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9371
1月23 發表於 2015-6-29 15:02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三十六章 以老欺小

  院牆悄無聲息的垮塌,老道姑從那個豁口裡走了進來。

  隨著她的腳步,一道無比強大、彷彿滄海般的氣息,瞬間籠罩住了整個國教學院。

  宿舍樓裡的學生們還在沉睡,偏院裡的國教騎兵也沒有察覺。

  小樓裡的陳長生等人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了,因為老道姑就是要他們醒來,記得隨後發生的事情。

  他們睜開眼睛,感覺到了那道寒冷的寂滅味道,彷彿墮入寒冷的冰窖裡,睡意頓時全無。

  小樓上的窗戶被依次推開,露出了那幾張年輕的臉。

  他們看到了湖那邊的老道姑。

  就在看到老道姑的瞬間,寂滅的味道變成了死亡的味道與無窮的恐懼。

  ——那個老道姑太強大了,強大到他們甚至很難生出抵抗的意志。

  看著老道姑,唐三十六想起了自己的爺爺有一次發脾氣時,整座汶水城都抖了三抖。折袖想起了小時候被趕出部落不久,曾經遠遠地看過一眼那隻巨大的倒山獠,還有坐在倒山獠頭頂的那個矮小卻又無比可怕的身影。

  蘇墨虞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因為他知道老道姑是誰。

  陳長生在這一刻,很自然地想起了潯陽城裡的風雨,才震驚地明白,原來這位老道姑竟是這等級數的強者。

  按道理來說,以陳長生現在的身份地位,無論是誰都不會在京都向他動手。但現在他沒有這種自信,因為那個老道姑不是普通人,就算教宗陛下也要給她些面子,而且她這時候給人一種很極端的滅絕感。

  千山鳥飛絕的絕,萬徑人蹤滅的滅。

  她視世間眾生為豬狗,誰不敢殺?

  便在這時,蘇墨虞的聲音響起,他看著老道姑震驚問道:「舅媽,妳想做什麼?」

  聽到這句話,陳長生等人終於印證了心中的猜想,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唐三十六神情不變,落在窗沿上的手指節卻有些發白。

  折袖神情不變,右手的手指卻已經緩緩鬆開了枴杖,握住了劍柄。

  她終於來了,那位以溺愛獨子、護短、暴躁、好殺、喜怒無常著稱的絕世強者,終於來了。

  無窮碧,八方風雨裡唯一的女人。

  她的夫君叫別樣紅,同樣位列八方風雨之中。

  他們有一個獨子,叫做別天心。

  兩位風雨的獨生子,可以想像是怎樣長大的。

  別天心一輩子都順風順水,直到數十天前,在國教學院的門口遇到了陳長生和唐三十六。

  當時蘇墨虞就曾經提醒過他們,國教學院可能會遇到怎樣的麻煩。

  陳長生卻想著,國教學院並沒有對別天心做什麼過份的事情,以無窮碧的輩份地位,何至於要來為難自己。

  直到此時此刻,看到湖對面的老道姑,他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高人都是世外高人,都有脫俗出塵的心境。

  「前輩……夜入國教學院,請問有何指教。」

  他看著老道姑,聲音穩定地問道。

  他是國教學院的院長,是教宗指定的繼承人,單以身份地位論,並不在對方之下,所以這番話,他說的很平靜。

  老道姑看著他神情漠然說道:「你就是陳長生?」

  自從離開西寧來到京都後,陳長生已經無數次聽過這樣的問題。

  有時候這很煩人,比如當初在天書陵裡遇到那位碑侍的時候,有時候是一種榮耀,比如在漢秋城外遇到朱洛的時候。

  此時發問的這位老道姑在大陸的地位與朱洛相仿,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榮耀,而是危險。

  老道姑神情漠然,生死已斷,說道:「稍後,我會殺死這個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看著陳長生,指著軒轅破的後背。

  軒轅破的身體微微顫抖,在無比恐怖的威壓之下,根本無法轉身,也無法離開。

  「我還會做一些事情,會讓你們看到。」

  老道姑看都沒看身前的軒轅破與那片廢墟一眼。

  在她眼裡,軒轅破已經是個死人。

  今夜她已經為國教學院裡的這些年輕人們做好了安排,決定了人生。

  大周軍方的神將很欣賞折袖,所以那個狼崽子只會受重傷,斷一隻手或者一隻腿。

  她不會殺陳長生和唐三十六,因為就算強大如她,也不想得罪國教和汶水唐家。

  但這不代表她會放過他們。

  她會在他們的眼前,把折袖打成殘廢,然後慢慢地殺死那個妖族少年。

  她要讓他們看著自己的朋友血濺當場,卻無力回天。

  她要他們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無助,真正的絕望。

  她相信,事後他們活著,或者會比已經死去更加痛苦。

  這很好,她本來就是來教育他們的,那就要留給他們一個無法忘記的深刻記憶。

  至於國教學院的年輕人會不會反抗……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都說這些年輕人是真正的天才,但那又如何?不要說什麼青雲榜和點金榜,如果是王破和肖張這樣的晚輩,或者讓她看上兩眼,這些年輕人又算什麼?

  是的,如果換成別的年輕人,在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強大氣息,尤其是猜到老道姑的身份後,或者都會放棄抵抗。因為他們不可能是對手,如果說他們是雛鷹,老道姑就是寒冷的高空,如果說他們是幼虎,老道姑就是深不見底的淵壑。

  可是,他們不是別的年輕人,他們是國教學院的年輕人。

  在潯陽城裡,陳長生敢向朱洛出劍。在雪原上,折袖敢向魔族亮出獠牙。在三歲的時候,唐棠就敢尿唐老太爺一臉。在剛進京都的時候,軒轅破就敢和天海牙兒動手。

  反正無論如何都打不過,所以不打?這不是他們的邏輯,在他們看來,既然反正無論如何都打不過,那當然要先打過。打不過?打不過又如何?會死俅,那就往死裡求活。

  年輕人開始準備戰鬥,各有各的戰鬥方式。

  枴杖躺在地面的陰影裡,折袖站在窗簷的陰影裡,臉上滿是陰影,遮住血紅的眼睛,堅硬的狼毛,鋒利的狼爪,靜靜看著那個老道姑,右手握著半殘的魔帥旗劍,平靜漠然地令人心悸。

  唐三十六雙掌微微用力,窗沿驟碎,只聽得數道異響,數道煙花向著飄雪的夜空裡飛去。原來,他在國教學院裡面一直佈置著機關。這是他的戰鬥方式,遇著這樣可怕的敵人,當然要在第一時間發出示警的煙訊,離這裡最近的是皇宮,薛醒川應該會很快趕過來,至於汶水唐家派來暗中保護他的高手,更是會最先出現,當然,就算是第二神將薛醒川和汶水唐家的供奉加在一起也不會是這個老道姑的對手,但他才不相信,這個老道姑真的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們下殺手。

  蘇墨虞臉色蒼白,看著老道姑聲音微顫說道:「舅媽,妳真想兩家反目成仇嗎?」

  陳長生看著那名老道姑,沒準備動用鞘中的萬劍或者那些天書碑,而是握住了了一封信。他知道,就算自己這些人再如何拚命,也不及老道姑的一根手指,只能希望蘇離的這封信能夠發揮作用。

  數道極輕微的湮滅聲,向夜空裡飛去的警訊煙花還來不及發出光芒,便就此消失不見。

  唐三十六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等級數的強者,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他熟悉的關於戰鬥與人心的計算推演,在這些人面前沒有任何意義,這些人已經超越了世俗,又怎會被世俗智慧所困?

  陳長生握緊了手裡的信,心情微沉。

  便在這時,似乎被遺忘、在老道姑眼中已經是個死人的軒轅破忽然動了起來。

  他在廢墟裡極其艱難、緩慢地轉身,然後慢慢地抬起了手裡的鐵劍。

  他距離院牆最近,離老道姑最近,感受到的滅絕氣息也更清楚,承受的壓力最大。

  當陳長生、折袖等人做好戰鬥準備的時候,他還在與那道壓力抵抗。

  最後,他終於轉過了身,舉起了劍。

  要面對老道姑這樣恐怖的強者,要戰勝對死亡的天然恐懼,軒轅破用盡了所有的勇氣。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便消耗光了所有的氣力與精神。

  直面著老道姑,他的身體不停地擅抖,看著就像是重病初癒,他手裡的鐵劍也同樣如此,看著搖搖欲墜。

  他已經表現的足夠勇敢,但這樣的他還能怎麼戰鬥,還能怎麼出劍?

  老道姑第一次正眼看了眼軒轅破。

  她的眼中流露出無窮無盡的嘲弄與輕蔑。

  按道理來說,八方風雨這種級數的絕世強者,不會對年輕的晚輩如此羞辱。

  但她今天就是來羞辱國教學院的。

  軒轅破是個熊族少年,最重勇武與榮譽,最受不得羞辱。

  他的臉漲的通紅,有些稚嫩的眉眼間現出一抹決然,大吼一聲,雙手握著鐵劍,便向老道姑斬了過去!

  小樓處響起數道極其凌厲的風聲,折袖如一道灰影,瞬間掠過深冬的冰湖,來到此間。

  陳長生的身影驟虛,動用耶識步,帶著冬林裡的點點雪屑,搶到了軒轅破的身後,雙手一緊,便準備把信封扯開。

  蘇墨虞面露決然之意,把手伸向懷裡。

  唐三十六人在最後,聲音先至。

  「無窮碧,00XX妳00XX!」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6-29 20:52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6-29 20:19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三十七章 彈指間,強敵灰飛劍滅
  
  放在平時,唐三十六再如何驕橫,也不會對這位老道姑罵出這樣的髒話,因為老道姑的身份地位實在太高,就算是唐家老太爺,對她或者不會有什麼尊敬,至少也會有些忌憚,但他這時候毫不猶豫地就這樣罵了出來,因為他想刻意激怒老道姑,分散老道姑的注意力,因為他這時候很憤怒和害怕,以至於忘記了害怕,因為軒轅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舉起了手中的鐵劍。

  精力過盛以至於每天要吃六頓飯,每天不停砸樹的熊族少年,有自己的戰鬥方式。他的勇猛冠於國教學院,他的戰鬥方式與陳長生等人不同,他沒有思考,被羞辱後便要用戰鬥來消除,哪怕會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然而他的鐵劍如何能夠擊中老道姑?他怎麼可能勝過這位老道姑?以人類修行界的標準判斷,軒轅破的境界已經通幽,但他根本沒有可能傷到老道姑。沉重的鐵劍,像柔弱的柳枝般,被鎖在湖畔的寒風裡,根本無法落下。

  老道姑看著那把鐵劍,似乎認出了來歷,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但她不準備留情,那道寒冷的寂滅意味,瞬間控制他的身體與識海,下一刻便會如狂瀾般把他撕成粉末,只要她微一動念,軒轅破就會死去。

  陳長生、折袖、蘇墨虞和唐三十六,像四道箭一般射向冬湖那面,然而即便他們豁出性命,也似乎無法改變結局。他們似乎只能眼睜睜看著軒轅破死在自己的眼前。有誰能夠改變這一切嗎?

  可能有。

  陳長生還有最後的辦法,他毫不猶豫地準備把那件保命的東西扔出去。

  蘇墨虞也在準備著,唐三十六也在準備著。

  他們都準備把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希望能夠為軒轅破搏得一線生機。

  就在這時,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

  軒轅破手裡的鐵劍被束縛在寒風裡,無法前進一寸,但終究是帶起了一些風,哪怕是一縷最輕柔的風。

  那縷輕柔的風無法打破冬湖畔的靜止,無法拂動老道姑腰間拂塵的絲縷,連雪都拂不動,但可以拂動煙塵。

  軒轅破站在廢墟裡,落腳處是曾經是灶台,到處灑著灶洞裡的灰。

  那些灰是木柴燒完後的餘燼,還有些灰是一張紙燒成的灰。

  先前軒轅破曾經用鐵劍挑破了那團紙燒成的灰,這時,隨著他鐵劍帶著的那縷風,那團灰悠悠揚揚的飄了起來。

  夜色裡的湖畔,很是漆黑,那團灰裡隱隱露出些紅色,原來裡面竟還藏著些火星。

  風捲灰起,火星微亮,飄舞而起,在空中組成一把劍。

  那把火星之劍,順著鐵劍斬落的角度,向著前方嗖的一聲斬了下去。

  擦!國教學院湖畔的空間,似乎被這一劍給直接斬開了。

  老道姑的眼瞳驟縮,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

  自從踏入神聖領域之後,她已經極少會有這樣的感覺,因為這個大陸沒有幾個人能夠威脅到她。

  這是怎麼回事?那道由火星凝成的虛劍從何而來?為何會讓自己感覺到危險?

  無數思緒在老道姑的識海裡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彷彿光流一般穿行而過,不停計算推演。

  但那把火星劍來得竟是如此之快,在她還沒有推演出結果之前,便來到了她的面前!

  老道姑來不及思考,厲嘯一聲,身畔懸著的那柄拂塵無風而起,落於手間,向著那把火星劍便拍了下去!

  那柄拂塵,千絲萬絮,每根絲絮,便是一道海潮!

  那片海洋無窮的碧藍,卻全無生意,只有寂滅的意味!

  她不知道那把忽然出現的火星劍是何來歷,但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出手便是自己的神聖道法!

  拂塵挾著無數道帶著寂滅意味的海潮,向著那把火星劍拍打了過去。

  和橫亙天地間的狂瀾相比,那把由輕柔的火星組成的虛劍,顯得是那般的渺小,那樣的脆弱,如何能擋?火星劍在軒轅破身前,如果它被狂瀾湮沒,軒轅破的肉身與靈魂,也必然會被吞噬!

  然而那把看似渺小脆弱的火星劍,在遇到拂塵掀起的萬道狂瀾時,非但沒有被湮滅,反而瞬間狂暴地燃燒起來!國教學院瞬間被照的無比通紅,無論遠近的夜林都彷彿開始燃燒!

  劍藉火勢,招搖而起,變成一把長約七尺的火劍,向著夜空散發出強大至極的氣息。

  狂瀾如山?斬之!寂滅如海?斬之!

  萬物皆斬!

  轟的一聲,火劍斬破那數萬道狂瀾,帶起無數道亂飛的拂塵絲縷,斬向老道姑!

  老道姑驚容驟現,帶著一聲極為惶然的尖嘯,猛然後退。

  先前悄然無聲垮塌了一段的院牆,在她的身影暴退而後的過程裡,轟然間完全塌掉。

  夜空裡充斥著撕裂空間的聲音,那把燃燒的巨劍,隨著老道姑的身影狂斬而去。

  那柄拂塵上被削斷的無數絲絮,在夜色裡飄拂著。

  國教學院牆外的酒樓民宅,轟然垮塌,老道姑的身影連退數百丈,直至來到洛水渠畔,才勉強站定。

  她拂塵帶起的萬丈狂瀾盡數垮濕,平靜的洛水掀起無數波濤,白浪不停起伏!

  老道姑看著那把追斬而至的火劍,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情緒,尖聲叫道:「燎天三式!」

  至此時,她終於認出了這把劍的來歷!

  爐間餘燼裡的火星組成的渺小虛劍,迎風暴燃,暴發出難以想像的威力。

  她的拂塵,她的寂滅意,是無盡碧海,充塞天地之間,卻不是這把劍的對手,為什麼?

  因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亦可以燎天!

  這劍,當然就是蘇離的燎天三式!

  驚呼聲裡,燎天劍已然來到洛水畔。

  夜晚裡的洛水,已經不復往日的平靜,從空中落下的雪花,瞬間被這道劍意,直接蒸發出無數煙霧。

  重重煙霧裡,再次傳出一道驚天動地的巨響,以及老道姑淒厲且震驚的呼喊。

  水霧驟然,煙塵漸落,洛水畔的堤岸已然垮塌了三里。

  老道姑手執拂塵,站在堤下的淺水裡,右手衣袖盡碎,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膚,黑髮亂飄,渾身碎石,手裡的拂塵,已經只剩下了柄尾和數絡絲絮,看著異常狼狽,就像她這時候的人一樣。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6-29 20:29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6-30 20:58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三十八章 燎天劍的真正目標 

  「這不可能!」老道姑尖聲叫了起來。

  當她感覺到自己的道心上彷彿都被燎天劍斬出了一道裂口時,更是震驚憤怒地快要發瘋。

  為何國教學院裡會有蘇離的一道劍意?難道蘇離猜到自己要來?在確認那道強大的劍意就是燎天劍後,她一直有些不安地在想這個問題。但她更吃驚、憤怒、甚至有些惘然的是,為什麼這道劍意會如此之強?——舉世公認,蘇離乃是劍道的最強者,但她怎麼可能連一劍都接不住?而且這只是蘇離留在國教學院的劍意,並不是他真正的劍!

  她不是普通的強者,她是多年前就踏進了神聖領域的八方風雨!以往她始終認為,蘇離雖然也踏進了神聖領域,但畢竟要晚很多年,就算天賦再高,在境界修為方面也不見得是自己的對手。結果現在……她竟連蘇離的一道劍意都敵不過!

  驚怒之後便是驚惶,老道姑看著那道恐怖的火劍,道心深處自然生出退意。

  如果是以往,她肯定要繼續大戰,但現在確認不是蘇離的對手,如何還不退?這次她瞞著夫君潛入京都,並無強援。更重要的是,蘇離不是教宗陛下,也不是天海聖后,是個冷血無情的瘋子,他是真敢對八方風雨起殺心的!

  洛水裡再次掀起無數波浪,在雪夜裡,像是堆起了無數紙屑。便在那道劍意再次斬落之前,洛水裡響起老道姑不甘的一聲厲嘯,她的身影驟然消失,然後出現在對岸,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京都的大街小巷裡。

  ……

  ……

  陳長生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沿著被老道姑震倒的民宅酒樓,趕到了洛水畔時,此間已經空無一人,只有滿天飄舞的雪花和那些拂塵上被切落的絲縷,再就是那道懸浮在洛水上空的火劍。

  那些絲縷不是柳絮,也不是雪花,哪怕是極細的一根,都蘊藏著極可怕的威力,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那柄拂塵若全力一擊,只怕真的可以撼動整條洛水……不愧是踏進神聖領域的絕世強者啊!

  感受著那些絲絮裡的力量,陳長生等人下意識裡望向第一個敢於向老道姑出劍的軒轅破,佩服到了極點,同時想著,把那柄拂塵斬成脫毛雞、把老道姑生生擊退的這把火劍,又該強到了什麼程度?

  「這是怎麼回事?」唐三十六看著夜空裡的那把燃燒的劍問道。

  前半夜的時候,陳長生感悟過信紙上的劍意,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說道:「這是蘇離前輩的劍。」

  唐三十六餘悸未消,心想如果不是這把劍,只怕今天的國教學院肯定會血流成河,就算那個老道姑看著國教與汶水唐家的份上,不會太過為難他和陳長生還有蘇墨虞,折袖肯定會受盡羞辱,軒轅破更是毫無倖理。

  這場從國教學院打到洛水畔的強者之戰,驚動了很多人。

  就在他們抵達洛水畔不久,一道火焰自夜空落下,薛醒川坐著火雲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同時,汶水唐家派至京都的三位供奉,也終於在夜色中現身,將唐三十六圍在了中間。

  這是陳長生等人第一次看到汶水唐家的真正實力,不禁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街巷上響起暴雨般的蹄聲,應該是國教騎兵和羽林軍正在趕來。

  薛醒川看著垮塌的洛水堤岸,與變成廢墟的一大片酒樓民宅,神情嚴峻問道:「發生了何事?」

  「無窮碧來了。」唐三十六說道。

  居然有一位八方風雨潛入京都?薛醒川神情微變,然後望向洛水上空那把燃燒著的大劍,神情再變,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夠看出來,那並不是一把真實存在的劍,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把虛劍,然而令他感到警惕的是,即便是他的境界,也覺得遠遠不是這把劍的對手,所以不需要詢問,他便知道了這是誰的劍意。

  「蘇離……為何會把這道劍意藏在國教學院裡?」

  他看著陳長生的眼睛,問道:「難道他事先就知道無窮碧會對你們不利?」

  這是老道姑敗走前最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是陳長生到現在都還沒有想明白的事情。

  他原先以為,蘇離前輩托徐有容給自己兩封信,閱後即焚的那封信應該是助他感悟劍意,現在在懷裡的這封信是保命的法寶,現在看來,蘇離讓自己把第一封信燒成灰燼,明顯另有深意。

  藉自然之火點燃劍魄,這道燎天劍的劍意才會發揮出最強大的威力,只是蘇離怎麼確定何時讓這道劍意顯現出來?是因為軒轅先前蠻不講理的勇猛激發,還是因為他真的提前算到了無窮碧的到來?

  國教騎兵與羽林軍趕到了現場,離宮的教士也趕了過來,還有京都府的官員府役,人們開始清理現場,救助傷員,搬運沙石穩定潰塌的洛水堤岸,場間變得熱鬧起來,夜空裡的燎天劍自形斂了光芒,再難看見。

  薛醒川依然盯著夜空裡的那處。

  陳長生等人也盯著那處。

  這件事情似乎就此便要結束,一切回復平靜,然而真的會這樣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不這樣認為,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就在毫無道理的下一刻,洛水上空的夜空燃燒了起來。

  彷彿無數隻太陽裡飛出來的金烏降臨了人間,到處都是白亮無比,夜晚的京都彷彿來到了白晝。

  在廢墟與堤岸上辛苦工作的官員與軍士們,震驚無比地抬頭望去,心想出什麼事了?

  燎天劍燃燒著,變大著,不過數息時間,便橫貫了一片夜空,從地面看著,至少有半條街那麼長!

  洛水畔的官員軍士們還有被驚醒的民眾們,看著夜空裡的那把燃燒著的巨劍,發出無數聲驚呼。

  燎天劍猛烈地燃燒著。

  雲裡再也沒有雪花能夠落下,也沒有雨水,甚至連水霧都沒有。

  夜空裡的那些雲,直接就被火給燒蝕的乾乾淨淨,漸漸要露出後面的滿天繁星來。

  薛醒川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向著皇宮方向發出一聲厲嘯以為示警,同時躍至火雲麟背上,便向夜空裡飛去!

  陳長生也猜到了,眼裡滿是震驚的情緒,心想不會吧,前輩你都要走了,為何還要發瘋?

  老道姑想不明白蘇離為何會留一道劍意在國教學院裡,薛醒川想不明白,陳長生也想不明白,因為蘇離的劍道修為再高,甚至可以以劍算天心,也沒有可能預知到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行動軌跡,從而提前做出埋伏。

  蘇離留在國教學院的這道劍意,本來就不是為老道姑準備的。

  他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七封信,讓陳長生閱後即焚的這封信裡的劍意最強。

  老道姑來了國教學院,軒轅破的鐵劍,喚醒了那團灰裡的劍意,於是那道劍意便順勢把老道姑擊退。

  是的,順勢,順道,順便,只是順手而為。

  哪怕老道姑身為八方風雨,都沒有資格讓蘇離專門施出這道劍意。

  他對她毫不在意,很是不屑。

  他想要與之戰鬥的人,這道最強劍意的目標,始終都是那位。

  那位在皇宮裡,一直在皇宮裡。

  那位不是普通人,是位聖人。

  一聲清嘯響徹夜空,薛醒川乘火雲麟直上天穹,化作一道火線,握槍便向燎天巨劍刺去!

  然而他的槍卻根本無法刺中燎天巨劍,在外圍便受阻,狂風呼嘯,火線驟斷,頹然向地面墜落。

  薛醒川和火雲麟震落到洛水裡,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裡噴了出來。

  燃燒的巨劍終於動了,挾帶著無數火焰與熱量,從洛水畔沖天而起,向皇宮而去!

  看著這幕無比瑰麗壯觀的畫面,地面上的所有人都震驚的無法發出聲音。

  陳長生和唐三十六等人的眼裡滿是敬畏與仰慕的神情,修道之人若到了這種境界,方始無憾吧?

  折袖面無表情,眼裡卻滿是狂熱與堅定的神情,心想就算你再強,將來總有一天,我也要擊敗你!

  入冬後,京都的雪一直斷斷續續地落著,天空裡的雲層卻極少散開,直至今夜,那道劍意化成的燎天巨劍向著天地噴吐出無窮的光與熱,雪雲瞬間被燒蝕乾淨,露出了點點的星辰。

  隨著燎天劍向著皇宮而去,在經過的夜空裡,雪雲隨之而散,不停有星辰顯現,這幕畫面很美麗,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筆頭正在塗抹著夜空,無數星辰隨著這把劍不停地亮起。

  夜空裡不停明亮的星辰,沒有把星光灑向人間,而是落在燎天劍的軌跡上,變成了無數的明亮鱗片。

  燎天劍終於成龍!

  整座京都,在這個時候終於醒了過來。

  有人一直都沒有入睡。

  那個老道姑走過那條巷子的時候,天海聖后便醒了過來。

  然後她拾階而上,登上了甘露台。

  這裡是京都除了天書陵之外,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最近的星空,也可以看到最廣闊的人間。

  她看著老道姑出現在國教學院外,神情漠然。

  她看著國教學院裡出現一道強大的劍意,神情依舊漠然,只是挑了挑眉,似乎對此有些感興趣。

  現在,那道劍自洛水畔正在向皇宮而來。

  她站在甘露台上,狂風拂著她完美的臉龐,拂不散上面漠然的神情,只能讓青絲微微飄拂。

  她背著雙手,凝視著夜空裡越來越近的那道劍龍,神情平靜,眼眸裡終於出現了一抹凝重。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6-30 21:13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7-1 17:18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三十九章 一枝烏木簪 

  她向前走了一步,便來到了甘露台的最邊緣。

  夜明珠和人間在她的腳下,星空的命運在她的頭頂。

  她緩緩張開雙手,廣袖垂落,迎風而舞。

  她如臨深淵,謹慎小意。

  她如臨滄海,氣象壯闊。

  一道高妙至極、強大至極的氣息,出現在甘露台上。

  她廣袖微振,夜風驟然轉了方向,逆而前行,向著燎天劍而去。

  縷縷青絲依著她的臉頰,向前飄去,微顯凌亂,更添美麗。

  髮鬢微顫,插在其間的那枝烏木簪落了下來,卻沒有落下,而是飛向了夜空。

  世人皆知,聖后娘娘有枝烏木簪,無論何時,都插在她的鬢間。

  不是因為那枝簪很美,鳳首雕的栩栩如生,而是因為那不是一枝普通的簪子。

  那就是百器榜第三,木劍小鳳!

  ……

  ……

  一聲清麗至極、無比莊肅的鳳鳴,響徹整座京都。

  烏木簪由甘露台直上夜空,隨星光而化,變成一隻雍容美麗卻無比狂暴的黑鳳凰!

  這隻黑鳳凰是如此的巨大,竟似要將所有星辰遮住,只見它探出一爪,直接向著燃燒的燎天劍抓了過去!

  一道恐怖的聲音,在天地之間迴蕩不休。

  黑鳳凰的右爪直接握住了燎天劍化作的火龍!

  燎天劍四周如龍鱗般的星光,驟然暗淡,然後伴著無數細碎的噼啪聲,紛紛碎裂!

  但燎天劍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點,直接從那些星光鱗片裡穿了出來!

  蘇離的劍……真正出鞘!

  一道鋒銳至極的劍意,遍佈整個夜空,那些碎散的星光竟被切割的更加細碎,如雪花一般飄落!

  數道黑羽飄濺而起!

  一聲鳳鳴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更加霸道無雙!

  黑鳳凰張開十數里長的雙翼!

  燎天劍刺進它的黑羽裡,它的尖喙也狠狠地擊中燎天劍的劍首!

  一道流光亮起,無數道流光亮起,流光溢彩,壯麗難言!

  夜空被照亮,世界再次進入白晝,從皇宮到天道院,從朝堂到離宮,無數建築的保護陣法受到高空裡的氣息對撞激發,自行展開,無數道清光凝成的光圈,幾乎同時出現在京都的大街小巷裡。

  這幅畫面真的太美麗了,美麗到炫目,令人無法直視,事實上也確實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到。

  離宮四周的那些石柱裡釋放出古老的氣息,最深處的宮殿裡,教宗靜靜看著被天井切開的夜空,看著那把燃燒的巨劍與那隻已經很久不見的黑鳳凰,發出一聲意味難明的悠悠嘆息。

  天書陵裡的樹林裡釋放出更加古老的氣息,神道下端亭中的蒼老神將緩緩抬起頭來,盔甲裡的歷史的塵埃緩緩飄離,即便是心寂道孤的他,都被今夜的這場戰鬥震撼了心靈。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夜空裡的流光終於漸漸斂去。

  高空裡如雷般的氣息對沖聲也漸漸消失,天地四周的雪雲緩緩匯至,重新遮住那些破碎的星光。

  京都再次回到黑夜,世界重新變得安靜。

  人們站在自家的窗邊,站在廢墟裡,站在洛水畔,揉了揉刺痛的眼睛,再次向夜空裡望去。

  夜空裡什麼都沒有,沒有燃燒的巨劍,沒有黑色的鳳凰,一切異象都已經消失,彷彿先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那些壯觀瑰麗的畫面,似乎是想像出來的。

  雪重新落下,在寒風裡緩緩飄舞。

  陳長生伸出手掌,接過一片雪,發現雪的顏色竟不是白,而是灰色的。

  京都裡的人們都發現了,這時候夜空裡落下的雪,竟然都是灰色的。

  因為先前在夜空裡降臨京都的劍,本來就是一張信紙燒成的灰。

  聖后看著右手裡的烏鳳小簪,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甘露台上的風將簪上粘著的一片灰雪拂走,露出木簪的本體。

  木簪上殷紅的鳳首依然高貴美麗如前,但如果仔細望去,便能看見上面多了一道淺淺的劍痕。

  烏鳳小簪上本來就有一道淺淺的刀痕,現在多了一道劍痕,也並不如何明顯。

  只有她知道,這意味著蘇離已經無限接近當初在她木簪上留下刀痕的那個人。

  今夜的這場戰鬥,是平手。

  蘇離留下的一道劍意,居然能夠抵住她的烏鳳小簪,這讓她有些意外。

  片刻後,她唇角微揚,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不想走,卻不得不走,為情所困皆庸人,就算劍道再強,又能如何?」

  她忽然有所感應,望向城南某處,眉尖微挑,寒聲道:「居然還敢留著,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

  ……

  不想走的人有很多,比如那位老道姑。

  她去國教學院裡去立威殺人,結果卻被蘇離的那道劍意直接擊退,狼狽不堪的借夜色遁走。

  作為八方風雨,她如何能夠甘心?

  所以她並沒有真正離開,藉著城南某座貴人家的陣法隱匿氣息。

  然後,她看到了夜空裡的那場戰鬥——站在幽靜的園裡,看著漸漸斂去的流光,想著先前那把燃燒的巨劍和那隻黑鳳凰,老道姑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天海的實力境界原來高到了這種程度,難道聖人們都隱藏著自己的真實水準,要比自己這些人高出一個層次?只是蘇離何時把境界提升到了這種程度?

  看完了這場戰鬥,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距離天海和蘇離有一段很遠的距離,甚至極有可能此生都無法追上對方,這個事實讓她生出很多挫敗的情緒,然後變得越來越憤怒,憤怒到想要殺人。

  她剛才沒有離開京都,就是想著要殺人,蘇離的那道劍意已經被烏鳳小簪碎掉,相信沒有人能夠想到,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境界,居然會如此陰險的再次去往國教學院殺人,誰還能再阻止她?

  一道怨毒的殺意在她的眼裡顯現,無窮數量的寒冷碧海如墨一般地翻騰。

  她拿著已經快要全禿的拂塵,滿臉殺意向國教學院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她剛剛抬步的時候,一道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我一直認為命運是很沒有道理的事情,在妳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明證,像妳這等猥瑣下作的老婦,為何卻能得到星空的垂青,進入神聖領域?」

  那個聲音很冷漠,很威嚴。

  同時,一道冷漠威嚴的目光,從很遠的高處落下,落在老道姑的身上。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7-4 18:44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7-1 21:11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四十章 這才是他給世界留下的信

  老道姑聞聲,神情驟變,抬頭望向甘露台的方向,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天海聖后站在甘露台邊緣,神情看著南方那座府邸,目光威嚴至極,彷彿一道真實的光。

  從老道姑進入京都的第一刻起,她就感覺到了。

  老道姑在巷子裡虐殺了一條狗,斬了關白握劍的手,就已經觸犯到了她。

  或者在很多人看來,無論那條野狗還是關白,和老道姑相比都不值一提。

  但聖后娘娘不這樣想,因為這是她的天下。

  青天之下,再滿身潰爛的野狗,也是她的狗,再不重要的人,也是她的子民。

  當然,如果老道姑先前被蘇離的劍意擊退後,就此老實退走,她也會看在老道姑夫君的面子上不會出面。

  可是老道姑不該還留在京都裡。

  這是對她的不敬。

  老道姑尤其不該留在那座府邸裡。

  這是對她威名的利用。

  聖后娘娘不喜歡,所以不想聽老道姑的解釋。

  「滾。」她面無表情說道。

  隨著這個字,她腰間的玉如意驟然間化作一道流光,向著遙遠的城南而去。

  玉如意化作了一道黑龍,挾風雷之力,卻悄然無聲,彷彿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整座京都,只有兩、三個人能感覺那條黑龍的出現。

  北新橋地底深處,那個眉眼間儘是煞意的小姑娘正在吃陳長生前些天送過來的燒雞,同時低聲抱怨著他已經很多天沒有來看自己,同時滿心希望著自己可以跟他學離山劍法,將來如果能夠修到蘇離那種程度,身後的鎖鏈如何還能鎖得住自己?

  忽然間,她抬頭蹙眉向上方望去,小臉上露出一抹恐懼的神色。

  藉著夜色的掩護,玉如意化作的黑龍來到了城南。

  那個滾字如雷般在老道姑的耳畔炸響。

  她神情驟變,不再遲疑,轉身便走,同時拂塵落下,在身後布下重重碧海。

  嗖的一聲,玉如意來到幽園裡,破拂塵而入!

  黑龍入海,掀起無數風暴!

  轟的一聲,老道姑的後背被擊中,衣衫驟碎,一口真血狂噴而出。

  她哪裡還敢再作停留,強撐著重傷後的身體,動用秘法,躍入夜色之中,再也不見。

  片刻後,幽靜的園裡亮起火把。

  天海承武與幾位最重要的子侄,站在園牆下,臉色難看到極點。

  那裡的牆上與竹上殘著老道姑的真血,斑駁、泛著金光。

  「姑母生氣了。」

  「我們又沒有想著殺陳長生,只是想著挫一下國教的氣焰……娘娘這都不准,到底想我們怎麼做?」

  ……

  ……

  教宗坐在椅子上,看著越來越茁壯的盆中青葉,想著今夜發生的事情,微微出神片刻後,自言自語說道:「師兄你當年的判斷是對的,她確實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更強……而且我想,這還不是最強的她。」

  ……

  ……

  除了像教宗陛下和老道姑這等層級的大人物,今夜的京都一戰,除了蘇離展現了自己驚世駭俗的劍道修為之外,對很多人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看到了那隻霸道強大無雙的黑鳳凰,這時候人們才最終確認,原來聖后娘娘真如傳聞裡猜測的那樣,擁有高貴至極的天鳳血脈,難怪她會對徐有容如此寵愛,從天賦血脈的角度來說,她確實可以把徐有容當作真正的女兒。

  只有很少人知道,在這場聖后娘娘與蘇離的驚天之戰前後,京都還發生了兩場戰鬥,如果放在平時,那兩場同樣是神聖領域的戰鬥必然會引發世間無數議論,然而在今夜這兩場戰鬥必然只能成為不起眼的註腳。

  沒有人知道八方風雨之一的無窮碧曾經夜潛入京,想要去國教學院替自己寵愛的獨子找面子,結果遭到蘇離和聖后兩位傳奇的連續鎮壓,非但沒能找到半點面子,反而身受重傷,無比慘淡的離開。

  沒有用多長時間,蘇離留給大陸的七封信終究還是被知道了。

  漢秋城外的萬柳園被燒成了焦土,這件事情實在沒有辦法瞞過去,天涼郡朱閥和絕情宗忽然間變得低調了很多。同時,長生宗的梁長老忽然因病暴斃,又有兩位長老身染重痾,十餘年前那場劇變後碩果僅存的第一代強者就此凋零,長生宗昭告世間,即時閉關三年,就連即將到來的南北合流這樣的大事,也就此置身事外,再也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在很短的時間裡,連接發生了這麼多大事,誰都知道這肯定與蘇離有關。

  真正令到舉世皆驚的,當然還是京都雪夜裡蘇離與天海聖后之間的那場戰鬥。

  當初傳來蘇離與聖女相伴避世的消息後,很多南人以為他是抵抗不住周人的壓力,就此作了逃兵,當初愛之有多深,現在恨之便有多切,尤其是那些曾經視他為偶像的南方年輕人提起他來時,言語裡多有不敬,無比痛恨。

  然而,蘇離終究是蘇離。作為南方這數百年裡最挺拔的那株參天大樹,他怎麼可能會因為逃避而離開?怎會如此平靜沉默低調甚至有些委屈地離開?在離去之前,他必然要了斷所有恩怨。

  他曾經冷血無情地殺過很多人,這個世界有很多理由憎恨他、仇視他,而他沒有太多需要怨恨這個世界的地方,回望過去的這些年,也只有從魔域雪原南歸途中受到的那些羞辱與傷害未曾洗乾淨,挑起離山內亂的那些無恥之徒還活著,所以萬柳園被燒燬了,朱洛廢了,長生宗漸漸要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至於恩怨裡的前面那個字,自然有陳長生懷裡的那封信、槐院忽然收到的萬頃良田饋憎、某個著名殺手忽然拿到的由天海聖后親自頒發的大赦令做為了結。

  當然,在最後的時刻,他沒有忘記做一件他其實一直都很想做,卻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情。

  ——與天海聖后真正的較量一場。

  很多年前,當蘇離還很年輕的時候,已經是殺手榜上的天下首席刺客,曾經有無數人願意花無數金錢甚至是一州一郡的代價請他刺殺天海聖后,但他始終沒有接下,甚至不惜最後與追隨自己的那些下屬分道揚鑣。

  過了些年,他已經是離山劍宗輩份最高的師叔祖,陳氏皇族及很多南方的大人物包括他故鄉的父老,擺出無數大義的名份,言辭懇切甚至涕淚縱橫地請他執劍入京都,替天下萬民除掉妖后這個禍害,他也沒有答應。

  十餘年前,長生宗和梁王府聯手擒了他懷孕的妻子,逼著他去殺天海,他還是沒有做。

  不是因為那時候的他還沒有現在的劍道修為,沒有信心去挑戰一位真正的聖人,也不是他不願意時局動盪,人類世界內亂,從而給魔族大軍南侵的機會,而是因為那些時候都是別人要他去挑戰天海。

  蘇離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有人要他去做什麼,他越不會去做。現在他要離開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敢命令他做什麼,也沒有人敢再來煩他,反而他非常想試一下,到底自己和天海究竟誰更強。

  最終的結果是沒有結果,不過相信他應該很滿意。

  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蘇離讓這個世界很是熱鬧了一段時間。從本質上來說,他是一個很愛熱鬧的人,他很擔心沒有自己的世界,會顯得太無趣。或者,他也很擔心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後,會有很長時間沒辦法看到這麼多熱鬧。

  他登上世界這個舞台的時候,無比風光,驚才絕豔,奪目至極,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同樣轟轟烈烈,瀟灑無比,相信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辦法忘記他的名字,哪怕他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出現。

  他這樣做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替離山,替南人立威。

  燎天劍照亮京都,與木鳳小劍同耀夜空。

  他這是在告訴天海聖后與教宗,當初達成的協議要做好,南北合流之後,要對南人好些。

  同時他這是在告訴整個大陸,不要趁著自己不在,便試圖對離山如何。

  不然,你們會像長生宗的那位長老一樣死的很難看,你們的家宅與山門會和萬柳園一樣被燒成焦土。

  以上。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7-4 18:54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7-2 19:53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四十一章 南北合流破陣始

  蘇離走了,生活還在繼續,人類世界的那件大事還在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

  其實說起來,正是因為蘇離走了,那件大事才有了成功的可能,才能夠得以繼續。

  徐有容帶著聖女峰一系抵達京都之後的第十七天,秋山家主為代表的南方諸世家代表,也進入了大周國境,長生宗閉宗三年,名義上隸屬於本宗的諸多山門宗派則是派出了得力的代表。

  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裡,越來越多的南方勢力代表,坐進了談判席裡。

  南北合流,不再只是個存在於典籍與想像裡的名詞,越來越快地接近真實。

  對於南人來說,現在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在於,隨著蘇離與聖女的離開,他們現在沒有一位神聖領域的強者,無論在談判桌上還是在別的地方比如酒桌上,總會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出乎意料的是,無論大周朝廷還是國教,並沒有藉著這種實力對比的變化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相反,表現出來了極其罕見的大度與開明,為南人將來的利益做出了一系列的保障承諾。

  只有那些真正明智的人才能看出隱藏在這場談判之後或者說之前的交鋒。

  那是蘇離與天海聖后及教宗之間的交鋒。

  他以難以想像的智慧與勇氣,放棄對南歸途中那些追殺的報復權利,隨著聖女一道離開,直接讓南方失去了所有的底氣,從而讓這場談判再也沒有機會陷入曾經重複過無數次的泥潭。

  那麼聖后與教宗便要相對應的給予他足夠的回贈,要給南方異常優厚的條件。

  體現在談判的細節裡,這些回贈或者說優厚的待遇便是:南北合流之後,南方將會儘可能多地保有獨立性。

  這種獨立性已經超過了南方諸勢力事先最好的想像。

  不需要改縣,不需要重新劃州合郡,當地官員均可自行選出,不需要由京都吏部核定,只需要三年入京受驗一次。賦稅方面也極為優待,而在國庫的銀資轉付上,更是極大程度地偏向南方一些相對窮弱的縣府。

  除此之外,南方還獲得了很多好處,尤其是大朝試和科舉,從此以後再也不需要由京都方面分出份額,而是可以像其餘州郡一樣,按照戶籍人數確定名額,以南方最近這些年的表現,這在大朝試裡將會佔極大的便宜。

  當然,南人不可能只得好處沒有任何付出,談判還遠遠沒有結束,已經有一些事項得到了確認,那就是軍隊與對外事務,將來會由京都統一管理,最大的變化發生在北方那片綿延萬里的雪原邊疆裡,以往南方諸宗派、世家也會派出強者加入北方軍塞,對抗魔族的大軍,但都是客卿身份,聽調不聽宣,而現在這些強者則將直接加入軍隊,再加上後勤支持等多方面的變化,相信人類軍隊的實力會在很短的時間裡得到很大的提升,而這本來也就是南北合流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目的。

  在南北合流談判逐漸走向成功的同時,人類世界的強者與軍隊也加強了對北方的警惕,來自南方的糧草輜重源源不絕地運往十一處重要邊關,時刻準備著對南下的魔族鐵騎給予當頭重擊,因為很明顯,魔族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人類世界南北合流成功,肯定會做些什麼,尤其是那位陰險至極的軍師黑袍,說不定已經開始施展他的陰謀詭計。

  北方的局勢有些緊張,京都的談判桌兩邊也有些緊張,但緊張的情緒是不一樣的。徐有容在南北合流裡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說在精神層面她是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因為她是周人,同時又是南方聖女。很自然,她的日程也變得忙碌起來,不停地召見南方各勢力的代表,同時與大周朝廷進行交流,好在她就住在皇宮裡,想與聖后見面很是方便。

  陳長生已經有十餘日沒有見過她,有些掛念,但知道她在做著極重要的事情,當然不會有任何怨言,作為一個最珍惜時間的人,他沒有把日子浪費在想念和等待上,藉著深冬的寒意不停打磨著自己的精神,感悟著那五顆石珠,默背著兩斷刀訣,偶爾給國教學院的新生上課,更多的時候還是在不停地學習,當然也沒有忘記別的一些重要事情。

  某個風雪交加的普通冬日,他在街市上採購了大批的吃食與小玩意兒,撐著黃紙傘,避開國教學院四周的無數眼線,就在皇宮侍衛的眼皮子下走到宮牆外的那棵樹下,然後趁著大風起兮雪迷人眼的機會,跳進了北新橋的那口井。

  最能吸油的毛邊紙在地上鋪了整整半個房子的大小,無數種熱乎乎的吃食很整齊地擺在上面,冒著相同的熱汽還有不同的香味,有蒸鹿尾、燒鵝燒鴨,還有十幾串粽子,但這次沒有蒸熊掌……因為軒轅破的關係,國教學院現在沒有人吃那個。

  陳長生用兩根手指從袖子裡抽出乾淨的手絹,把手上沾著的油水仔細地擦乾淨,抬頭望向黑龍說道:「唐棠把澄湖樓變成了國教學院的食堂……我忘了對妳說過……但除了藍龍蝦,別的我還是在外面買的,感覺要更好吃些。」

  在滿地的食物正中間,有著一座藍龍蝦堆成的小山。

  陳長生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在笑,他的笑容很乾淨,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能夠給黑龍弄這麼多好東西吃,他是真的覺得很滿足。

  黑龍如山的身軀緩緩落下,一道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寒冷意味,瞬間將那些食物散發出來的蒸汽壓的低了下去。

  陳長生趕緊拔劍而斬,一道隱隱帶著火光的劍意破空而去,那些食物頓時變得熱了起來,沒有被凍成冰塊。

  他用的是燎天劍。

  前些天夜裡,他感悟了很長時間那封信裡的劍意,接下來又看到蘇離的燎天劍與聖后的烏鳳小簪之戰,有所增益。

  現在他的劍道,雖然還談不上登峰造極,但在他現有的境界裡,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圓融無雙。

  只是……用極難完全領悟的燎天劍來替食物加熱,這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妥。

  黑龍不這樣認為,她覺得非常妥當。

  她對陳長生費心準備的滿地食物和那座小山般的藍龍蝦很滿意,她更加滿意於陳長生用燎天劍替食物加溫的做法,因為這說明在他眼裡,讓她吃到新鮮熱乎的好食物要比保持所謂劍道尊嚴要重要的多。

  她決定原諒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來這裡看自己。

  一道威嚴而遼遠、簡單卻又無比複雜的龍吟,在幽暗寒冷的地底響起。

  陳長生微微怔住,不明白為什麼黑龍不急著進食,卻要自己先上龍語課程。下一刻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給黑龍已經送了這麼多次食物,卻似乎沒有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吃過東西……

  「啊……」

  「呃……」

  「噫……」

  「嗚……」

  「籲……」

  地底不時響起黑龍低沉而威嚴的龍吟聲,陳長生笨拙而認真的學語聲。

  陳長生非常專心致志地學習著,直至嗓音沙啞,識海一片空虛,身體虛弱至極,卻也沒有忘記每隔一段時間,便向著身邊斬下一記燎天劍,幫助那些燒鵝烤鴨在最合適的熱度下保持著原有的香氣。

  黑龍的龍鬚也偶爾會飄起,灑下片片雪霜,落在那座藍龍蝦堆成的小山上,畫面很是漂亮。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今天的龍語課程終於結束了,黑龍對著他的臉輕輕吐了口氣,一道寒霜頓時出現在他的臉上,他伸手將那些寒霜揉開,只覺得一陣冰涼,神清氣爽,所有的疲憊頓時消失無蹤。

  「我去那邊看看。」

  陳長生沒有忘記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向後掠去,看到了那兩根鐵鏈。鐵鏈的另一端在石牆上,被那兩位傳奇神將握在手裡。與黑龍如山般的龐大軀體比起來,這兩根鐵鏈就像是兩根髮絲,然而卻能把黑龍死死地鎖在這裡。

  相信在過去的數百年裡,黑龍已經嘗試過無數次方法,想要把這兩根鐵鏈掙斷,卻沒有成功。

  從周園回到京都後的這大半年裡,陳長生也想過很多方法,也都失敗了。

  王之策在石壁上佈下的陣法太過複雜繁妙,彷彿星海。

  雨宮與秦重兩位神將在石壁上附了一縷神識,太過強大暴烈,彷彿雷電。

  上次野花盛開的年代,距離現在已近千年,但那些傳奇依然是傳奇,哪怕已經化作一縷英魂,也不是現在的他能夠對抗的,甚至不是現在的他能夠觸碰的領域——那個領域的名字叫做神聖。

  陳長生坐在石壁下端,就在這些傳奇的目光注視下,靜靜地讀著手裡的書。

  他這時候在讀的這卷書有些舊,名字叫《射陽真人陣圖譜考》。

  沒有人知道王之策的具體師承,當年天道院裡的那個普通教習,在中年時忽然星耀京都、聲震大陸,誰都不知道他的老師是誰,他在國教學院的藏書樓裡翻了數百卷書,在王之策的家鄉查到了位姓吳的普通道士。

  王之策的家鄉就是射陽。

  那個吳姓道士便是射陽真人。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7-4 19:0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7-2 22:36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四十二章 冰雪向來不聰明 

  那位姓吳的普通道士沒有任何名氣,平生只著過三本書其中就有那本陣圖譜考。陳長生最開始的時候只是隨便看看,沒有抱著太大希望,但越看越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位吳道士在陣圖譜考裡記述的陣法都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有些拙劣,在修道有成的人看來完全不值一哂,可他在其中的幾頁上面隱約看到了煮石林那套陣法的痕跡。

  時間緩慢地流逝,陳長生繼續看著書,沒有一絲焦慮與煩躁的情緒,眼神平靜而堅定。

  他答應過黑龍,會把她救出去,那麼他就一定會做到,今年不行,明年不行,總有一年可以。他堅信,黑龍一定不會在地底再被囚禁數百年。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他能夠活過二十歲的基礎上。

  「前幾天夜裡,我看到了一把燃燒的劍……很厲害。」

  一道冷漠而清脆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不知道什麼時候,黑龍悄無聲息地飄到了他的身後,在提到那把燃燒的劍時,龍眸深處閃過一抹悸意:「那是……蘇離的劍?」

  陳長生早就已經確認黑龍的性別,並且聽過她這種聲音,但還是有些不習慣。

  在南歸的萬里旅途裡,黑龍因為當初在周園裡幫他鎮壓傷勢,神魂消耗過劇,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但不得不承認,它不肯醒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想被蘇離發現。

  那時候的蘇離身受重傷,連普通人都不如,黑龍還是本能裡對他感到畏懼。最初在雪山溫泉裡,她便感知到了,蘇離的劍……曾經斬過很多她的同族,甚至是比她更強大的同族。

  「蘇離前輩和聖后娘娘戰了一場,最後的結果……應該是平手吧?」

  「那麼你呢?這麼多天沒有過來看我,肯定是很忙,在忙些什麼?」

  「我在查陣法相關的書籍。」

  陳長生看了眼石壁上那兩位高大的神將畫像,接著說道:「……別的時間,我在為一場戰鬥做準備。」

  「你是下一代的教宗,誰敢向你挑戰?」

  「好多人。」

  「你可以不和他們打。」

  「那個人不行。」

  「誰?」

  「徐有容。」

  「……你那個未婚妻?」

  黑龍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淡漠起來,音調少了很多起伏。

  陳長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道:「我也不知道現在她還算不算我的未婚妻。」

  黑龍的眸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說道:「說來聽聽。」

  陳長生猶豫片刻後,把最近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向黑龍講了一遍,無論是奈何橋前後,還是後來雪夜入宮,甚至就連他心底最細微的那些情緒都沒有作任何隱藏。

  這是他第一次講述自己和徐有容之間的這些事情,雖然他對唐三十六說過,但絕對沒有說過當中的一些細節,之所以對黑龍毫無隱瞞,是因為黑龍曾經數次救過他的性命,他對黑龍非常信任——雖然他知道以龍族的漫長壽元,這隻黑龍才剛剛進入青春期,但它畢竟已經活了數百年,他下意識裡總會把他當成德高望重的前輩。

  總而言之,他對黑龍非常信任,而且覺得很方便,所以把很多事情毫無遺漏地說了一遍。

  地底空間裡一片幽靜,石壁上忽然出現了一道雪霜,遮住了那兩位傳奇神將的臉。

  黑龍飄落下來,漆黑的龍眸裡反照出陳長生的身影,然後它緩緩張開了嘴。

  最近這數次來北新橋,每當陳長生研究陣法、替黑龍思考脫困之策至心力交瘁之時,黑龍便會低下它高貴的頭顱,吐出淡而冰涼怡人的龍息幫助陳長生驅除疲憊、恢復精神,就像先前那樣。

  陳長生已經習慣了如此,這時候看見黑龍的動作,很自然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夾著星點霜雪的涼意。

  嗷嗚,一聲低沉而肅殺的龍吟響起。

  一道龍息落在了陳長生的臉上與身上。

  不是帶著星點雪霜的涼意,而是真正的玄霜巨龍的龍息。

  只是瞬間,陳長生的身體便被凍住,變成了一個透明的冰塊。

  ……

  ……

  水輕輕地拍打著冰塊,發出嘩嘩的聲音。

  這裡不是洛水,而是皇宮裡的那方小池塘,因為有陣法的緣故,皇宮裡四季如春,池塘雖小,也沒有結冰。

  這對陳長生來說,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一個巨大的透明冰塊,在池水裡不停地起伏著,他就被凍在冰塊裡。

  之所以說池塘沒有結冰是好事,是因為在水的沖洗下,冰塊可以盡快地化掉。之所以說也不是好事,那是因為池水不停地搖晃著,冰塊在其間沉降不安,不時翻滾,他在裡面很難受,而且很尷尬。

  尷尬這種情緒,一般是在尷尬的情況被人看到的時候才會發生。

  如果沒有人看到,不管你是像唐三十六一樣在雪林裡抱著樹不停地打嗝,還是像他這時候一樣被凍在冰塊裡隨波沉浮,都是無所謂的事情,陳長生這時候覺得很尷尬,是因為一直有人在看著他。

  準確地說,那不是人。

  黑羊站在池塘邊,微微歪著頭,看著池塘裡的冰塊裡的他。

  它已經看了很長時間,似乎覺得這很有趣,竟始終沒有離開。

  於是陳長生覺得越來越尷尬。

  如果他這時候能夠破開冰塊,當然早就做了,只是玄霜巨龍的龍息果然非同尋常,竟是直接把他的識海身軀一道凍凝,哪怕他現在已經完全掌握了燎天劍,可以凝劍意為火焰,也沒有辦法把身周的冰塊破開。

  他用了很長時間,也只能艱難地融化掉臉上薄薄的一層冰,勉強睜開了眼睛。

  時間緩慢地流逝,冰塊繼續沉浮,黑羊繼續饒有興致地看著,似乎不明白他究竟在做什麼,還是說這是在練什麼道法?

  陳長生臉前的冰融化的越來越多,繼睜眼之後終於可以張嘴,他趕緊對黑羊喊道:「請幫幫我。」

  就因為這聲喊,冰水順著他的口鼻倒灌了進去,嗆的他好生難受。

  雖然聲音很微弱,黑羊看懂了他的嘴型。

  就像過去兩年裡的每一次,當陳長生需要幫助的時候,黑羊都會回應他的要求。

  黑羊緩步走進池塘裡,用角把那個大冰塊頂回石階上,然後低頭微微用力。

  只聽得喀喇一塊脆響,冰塊從中裂開,陳長生摔落了下來。

  他渾身都被冰水打濕,被凍的極慘,臉色蒼白,幽府與識海都被寒意所侵,竟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他的眼裡閃過一抹悸意與惘然。

  為什麼黑龍會忽然變得如此冷酷暴戾?自己到底哪裡得罪它了?

  皇宮上方的雪雲漸漸散了,露出那抹清淡的彷彿假的太陽。

  再如何清淡非真,終究是真實的太陽,陽光是那般的溫暖。

  陳長生從劍鞘裡取出一套備用的衣裳,因為手腳被凍的發僵,用了很長時間才艱難地換好。

  他靠在冷清宮殿的柱子旁,閉著眼睛,開始藉著陽光恢復體溫。

  黑羊緩緩屈起前肢,靜靜地蹲在他的身邊,然後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

  ……

  很久以後,陳長生回想起那年冬天的這一天,總會生出很多感慨與淡淡的悵然。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懂,很多細節都沒有注意到。

  那些細節在夜明珠照耀的地底,也在陽光照耀的池塘邊。

  他以為黑龍是前輩,是可以信任的,是可以方便講述自己情事的對象。

  這句話裡,便有兩處是絕對的錯誤。

  黑龍當然值得他信任,但她不是前輩,她聽著陳長生與徐有容之間的故事,覺得非常不方便。

  因為她是個小姑娘,她有足夠的理由生氣。

  幽暗寒冷的地底洞穴裡,小姑娘正在吃東西。

  她不想以黑龍的模樣在陳長生面前吃飯,因為那樣會太過風捲殘雲,沒有美感,她怕嚇著他。

  但陳長生不懂,所以她很生氣。

  她聽到陳長生和徐有容在奈何橋上相遇,也很生氣。

  她以前想著,如果他一直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就好了,結果……不知道是食物還是生氣的原因,她的臉頰微微鼓起,美麗的小臉上滿是不高興的神情,眉間那道硃砂痣般的血痕裡滿是煞意,威嚴的豎瞳裡現在滿滿的都是委屈。

  「負心郎!如果不是因為你在奈何橋上也是眉心多了道傷口,和我有些像……我先前就一口把你給吞了。」

  她雙手拿著藍龍蝦,像啃甘蔗般狠狠地,恨恨地啃著,同時狠狠地,恨恨地想著。

  沒有用多長時間,陳長生帶來的數十樣吃食,都被她吃乾淨了。

  黑衣下,她的腹部只是微微鼓起。

  然後,她緩緩地低下頭,坐在了自己的陰影裡。

  其實,她不在乎吃什麼。

  吃什麼,都是一個人吃。

  她只是不想一個人吃飯。

  她已經一個人吃了幾百年的飯。

  她想能有個人一起吃飯。

  或者不吃飯,聊聊也好。

  不聊也行,坐坐也好。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7-4 19:21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7-3 13:47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四十三章 誰來賜妳名與姓 

  陳長生靠著柱子坐了很長時間,直到日頭西移,身體漸暖,才睜開眼睛。

  黑羊走到他身前,準備領路帶他離開。

  陳長生看著它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有些事情。」

  他繼續坐在原地,看著池塘裡的那些冰塊,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黑羊如夜色般的眼睛裡流露出一抹困惑的神情。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長生站起身來,沒有離開皇宮回國教學院,而是直接去了另外一座宮殿。

  這座宮殿他已經來過數次,每次都是借夜色而至,隔著窗與她說幾句話,這是他第一次走進殿內。

  霜兒果然也進了皇宮,看到他後臉色瞬間蒼白,險些驚呼出聲,好不容易平靜了些,上茶時手有些顫抖,險些潑了他一身。

  「不要放在心上,我可以很確定地說,她不是想藉機報復你。」

  徐有容看著他平靜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很清楚,既然自己提出過要求,那麼一般情況下,陳長生絕對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來見自己。

  陳長生遲疑了片刻,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她被困在一個地方已經很長時間,我想救她出來。」

  聽著這句話,徐有容沉默片刻,輕聲問道:「然後?」

  「她當年可能做過些錯事,但……已經被關了很久,真的很可憐。」

  陳長生不知道該怎樣敘述這件事情,言語有些混亂:「可是我沒有辦法,所以……」

  徐有容沒有等他把話說完,靜靜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確定要做這件事情?」

  陳長生怔了怔,很認真地說道:「是的,我要做這件事情。」

  徐有容靜靜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那個朋友……是硃砂?」

  陳長生有些糊塗,說道:「硃砂?」

  徐有容有些沒想到,問道:「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陳長生微怔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徐有容說道:「硃砂就是小龍女的名字,據說是當年王之策大人為她取的。」

  陳長生吃驚地看著她,說道:「妳知道黑龍的事情?」

  徐有容點了點頭。

  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黑龍是大周皇宮的忌諱,是只有很少人知道的秘密,但徐有容是聖女,而且自幼被聖后娘娘教育長大,知道這件事情,確實也不是太難以想像。

  「原來……她叫硃砂。」

  「原來你不知道。」

  「為什麼會是王之策大人替她取的名字?」

  「很多年前,黃金巨龍一族忽然消失,身份尊貴的玄霜巨龍,便成為了龍族族長的唯一人選,但那一代最強大的玄霜巨龍有一顆無比嚮往自由的靈魂,不願意承擔這種責任,悄然隱形來到人類世界,然後遇到了周獨夫。」

  「後來呢?」

  「千年來最高貴、最強大、最驕傲的一條玄霜巨龍就此殞落,化作了周園裡的暮峪。」

  陳長生沉默了。

  當初在周園裡,他親眼見過那座逶迤的山脈在暮色下彷彿燃燒起來的壯麗畫面。他也感受到了黑龍的那縷神魂產生的異樣。但他哪裡會想得到,那座暮峪,原來竟是一位玄霜巨龍殞落後的身軀。

  「後來呢?」

  「硃砂是那條玄霜巨龍的女兒,她不知怎麼離開了南海的龍島,單身來到了人類世界……按照離宮和朝廷後來的記錄,她說她的父親離開的時候,忘記了賜予她名字,而她的同族長輩給她取的名字,太長太難聽太難記,她很不喜歡,所以她才會來人類世界,想要找到自己的父親,請他給自己取一個好聽些的名字。」

  「她就是想要一個名字?」

  「是的,所以在那些年裡,她又被叫做尋找名字的惡龍。」

  「惡龍?」

  「是的,她自南海登陸之後,摧毀過很多漁村與城鎮殺死過很多人,甚至險些在京都引發大亂。後面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王之策大人設計將她擒獲,然後用那道陣法把她囚禁在北新橋下。」

  陳長生搖頭說道:「那不叫設計,那叫騙。」

  徐有容想了想,說道:「確實如此。」

  陳長生說道:「為什麼王之策會給她取名叫硃砂?」

  徐有容注意到,這一次他在提到王之策的時候,沒有在後面加上大人二字,不由微微一笑。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王之策大人取的這個名字必有深意。」

  她看了他一眼,若有深意。

  陳長生沒有留意,問道:「那她現在多大了?」

  「把龍族的壽元等同於人類,她大概比我們小一兩歲?」

  「雖然有想到,感覺還是有些怪……我當初一直喊她前輩。」

  「你現在還想把她救出來嗎?」

  「是的。」

  「哪怕她曾經犯下過滔天的惡行?」

  「妳說過,她比我們還小一兩歲,那麼她離開南海來到人類世界的時候有多大?一歲還是兩歲?」

  陳長生安靜了會兒,說道:「我不知道當年那些漁村與城鎮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我也沒有替她辯解的意思,但她那時候只是個嬰孩,就算罪惡滔天,現在被囚禁了數百年,也應該夠了。」

  徐有容很認真地想了想,輕聲說道:「確實夠了。」

  陳長生很高興她和自己對此事有相同的看法,但哪怕再如何愚鈍,也知道自己的請求其實有些不妥當,所以情緒沒有變得歡欣鼓舞,反而變得更加謹慎小心,聲音都輕了很多:「妳可不可以幫我?」

  徐有容看著他認真說道:「當然可以,只是除了聖后娘娘和教宗陛下,誰能解除掉王之策大人留下的陣法?」

  陳長生想起從周園回京都後,在離宮裡與教宗師叔的那番談話,搖了搖頭。

  徐有容明白了,說道:「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也能夠想到那個陣法應該不是現在的我們能夠破掉的。」

  「總不能就這麼等下去,再過多少年,北新橋也不可能變成真的橋。」

  「那倒未必,滄海都能變成桑田,時光的力量遠比我們想像的更強大。」

  ……

  ……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7-4 19:28 編輯

tpc3020 發表於 2015-7-3 14:37
發錯了,請刪除發言,謝謝 本帖最後由 tpc3020 於 2015-7-9 20:18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7-3 20:10
第四卷:東方欲曉 第四十四章 京都裡的流言

  「難道還要再等數百年?」

  「或者,我們真的應該研究一下時光的力量,當年的傳奇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勝過時間。」

  「三千道藏裡,光陰只有一卷。」

  「那就先看那卷光陰。」

  「明白了,到時候請幫我參詳。」

  主意已定,見天色已晚,陳長生站起身來告辭,向殿外走去。

  霜兒站在殿外的雪地上,隨時注意著外面的動靜,看到他走出來,神情很是複雜。

  陳長生準備對她說些什麼,忽然聽到徐有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與硃砂姑娘很親近?」

  陳長生怔了怔才明白,她說的硃砂姑娘就是小黑龍,不解問道:「親近?」

  「莫雨見過你們曾經抱在一起。」

  很明顯,徐有容是刻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非常平靜,因為平靜的近乎呆板。

  陳長生很是無語,心想黑龍像一座山,自己怎麼可能抱得住?

  「你難道不知道……她如果不守龍身,就是一個好看的小姑娘?」

  ……

  ……

  夜色已至,陳長生沉默看著那片平靜的小池塘,和水面碎開的殘冰。

  小姑娘和黑龍,或者只是外顯的變化,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有名字和沒有名字,也有非常大的差別。

  王之策當年給她取過一個名字,叫做硃砂。

  他也給她取過兩個名字,一個叫吱吱,一個叫紅妝。

  這之間彷彿有些隱隱若現的聯繫。

  在周園裡戰死的那隻玄霜巨龍,有著高貴而無限嚮往自由的靈魂。

  她是那隻玄霜巨龍的女兒,想必也有顆無比渴望自由的心,卻被囚禁了這麼多年。

  真的很可憐。

  他沒有對著那片池塘說話,直接離開。

  當天夜裡,他通過那顆王之策留下的石珠,進入了周園。

  他沒有理會如海洋般伏低的獸潮,只是注意到現在的周園,要比前段時間變得好了很多。

  草原四周的水泊已經疏濬乾淨,崩塌的山崖也已經被整理好。

  他去往瀑布那邊的湖畔,在石上那些曬乾的書籍裡找到了光陰卷。

  他回到暮峪,藉著遠處天邊投來的天光,開始看書。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收起書卷,對著眼前的雄山峻嶺說道:「請放心,我會把您的女兒救出來。」

  ……

  ……

  在北兵馬司胡同的院落裡,周通也在看光陰卷。

  現在世人只記得他是位殘忍可怕的權臣,早已忘記他最初也曾以學識淵博著稱,而且是位聚星巔峰的得道者。

  自梅裡砂大主教回歸星海後,他一直在研讀光陰卷,直到最近,他終於悟出了這卷道藏的真實本義。

  「真的可以改變時間的流速嗎?」

  看著院子裡的雪以及雪中那棵孤單的海棠樹,周通眼瞳深處的血色海洋不停翻滾,顯得異常暴虐可怕,這代表著他此時的心神處於震撼的狀態,識海隨之不安,就連冷酷的道心也有些把持不住。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眼瞳裡的血色海洋漸漸平靜,蒼白的面容上顯出些許疲憊與感傷,他知道,自從當年自己決意跟隨聖后娘娘開啟盛世,沉淪進這片永劫不復的血色海洋後,便再也沒有可能抵達漫漫修道路的盡頭,無論時間還是空間,都已經是他無法觸碰到的領域,但這並不代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相信如果能夠晉入傳說中的神隱境界,或者借助某些極其強大的陣法,也許真的有可能憑藉光陰卷改變時間的流速,那麼這也就意味著,某人的年齡可能被人修改過,也許那個少年和那位昭明太子剛剛同歲?

  ……

  ……

  有兩個流言在京都傳開。

  第一個流言相當無稽,說的是國教學院的小陳院長,乃是陳氏皇族之後,甚至極有可能是當年宮變時失蹤的那位昭明太子。這個說法沒有人相信,因為陳長生的年齡明顯要比昭明太子小很多,而且相對這個似乎有些震撼的傳聞,京都百姓們更願意相信那種更加寒冷陰森的傳聞——可憐昭明太子早就被聖后娘娘親手捂死在了襁褓裡。

  第二個流言引發了更多人的興趣,也得到了更多人的認同。可能是唐三十六那天晚上喝多了酒,說給了酒樓裡的那位舞伎,可能是霜兒回東御神將府取小姐常用的暖手爐時,在夫人的旁敲側擊之下露了口風,更可能是,某些真正的高人在京都高台上偶爾望向街巷,發現了那對年輕男女併肩而行的畫面,那把黃紙傘沒能遮住陳長生的臉……很多京都民眾都聽說了,在奈何橋之戰後的這些天裡,聖女和小陳院長經常相會,據說小陳院長時不時還會進宮去探望她。

  今天是陳留王請客的日子,陳長生是主賓。今天聚會的主題的賞雪,賞雪自然要吟詩,隨陳長生來王府增長見識的數名國教學院學生,與青藤五院的學生論詩,沒幾個回合便敗了下來,現在陳長生和國教學院的地位已經與以前完全不同,無論是天道院還是宗祀所的師生,沒有誰敢用這件事情嘲諷,但國教學院的學生還是覺得有些面上無光,不時偷偷向陳長生望去。

  陳長生自然感受到了這些目光,很自然地開始想念唐三十六——那個傢伙才是應付這種場面的最佳人選,無論是被嘲弄被羞辱還是被無視,或者己方士氣不振甚至陷入絕望,他都有辦法把場間的氣氛扭轉過來。

  如以往一樣,不知為何始終不喜歡陳留王的唐三十六連藉口都懶得給一個,直接拒絕了參加今天的詩會,不過也沒有離得太遠,帶著相好的舞伎坐在國教學院的馬車裡,於王府外等著,指著窗外的落雪說著詩句,扮足了風流世家子的模樣。

  王府大門開啟,陳留王親自送陳長生等人走了出來。

  落雪先前已經停了,喜好看熱鬧的京都民眾在王府外彙集了很多,這時候隨著陳長生的出現,頓時無數雙視線投了過來,同時響起了無數竊竊私語,幽靜的王府前街彷彿變成了課堂一般。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7-4 19: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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