒子受到如此關注倒也不意外。

    「王曉晨,原來是你住在對面啊。」寧默倒也認識那姑娘,他用手指了指秦海,說道:「這是秦海,我哥們。他是農機技校畢業的,分到咱們廠裡工作,以後就和你住對門了。」

    「哦?」姑娘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秦海,笑著說道:「好小哦,跟我弟弟差不多大。」

    「呵呵,那我就先認個姐姐了。」秦海是個隨和的人,聽對方這樣說,便順著她的話說道,「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以後小弟就全仗曉晨姐罩著了。」

    「哈哈哈哈……」王曉晨笑得花枝亂顫,「不愧是讀過書的,說話好幽默哦。對了,你是叫秦海是吧?我20歲,你多大了?」

    「我18。」秦海答道。

    「比我弟弟大一歲。」王曉晨認真地點點頭,修正著自己此前的說法,然後熱情地問道:「你吃飯沒有?今天是禮拜天,食堂開飯早,現在已經沒飯了。我煮了紅薯稀飯,你要不要吃點?」

    「不用了,王曉晨。」寧默替秦海拒絕了,「等會我們請秦海出去吃飯,我們現在先幫他收拾一下房間。」

    「嗯,胖子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王曉晨道,「那你們收拾吧,需要什麼東西就到我這裡拿。」

    「多謝曉晨。」秦海向王曉晨拱拱手,結果這個親暱的稱呼又把一個姑娘給說得紅了臉。

    王曉晨回自己房間去了。秦海用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推門進去。屋裡倒還算是乾淨,地上扔著一些前任主人遺棄的雜物,都是沒什麼價值的東西。順牆擺著一張鐵架子單人床,床板微微有些塌陷,不過估計一時還不至於斷掉。臨窗的地方擺著一張很舊的寫字檯,是那種上面有兩個抽屜,一旁有一個小櫃子的「一頭沉」,寫字檯邊上有一把木頭的靠背椅,這就是屋裡所有的傢俱了。

    房間靠床一側的牆上,貼著一張過期的電影海報,海報上一個大美人露著整齊的牙齒在向秦海微笑。秦海認得,這正是年輕時候的劉姐。

    「把行李放下,咱們就出去吃飯吧。」秦海說道,「這屋子也不髒,回來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寧默馬上表示贊同:「好,那咱們就快走吧。累了一下午,我就餓壞了。」

    幾個人把行李卷扔在那單人床上,然後便拍拍手往外走。這幾個雖然沒有衙內的命,卻也多少有點衙內的好逸惡勞的品性,聽秦海說自己能夠收拾房間,他們也就樂得輕省了。

    那個年代,有閒錢在外面吃飯的人不多,所以整個一片東郊工業區,也只能找到兩三家飯館。寧默他們騎著車載著秦海,走了一里多遠,來到一家名叫「為民餐廳」的民營小飯館,走了進去。

    「孔老闆,孔老闆!」寧默一進門就大聲吆喝著。

    「來了來了。」一個比寧默體積小一號的中年胖子應聲而來,見到寧默,嘿嘿笑道:「胖子,來吃飯了?」

    「我來朋友了,十塊錢,你挑最好的菜上吧。」寧默把先前打算給秦海的十塊錢遞到孔老闆的手裡,又吩咐道:「上一瓶散酒。」

    「哇,十塊錢啊!」孔老闆眼睛一亮,除了公款吃喝之外,尋常人拿著十塊錢出來吃飯可是一件稀罕事。孔老闆對寧默他們幾個頗為熟悉,這幾個年輕人大約每隔半個多月就會來這裡打一次牙祭,每次也不過就是可憐兮兮地湊出兩三塊錢,炒一個葷菜一個素菜。像這種一下子拍出十塊錢的舉動,在孔老闆記憶中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怎麼,胖子,哪裡來的朋友?」孔老闆好奇地打聽著。

    「我哥們,農機技校畢業的,剛到我們青鋒廠來上班的。」寧默是個直筒子,有問必答,這麼會工夫已經把秦海介紹了好幾次了。

    這個介紹對於孔老闆來說沒有任何價值,他向秦海點點頭笑了笑,然後便屁顛屁顛地跑到後面開火做菜去了。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個瘦瘦弱弱的半大姑娘跑出來,給寧默他們這一桌端來了一小疊葵花籽和一小疊炒黃豆,讓他們邊吃零食邊等菜。

    「讓你們破費了。」秦海對於寧默的安排沒有什麼異議,只是輕描淡寫地道了聲謝。

    「這其實是你的錢。」寧默說道,「秦海,我真的很佩服你,又有本事,又不在乎錢。如果換成單身樓裡其他那些單身漢,別說十塊錢,就是一塊錢他們都會攥得死死的,哪會像你這樣,看都不看一眼。」

    「沒錯沒錯,秦海你真是大方!」喻海濤和苗磊也都讚道。

    在此前,寧默要給秦海付十塊錢的報酬,喻海濤和苗磊還多少有些心疼。但後來秦海堅持不要,又讓他們覺得秦海其人好生大氣。寧默不愧是廠長家的公子,雖然囊中羞澀,卻依然有視金錢如糞土的氣魄,秦海拒絕了這十塊錢,他就索性用這十塊錢來請秦海吃飯,算是了卻了一番心願。

    眾人正在聊著,門外人影一閃,又進來了一個客人。這是一位穿著皺巴巴的西裝的中年人,臉上黑黝黝的臉色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讓人知道他並不是什麼高富帥。他徑直走到一張桌子邊坐下,把手裡拎著的一個沉甸甸的蛇皮袋子往地上一扔,發出嗆哴哴的金屬撞擊聲。

    「小芳!」那中年人對著後廚的方向喊道。

    先前那個半大姑娘飛跑出來,站在中年人面前,等著對方吩咐。

    「一份炒香干,一碟花生米,半斤散酒。」中年人用略帶疲憊的聲音說道。

    「蕭科長,到我們這桌來吧,大家一起吃。」寧默站了起來,對那中年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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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5-19 23:43
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七章 吃相不要太難看



     「是胖子啊。」

    那個被稱為蕭科長的中年人這才發現了寧默他們。他站起身來,走到寧默這一桌前,向苗磊和喻海濤都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眼神劃過秦海臉上的時候,蕭科長稍稍停了一下,也許是在回憶自己是否見過秦海。在確認自己並不認識此人之後,他便把目光轉回到寧默的身上。

    「胖子,你爸爸在家幹什麼呢?」

    寧默一撇嘴:「他還能幹什麼,養花,下棋。對了,如果我在家的話,他就訓我。」

    「這個老傢伙!」蕭科長用親暱的口吻罵了一聲寧默的爹,然後說道:「怎麼,胖子,又偷廠裡的材料賣錢了吧?」

    「蕭科長,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們呢。」寧默委屈地說道。

    「沒偷材料,你們哪有錢出來大吃大喝?」蕭科長道。

    寧默道:「我們是自食其力。我和海濤、磊子,我們揀了車間裡不要的廢鋼,打了些鋤頭、鐵鍬,賣給老表,這才掙了點錢,請我們這哥們吃飯。」

    說到此處,他用手指了指秦海:「他叫秦海,是農機技校畢業的,已經到咱們廠報到了。」

    秦海趕緊站起身,向蕭科長說道:「蕭科長吧?抱歉,我剛才不認識你。我是今天剛到廠裡報到的。食堂沒飯吃了,寧默他們就請我出來吃了。」

    蕭科長向秦海點點頭,主動伸出手去,秦海連忙伸手握住。兩個人握過手之後,蕭科長說道:「我叫蕭東平,是廠裡的供銷科副科長,跟他們幾個的爸爸都很熟。」

    「哦,蕭科長,以後還請你多關照。」秦海客氣地說道。

    「蕭科長,到我們這桌一起來吃吧。」寧默再次發出了邀請。

    蕭東平擺擺手道:「你們年輕人吃飯,我跟你們湊什麼熱鬧。我剛從紅澤回來,在這裡隨便吃點飯,休息休息。」

    紅澤是安河省的省會,離平苑有60來公里。蕭東平是供銷科副科長,到紅澤去出差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從時間上推算,他應當是剛剛下了從紅澤開來的長途汽車,到為民餐廳來吃飯休息的。

    「蕭科長,你就坐下吧。」寧默與蕭東平看起來關係的確不錯,一把拉著蕭東平的手,就讓他坐下。

    蕭東平掙了兩掙,沒掙開寧默的熊掌,只得屈服道:「好吧好吧,我去把東西拿過來。」

    「我去幫你拿吧。」寧默站起身,把蕭東平的那個蛇皮袋子拎過來了,扔在蕭東平腳邊,「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重?」

    「旋耕刀片。」蕭東平用懊惱的口吻說道。

    「你的炒香干和花生米還要不要了?」那個叫小芳的服務員跟在蕭東平身後問道。

    「不要了,跟你爸爸說,給我們這桌多加半斤散酒。」寧默吩咐道,聽他那意思,那個小芳應當就是孔老闆的女兒了。

    「哎……我和你們吃飯,怎麼能讓你們出錢呢?這頓飯算我請好了。」蕭東平言不由衷地謙讓著。

    寧默嘿嘿笑道:「蕭科長,你就別死撐著了。我們幾個雖然窮,可是掙點零花錢都是自己的。你一個月的工資都被蕭師母管得死死的,你哪有錢請我們吃飯?你每次出來喝酒,就是拿一個香干子下酒,連個肉菜都捨不得炒,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如果拿錢請我們吃飯,回家就得跪搓衣板了。」

    蕭東平的老臉有些發紅,顯然是被寧默給說中了。他酷愛喝酒,但卻正如寧默說的那樣,幾個工資都被老婆管得死死的,沒一點活錢。他這趟去省城辦事,省下了幾毛錢車費,這才有機會到餐廳來買點散酒,過過酒癮。他每回自己偷偷喝酒也都是擔著風險的,回到家之後,少不得要被老婆斥責一番。

    「胖子,小秦剛到咱們廠工作,你在他面前說這些幹什麼。」蕭東平低聲地埋怨著寧默,然後又笑著對秦海解釋道:「小秦,你別聽小默亂講,我老婆只是關心我的身體,她不讓我喝太多酒……」

    「嗯嗯,理解。」秦海心中暗笑,「蕭師母真是賢惠,像蕭科長這個歲數,是要注意點養生。不過,蕭科長出差辛苦,一會稍微喝點酒舒舒筋骨也是必要的,這樣回去可以睡個好覺。」

    「就是嘛,就是嘛。」蕭東平趕緊點頭,想盡快把這個尷尬化解開去。

    這時候,孔老闆已經把菜陸續炒出來了,共有辣椒炒肉、炒豬肝、紅燒魚段、炒香干、炒空心菜、炒豆腐等六個菜,擺了滿滿一桌子。

    「怎麼會有這麼多菜?」蕭東平瞪大了眼睛。

    「給秦海接風,菜少了像什麼樣子?」寧默牛烘烘地說道。能夠掏出十塊錢來請客,讓他頗有一些成就感,他一向是一個把面子看得比金錢更重的人。

    蕭東平把目光投向了秦海,心中暗自猜測著秦海的身份。在他看來,能夠享受到如此高接待待遇的人,應當是很不平常的。

    秦海看出了蕭東平的疑惑,他淡淡一笑,說道:「寧默太客氣了,其實我只是幫了他們一點小忙,他們就非要這麼客氣。不過,能夠有蕭科長賞光,我心裡就踏實了。」

    蕭東平哈哈笑道:「小秦真會說話,這麼說,我今天是沾了你的光了。」

    說到這的時候,孔老闆拎著一個塑料壺過來了。壺蓋一揭開,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令人陶醉。秦海知道,這酒壺裡裝的,是當地民間製作的散裝燒酒,有四五十度,純糧食釀造,口感和後勁都不亞於後世那些能夠在央視黃金檔做廣告的名酒。

    聞到酒味,蕭東平的興趣就完全從秦海身上轉移開了。他幾乎是以搶奪的速度,從孔老闆手裡接過酒壺,然後就開始給眾人倒酒了。

    「我借小默的這第一杯酒,歡迎小秦加入我們青鋒廠的行列。」

    倒好酒之後,蕭東平不等寧默這個主人說話,自己就先端起了酒杯,說起了祝酒辭。

    「多謝蕭科長,多謝寧默,謝謝海濤、磊子。」秦海也端起酒杯,向眾人致意。

    蕭東平仰脖喝乾了杯中酒,眼睛瞇了一下,似乎在享受著美酒的滋味,然後伸筷子夾起一片豬腳,送入嘴中,使勁地嚼著,臉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唉,你好歹也是個大叔耶,吃相不要這樣難看好不好?

    秦海在心裡歎著氣,不過,他很快就把對蕭東平的鄙視擴展到了全桌,因為他發現寧默等三個年輕人也都在如風捲殘雲一般地爭搶著桌上的好菜。

    「秦海,你怎麼不吃啊?」寧默嘴裡塞得滿滿的,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對著秦海說道。

    「我正吃著呢。」秦海笑笑,也跟著大家一起狼吞虎嚥起來。幹了一下午的活,他的確也已經餓了,這一桌子菜雖然沒什麼山珍海味,貴在都是綠色純天然的原料,秦海吃得滿嘴流油,心情也愈發明朗起來。

    眾人狂吃了一陣,把菜掃蕩下去一多半,這才放慢了速度。蕭東平頻頻舉杯,向一干年輕人敬酒,屢屢不等別人端起杯子,他的杯中酒已經喝乾了。寧默等人喝下去的酒,加起來也沒蕭東平一個人多。

    「小秦啊,你到青鋒廠來,我表示歡迎。不過,說句實在話,你真是走錯門了。」

    蕭東平酒喝爽了,舌頭粗了不少,開始進入胡言亂語的狀態。他拍著坐在自己旁邊的秦海的肩膀,用推心置腹般的口吻對他說道。

    秦海喝酒不多,腦子還很清醒,他笑了笑,問道:「蕭科長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

    蕭東平道:「我知道你不明白,你如果明白,你就不會到青鋒廠來。我跟你講,青鋒廠在幾年前,那是整個平苑縣……不,是整個北溪地區頂呱呱的好單位。福利好,條件好,地位好!」

    說到這,他眼神裡放著光芒,像是又回到了那個頂呱呱的年代。

    「嗯嗯,我相信。」秦海點頭道。一家縣裡的農機廠,能夠有近200人的規模,一兩千畝佔地,的確可以算是頂呱呱的企業了。僅僅從每間單身宿舍都配備一張寫字檯來看,就能夠想像得出這家廠子當年是何等闊綽。

    「那個時候,他家老頭子是廠長。」蕭東平指著寧默說道,「寧老頭脾氣大,愛罵人,訓我跟訓孫子似的……」

    「蕭科長……輩份不對了。」秦海好心好意地提醒著,寧老頭的兒子就坐在旁邊,蕭東平自稱被寧老頭訓得像孫子一樣,這輩份可有些尷尬了。

    「秦海,蕭科長說的是真的,我家老頭子訓我就像訓重孫子一樣。」寧默鬱悶地解釋了一句,算是把輩份又給補齊了。

    「呃……好吧。」秦海無奈地笑了,「蕭科長,你繼續……」

    「我說到哪了?」秦海這一打岔的工夫,蕭東平又下去了兩杯酒,一時間卻把剛才說的話給忘記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5-19 23:44
材料帝國 正文 第八章 傲嬌的農資公司



     「你剛才說到老寧廠長脾氣大,愛訓人。」秦海道。

    蕭東平點點頭:「對,寧老頭喜歡訓人,可是他有資格訓人啊!寧老頭懂經營,青鋒廠在他手裡的時候,年年盈利。而且寧老頭錢攥得緊,縣裡要拿青鋒廠的利潤,寧老頭堅決不給,掙多少錢都用來在廠裡搞福利、蓋房子。那個時候,廠裡過年發10斤肉,10斤散酒,端陽節發一個職工發五斤雞蛋。你看到胖子沒有,就是這樣吃出來的。」

    「……」寧默無語了,誰讓他是個胖子呢,中槍的面積也比別人要大得多。

    「後來呢?」秦海忍著笑,對蕭東平問道。

    蕭東平道:「可是,寧老頭一下台,換了韋寶林這個有文化的明白人上來當家,青鋒廠是一天不如一天。產品換了七八個,個個滯銷,賠進去一大堆材料和設備,一分錢都沒有掙到,反欠了銀行一屁股債。省農資公司那幫傢伙,原來見了老子多客氣,回回請老子喝酒。可是現在,老子去了,別說請喝酒,我請他們喝酒都請不出來。」

    「這是為什麼呀?」秦海問道。

    蕭東平道:「很明白嘛,他們拒收我們的貨,當然不敢見老子了。」

    說到這裡,蕭東平惡狠狠地踹了腳邊的那個蛇皮袋子一腳,蛇皮袋子裡發出一陣金屬撞擊聲。

    「拒收,什麼意思?」秦海又問道。

    蕭東平道:「這蛇皮袋子裡,是咱們廠轉產新開發的旋耕刀片。韋寶林去日本考察的時候看到人家做這個東西,說是高科技,回來叫我們也學著做。其實這東西技術上也沒多難,而且我們國家也有旋耕機,也要用刀片。我們給省農資公司送了兩次,一開始還好,後來他們就說我們的產品質量不行,不肯收了。」

    旋耕機是一種由拖拉機牽引的農業機械,能夠進行大田的犁耕作業。旋耕刀片就是旋耕機上的犁頭,是一種消耗品,根據磨損程度的不同,一般每耕作幾百畝或者一千餘畝就要更換。在當年,日本這種農機裝備比率比較高的國家,一年需要消耗的旋耕刀片達到1000萬片左右,中國的農業機械化水平低,但也有一年200萬片左右的市場。

    國內旋耕刀片的銷售價格一般是每片2至3元,而其成本卻只有一半左右,屬於高利潤的產品。接替寧中英擔任青鋒廠廠長的韋寶林偶然發現了這種產品,便責令青鋒廠的技術和生產部門進行研製,並投放市場。誰料想,產品研發出來了,推向市場的進程卻並不順利。省農資公司在接受了青鋒廠的兩批產品之後,就堅決不再接受了,理由是青鋒廠生產的旋耕刀片質量不過關,平均使用壽命只有國內同行水平的三分之二。

    「農資公司說,人家的刀片能耕700畝,我們連500畝都達不到。人家小日本的刀片,能耕1200畝。我日他冷玉明的先人,他搞出來的刀片質量這麼差勁,害得我天天拿熱臉去貼農資公司的冷屁股。」蕭東平嘴裡罵罵咧咧地說著。

    一旁的苗磊小聲向秦海解釋著蕭東平的話,蕭東平說的那位冷玉明,是青鋒廠的技術科長,60年代初的正牌大學生,頗有幾把刷子的。這一次開發旋耕刀片,就是由冷玉明和生產科長項紀勇負責,結果如此。

    「我倒想起來了,蕭科長,你說咱們的刀片質量不行,是不是加工完了沒有淬火啊?」寧默自作聰明地猜測道,他從自己的悲慘境遇中體會到了淬火的重要性,於是便在此向蕭東平賣弄開了,「蕭科長,要不讓秦海看看這些刀片,他會做淬火,技術可高呢。」

    蕭東平不屑地說了句:「胖子,你不懂就不要亂說,不淬火的刀片我們會拿出去賣嗎?冷玉明再混蛋,這點常識還沒有啊?」

    秦海見寧默把話頭引到了他的身上,想了想,說道:「蕭科長,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看看咱們的刀片?我在技校的時候,也接觸過旋耕刀片的一些知識,說不定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呢。」

    蕭東平也是讀過點書的,多少有點文化底子,聽秦海說了句挺生僻的成語,而且態度上也頗為低調,心中倒起了幾分欣賞之意。他彎腰解開蛇皮袋子上的繩扣,對秦海說道:「刀片都在裡面,你想看就看吧。」

    秦海伸手從袋子裡拿起一個刀片,就著燈光仔細端詳了一會,又拿過另一個刀片,互相敲打著聽了聽金屬的聲音,然後說道:「蕭科長,咱們這個刀片用的鋼材,品質可真有些不過關呢。」

    「哦?」蕭東平抬起因喝多了酒而變得通紅的眼睛盯著秦海,問道:「怎麼不過關了,你說說看。」

    秦海道:「我沒做過檢測,說不準。不過從這鋼的顏色和聲音來判斷,應當是含硫和含磷的比例偏高了,材料的韌性達不到標準的要求。」

    「不錯啊!」蕭東平臉上現出驚訝之色,「冷玉明也是這樣跟我講的,他說不是我們加工有問題,是北溪鋼鐵廠提供的鋼材質量不過關,所以我們的刀片跟國內其他企業的沒法比。小秦真是不錯,竟然一眼就能夠看出問題來。來來來,我敬你一杯酒,像你這樣精通技術的年輕人,咱們青鋒廠連一個都沒有!」

    蕭東平一句話,就把在座的寧默、喻海濤和苗磊全給罵了,不過這三位倒也不生氣,因為他們的確不懂技術,而且也不以為恥。

    秦海端著酒杯和蕭東平碰了,把酒喝下去,然後說道:「不過,蕭科長,我覺得冷科長的話也有些偏頗,材料不好,這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但我們可以在工藝上進行彌補。如果工藝選擇得當,用這樣的鋼材達到國內先進企業的產品質量,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你說的是真的?」蕭東平放下酒杯,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小秦,你是說,咱們的產品還有救?」

    秦海道:「這得取決於廠裡想不想救。如果想救,自然是有辦法。」

    「當然想救!」蕭東平道,「我們倉庫裡整整堆了1萬片刀片,如果農資公司不接受,1萬多塊錢的成本就打了水漂了。如果有辦法讓這些刀片的質量提高到國內先進水平……不,只要達到國內平均水平,我就逼著農資公司接收。他們敢不接受,老子把刀片扎到他們臉上去!」

    「這麼……蕭科長,咱們還是要以德服人嘛……」秦海訥訥地勸道,這位蕭大叔的脾氣實在是太爆了,是不是經常在家裡遭受老婆的家庭暴力,導致心理上出現扭曲了呢?嗯,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社會學課題。

    「小秦,你剛才說咱們的產品有救,是你自己會這些技術,還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些技術?」蕭東平的酒似乎醒了一些,他認真地對秦海問道。

    「當然是在書上看到的……」秦海說道。

    「哦……」蕭東平有些失望。

    誰知,秦海緊接著又來了一句:「看過之後,我自己就會了。」

    「真的?」蕭東平眼睛亮了,「你從書上看到,自己就會了?」

    「完全肯定。不信,你問他們。」秦海用手指了指寧默等人。

    「沒問題的,秦海說的話,蕭科長你完全可以放心。」寧默把胸脯拍得山響,簡直比秦海自己還有自信。

    苗磊知道蕭東平不會憑著他們這麼一句話就相信秦海,於是把秦海給農具做淬火的事情一五一十向蕭東平做了一個介紹。苗磊的父親苗福南是鑄造車間的車間主任,苗磊對於淬火之類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因此也能夠看出秦海的技術比青鋒廠的技術更高一籌。最起碼,像三硝水溶液這樣的東西,在青鋒廠就沒人提起過,而秦海卻能夠配製出來。

    蕭東平聽完,好長一陣子沉默不語。苗磊說的事情,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編造出來的,能夠把65號錳鋼製作的農具處理到砍磚頭而毫髮無損的程度,這在青鋒廠也是無人能夠做到的。更加上剛才秦海對旋耕刀片只是看了幾眼,就能夠道出鋼材的缺陷,這都說明秦海其人的確是有兩下子的,說不定他說的能夠提高旋耕刀片質量的承諾,真有幾分可信。

    可是這件事情未免太過離譜了,以寧默他們這樣幾個小混混,居然能夠結識一位如此有本事的人,而且這個人又不過是一個剛畢業的技校生,這事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的。把廠裡一項重要產品的希望寄托在這樣一個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太兒戲了。

    還是先觀察一下再說吧,以免鬧了笑話,蕭東平在心裡這樣想到。

    「哎呀,酒喝得太多了,頭暈。」蕭東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對眾人說道:「你們繼續喝吧。胖子,你要陪好小秦;小秦,我先回去睡覺了,回頭我再向你請教這個刀片的事情。」

    「蕭科長喝成這樣,要不,我們送你回去吧。」秦海站起身來,說道。

    「不用不用,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蕭東平伸出雙手攔住秦海,語氣堅決地說道。說完,他拎起地上的蛇皮袋子,跌跌撞撞地出門去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5-19 23:45
材料帝國 正文 第九章 酒醉心明



     「他不要緊吧?」

    看著蕭東平離開,秦海擔心地對寧默他們問道。

    「沒關係,老蕭酒量大得很呢。」寧默不以為然地說道,「搞供銷的,成天就是酒桌上打轉的人。過去我爸在任的時候,廠子裡業務多,老蕭哪個禮拜不要喝醉兩三回?我只擔心他回到家,蕭師母看到他一身酒氣,估計又要罰他了。」

    「哈哈哈哈。」喻海濤和苗磊都幸災樂禍地笑起來,顯然蕭東平的懼內在廠子裡是一個公認的笑料了。

    「對了,寧默,咱們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幾個給我說說吧。」秦海說道,經過與蕭東平的這一番談話,他發現青鋒廠的情況不容樂觀,內部關係也頗為複雜,於是起了先瞭解一下情況的念頭。

    不提寧默等人如何向秦海介紹廠裡的人情世故,只說蕭東平離開為民餐廳之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家。一進門,妻子何玉梅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一雙丹鳳眼便豎了起來:「你又上哪喝酒了!」

    「在為民餐廳。」蕭東平把手裡的東西扔在一邊,往籐椅上一坐,說道:「玉梅,給我沖杯茶來。」

    「又去喝酒!你是不是在紅澤又捨不得坐公共汽車,省下錢回來偷偷買酒喝了?」何玉梅一邊拿熱水瓶幫蕭東平沖茶,一邊氣沖沖地質問著他。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既惱火丈夫偷偷喝酒的行為,又心疼他平常饞酒的樣子。看到蕭東平一身酒氣,滿臉疲倦,她自然捨不得對他不管不顧。

    蕭東平擺擺手道:「我是省了五毛錢下來,不過沒有拿去買酒喝。今天這酒,是寧廠長家那個胖子請我喝的,他在為民餐廳擺酒請一個剛來咱們廠報到的技校生,我算是沾了光。好傢伙,6個菜,3葷3素,胖子真是捨得下本錢。」

    「什麼技校生啊,值得胖子花這麼多錢請他吃飯?」何玉梅的好奇心被蕭東平勾起來了,聽說丈夫省下了錢卻沒有用於買酒,她的心裡對丈夫的怨氣又少了幾分。

    「搞不清楚他的來路,不過,這小年輕真有兩下子。不行,我得到老冷家裡去一下,跟他說說旋耕刀片的事情……」蕭東平說著,就打算起身出門。

    何玉梅一把把他攔住了:「你這樣一身酒氣,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去幹什麼?」

    「也是。」蕭東平又一屁股坐了下來,扭頭向裡間屋喊道:「小軍!」

    兒子蕭小軍應聲而出,蕭東平吩咐道:「你到冷叔叔和項叔叔家裡去,叫他們到我這裡來,說我有事情要和他們商量。」

    「什麼著急的事情啊,明天上班再商量不行啊?」何玉梅問道。

    蕭東平道:「火燒眉毛的事情,這種事上班了就沒法商量了。小軍,還不快去。」

    蕭小軍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沒有表示出反對的意思,便一溜煙地跑出去找人去了。

    過了好大一會工夫,技術科長冷玉明和生產科長項紀勇一前一後來到了蕭東平家,兩個人一看蕭東平的臉色,便一齊笑罵了起來:「你個老蕭,不會又是喝醉了酒要拉我們聊天吧?喝醉了就去睡覺,是不是怕小何罵你,拉我們來說情啊?」

    蕭東平、冷玉明和項紀勇三人年齡相仿,當年是老廠長寧中英手下的三員大將,在工作上配合甚多,私交也非常不錯。冷、項二人都知道蕭東平嗜酒的毛病,也知道他喝了酒就會被老婆訓斥,因此也就拿此事開起玩笑來了。

    何玉梅對於這種玩笑也已是見怪不怪,她給冷玉明和項紀勇倒上了水,招呼他們坐下,然後說道:「老蕭今天喝的可是寧廠長家裡那個胖子請的酒,聽說還有一個什麼技校生,你們問他吧。」

    「小默請你喝酒?」項紀勇有些詫異,「是怎麼回事啊?」

    蕭東平把剛才喝酒的事情向冷玉明和項紀勇說了一遍,尤其突出了秦海的不同凡響之處。冷玉明和項紀勇二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會吧,一個技校生……老龍的學生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本事了?」項紀勇小聲地嘀咕道。他自己就是農機技校畢業的,當然那是60年代的事情了。現任的農機技校校長龍長生是項紀勇當年的同學,對於農機技校培養出來的學生有多大本事,項紀勇是再瞭解不過了。

    「老蕭,那個秦海說他有能力把咱們的旋耕刀片質量提高到行業平均水平以上,他說了用什麼樣的工藝嗎?」冷玉明關心的是具體的技術問題。

    蕭東平搖搖頭,說道:「我又不是搞技術的,他說什麼工藝,我哪聽得懂?所以我也沒問他。我和老項的看法有點相似,我覺得一個技校生,應該沒這麼大本事吧?」

    「可是你分明說他用的淬火工藝能夠把65號錳鋼的農具處理得砍磚頭都不卷刃,這一點我都做不到。」冷玉明說道。

    蕭東平道:「這是苗磊說的,我可沒有親眼見到。」

    項紀勇道:「苗磊這個孩子我瞭解,他不太會說謊的。再說,小默他們花這麼多錢請秦海吃飯,肯定是因為秦海幫他們解決了問題,這也能說明這件事是真的。」

    「你說他已經報到了,他住什麼地方?我現在就去找他。」冷玉明有些技癢難耐,打算馬上去和秦海談談,看看他有什麼高招能夠提高旋耕刀片的質量。

    蕭東平搖搖頭道:「我覺得還是先觀察一下為好,他隨便一說,我們就這樣重視,弄不好就搞出笑話了。我的想法是,你們兩位明天是不是找個機會去考一考他,看看他是真有本事還是吹牛。如果是真有本事,我們再聽他講如何提高刀片質量,不是更好?」

    項紀勇指著蕭東平的鼻子,笑道:「老蕭,你搞供銷搞得自己都疑神疑鬼了,這麼點事情也要先試探一下。不過,你說得對,他一個剛來的技校生,我們如果表現得太著急了,說不定會有反作用。我看你沒喝醉酒嘛,思維蠻清晰的。」

    蕭東平笑道:「我老蕭一向是酒醉心明,要不做生意的時候不是要被人家坑了。」

    秦海和寧默等人在為民餐廳喝酒一直喝到晚上九點鐘,把每個菜盤子都舔得乾乾淨淨的,這才拍著鼓鼓囊囊的肚子滿意地返回農機廠。到了家屬區,寧默等人各回各家,秦海則憑著白天的記憶摸索著回到了單身樓。

    「你們才吃完飯啊?」

    聽到秦海開門的動靜,對面的王曉晨又打開門探了個頭出來,對秦海問道。聞到秦海身上散發出的酒氣,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小秦,你剛畢業,別學著胖子他們那樣花天酒地的,要不你的工資都不夠花的。」

    「謝謝曉晨。」秦海感激地回答道。儘管王曉晨的提醒對於秦海而言屬於多此一舉,但那份關心之意是真誠的,其實秦海與王曉晨不過就是下午打了一個照面,卻不料王曉晨就如此對他推心置腹。

    「你應該也是鄉下出來的吧?我也是鄉下出來的,我們鄉下人,不能跟他們城裡人比,他們家裡就是青鋒廠的,吃喝都靠父母呢。」王曉晨認真地對秦海說道。

    「多謝曉晨指點,今天實在是初來乍到,寧默他們這樣熱情,我也不合適拒絕。以後我不跟他們去大吃大喝了。」秦海表著決心。

    王曉晨滿意地點點頭,又說道:「你大老遠從紅澤來,出了那麼多汗,快去水房洗洗吧。晚上水有點涼,我熱水瓶裡有點開水,你可以提去用。」

    「不必了,我習慣洗涼水澡。」秦海說道,說罷,他又笑著補充了一句:「看來我不叫你姐都不成了,你真把我當弟弟照顧了。」

    王曉晨嫣然一笑,道:「不是你自己說的,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嗎?你剛來,缺什麼就儘管找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也可以來問我,不要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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